学费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的学生上个学也是困难重重。像游戏超级玛丽一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

    终于熬到要放寒假,不用摸黑回家了,却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困难,学费。

    交学费这个事可以说是她上学时期最困难的一件事了,因为别的事她都可以自己克服:学校远,她可以早起;没有像样的衣服,她也可以穿旧衣;晚自习下课晚,她已锻炼的不再怕黑。

    事在人为,只要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是,要交学费了,要买书,要伸手像妈妈要钱了。

    书费八十二,学费二百八十三,合计三百六十五块。

    以妈妈做手工活算,不吃不喝两个月,还要赶上每天都有活的时候,家里上学的还有二姐和弟弟,每次这时候都是妈妈最为难的时候,尽管自己要了这么些年的钱,可每次张口还是难以启齿,又不得不说。

    放学回家,看到妈妈依然还在昏黄的灯下叠着塑料手套,一灯如豆,照着妈妈又粗糙了一点的额头,她似乎又老了一点。

    弟弟唐来在给她打下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应该,他也要交学费了。

    大锅里焐着晚饭,三妹迅速吃罢,蹲在妈妈身边轻轻的说:“妈,我不上学了。”

    话一出口,来不及平复复杂的情绪,不知为什么,那眼泪不受控的想要自己流出来,三妹马上低下了头。

    知女莫若母,三妹的妈妈仍然做着手中的活,慢慢的问:“是不是要交学费了。”

    姐俩默然,像做错了事情一样。

    妈妈故作轻松:“没关系,明天妈妈把这拨活交了,一块把原来的工资支回来。”

    工资支回来了,三百二十一块,搜刮上家里的零钱,刚刚够弟弟的。

    凤英又只有乐观对三妹说:“明天妈妈把家里的粮食粜了,就够了,今年地里产的多,就是现在粜价低点。三妹,跟老师说说,晚交一天,啊。?”

    一斤麦子才五毛七,三百六十五块,要足足六百四十多斤。三妹知道,价低也只不过一斤低一二分钱,六百多斤也只顶多差十三块钱而已,可是十三块,在这个家而言,也是要付出很多才可以赚来的。

    叠塑料手套,把两只一次性手套,叠成画片大小的长方形状,装入特制的小塑料袋里,然后再把一百个小塑料袋竖着转着圈的整齐的码在桶状的塑料袋里,用手排挤出里面的空气,收口,这样一袋子完成了才四毛钱,十三块,要整整三十二包半,要起早拿晚,紧手夹脚,全家帮忙,叠差不多十五个小时。

    十三块,是二十多斤麦子,那是自己在收完自家的地之后,冒着烈日,在地里到村里的小道上一个穗一个穗的拾来的,多少麦穗才能出一斤粮食啊。

    别的同学已经都交了学费了,只有三妹一人未交,因为学校马上要放假,班主任有些急,三妹只得谎称:忘记带了!

    吕老师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你这么认真的孩子,不应该啊?”

    三妹羞愧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吕老师也看到了那双朴素的黑棉靴,她心细如发,轻声的说:“三妹,是不是有困难?有困难跟老师说。”

    老师知她自尊要强,想必是家里当时交不出这么多学费,但又不好直接问。

    三妹站在老师面前,咬着下嘴唇说:“老师,我不想上学了。”脑子里刚有了这个念头,豆大的泪滴便迅速滚滚而落,在地面上摔的粉碎,她想这样在老师面前哭多丢脸,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三妹不想再被别人投以同情的眼光,她只想淹没在普通的人群里。可是怎奈命运坎坷,自己硬要与众不同。

    在三百六十五块钱面前,自尊变得一文不值。

    三妹再次重复:“吕师,我不想上学了!”

    吕师细心的开导:“三妹,你一直是个好学生,好孩子,聪明善良,悟性很高,老师相信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千万不要轻言放弃。是不是学费不够?”

    贫困虽不是她的错,但是把贫困撕开,赤裸的暴露在旁人面前,是所有贫困生最害怕的事。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三妹不善说谎,只得诚实的点了点头,她颓废的站在原地,感觉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好不容易调到县城上学,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像普通孩子一样去上学,却终究为了三百六十五块,把那个残破的贫困的敏感的可怜的自己出卖。

    吕老师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学杂费我可以帮你申请减免。至于书,你也可以不买,反正初三的书没有几本,你可以借上一届学生的旧书来看。还有,老师可以号召同学们为你捐点款。”

    三妹没等老师把话说完,就马上的拒绝了:“吕师,不用同学们捐款。我这已经很知足了,老师,大恩不言谢。”

    吕老师看着眼前这位敏感瘦弱的小女生,继续语重心长的说:“孩子,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钱上面你有困难,我随时帮忙,千万不要因为钱而放弃了学业。只要熬过了高中三年,你就可以申请入学贷款,还可以勤工俭学,就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现状了。”

    三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只在心里嘀咕,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整整七年。

    张爱玲曾说说过,年轻人的三五年就是一辈子,当然这话对于三妹来说也不例外,七年,那是多么漫长的时间,真的是三妹想象不出来的漫长,她在心里隐约的觉得,自己是无法顶着压力,继续坚持那么长时间了,她的老妈妈不能已经将大好的年华都用来为儿女,她是应该早点松懈一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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