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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死地

    等聂修武再睁开眼皮时,夜幕已悄然降临,窗外竟然黑茫茫的一片,如同墨色完全铺染一般,连往常学员们嬉闹的声音都变得寥寥,似乎他们都已经陆续开始放年假了。房间中不知何时点起了半根残烛,烛光摇曳,仅照亮了医务室这一小片空间。

    聂修武环顾了一下四周,很明显高校医还没回来。他发现床边不远处的桌上还放着一个木案盛装的饭菜,那碗里有肉有菜,看上去倒是十分丰盛,且色泽俱佳,看着看着聂修武竟听到自己肚子传来一声巨响,好饿……聂修武起身来到桌边,看到那木案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

    修武哥哥:

    沐雪本来想叫你一起去吃饭的,结果来到这里却发现你还没有醒。沐雪怕迟了食堂没有了好饭菜,便为兄长打了一份……没想到一直没等到兄长醒来,沐雪还有事,只好把饭菜放在这里,先行离开。兄长要是醒了记得吃完哦!

    落款处写着:白沐雪。聂修武看完,那字里行间如同自家妹子关心哥哥一样,心中不觉如冬日里拥着火炉一般温暖。他看着桌案上那颇为丰盛的饭菜,虽然这些菜好像都只是白沐雪自己喜欢吃的而已……但聂修武却真心觉得白沐雪是除了修文哥哥和将军府家仆们外第二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

    虽然菜已半凉,但聂修武闻之仍不觉食指大动,便就势坐下,拿起筷子便就想大快朵颐。

    就在他举起筷子准备伸向饭菜时,突然,一股阴风袭来,将那半截烛火吹灭,房间里刹时间如墨水涌入般昏暗了下来。

    聂修武正俄自愕然,只听得耳边传来阵阵森然喋笑,毫无防备地,一个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下一刻,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宛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握住了似的,脖子更像是被扼住了一般,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呼叫,但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喉咙中只剩得呜呜声。

    于是在聂修武的感知中,他被这股巨大的力量连带着从医务室的窗前飞出,向学院的后山——即落阳山飞去。一路上冽风削面,宛如寒冰剔骨,茂密的山林呼啸着后退。

    聂修武从未经历过这种感觉,这种如同被人掌握在手心,仿佛只能任人玩弄般的无力与弱小感。他只能看到眼前那道黑影带着自己向山林深处飞去,自己的心也如被那黑影笼罩一般一点点沉下去。

    也许只是过了那么一刻钟,但对于聂修武来说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那黑影将聂修武带到一棵如巨大的墨绿伞盖般的参天大树下,如同扔垃圾一样丢下,在他面前站定。四周似阴魂迷雾环绕,灌木林草抑如鬼怪妖娆,诧秘异常,耳边不时传来几声远处不知名的野兽的啸鸣。

    残白的月光这时才从密云中露出,从枝叶间隙稀稀落下,聂修武看着眼前那仿佛隐入黑暗中的,他甚至不知道是否可以被称之为“人”的生物——至少他还是认出眼前那生物是人形的。他背靠着巨树的树干,似乎只有那从背上传来的结实的感觉才能带给他几分踏实的感觉。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贱吧,那位大人要你死,那你便不能还留在这世上……”那黑影开口了,那声音在聂修武听来宛如来自万古深渊的索命恶魂一般。他,他想要杀了自己?

    ……

    医务室中。“修武哥哥,饭菜吃过了吗?又睡过去了吗?”话说那白沐雪将饭菜送到聂修武所在的医务室时,本意是想亲手将自己的心意送达的。只可惜她又回到医务室时,却发现聂修武仍是沉沉地睡着。失望的她又不忍吵醒他,只好将饭菜放下,点起一只蜡烛,找了张椅子坐下,等着聂修武醒来。

    然而半支蜡烛燃去,聂修武竟然还没醒来!白沐雪实在耐不住性子,她看着他那沉睡的面庞,眼神又下移到他那对受伤的手上,顿时又心疼起来,实在不忍就这样叫醒他。对于性急的她来说,先前静坐半支燃烛的时间实在已是她耐心的极限了。她实在等不下去了,便留下了一张纸条给聂修武,自己回宿舍收拾回家的事宜去了。

    收拾的过程中,白沐雪的心中却一直挂念着她的修武哥哥,总是想跟他说上一句话才肯安心,所以一待收拾好行李,便又一路小跑回到了医务室。哪知当她来到医务室的门口向里看去时,却发现烛光早已熄灭。屋里仿佛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白沐雪感到奇怪,再次摸黑进屋,点燃了桌上那支残烛,却发现屋中早已没了聂修武的踪影,桌上的饭菜也好端端地摆在木案上一动没动,只剩那张纸条孤零零地落在了一旁地上。

    白沐雪拾起那纸条,暗自思忖:自己之前已把这纸条压在案下,此时它却在地上,说明修武哥哥是看过纸条的,但为何他不吃这饭菜,难道他不肯领自己的情,径直回宿舍去了?想到这里,白沐雪不由得气结,立刻起身向外走去,想找聂修武理论去。

    待她走到门口,突然一道身影从远方飘来,那人手上似乎还抓着一个人,正好就停在白沐雪面前。白沐雪定晴一看,那人不正是白天见到的医务室的高校医么?而高校医此时手上正抓着的,竟是金骅!

    虽然白沐雪见到金骅被高校医服帖地抓住,丝毫动弹不得的滑稽样子,心中有些窃喜,却还是不住好奇地问:“高老师,这是怎么了?”

    高校医的眼睛只瞟了白沐雪一眼,便拉住金骅站好,以一种白沐雪从来没听过的森然的声音说道:“你问他——说!把我的病人藏哪去了?”

    “什么?”白沐雪看向金骅,一时未反应过来。

    而金骅却把头偏向一边,似乎不想回答任何问题。看起来高校医此时已经以点穴之术制住了他的行动,否则他定要伺机逃离高校医之手。

    “哼!”高校医鼻中喷出一道冷气,右脚闪电般点出,金骅只觉自己的左膝像是被弹石击中一般一软,不由得单膝跪下。

    “我从外出办事回来,却发现我的病人并未在医务室,我还以为他未经我的允许便离去了,便找到夏佔问他是不是回去了。随后我又去到他的寝室,却发现他并未在宿舍。我又问他邻床的同学,结果却发现这小子的目光闪闪躲躲,脸色不善,其中定有古怪,于是便抓了他回来。”高校医不知是在向白沐雪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道。

    什么?修武并未回宿舍去?学院就这么大,连高校医都没发现聂修武,以白沐雪对聂修武的熟悉,他肯定不会受着伤还一言不发就失踪了的。难道?白沐雪看着金骅那一脸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她立马朝天吹了一声口哨。

    只几次呼吸之间,一个黑衣人悄然落在白沐雪身后,轻声道:“小姐。”他那悄声立于白沐雪身后的本事,令高校医也不得不轻挑了挑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一个人竟能如此静默地站在人的身后?一时间,高校医也不得不暗暗猜起白沐雪背景的能量。

    “凉叔,他在后山崖上吗?”白沐雪仿佛已经感知到黑衣人已经站在她身后了一般,冷冷地问道。

    “不在,不过我看到一个黑影挟着他往山后去了。”那黑衣人开口了,那空灵的声音如同飘在空中一般。

    “什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听罢黑衣人冷静的汇报,白沐雪的瞳孔立时缩小。

    “我的职责是保护小姐。”那黑衣人回答得如此简洁,却让白沐雪不由得气结,明明是如此重要的事,他却回答得如此云淡风轻!

    如今看来答案很明显了,在这个学院有能力且有动机想要聂修武失踪的,就只有金骅了!想到这里,白沐雪立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她颤声问金骅道:“金……金骅,是不是你命人劫走了修武?”

    “哼……”金骅冷笑着,他似乎没听懂白沐雪的问话一样,道:“什么跟什么啊?本大爷根本不知道那下人去哪了,不过——就算知道也不打算告诉你们。”

    ……

    那黑影捏住聂修武那还带着稚气的脸,在微弱的月光照映下,聂修武的脸色显得既苍白又倔强。他想要看清那黑影的样子,可惜他一直带着黑兜帽,用一块黑布蒙住了自己的嘴脸,仿佛从见不得人的样子。

    “哼。”那黑影的鼻子透过面罩喷出一遍冷气,几乎垂直打在聂修武脸上,“如今细看一下,你小子的脸真是令人憎恨!”话音刚落,聂修武只听到“刷”地一声,紧接着他先是感到自己的右脸一凉,下一刻,滚烫的鲜血随即自脸上那被划开的伤口流溅而出,伴随着剧烈的痛感瞬间传遍自己的整个大脑。

    聂修武刚想张口大叫,却立马感到自己被扼住了喉咙,恐惧如同被硬生生拉住并塞回自己的身体里一样,绝望也和被扼断的声音一样落入无声的阴暗中。

    黑影将嘴放在他的耳边,用轻得宛如恶魔的低语般的声音道:“你还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武功被废的好点。对了,为了让你死得明白点,我就告诉你吧:我是以气御掌,用指甲将你的脸划开的,可不是用刀那么直接的东西。接下来,我也将用指甲把你的手筋,脚筋斩断;最后,你将在巨量失血中缓缓死去……”

    聂修武的瞳孔急剧收缩,刚想举手反抗。那黑影果不虚言,他刚升起行动的念头,只刹那间,便感到自己的双手腕,双脚踝处一凉,疼痛、莫名的失去感刹时传遍聂修武全身。低沉的呻吟、怒吼、不屈充盈着聂修武的喉头,却只能化为一声声无力的呜咽。

    “呵呵呵呵哈……”那黑影笑了,一整团黑影都在颤抖着,颤抖着,他竟像是兴奋得发抖,连同着无声的树影,惨白的月光散漫在他背后,形成了聂修武今生不可磨灭的午夜梦回时分的梦魇。

    “也许,留你在这里等死是个不错的选择,野兽们会沿着血腥味找到你,并将你撕成碎片。”黑影喋喋地笑着,将聂修武如同一块垃圾一般扔地上,纵身离去,如同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聂修武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像是消失一般不听自己的使唤。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脚,鲜血正如泉涌一般汩汩地从那伤口中流出,依稀间已经可以看见自己的白骨,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眼泪第一次从聂修武的眼眶中流了出来。这就是自己的终点了吗?明明自己才刚要开始属于自己的武学之路……修文兄长可能甚至不会知道自己的弟弟即将死在这个陌生而凶险之地;明明很快就可以见到兄长了,明明很快就可以告诉他自己这一年的长进的……

    还有白沐雪,那个丫头好心为自己打的饭菜自己还没来得及吃掉,被她发现了恐怕要怨怪自己吧……要是死后能化为鬼魂就好了,这样自己就可以托梦给那丫头,跟她说自己不是故意不吃她的饭菜的……

    意识愈加模糊了,聂修武躺在地上,他感到鲜血正淌满自己的脸庞,身体也正在一点点变冷,似乎连痛觉也消失了呢……他昏睡了过去。凶兽窸窸窣窣地靠近声、低沉的咆哮声,他也便听不见了。

    ……

    “奇怪了,哪个胆大的不知道我在这一带,居然随便杀了人往这边扔?”离聂修武数十步外的矮草丛中猛地探出了一个巨大的虎掌,紧接着,一只庞然大物显现出其身形来,那是一只落阳虎王。

    它身长三米有余,橘黄色与黑色、白色的毛皮交织着,血盆大白森然张开,腐血的气息从它的嘴中散发开来。它那只金黄色的虎瞳紧盯着聂修武,却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仿佛只要解除了那道禁锢,它便立即会飞扑过去,将聂修武嚼碎咽入腹中。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也从草丛中闪出,站在落阳虎王身旁。那身影身高八尺,赤裸着双脚,竟只着一件破烂的、只可勉强称为遮羞布的粗布短裤,上半身裸露着,光滑、结实地如小花岗岩般的肌肉在月光下如同精致的雕塑。然而他的头发蓬乱着,浓密的络腮胡像是从未精心打理一般野蛮生长着。

    那男人将一只大手放在落阳虎王的大头上,那虎王竟瞬间如同小猫般安静了下来,它盘腿坐下,懒懒地张开大嘴打了个呵欠。

    男人走到聂修武身边,皱着眉头看了看他身下那越淌越多的血,闪电般连出几指,瞬息间封住了聂修武的几处重要的穴门,只见聂修武那双手双脚涌出的血流一时间竟减了大半!

    男人注意到聂修武那半边淌满血的脸,以及右脸上那深可见骨,从颧弓一直向下斜延伸至下颌的伤口,叹气地摇了摇头。

    此时,又一身影落到男人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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