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摆摊算卦
青河镇在农历逢十时，会在镇中心处沿着两条街道热热闹闹地摆一场大集。
上到花鸟鱼虫，扯布成衣，下到瓜果蔬菜，羊汤卤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给老头剃头修面的小摊子！
走在集市中，耳边是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吆喝，嘴里是口齿生津的冰糖葫芦和炸火腿肠，眼前则是市井小镇所集中焕发出的澎湃活力与人文气息。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在没有超市的年度，赶大集就是消费升级。
尤其是过年前的那场大集，更是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大人计算好今年要贴的几幅春联和福字，兼带着再补充点年货。小孩子满心都是大年初一要穿的新衣裳和头戴的插花，有些爱美的小姑娘可能头一天晚上都睡不好觉。第二天早早地醒了，一到集市路口，就拉着父母的手直奔卖衣服摊子，精挑细选，必须先买完衣服，父母才能抽出身来去买其他东西。
温良家的小超市刚好开在集市的一条街道边，所以每次逢集时，温妈会在门口摆出一些小饰品和各类玩具，有些小孩子瞧见后就走不动道了。
老道也是集市的常客，不过他不是来买东西，而是在老地方支开摊子，给人算命。这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赚些糟钱来换些酒喝肉吃。
今天也不例外。
温良的小电驴驮着两个人，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从村子骑到集市用了大半个钟头。
这一路上，温良见到最多的，不是路边鳞次栉比、新旧交替的乡间平房，也不是从身边经过，各自发出不同声音的摩托车、拖拉机和小轿车，而是路旁各种行人投来的惊讶目光。
身穿道袍的道士本就是稀缺物种了，一个帅气的小年轻骑着电动车，后座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道士，这比马戏团钻火圈的大狮子更加难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好在温良从小就习惯了这种行注目礼的待遇，在村子中遇到了几个相熟的长辈：“小良又跟着师傅去赶集呀？”
“可不嘛，好久没赶集，都记不着地方了。”
老道摆摊的位置选在一个街边的巷子口处，远远地能够望见温良家小超市，超市门口还围着几个小孩子。
温良从塑料袋中掏出那面起卦布，双手捏住两角，轻轻朝下掸开。
卦布正中间印着一个大大的太极图，一侧写着端端正正的十二个大字：“解梦算命，姻缘起名，惠顾五百。”
温良一眼就瞧出不对劲，这面卦布已经用了好些年头，颜色从嫩黄变成深黄，边边角角都被磨得不成形状。上次陪老道出来摆摊时，上面写的还是惠顾二百。现在可倒好，原来的“二”字以一种极不协调的样子被魔改成了“五”。
通货膨胀的风终于还是刮到了算命界，老道的心是真黑啊！别人把顾客当上帝，老道把顾客当肥羊，对着顾客的耳朵喊：我涨价了！
“哎，老道。”
“俺是你师傅。”
“好的，老道。”
“……”
“老道，半年没见，你怎么涨价了？还一下子翻了一倍多。”
“只渡有缘人。”
“只坑有钱人吧，青河镇的恩格尔系数被你拉爆表了。”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温良找来几块碎砖头，压住起卦布的四个角，算是占住地方。再跑回家去搬出一把被盘的发光的太师椅。
这把椅子平时放在温良家院子里，每次逢集时搬出来，作为老道的专属宝座。
老道老神在在地向后靠在椅子上，从塑料袋里掏出那半瓶二锅头，放在手边，时不时地拎起瓶子时不时地抿两口，再紧紧地拧紧瓶盖，怕酒散了味道。
眯缝着眼，故作一副高深的样子，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滴溜乱看路过的漂亮姑娘。眼睛小就是这点好，别人无法捕捉他的眼神，看不清楚他到底在看啥。
过往行人在摊前驻足时，老道会微微直起背，以示重视，让人知道他没有睡着，但他也不主动开口。停在摊位前的人中，有些只是觉着稀罕，在集市一众的算命郎中里，竟然还有人正儿八经穿一身道袍，冒充正规军。也有些是心里确实有事，站在摊位前磨磨蹭蹭组织半天语言。
或许是定价过高，或许是今天运气不好，日过晌午，也不见人来。虽然老道依旧稳坐钓鱼台，但抿一口小酒的频率明显变高，酒瓶渐渐快要见了底，估计也在担心中午的饭钱着落。
温良啃着一块西瓜陪在一旁。
“老道，要不今天收了吧？”
“皇上不急你急什么？好好吃你的瓜。”
“行…”
温良乐滋滋地又拿起一块瓜。
过了一会。
“要不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整几个菜，让我爸陪你喝点。”
“中午去集上喝羊汤。”
“那感情好，太长时间没喝羊汤，我都快忘记是什么味了。今天我请你喝！”
“有这份心就行，俺不差你那点钱！”
老道靠在椅子上不再言语，只不时地抿着小酒。温良静坐在一旁啃着西瓜，一块接一块，半个西瓜下了肚。
据研究表明，西瓜的水分含量高达92%，是专门为夏天设计的水果。温良吃的多了，尿意上涌，起身拍拍屁股，回家去上了个厕所。
当温良摸着肚子从家门口走出时，挑眼一望，老道的摊子前站着一个圆滚滚的黑胖子，连带着比划地说着什么。这胖子个头不高，头发也少，挺着个大肚子，一圈肥肉颤颤巍巍，活像个大皮球。
嘿，肥羊上钩了！老道坐直了身子，紧锁着眉头，一脸专注，时不时地点点头，维持着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甭管算命算得怎么样，给顾客的情绪价值得先提供到位。
温良赶紧一溜烟地跑过去，细细一听。
“……
申宫，水星之垣，命盘稳定，年轻时少桃花，不宜早婚。”
“啊，这？先生你不是骗俺的吧？”哪怕胖子心中对这老道半信半疑，但一听娶不着媳妇，他的眼睛瞬间睁大，语气之中多少带点着急慌张。
“稍安勿躁，话没说完。日月和金星等吉星运转之后会入驻婚姻宫，姻缘就在前方等你，还是要以平常心看待，不可操之过急。”
“吓死我了，幸好还有救，那我财运呢，啥时候能发财嘞？”
“近些年财运很足，有始有终，宜稳健发展，不愁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但一定要注意，如逢岁运不佳，身体上易发于胸肺，多哮喘，需尽早预防，以瘦为宜，可顺运势，解万忧。”
那黑胖子听了，低头瞟了一眼起卦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琢磨了几秒，似乎还是不甘心，舔了舔嘴唇，又找回初心，继续问道：“那俺到底啥时候能娶上媳妇？”
“立业方可成家，事业得贵人相助，佳偶自有天成。”
“先生您能不能说得明白点？”
“善待身边的人，机会已经握在手中。三年可立业，五至七年能成家。再远的事情，就莫问贫道了。”说完，老道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惠顾五百”。
黑胖子倒也是个讲究人，拿着一个看似圆满，实则模棱两可的答案，没多纠缠，掏钱走人。
算命这东西，自古就有，断断续续地流传至今。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平民走卒，无人不在变化莫测的命运之中起伏。好多人稀里糊涂地就发了大财，其中有些人喜欢把它归结于自身的努力，也有些人觉得运气占了大部分。
时也运也，是非曲直，难以论说。在面对超出能力的欲望或无能为力的困境时，有些人往往寄自身希望于算命，以求破局。
至于算命师傅，有些确实真有点东西，阴阳五行，易经八卦，察言观色之中，从卦象里解出金子般的启迪。也有些行的是坑蒙拐骗的手艺。
温良一直觉得老道游走在这两类边缘，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车轱辘话，哪天遇上一个较真头铁的，不知如何收场。
还有些算命大师，就更厉害了。挂着羊头卖狗肉，像一座横驾渡河之上的桥梁，总想着跨界，发挥一些算命之外的作用。现在退居幕后的杰克老板，在早些年间不也和某气功大师打得火热？
话说回来，竟然真有傻子上了这老道的当，一单就赚了五百块的口粮钱。
眼见着集市渐渐接近了尾声，周围来往的人流明显稀疏了很多，卖瓜果蔬菜的摊子走了大半，其他摊主也在陆陆续续收拾摆在摊位的各式商品。
老道心满意足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四下活动活动筋骨，再拎起酒瓶轻轻晃了晃，酒瓶中还剩二两酒，留着中午吃饭时再喝。
温良跟着自觉地收好起卦布，搬起椅子放回院内。
“老道，怎么说？”
“喝羊汤去！”
四方食事，不过一街烟火。
上到花鸟鱼虫，扯布成衣，下到瓜果蔬菜，羊汤卤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给老头剃头修面的小摊子！
走在集市中，耳边是不绝于耳，此起彼伏的吆喝，嘴里是口齿生津的冰糖葫芦和炸火腿肠，眼前则是市井小镇所集中焕发出的澎湃活力与人文气息。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在没有超市的年度，赶大集就是消费升级。
尤其是过年前的那场大集，更是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大人计算好今年要贴的几幅春联和福字，兼带着再补充点年货。小孩子满心都是大年初一要穿的新衣裳和头戴的插花，有些爱美的小姑娘可能头一天晚上都睡不好觉。第二天早早地醒了，一到集市路口，就拉着父母的手直奔卖衣服摊子，精挑细选，必须先买完衣服，父母才能抽出身来去买其他东西。
温良家的小超市刚好开在集市的一条街道边，所以每次逢集时，温妈会在门口摆出一些小饰品和各类玩具，有些小孩子瞧见后就走不动道了。
老道也是集市的常客，不过他不是来买东西，而是在老地方支开摊子，给人算命。这是他的主要收入来源，赚些糟钱来换些酒喝肉吃。
今天也不例外。
温良的小电驴驮着两个人，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从村子骑到集市用了大半个钟头。
这一路上，温良见到最多的，不是路边鳞次栉比、新旧交替的乡间平房，也不是从身边经过，各自发出不同声音的摩托车、拖拉机和小轿车，而是路旁各种行人投来的惊讶目光。
身穿道袍的道士本就是稀缺物种了，一个帅气的小年轻骑着电动车，后座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道士，这比马戏团钻火圈的大狮子更加难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好在温良从小就习惯了这种行注目礼的待遇，在村子中遇到了几个相熟的长辈：“小良又跟着师傅去赶集呀？”
“可不嘛，好久没赶集，都记不着地方了。”
老道摆摊的位置选在一个街边的巷子口处，远远地能够望见温良家小超市，超市门口还围着几个小孩子。
温良从塑料袋中掏出那面起卦布，双手捏住两角，轻轻朝下掸开。
卦布正中间印着一个大大的太极图，一侧写着端端正正的十二个大字：“解梦算命，姻缘起名，惠顾五百。”
温良一眼就瞧出不对劲，这面卦布已经用了好些年头，颜色从嫩黄变成深黄，边边角角都被磨得不成形状。上次陪老道出来摆摊时，上面写的还是惠顾二百。现在可倒好，原来的“二”字以一种极不协调的样子被魔改成了“五”。
通货膨胀的风终于还是刮到了算命界，老道的心是真黑啊！别人把顾客当上帝，老道把顾客当肥羊，对着顾客的耳朵喊：我涨价了！
“哎，老道。”
“俺是你师傅。”
“好的，老道。”
“……”
“老道，半年没见，你怎么涨价了？还一下子翻了一倍多。”
“只渡有缘人。”
“只坑有钱人吧，青河镇的恩格尔系数被你拉爆表了。”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温良找来几块碎砖头，压住起卦布的四个角，算是占住地方。再跑回家去搬出一把被盘的发光的太师椅。
这把椅子平时放在温良家院子里，每次逢集时搬出来，作为老道的专属宝座。
老道老神在在地向后靠在椅子上，从塑料袋里掏出那半瓶二锅头，放在手边，时不时地拎起瓶子时不时地抿两口，再紧紧地拧紧瓶盖，怕酒散了味道。
眯缝着眼，故作一副高深的样子，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滴溜乱看路过的漂亮姑娘。眼睛小就是这点好，别人无法捕捉他的眼神，看不清楚他到底在看啥。
过往行人在摊前驻足时，老道会微微直起背，以示重视，让人知道他没有睡着，但他也不主动开口。停在摊位前的人中，有些只是觉着稀罕，在集市一众的算命郎中里，竟然还有人正儿八经穿一身道袍，冒充正规军。也有些是心里确实有事，站在摊位前磨磨蹭蹭组织半天语言。
或许是定价过高，或许是今天运气不好，日过晌午，也不见人来。虽然老道依旧稳坐钓鱼台，但抿一口小酒的频率明显变高，酒瓶渐渐快要见了底，估计也在担心中午的饭钱着落。
温良啃着一块西瓜陪在一旁。
“老道，要不今天收了吧？”
“皇上不急你急什么？好好吃你的瓜。”
“行…”
温良乐滋滋地又拿起一块瓜。
过了一会。
“要不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整几个菜，让我爸陪你喝点。”
“中午去集上喝羊汤。”
“那感情好，太长时间没喝羊汤，我都快忘记是什么味了。今天我请你喝！”
“有这份心就行，俺不差你那点钱！”
老道靠在椅子上不再言语，只不时地抿着小酒。温良静坐在一旁啃着西瓜，一块接一块，半个西瓜下了肚。
据研究表明，西瓜的水分含量高达92%，是专门为夏天设计的水果。温良吃的多了，尿意上涌，起身拍拍屁股，回家去上了个厕所。
当温良摸着肚子从家门口走出时，挑眼一望，老道的摊子前站着一个圆滚滚的黑胖子，连带着比划地说着什么。这胖子个头不高，头发也少，挺着个大肚子，一圈肥肉颤颤巍巍，活像个大皮球。
嘿，肥羊上钩了！老道坐直了身子，紧锁着眉头，一脸专注，时不时地点点头，维持着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甭管算命算得怎么样，给顾客的情绪价值得先提供到位。
温良赶紧一溜烟地跑过去，细细一听。
“……
申宫，水星之垣，命盘稳定，年轻时少桃花，不宜早婚。”
“啊，这？先生你不是骗俺的吧？”哪怕胖子心中对这老道半信半疑，但一听娶不着媳妇，他的眼睛瞬间睁大，语气之中多少带点着急慌张。
“稍安勿躁，话没说完。日月和金星等吉星运转之后会入驻婚姻宫，姻缘就在前方等你，还是要以平常心看待，不可操之过急。”
“吓死我了，幸好还有救，那我财运呢，啥时候能发财嘞？”
“近些年财运很足，有始有终，宜稳健发展，不愁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但一定要注意，如逢岁运不佳，身体上易发于胸肺，多哮喘，需尽早预防，以瘦为宜，可顺运势，解万忧。”
那黑胖子听了，低头瞟了一眼起卦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琢磨了几秒，似乎还是不甘心，舔了舔嘴唇，又找回初心，继续问道：“那俺到底啥时候能娶上媳妇？”
“立业方可成家，事业得贵人相助，佳偶自有天成。”
“先生您能不能说得明白点？”
“善待身边的人，机会已经握在手中。三年可立业，五至七年能成家。再远的事情，就莫问贫道了。”说完，老道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惠顾五百”。
黑胖子倒也是个讲究人，拿着一个看似圆满，实则模棱两可的答案，没多纠缠，掏钱走人。
算命这东西，自古就有，断断续续地流传至今。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平民走卒，无人不在变化莫测的命运之中起伏。好多人稀里糊涂地就发了大财，其中有些人喜欢把它归结于自身的努力，也有些人觉得运气占了大部分。
时也运也，是非曲直，难以论说。在面对超出能力的欲望或无能为力的困境时，有些人往往寄自身希望于算命，以求破局。
至于算命师傅，有些确实真有点东西，阴阳五行，易经八卦，察言观色之中，从卦象里解出金子般的启迪。也有些行的是坑蒙拐骗的手艺。
温良一直觉得老道游走在这两类边缘，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车轱辘话，哪天遇上一个较真头铁的，不知如何收场。
还有些算命大师，就更厉害了。挂着羊头卖狗肉，像一座横驾渡河之上的桥梁，总想着跨界，发挥一些算命之外的作用。现在退居幕后的杰克老板，在早些年间不也和某气功大师打得火热？
话说回来，竟然真有傻子上了这老道的当，一单就赚了五百块的口粮钱。
眼见着集市渐渐接近了尾声，周围来往的人流明显稀疏了很多，卖瓜果蔬菜的摊子走了大半，其他摊主也在陆陆续续收拾摆在摊位的各式商品。
老道心满意足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四下活动活动筋骨，再拎起酒瓶轻轻晃了晃，酒瓶中还剩二两酒，留着中午吃饭时再喝。
温良跟着自觉地收好起卦布，搬起椅子放回院内。
“老道，怎么说？”
“喝羊汤去！”
四方食事，不过一街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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