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花遮禽
“哪及他们编的谎话呢，进了朱家，总要吹嘘一番。而如实说出的人，反而不令人信。所以我家这么多年也没几个清楚实情的，想来也是可笑。”
肥肥的公鸡悠闲地散着步，星檀总疑心它会不会栽倒于地，然而它走得很稳。
“你喜欢这鸡么，让你带回去。”朱钰在别人眼里，永远是那个通情达理的，大抵没有几个人清楚她的真面目。
“这么远吗？”星檀估了估时辰，大约已过了一顿饭的时间。
“难道怕我害你不成？”朱钰笑着引路。星檀随即一笑，确实，前者应当没有那个胆子。
毕竟有位大理寺丞知道她在这儿，倘或失了踪，朱家到那时候就是百口莫辩。
“那儿便是了。”朱钰盯看着一处屋子，虽也奢华异常，但明显少了几分情味。
花草蔓藤之类并不差，却令人感到孤独，繁富的布置下似乎掩盖着阴郁。
“这院子是你布置的？”
“瞧着不喜欢？”朱钰看上去像是习惯了，“原本有好些占地儿的杂物件，我只觉得乱，便索性都命人搬了出去，种了点儿花。”
“挺好看的。”星檀站在了院子中央，瞅着叠延生长的绿藤，忽然感觉闷得难受，便走进了屋子。
没有厢房，和自己的屋子很不相同，她坐在梨木凳子上时，不禁有些陌生和拘谨。
其他的丫鬟都离开了，专有两个年纪轻的盯着宝珠，院子里没了人。
“若是想多问些，便先问旁的，魏府一事，我想留在最后。”朱钰从内闩上了门。
“他们不是为了绑架，我听着是要吓唬朱家的姑娘，关于此事，你知道什么？”
“我的棋盘太大了，有人担心我掌控不好局面，所以他们原是打算……让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他们那目的被你提前知道了，你逃跑的过程中又碰巧看到了我，所以便利用我？”
“我跑的时候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要被抓了，设或知道，就不会跑了。”朱钰瘆人的笑再次现了出来，“到柴房里把他们骗得团团转，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依着我的观察，他们不像是单纯为吓唬的人，你竟然不怕被灭口？”
“我的脑袋对他们可是很有用的，再者，掺和的事儿多了，他们的罪证我也算有一大把……我可不是魏迢。”
“你没想过回头是岸吗？这么聪明，另寻别法将罪证上交朝廷，便能结束一切了不是嘛，还是说，你怕自己被供出来？”
“不仅这些。倘若他们入了狱，我便彻底会被父亲用来勾结权贵。所以你没必要劝我，根本劝不动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瞒过别人的？想来周围的人皆变得反常，也与你有关了。”星檀循序渐进道。
“我不清楚此事。你若问，何不去问问宝珠发生了什么，她定然比我知道得更多。”朱钰好似话里有话，但前者不大理会。
“她能知道什么，无非是也如我房里的丫鬟一样，只说我离开了不久。”
“是啊……”朱钰忽然又笑了起来，“那便谈谈魏府吧，事先道好，你可不准急。”
“假若没甚要紧，我急什么，足见你又做了亏心的事。”
“其他人都觉得我疯了，但我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朱钰倏尔审视地看向了星檀，“你见了魏淑对么？”
“是又如何？”后者知道瞒不住，索性承认了，“有些日子没见，叙叙旧罢了，你当有什么问题？”
“若果真是叙旧，你以为我会提起来？”朱钰古怪地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她肯定是和你说了魏迢在静安寺……唔，我记得应当是在寺外……”
“何不将尸骨送还魏府？”星檀忍不住插了嘴，“还埋在菩萨的眼皮底下，你没有一点良心么？”
“又不是我选的地方。”朱钰明显无感，“生与死，是他自己的选择，更是整个魏府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
“魏淑是活不了的，魏典那个老头儿也是活不了的。”朱钰毫无征兆地把杯中之水泼出去，地上深了一块儿，“都是自讨苦吃的人啊。”
“你还觉得不够么，这么多条人命，你感不到任何愧疚吗？”
“愧疚……”朱钰默了几息，大概真的想了一会儿，“我道过啊，哪里还有回头的路可走，不成王便成寇，我只能用更多的血去遮另一摊血。”
“即使没有退路，要不要停手也是归你管，尽力不插手一些事，难道不可以么？”星檀终究不能懂她的想法。
“……你不理解我。”
朱钰的话竟然说出了些许悲凉。
“我的确不理解你。”星檀无视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缄默太久，朱钰俶尔笑了:“我带你去一艘画舫上瞧瞧。”
“去那儿做什么？”
“朝廷官员今日休沐，我哥哥邀了几位客人同乘画舫游湖，也许会聊到些你我都感兴趣的事，为何不去？”
见她的情绪不定，星檀一时料不准她的意思，有些犹豫。
“我猜着，是他卖了我那日的行踪，换来了些钱吗……”
瞬间明白她说得是绑架之日，星檀不由得打断道:“家财万贯，他犯得着这么做？何况你是他的妹妹。”
“并非亲兄妹，他不过是个养子罢了。”朱钰冷冷笑道，仿佛想到了什么。
星檀没再追问，思虑了须臾，此事并非不能答应:“如何过去……也没个合理的缘由。”
“扮个丫鬟混进去就是，利用端茶倒水不就靠近他们了？”朱钰托起了茶壶，“总算能知道是什么茶了。”
“你想去便去，拉我干什么？”星檀最后打算试探一番。
“你要知道，我哥哥的地位可不简单啊，我办的事大多是他促成的，如今既然有人想吓唬我，总要去套套话。”朱钰放下茶壶，打开了门，“你的事，他更清楚。”
默许了她的提议，星檀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又施了些妆，看起来与往日不很相似。宝珠被留在了朱家。
走着时，星檀觉得旁人的院儿都比朱钰的大，也许是因后者的院内养了太多花草，故而显得小了一圈。
朱家并算不得多么大，看的杂了，便瞧出各处仅“奢侈”二字而已，类似于空空的青瓷花瓶。
朱家公子大摇大摆地上了画舫，才发觉妹妹的存在，但此时若闹起来实在难看，只好硬着头皮让二人待在了身边。
众客大多是朝中官员，有寒窗萤案封了官的，更有在国子监学出功名的，听着言谈便是“吃”了不少墨水。
卫临也在画舫上，穿着深灰色的衣裳，添了点儒隽，侃侃而谈，似乎再难对的诗句也能对上。
他显然看到了她。
星檀感觉一切愈发荒谬，她究竟为什么要来当个丫鬟？她施了浓厚的妆粉，淡化了精致的脸庞，他应当没认出她来吧？
“我又有了一句。”朱家公子摇扇轻笑。
肥肥的公鸡悠闲地散着步，星檀总疑心它会不会栽倒于地，然而它走得很稳。
“你喜欢这鸡么，让你带回去。”朱钰在别人眼里，永远是那个通情达理的，大抵没有几个人清楚她的真面目。
“这么远吗？”星檀估了估时辰，大约已过了一顿饭的时间。
“难道怕我害你不成？”朱钰笑着引路。星檀随即一笑，确实，前者应当没有那个胆子。
毕竟有位大理寺丞知道她在这儿，倘或失了踪，朱家到那时候就是百口莫辩。
“那儿便是了。”朱钰盯看着一处屋子，虽也奢华异常，但明显少了几分情味。
花草蔓藤之类并不差，却令人感到孤独，繁富的布置下似乎掩盖着阴郁。
“这院子是你布置的？”
“瞧着不喜欢？”朱钰看上去像是习惯了，“原本有好些占地儿的杂物件，我只觉得乱，便索性都命人搬了出去，种了点儿花。”
“挺好看的。”星檀站在了院子中央，瞅着叠延生长的绿藤，忽然感觉闷得难受，便走进了屋子。
没有厢房，和自己的屋子很不相同，她坐在梨木凳子上时，不禁有些陌生和拘谨。
其他的丫鬟都离开了，专有两个年纪轻的盯着宝珠，院子里没了人。
“若是想多问些，便先问旁的，魏府一事，我想留在最后。”朱钰从内闩上了门。
“他们不是为了绑架，我听着是要吓唬朱家的姑娘，关于此事，你知道什么？”
“我的棋盘太大了，有人担心我掌控不好局面，所以他们原是打算……让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他们那目的被你提前知道了，你逃跑的过程中又碰巧看到了我，所以便利用我？”
“我跑的时候不晓得他们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要被抓了，设或知道，就不会跑了。”朱钰瘆人的笑再次现了出来，“到柴房里把他们骗得团团转，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依着我的观察，他们不像是单纯为吓唬的人，你竟然不怕被灭口？”
“我的脑袋对他们可是很有用的，再者，掺和的事儿多了，他们的罪证我也算有一大把……我可不是魏迢。”
“你没想过回头是岸吗？这么聪明，另寻别法将罪证上交朝廷，便能结束一切了不是嘛，还是说，你怕自己被供出来？”
“不仅这些。倘若他们入了狱，我便彻底会被父亲用来勾结权贵。所以你没必要劝我，根本劝不动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瞒过别人的？想来周围的人皆变得反常，也与你有关了。”星檀循序渐进道。
“我不清楚此事。你若问，何不去问问宝珠发生了什么，她定然比我知道得更多。”朱钰好似话里有话，但前者不大理会。
“她能知道什么，无非是也如我房里的丫鬟一样，只说我离开了不久。”
“是啊……”朱钰忽然又笑了起来，“那便谈谈魏府吧，事先道好，你可不准急。”
“假若没甚要紧，我急什么，足见你又做了亏心的事。”
“其他人都觉得我疯了，但我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朱钰倏尔审视地看向了星檀，“你见了魏淑对么？”
“是又如何？”后者知道瞒不住，索性承认了，“有些日子没见，叙叙旧罢了，你当有什么问题？”
“若果真是叙旧，你以为我会提起来？”朱钰古怪地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她肯定是和你说了魏迢在静安寺……唔，我记得应当是在寺外……”
“何不将尸骨送还魏府？”星檀忍不住插了嘴，“还埋在菩萨的眼皮底下，你没有一点良心么？”
“又不是我选的地方。”朱钰明显无感，“生与死，是他自己的选择，更是整个魏府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
“魏淑是活不了的，魏典那个老头儿也是活不了的。”朱钰毫无征兆地把杯中之水泼出去，地上深了一块儿，“都是自讨苦吃的人啊。”
“你还觉得不够么，这么多条人命，你感不到任何愧疚吗？”
“愧疚……”朱钰默了几息，大概真的想了一会儿，“我道过啊，哪里还有回头的路可走，不成王便成寇，我只能用更多的血去遮另一摊血。”
“即使没有退路，要不要停手也是归你管，尽力不插手一些事，难道不可以么？”星檀终究不能懂她的想法。
“……你不理解我。”
朱钰的话竟然说出了些许悲凉。
“我的确不理解你。”星檀无视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
缄默太久，朱钰俶尔笑了:“我带你去一艘画舫上瞧瞧。”
“去那儿做什么？”
“朝廷官员今日休沐，我哥哥邀了几位客人同乘画舫游湖，也许会聊到些你我都感兴趣的事，为何不去？”
见她的情绪不定，星檀一时料不准她的意思，有些犹豫。
“我猜着，是他卖了我那日的行踪，换来了些钱吗……”
瞬间明白她说得是绑架之日，星檀不由得打断道:“家财万贯，他犯得着这么做？何况你是他的妹妹。”
“并非亲兄妹，他不过是个养子罢了。”朱钰冷冷笑道，仿佛想到了什么。
星檀没再追问，思虑了须臾，此事并非不能答应:“如何过去……也没个合理的缘由。”
“扮个丫鬟混进去就是，利用端茶倒水不就靠近他们了？”朱钰托起了茶壶，“总算能知道是什么茶了。”
“你想去便去，拉我干什么？”星檀最后打算试探一番。
“你要知道，我哥哥的地位可不简单啊，我办的事大多是他促成的，如今既然有人想吓唬我，总要去套套话。”朱钰放下茶壶，打开了门，“你的事，他更清楚。”
默许了她的提议，星檀换了一身丫鬟的衣服，又施了些妆，看起来与往日不很相似。宝珠被留在了朱家。
走着时，星檀觉得旁人的院儿都比朱钰的大，也许是因后者的院内养了太多花草，故而显得小了一圈。
朱家并算不得多么大，看的杂了，便瞧出各处仅“奢侈”二字而已，类似于空空的青瓷花瓶。
朱家公子大摇大摆地上了画舫，才发觉妹妹的存在，但此时若闹起来实在难看，只好硬着头皮让二人待在了身边。
众客大多是朝中官员，有寒窗萤案封了官的，更有在国子监学出功名的，听着言谈便是“吃”了不少墨水。
卫临也在画舫上，穿着深灰色的衣裳，添了点儒隽，侃侃而谈，似乎再难对的诗句也能对上。
他显然看到了她。
星檀感觉一切愈发荒谬，她究竟为什么要来当个丫鬟？她施了浓厚的妆粉，淡化了精致的脸庞，他应当没认出她来吧？
“我又有了一句。”朱家公子摇扇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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