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宝珠
“你想活下去么？”是居高临下的声音，身为六皇子的他看着身前的小丫头。
小丫头颔首，水汪汪的一双明眸定定地瞅着他。分明不曾开口说话，她的神情却答了所有。
六皇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很是成熟的模样。
“好。”他拂袖，看了看饿死在一旁的孩子，“跟我走吧。”
不怒自威的六皇子，并没有吓到小丫头。衣衫褴褛的她站了起来，果断舍下几近碎裂的瓷碗，走在他仆从的身后。
她清楚自己可以得到一口热乎的饭菜了，而那个看似冷酷的男子，便算是她的恩人。
跟着他们进了宫，小丫头虽对周遭感到格外新奇，但依然紧紧地追着他。不知街上的乞丐是否能随意入宫，她本来很是担忧，却并未受到半点儿刁难。
“宝珠。”六皇子替她起了个名字。为了报答恩情，小丫头在宫里勤恳干活儿，不想给他添麻烦。
在宫里待了一年，小丫头习惯了宫中的生活，更明白襄王是尤为尊贵的人。
素日交集不多，小丫头却突然有机会去到他的书房。无意间听到他与母妃的对话，未到二十岁，他的野心已足够令人震惊。
对于储君的位子，他颇有信心坐上去。然而官家尤为喜爱他的另一个孩子——七皇子。
小丫头见过得到官家偏爱的七皇子。他确实是个和善的人，很适合坐在那太子之位。
六皇子不甘心，却也没甚过分的举动。直到他的母妃离世，小丫头才发觉他像是变了个人。
她唯一不理解的，便是六皇子并未娶妻。按理说，得到一位出身显赫的姑娘，等同于得到了一份助力。
那年小丫头八岁，六皇子在烛火映照下的脸，她怕是不会忘的——他许给她荣华富贵。
他说得动情，小丫头差点儿信了自己将来能成为侧妃。但她是从街上捡来的人，哪里坐得住侧妃的位子。
尽管清楚他的许诺不过如浮云一般，小丫头依然愿意帮着他。不仅因为六皇子是她的恩人，更出于见到了他的努力，小丫头出了宫。
仿佛她从未进过那高高的宫墙，也不曾见识过宫内的奢华之景，八岁的她很是惹人怜爱，如愿以偿地被卖到了尚书府。
“你有名字么？”尚书府的四姑娘和她年纪相仿，甚是好看，正吃着一串糖葫芦。
“奴婢名唤宝珠。”小丫头说出了他赐的名字，内心忽然泛起一阵酸楚。
“我叫上官星檀。”四姑娘的笑声尤其悦耳，对待小丫头也不错。不同于六皇子的忽视，星檀与她几乎形影不离。
宝珠陪着星檀长大，深得陈氏的信任。在尚书府待得久了，宝珠险些将六皇子的话忘记。
官家患病时将他封为襄王，让他搬进了襄王府。官家允他待在京城，而不是获得一方封地。
知道襄王该是很生气的，宝珠在尚书府听到了先皇驾崩、太子登基的消息。
当年的六皇子也终于找到了她。依着曾经的约定，在看到信物的那一刻，宝珠便知晓，自己别无选择。
借着寻亲的由头，宝珠去了襄王府，他刚迎娶正妃不久。星檀待她不薄，宝珠也终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有着不伤害星檀的坚持，宝珠尽力护着她。更有魏迢在明处敢与旁人叫板，星檀得以在漩涡中平安。
宝珠以为襄王只是因为没有坐上龙榻，所以才结党营私、贪些钱财。她说服自己这是可恕的。
替他利用了星檀，有些纠结，宝珠终究是忘不了当初的那口热饭——若非襄王，她便与伙伴一起，饿死在了街上。
宝珠戴着他给的一张面具，屈指可数的见面是她无比犹疑的时刻。当年的小丫头仍然在心里包庇着他。
然而魏府的惨案，终于令宝珠意识到襄王彻底变了。他哪里还是曾经的那位六皇子，根本就成了疯子。
偶然间碰到了襄王所囚禁的那个人，她得到了两张面具。被囚禁的人倒是尤为潇洒：“这面具送给你了，拿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怀着对襄王的失望，宝珠将面具带给了星檀。之后的日子还算安稳，她并不需要领着星檀去什么地方。
但宝珠察觉到了星檀对于卫临的感情。
赫赫有名的卫大人，他的名字是襄王咬牙切齿念出的存在。不忍利用的姑娘，喜欢上了宝珠那恩公的对头。
心情复杂至极，宝珠心事重重，却不得不在尚书府打起精神。
再次见到襄王时，他的模样已至疯狂，对皇位的执着令他失了本来的贤德。宝珠试着劝了劝，却被他掐住了脖子。
襄王冷静后的道歉，显得那么可笑。宝珠难掩失望：“奴婢是个丫鬟，禁不起主子的歉意。王爷于奴婢有恩，奴婢所作所为，本就是在报恩。”
所以何必道歉，他的许诺向来不切实际。宝珠也并不曾奢望过什么。
但亦感到失落，以至于她不想再见到襄王。星檀变得有些疏离她，宝珠不晓得这世上还有谁为自己好。
当盒子里的面具少了一张时，宝珠瞬间明白了些事，猜到星檀是同朱钰在一起。
觉得襄王无可救药，宝珠狠了狠心，并没有去襄王府报信。可他却怀疑她。
是夜，星檀还未回府。借着找寻姑娘的由头，宝珠戴着他所给的那张面具去了襄王府。
“上官星檀在府里歇息呢。”宝珠不禁想笑。从何时开始，她骗他，已经不怀愧疚了？
恰巧侍卫回来复命，说两位姑娘被关在院子里，身上没有罪证。宝珠得以出了襄王府，出于对星檀的了解，她找到了罪证。
想过销毁那些信纸，宝珠终是戴着面具，边哭边走到了大理寺。
她把罪证递到了门前的男子：“有两位姑娘被一个侍卫带走了，掉落了这些信纸，我不识字，离这儿很近，所以我便直接来这里了。”
她不能再让他错下去了……
卫临如她所料，成功让星檀翌日便回了府。而襄王府突如其来的约见，令宝珠有些纳罕。
本以为自己的举动被发现，宝珠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襄王却只是收走了她的面具。
星檀或许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宝珠心绪不宁地挨到了生辰宴的日子。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里襄王狰狞的面容历历在目，他的怒吼尤为刺耳：“恩将仇报！”
“……纵使我再想报恩，也不能看着敌国的兵踏入边疆。”宝珠在梦里哭得很惨，“侧妃之位，还有死士和罪证，你又骗了我多少！”
惊醒时，衾枕已湿，宝珠坐在床榻之上，感到了几分释然。无论星檀是否清楚她的利用，宝珠都将尽力弥补自己于星檀的亏欠。
然而星檀猜到了。看着四姑娘的衣摆，宝珠毫不犹豫地跪下了，她终于从一片沼泽中被拉了出来。
那种得到解脱的感受，宝珠一辈子也忘不掉。
出乎意料的，星檀没有真正怪罪她。反而自那之后，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陪嫁到卫府，宝珠知道，自己宛若重生在这世间，再也不必背着报恩或是亏欠而踽踽独行。
小丫头颔首，水汪汪的一双明眸定定地瞅着他。分明不曾开口说话，她的神情却答了所有。
六皇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很是成熟的模样。
“好。”他拂袖，看了看饿死在一旁的孩子，“跟我走吧。”
不怒自威的六皇子，并没有吓到小丫头。衣衫褴褛的她站了起来，果断舍下几近碎裂的瓷碗，走在他仆从的身后。
她清楚自己可以得到一口热乎的饭菜了，而那个看似冷酷的男子，便算是她的恩人。
跟着他们进了宫，小丫头虽对周遭感到格外新奇，但依然紧紧地追着他。不知街上的乞丐是否能随意入宫，她本来很是担忧，却并未受到半点儿刁难。
“宝珠。”六皇子替她起了个名字。为了报答恩情，小丫头在宫里勤恳干活儿，不想给他添麻烦。
在宫里待了一年，小丫头习惯了宫中的生活，更明白襄王是尤为尊贵的人。
素日交集不多，小丫头却突然有机会去到他的书房。无意间听到他与母妃的对话，未到二十岁，他的野心已足够令人震惊。
对于储君的位子，他颇有信心坐上去。然而官家尤为喜爱他的另一个孩子——七皇子。
小丫头见过得到官家偏爱的七皇子。他确实是个和善的人，很适合坐在那太子之位。
六皇子不甘心，却也没甚过分的举动。直到他的母妃离世，小丫头才发觉他像是变了个人。
她唯一不理解的，便是六皇子并未娶妻。按理说，得到一位出身显赫的姑娘，等同于得到了一份助力。
那年小丫头八岁，六皇子在烛火映照下的脸，她怕是不会忘的——他许给她荣华富贵。
他说得动情，小丫头差点儿信了自己将来能成为侧妃。但她是从街上捡来的人，哪里坐得住侧妃的位子。
尽管清楚他的许诺不过如浮云一般，小丫头依然愿意帮着他。不仅因为六皇子是她的恩人，更出于见到了他的努力，小丫头出了宫。
仿佛她从未进过那高高的宫墙，也不曾见识过宫内的奢华之景，八岁的她很是惹人怜爱，如愿以偿地被卖到了尚书府。
“你有名字么？”尚书府的四姑娘和她年纪相仿，甚是好看，正吃着一串糖葫芦。
“奴婢名唤宝珠。”小丫头说出了他赐的名字，内心忽然泛起一阵酸楚。
“我叫上官星檀。”四姑娘的笑声尤其悦耳，对待小丫头也不错。不同于六皇子的忽视，星檀与她几乎形影不离。
宝珠陪着星檀长大，深得陈氏的信任。在尚书府待得久了，宝珠险些将六皇子的话忘记。
官家患病时将他封为襄王，让他搬进了襄王府。官家允他待在京城，而不是获得一方封地。
知道襄王该是很生气的，宝珠在尚书府听到了先皇驾崩、太子登基的消息。
当年的六皇子也终于找到了她。依着曾经的约定，在看到信物的那一刻，宝珠便知晓，自己别无选择。
借着寻亲的由头，宝珠去了襄王府，他刚迎娶正妃不久。星檀待她不薄，宝珠也终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有着不伤害星檀的坚持，宝珠尽力护着她。更有魏迢在明处敢与旁人叫板，星檀得以在漩涡中平安。
宝珠以为襄王只是因为没有坐上龙榻，所以才结党营私、贪些钱财。她说服自己这是可恕的。
替他利用了星檀，有些纠结，宝珠终究是忘不了当初的那口热饭——若非襄王，她便与伙伴一起，饿死在了街上。
宝珠戴着他给的一张面具，屈指可数的见面是她无比犹疑的时刻。当年的小丫头仍然在心里包庇着他。
然而魏府的惨案，终于令宝珠意识到襄王彻底变了。他哪里还是曾经的那位六皇子，根本就成了疯子。
偶然间碰到了襄王所囚禁的那个人，她得到了两张面具。被囚禁的人倒是尤为潇洒：“这面具送给你了，拿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怀着对襄王的失望，宝珠将面具带给了星檀。之后的日子还算安稳，她并不需要领着星檀去什么地方。
但宝珠察觉到了星檀对于卫临的感情。
赫赫有名的卫大人，他的名字是襄王咬牙切齿念出的存在。不忍利用的姑娘，喜欢上了宝珠那恩公的对头。
心情复杂至极，宝珠心事重重，却不得不在尚书府打起精神。
再次见到襄王时，他的模样已至疯狂，对皇位的执着令他失了本来的贤德。宝珠试着劝了劝，却被他掐住了脖子。
襄王冷静后的道歉，显得那么可笑。宝珠难掩失望：“奴婢是个丫鬟，禁不起主子的歉意。王爷于奴婢有恩，奴婢所作所为，本就是在报恩。”
所以何必道歉，他的许诺向来不切实际。宝珠也并不曾奢望过什么。
但亦感到失落，以至于她不想再见到襄王。星檀变得有些疏离她，宝珠不晓得这世上还有谁为自己好。
当盒子里的面具少了一张时，宝珠瞬间明白了些事，猜到星檀是同朱钰在一起。
觉得襄王无可救药，宝珠狠了狠心，并没有去襄王府报信。可他却怀疑她。
是夜，星檀还未回府。借着找寻姑娘的由头，宝珠戴着他所给的那张面具去了襄王府。
“上官星檀在府里歇息呢。”宝珠不禁想笑。从何时开始，她骗他，已经不怀愧疚了？
恰巧侍卫回来复命，说两位姑娘被关在院子里，身上没有罪证。宝珠得以出了襄王府，出于对星檀的了解，她找到了罪证。
想过销毁那些信纸，宝珠终是戴着面具，边哭边走到了大理寺。
她把罪证递到了门前的男子：“有两位姑娘被一个侍卫带走了，掉落了这些信纸，我不识字，离这儿很近，所以我便直接来这里了。”
她不能再让他错下去了……
卫临如她所料，成功让星檀翌日便回了府。而襄王府突如其来的约见，令宝珠有些纳罕。
本以为自己的举动被发现，宝珠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襄王却只是收走了她的面具。
星檀或许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宝珠心绪不宁地挨到了生辰宴的日子。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里襄王狰狞的面容历历在目，他的怒吼尤为刺耳：“恩将仇报！”
“……纵使我再想报恩，也不能看着敌国的兵踏入边疆。”宝珠在梦里哭得很惨，“侧妃之位，还有死士和罪证，你又骗了我多少！”
惊醒时，衾枕已湿，宝珠坐在床榻之上，感到了几分释然。无论星檀是否清楚她的利用，宝珠都将尽力弥补自己于星檀的亏欠。
然而星檀猜到了。看着四姑娘的衣摆，宝珠毫不犹豫地跪下了，她终于从一片沼泽中被拉了出来。
那种得到解脱的感受，宝珠一辈子也忘不掉。
出乎意料的，星檀没有真正怪罪她。反而自那之后，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陪嫁到卫府，宝珠知道，自己宛若重生在这世间，再也不必背着报恩或是亏欠而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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