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天我正在路上走着,阿谦突然叫住我,鬼鬼祟祟地把我拉进厕所。我一脸懵逼,问道:“干嘛?”

    阿谦一脸神秘地问我:“狗松那个……你还有烟吗?”

    很好,又是一个断顿的。我沉默半响,伸手往口袋里掏去。阿谦看见我的动作,瞬间就高兴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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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之后,退伍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的,阿谦递给我一根烟,给我点上,烟雾缭绕间,阿谦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阿谦笑得越来越大声,到最后笑得喘不上来气:“我想起……当初疫情的时候找你要烟抽,你个狗东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烟屁股,从里面挑了一根最长的给我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笑着说:“你看我对你多好,都找一根最长的给你,那一把烟屁股可是我捡了两天才捡回来的,整个连队都跑遍了才找到这么些……”

    “是啊,当时我就知道,你这兄弟没白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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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捡烟屁股的事情被我们班一个士官班长看见了,那个士官班长的外号是娃,在这里我就叫他娃班。

    娃班当时一脸无语:“狗松你没烟抽了吗?”

    我弱弱地点头。

    “你没烟抽跟我说啊!”娃班怒其不争直接甩我一包黄山,“别干那种挫事了!”

    当时给我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连连点头答应。

    然后转头又去找烟屁股了……废话!抽完了难道还要舔着脸去找娃班要吗?该找还得找啊!

    我第一年的时候娃班第三年,我跟他的关系是非常好的,退伍后我还经常给他打视频电话聊一些有的没的,或许是因为雪中送炭,那一包烟我抽了很久很久,也记住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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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因为一点小咳嗽,被隔离了起来,一个人住在小房间里,所有人都不能进来,除了上厕所我也不能出去,吃饭又专人从食堂打饭送过来放在房间门口,吃完了帮你收拾。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其他人集合在俱乐部看春晚吃吃喝喝的,我一个人在小房间里玩手机。

    我们家是一个传统的家庭,每年大年三十必定要围坐在暖桌前,桌面上摆满了小零食和饮料,我们一家人就这样一边吃一边熬夜看春晚。

    那是我第一个在外面过的春节,第一个没有看春晚的春节,第一个一个人过的春节。

    那个大年三十晚上,我透过窗户,看见不远处的城市高楼大厦,灯火闪烁。灯光逐渐亮起,将冰冷的城市点亮成一片星河。

    我知道那灯火处素不相识的人正平淡地生活,在这样的寒风里或许正围坐着一桌吃着热气蒸腾的饭菜,或许正依偎着看着许久以前的老电影,亦或许如我一般眺望远方,思念着谁。

    “真宁静啊。”我听见自己喃喃自语。

    一股暖意从心底蔓延至鼻腔,再涌上眼眶,直到眼底也变成雾蒙蒙的一片水色,就像是营区的西霜湖一样。

    这份暖意来自团聚,来自相爱,来自思念,来自牵挂,来自世间一切美好事物。

    我也知道那样的温暖注定不属于现在的自己。

    寒风吹过,将那暖意吹散,于是我的心里只剩下满腔酸溜溜的嫉妒。

    然后我想起了我为什么来这里,于是嫉妒也消散了,只剩下酸楚,还有被抽空了力气的疲倦。

    陌生的人啊,你可知道有一个满腹酸楚和疲倦的少年,曾那么向往着在远处眺望着你们家的方向,贪恋着窗户里偷跑出来的一点微光?

    虽然我早已有了一家不圆万家圆的觉悟,可那一刻,孤独如影随形。

    那个大年三十的晚上,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过的除夕。

    那个大年三十的晚上,是她和我在一起三周年。

    那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和我分手了。

    原因是,终究敌不过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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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奇怪的,那天晚上我很平静,甚至没有想哭的欲望,似乎分手是顺理成章,亦或许是合格的军人就不该有泪腺一般。

    我给阿云发微信:“阿云,我分手了。”

    阿云:“????”不一会儿我们班其余五个哈麻批开始对我的微信进行轰炸。

    我怒气冲冲地在微信上质问阿云:“好家伙我告诉你没五分钟,全连队都知道我分手了是吧!”

    阿云:“嘻嘻。”

    很快他们就打了一个微信视频过来,他们在五楼看春晚,然后六个人坐成一团,六个脑袋凑在一个小小的屏幕里冲着我乐。

    之前狗乐分手的时候,我们老在他身边唱《分手快乐》,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这么一天,真是风水轮流转。

    后来学了军歌,我老爱唱《你的姑娘》,因为确实有这么一个姑娘在等我回家。

    那天晚上,那六个狗东西在视频里对着我猛唱《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尤其是狗乐,唱得最是气势磅礴,笑得最是爽朗……

    这王八蛋一定是在报复我叭?不应该啊,战友情这么脆弱吗?

    狗乐:“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入伍分手很正常的啦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安慰话术,我终于明白了。

    这王八蛋就是在报复我!狗东西!

    我微笑:“我谢谢你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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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就听见有人在敲玻璃。

    窗外是阿云,他小声叫我:“狗松!狗松!”

    我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你他喵的来干啥?”

    他嘿嘿笑,黑黑的脸庞露出一口大白牙,在漆黑的夜晚分外耀眼:“这不是听说你分手了嘛,我们几个寻思过来看看你,怕你想不开,其他人在外面放哨呢。”

    我没好气地说:“劳资好得很,赶紧给爷滚回去睡觉!”

    阿云沉默半响,突然问:“狗松狗松你还有吃的吗?”

    我差点没给气死,就现在这个情形,连炊事班做饭都困难,我上哪给你找吃的去?

    我想了想,从柜子里翻出那一盒士力架,里面就还剩最后两根,那是她寄给我的,她怕我饿坏了,而我一直舍不得吃,除了给兄弟们分了几个以外,我一直都很节省,只有在很想她的时候我才翻出来慢慢地吃一根。

    我把两根士力架拿了出来,想了想,又把盒子依然放回柜子里,从窗户里递了一根出去。

    我说:“这个还是她寄给我的,吃完就没了……吃完就算了。”

    然后我们俩隔着窗户,沉默地吃着。

    阿云突然递过来一包大白兔奶糖:“呐呐呐,这个大白兔奶糖给你!”

    我愣在原地,天知道他们是如何在封锁营区连菜都送不进来的情况下买到的一整包大白兔奶糖,天知道他们是怎么绕过的岗哨和纠察。

    阿云笑着说:“没事的没事的,大白兔奶糖比士力架还要甜呐!我们回去睡觉啦,你好好隔离!”

    原本很平静的我,一下子眼就红了。

    这群哈麻批,真他妈肉麻。

    后来,在我军旅生涯的一年多时光里,我的口袋里始终都揣着一包大白兔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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