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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扬州宴

    月光如水,扬州刺史府邸灯火通明,一场超过百人的盛宴正在举行。

    琅琊王家的王导,南渡后不断举行着宴会,精妙的清谈,渐渐吸引越来越多的扬州高士名门。从参与者寥寥到一帖难求,江东大族陆续带着各种各样的人出席,与附近郡王府一如既往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宴会的主人,是郡王府的主要管事,琅琊王家的王导。他身着居家常服,宽袍大袖、仪表堂堂,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子弟的自然训练结果。王导看似随意地在宴会厅里漫步,却总能找到自然亲切地和每位宾客打招呼。他不擅清谈,但在琅琊祖宅,才华横溢的家族兄弟们总喜欢由他来组织清谈。他有一种让所有人都非常舒服自在的氛围营造能力。

    无论来者是谁,他的笑容如春风和煦,细节关怀恰到好处,氛围调动起来又谦逊地自然隐退。

    百名宾客济济一堂,自若地交谈着,举止间流露出名士风范。北地大族的清谈仪式和风度,很快在扬州城流行起来,而淮扬的奢靡配置,也让清谈之余的享受和放松更加极致。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发生不久的“八王之乱”的系列波动影响。

    王家训练有素的仆从川流不息地穿梭来去,却安静无声让人觉察不出来存在。

    新鲜的水果,醇厚的酒酿,清淡而精心的佳肴,在每一张桌子上,渐渐按早秋茶席风格摆出雅致风貌,令人目不暇接。

    江南早秋的风,时不时摇动着廊下江北风格的简约灯笼。

    宴会厅的灯影闪烁摇曳到水边的乐厅,丝竹之声悠扬飘荡。伶人婀娜多姿,轻盈穿梭,翩翩起舞,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花朵。

    远处的宴会厅里,人群中似乎又有谁说了什么精辟的见解,激起了一阵热烈的呼应,伶人们加速了身体的旋转,配合着逐渐激烈起来的演奏,宴会渐渐推向了高潮。

    有一位来自临海的任姓客人,似乎和这些热闹没有关系,与周围的宾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身材挺直,独自坐在门边小几上,背对着人群,眺望着前厅的伶人舞姿。他身着淡雅的丝袍,披着翠绿的绣着临海特色的披肩,眉宇平淡,并未能融入这欢乐的氛围。

    王导举杯邀请宾客们一起为精妙的文思碰撞而祝贺礼敬。似乎是不经意地,他抬头眺望着水边的乐厅,似乎被音乐吸引,渐渐来到门厅附近。

    其实,他早已注意到了这位特立独行的来客。王导端着一只精致的酒杯,走到任姓客人的身边,一起安静地听完一曲后,微笑着说道:“这曲子很少有人能听懂其中的高洁雅意,您似乎从头到尾都能在欣赏中准确回应。”

    任性客人还沉浸在音乐中闭着眼,微笑着把对音乐的感受,引用经典轻轻地表达出来。

    “哎呀,您来到我这里,那临海就没有人才了啊。”王导赞叹地拍了拍任性客人的肩头。

    话语间,旁边的奴仆已经为这位贵客斟满了美酒。任姓客人听到王导的话,睁开眼睛,先是一愣,随后大悦。他立刻拿起案头美酒,一饮而尽,朝着王导微微一礼,开口道:“大人过誉了,临海虽远,乡野间却也有志士仁人。”

    角落里,几位西域僧人也未能融入这场欢乐的盛宴。他们身披白袍,头戴毡帽,雅利安特色的五官立体,一脸的卷曲胡子打理的整整齐齐。他们面庞严肃,似已在喧闹中入定。

    王导丝毫不以为意。新曲再起,他向任姓客人微微示意,请他继续赏鉴。然后优雅地转身,满脸笑容地走向了那些西域僧人。

    他边走边弹着指,发出清脆的声响,配合着音乐的节奏。来到僧人们面前,他用梵文唱起了歌颂的曲调:“兰达兰达,兰达兰达…”

    僧人们听着王导的歌声,十分惊讶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热情洋溢的面庞,不由得都笑了。他们跟着王导,一起大声唱起了这首梵文的颂歌。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中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欢歌声。所有的人都看着王导和僧人们,为王导的智慧和胸怀敬佩。

    “至喜呀至喜,咱们的见面真是至喜!”已有奴仆来到乐厅传话,把歌词意思告诉了伶人主管。

    音乐变得轻盈而欢快,伶人们排练许久的的胡旋舞,迈着轻快的舞步,来到了宴会厅,邀请宾客们一起起舞。独特的音韵,如清泉般洗涤着每个人的心灵,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欢喜和温暖。宴会的气氛因此变得更加热烈,四座皆欢,把这场盛大的宴会推向了高潮。

    一直在庭院里观察着情况的年轻男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愧是导哥儿,看样子今天之后,扬州城里各大家族对王家好客亲民的评价,基本不会再被动摇了。衍哥大才,南渡之计,确实是要导哥儿来执行,最为合适。

    扬州,这座地处江南的都市,因水道纵横,湖荡棋布,故有“江都”之称。夜晚的扬州城更是如诗如画,月色映照下的街道宛如一条条银色的绸带,串联起一座座高楼大厦。那华灯初上的琼楼玉宇,在月光下更显出一种迷离而梦幻的色彩。

    这个年轻人,是不久前刚大败给陈敏的王旷,王导的堂哥。他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这里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然而,此刻的他,却有一种深深的疏离感。尽管他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却感到自己与它越来越远。这是因为他知道,无论扬州如何繁华,他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里,只能像今天这样,偷偷地一窥繁华。

    月华如练,映照在宽阔的长江江面上,仿佛一条银色的绸带。夜色愈来愈深,月光如水洒在扬州的大地上,给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南渡之计,也是在一个月夜定下的。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世说新语》: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唯有临海一客姓任及数胡人为未洽。公因便还到过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胡人前,弹指云:“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四坐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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