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上）
假设：在从一到十的李克特量表上，朱小明出现的时机是负五十，平均数的标准误差为零点二。
第三十七号——盐醋土豆片——已经卖完了。坦率地说，这是很难解释的：周欣怡在晚上8点来看过，当时休息室的自动贩卖机里至少还有一袋。她清楚地记得，她在牛仔裤的后面口袋里翻找着硬币，刚好找到四枚硬币时的那种胜利感。她记得她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大约两个小时后，她估计那时她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作，从而可以用四楼所提供的小吃中无可争议的最好的零食来奖励自己。只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薯片却没有了。这是个问题，因为周欣怡已经把她宝贵的25美分投进了投币口，而且她非常饿。
她选择了24号（Twix巧克力棒）——虽然不是她的最爱，但也还不错，她听到它落到架子底层时发出的沉闷、令人失望的砰砰声。然后她弯腰捡起它，踌躇满志地盯着金色包装纸在她掌心闪耀的样子。
“我希望你是盐醋薯片，“她对着它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怨恨。
“给你。“
“啊！“她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双手放在身前，准备防御——甚至可能是攻击。但休息室里只有李成龙一个人，他坐在中间的一个小沙发上，用一种平淡的、略带愉悦的表情看着她。
她放松了姿势，双手紧捂在胸前，想让自己飞快的心跳慢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5分钟前？“他平静地看着她。“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吱声？“
他歪了歪头。“我也可以这么问你。“
她用手捂住嘴，试图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我没有看到你。你为什么像个变态一样坐在黑暗中？“
“灯坏了。像往常一样。“李成龙举起他的饮料——一瓶可乐，上面搞笑地写着“塞拉菲娜“（这个名字给人的第一印是象明白事理、平易近人。）——周欣怡想起了杰斯，李成龙的一个毕业生，抱怨李成龙对把食物和饮料带进他的实验室是多么严格。他从垫子上拿起一样东西，递给周欣怡。“给你。你可以吃剩下的薯片。“
周欣怡眯起了眼睛。“你。“
“我？“
“你偷了我的薯片。“
他的嘴角向上弯了起来。“对不起。剩下的全归你了。“他偷瞄了一下袋子里的薯片。“我一共也没有多少。“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沙发前。她将信将疑地接过拿包薯片，在他旁边坐下。“谢谢。“
他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饮料。当他把头往后仰的时候她尽量不盯着他的喉咙看，她把目光移到她自己的膝盖上。
“你应该在“——周欣怡瞥了一眼时钟——“晚上十点二十七分时喝咖啡因吗？“仔细想想，考虑到他那有古怪的性格，他根本就不应该喝咖啡因。然而，他们两个人每周三都会一起喝咖啡。周欣怡不过是个助纣为虐的人。
“反正我本来今晚也睡不了多少觉的。“
“为什么？“
“我需要做一套最后的分析，以便在周日晚上完成一项拨款。“
“哦。“她向后靠了靠，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我以为你有小兵们替你做这些。“
“事实证明，让你的博士生为你通宵达旦地工作是被人力资源部门所不齿的。“
“真是个悲剧。“
“确实如此。那你呢？“
“我在赶给张伟的报告。“她叹了口气。“我明天就要把它发给他，有一节我就是不......“她又叹了口气。“我正在重新进行一些分析，只是为了确保一切都很完美，但我所使用的设备并不完全......唉。“
“你告诉老艾了吗？“
他说的是老艾。这是自然的。因为李成龙是艾力博士的同事，而不是她的学生，他把她叫做老艾是有道理的。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周欣怡甚至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只是，当他们单独坐在一起，安静地交谈时，这种叫法很别扭，毕竟李成龙是教员，而周欣怡却不是。他们简直是天壤之别，真的。
“我跟她说了，但她没有钱去买更好的设备。她是个很好的导师，但是......去年她丈夫生病了，她决定要提前退休，有时候感觉她已经不再关心学术了。“周欣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能感觉到头痛欲裂，而且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等着她。“你要告诉她我跟你说的这些吗？“
“当然了。“
她叹息着说。“不要啊。“
“我可能还会告诉她你一直在找我勒索亲吻，以及你把我卷入的假扮约会计划，最重要的是关于防晒霜的事——“
“哦，上帝。“周欣怡把脸埋在膝盖里，双臂抬起来抱住她的头。“天哪，防晒霜。“
“是的。“他的声音在下面听起来很低沉。“是的，那是......“
“尴尬吗？“她提出，面部痛苦的扭曲着坐直身子。李成龙看向别的地方。他的脸红了，这也可能是她的想象。
他清了清嗓子。“相对于其他事情而言。“
“是的。“还有其他的事情。很多她不打算提及的事情，因为她的其他事情肯定和他的其他事情不同。他的其他事情可能是“可怕的“、“令人痛苦的“和“侵入性的“。而她的......。
“防晒霜会被列入第九条权益的投诉中吗？“
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下。“我准备就把它放在投诉的第一页。未经同意给我涂抹防晒霜。“
“哦，别这样。我可是把你从基底细胞癌中救了出来。“
“在SPF的幌子下摸了我。“
她用她的Twix巧克力棒打了他一下，他侧身了一点，躲开开了她，被逗乐了。“嘿，你想吃一半这个巧克力棒吗？因为我打算吃掉你剩下的全部的薯片。“
“不用了。“
“你确定？“
“我不能忍受巧克力。“
周欣怡盯着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会讨厌一切好吃的、可爱的、令人舒适的东西，不是吗？。“
“巧克力很恶心。“
“你只想生活在你的由黑咖啡和普通的奶油奶酪口味的面包圈，偶尔还有盐醋味的薯片组成的的黑暗、苦涩的世界里。“
“盐醋味的薯片显然是你最喜欢的薯片——“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你能记住我爱吃的东西，这让我感到受宠若惊。“
“你总是点一样的食物，这确实有助于记忆。“
“至少我从来没有点过一种叫做独角兽星冰乐的东西。“
“那个真是太好吃了。它尝起来像彩虹。“
“就像糖和食用色素的味道？“
“糖和食用色素是我在全宇宙中我最喜欢的两样东西。顺便说一句，谢谢你为我买了它。“他们这周三的假扮约会进行的很不错，尽管周欣怡一直在忙着处理张伟的报告，所以她没能和李成龙多说几句话。她不得不承认，这有点让人失望。
“顺便问一下，当你和我在周五晚上像奴隶一样努力工作的时候，张伟在哪里？“
“出去浪了。我想，他应该是去约会了。“
“去约会了？他的女朋友也住在这个城市吗？“
“张伟有很多女朋友。分布在很多不同的地方。“
“那其中有假的女朋友吗？“她着他笑着问，可以看出他很想回以微笑。“那我要因为吃了你的半包薯片给你半块钱吗？“
“你自己留着吧。“
“太好了。因为这大约是我月薪的三分之一。“
她居然成功地让他笑了，而且——这不仅仅是改变了他的脸，还改变了他们所处的整个空间。周欣怡不得不说服她的肺不要停止工作，继续吸收氧气，她的眼睛不要迷失在他眼角笑出的小细纹里，迷失在他脸颊中央的酒窝里。“很高兴听说研博士生的津贴从我读博时开始就没有增加过。“
“你以前在读博士期间也是靠速食拉面和香蕉生活吗？“
“我不喜欢吃香蕉，但我记得我吃了很多苹果。“
“苹果很贵，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挥霍者。“她歪着头，想知道是否可以问她一直很想知道的一件事。她告诉自己，这可能是不恰当的，然后还是去问了。“你多大了？“
“三十四岁。“
“哦，哇。“她以为他会更年轻。或者也可能更老。她以为他存在于一个不分年龄的空间里。听到一个数字真是太奇怪了。他竟然有一个出生年份，还几乎比她早了整整十年。“我二十六岁。“周欣怡不确定她为什么要提供这个信息，因为他没有问。“想到你以前也是个学生，这很奇怪。“
“是吗？“
“是的，你在本科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像这样？“
“你知道的。“她朝他眨了眨眼睛。“充满敌意的、难以接近的。“
他怒目而视，但她开始不把这话当回事了。“实际上，我可能比那更糟糕。“
“我不难想象。“当她向后靠着坐着，开始吃她的薯片时，出现了短暂的、舒适的沉默。这是她刚才对自动售货机零食的全部期待。“那么情况好转了吗？“
“什么？“
“这个。“她在自己周围打了个手势。“学术界。博士生毕业后，情况好转了吗？一旦你有了终身职位？“
“不，上帝，不。“他看起来对这个假设很惊恐，她不得不笑起来。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不清楚。“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些东西，周欣怡不能完全理解，但——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关于李成龙，她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他是个混蛋，但却有着出乎意料的深度。“有一种沉没成本的谬论，可能——当你投入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时，就会很难离开。但科学使它变得值得。无论如何，起码当它成功时是值得的。“
她哼了一声，考虑着他的话，并想起了之前在洗手间里遇到的那个人。他说过，学术界是一个花很多钱却收效甚微的地方，一个人需要一个好的理由来坚持下去。周欣怡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有没有顺利毕业。如果他知道他帮助了某人做出了他们生命中最艰难的决定之一。如果他知道有一个女孩，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经常想到他们的偶遇，那就太不可思议了。但他几乎不可能知道。
“我知道研博士院对每个人来说都应该是悲惨的经历，但在星期五晚上看到终身教职员工在这里工作，而不是，我不知道，在床上看Netflix，或者和他们的女朋友一起共进晚餐，真是令人沮丧。“
“我以为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周欣怡抬头对他笑了笑。“不完全是。“但是，既然我们谈到了这个话题：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因为我越来越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了，除了也许你只是不想找一个。也许你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就像你所有的行为所暗示的那样，而我在这里，把你烦得团团转。我应该把我的薯片和糖果装进口袋，然后回到我那愚蠢的蛋白质样品工作中去，但由于某种原因，我在你的身边是那么的舒服。我被你深深的吸引了，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打算留在学术界吗？“他问。“在你毕业后。“
“是的，也许。不。“
他笑了，周欣怡也笑了。
“还未决定。“
“好吧。“
“只是......学术界有些事情我很喜欢。例如，在实验室里做研究，想出研究思路，感觉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情这些。但是如果我走学术路线，那么我也需要做很多其他的事情，我只是......“她摇了摇头。
“其他的事情？“
“是的。主要是公关的一些事情。例如为补助金撰写文章，说服人们为我的研究提供资金。进行社交，那对我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地狱。公开演讲，甚至是一对一的情况下，我必须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实际上这是最糟糕的情况。我非常讨厌它——我的头会爆炸，我会僵住，每个人都在看着我，准备评判我，我的舌头会麻痹住，我会开始希望我死了，然后希望世界死了——“她注意到了他的微笑，并给了他一个沮丧的眼神。“你知道我要表达的要点了。“
“如果你想做得好的话，有一些事情你可以提前做准备。克服这些这些只是需要你多练习。确保你的思想有条理。诸如此类的东西。“
“我知道。我也试着这么做——在我和张伟见面之前就这么做了。但当他问了我一个简单的问题时，我还是像个白痴一样结结巴巴的。“然后你帮助了我，帮我整理了我的思路，拯救了我，甚至你可能根本没想去帮我。“我不知道。也许我的大脑坏了。“
他摇了摇头。“在与张伟会面时，你做得很好，特别是考虑到你被迫让你的假男友坐在你旁边。“她没有指出，他的存在实际上使事情变得更好。“张伟似乎对你印象深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一定要说当时有人搞砸了，那肯定是他。顺便说一句，我很抱歉他那样做。“
“做了什么？“
“强迫你谈论你的个人生活。“
“哦。“周欣怡看向远方，看向自动售货机的蓝色光芒。“没关系的。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很惊讶地听到自己继续说下去。感觉自己想继续下去。“是从高中时候开始的。“
“那么......小。“他的语气中有些东西，也许是平和，也许是不太明显的同情心，让她觉得很安心。
第三十七号——盐醋土豆片——已经卖完了。坦率地说，这是很难解释的：周欣怡在晚上8点来看过，当时休息室的自动贩卖机里至少还有一袋。她清楚地记得，她在牛仔裤的后面口袋里翻找着硬币，刚好找到四枚硬币时的那种胜利感。她记得她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大约两个小时后，她估计那时她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作，从而可以用四楼所提供的小吃中无可争议的最好的零食来奖励自己。只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薯片却没有了。这是个问题，因为周欣怡已经把她宝贵的25美分投进了投币口，而且她非常饿。
她选择了24号（Twix巧克力棒）——虽然不是她的最爱，但也还不错，她听到它落到架子底层时发出的沉闷、令人失望的砰砰声。然后她弯腰捡起它，踌躇满志地盯着金色包装纸在她掌心闪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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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
“啊！“她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双手放在身前，准备防御——甚至可能是攻击。但休息室里只有李成龙一个人，他坐在中间的一个小沙发上，用一种平淡的、略带愉悦的表情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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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钟前？“他平静地看着她。“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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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欣怡眯起了眼睛。“你。“
“我？“
“你偷了我的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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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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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欣怡盯着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会讨厌一切好吃的、可爱的、令人舒适的东西，不是吗？。“
“巧克力很恶心。“
“你只想生活在你的由黑咖啡和普通的奶油奶酪口味的面包圈，偶尔还有盐醋味的薯片组成的的黑暗、苦涩的世界里。“
“盐醋味的薯片显然是你最喜欢的薯片——“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你能记住我爱吃的东西，这让我感到受宠若惊。“
“你总是点一样的食物，这确实有助于记忆。“
“至少我从来没有点过一种叫做独角兽星冰乐的东西。“
“那个真是太好吃了。它尝起来像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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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和食用色素是我在全宇宙中我最喜欢的两样东西。顺便说一句，谢谢你为我买了它。“他们这周三的假扮约会进行的很不错，尽管周欣怡一直在忙着处理张伟的报告，所以她没能和李成龙多说几句话。她不得不承认，这有点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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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哇。“她以为他会更年轻。或者也可能更老。她以为他存在于一个不分年龄的空间里。听到一个数字真是太奇怪了。他竟然有一个出生年份，还几乎比她早了整整十年。“我二十六岁。“周欣怡不确定她为什么要提供这个信息，因为他没有问。“想到你以前也是个学生，这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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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在本科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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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周欣怡也笑了。
“还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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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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