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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泉的“癖好”

    蛤蟆山的人都知道,泉有一个“癖好”。每个月两次,阴历十五和阴历三十,黄昏时分起,爱一个人四处乱走。拽开大步,一路走去,见人也不答话。有时顺着大路,有时在野地里。野地里本来没有路,也让他走出一条路来。

    夏天走一头汗,冬天也走一头汗来。一开始,大家觉得他是乱走,但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也就不是乱走了。十五或三十,偶尔刮大风下大雨不能走了,泉会憋得满头青筋。

    采有时撞上了,问他:

    “泉,这一年年的,到底走个啥啊?“

    泉说:“没法跟你说,说也说不清。“

    没法说,采也就不问了。这年公子十六了,山庄越发兴旺,人丁眼见得多了起来,贲招待泉吃饭,吃着吃着,旧事重提,又说到走上,老泉喝多了,趴在桌几上,喃喃说:“总想一个人。半个月积得憋得慌,走走散散,也就好了。”再不肯说了。话说一半就讨人嫌,只听得他喃喃窃语:“快了,快了~”

    从天长出来后,他再也没信过夫子,相反对于这首魏风有了别样的认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那一年的月亮是红色的,像血一样的红!

    他踉跄着急奔,小豆儿躺在离学堂数十步的草垛旁,已没了气息,仅不到百步。发钗散乱,头朝着学堂的方向,脖子上两道刺目的掌印,身下一行血迹~

    泉脱下外衣,颤抖着批在小豆儿身上。

    “阿父带你回家~阿父带你回家~”

    泉努力了数次,终于抱起了小豆儿。

    “叮”

    从小豆儿身上滑落一个刀币,一个刀币!

    原来他的小豆儿只是贵人眼中一个刀币啊!

    “当初就不该让你读书,该让你去当杀人放火的强盗~”他父亲的叹息再次涌上心头。

    这世界脏了。

    泉把小豆儿放在榻上,也不理撕心裂肺的瓶。泉微笑着看着小豆儿:“慢点走啊,等等阿父啊~”

    拿了把菜刀,转身出了门。

    “东家”泉轻声敲门。

    这声音?

    老田吃了一惊,忙将洗了一遍的脚从盆里拔出来,这声音如落单了的野狗,冷得心都揪了起来。一开门,见泉拿把刀,当场吓得尖叫,没喊出来~

    泉一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我想杀人,告诉我城里来的贵人在哪?带我去!”

    老田哆嗦着带路,总觉得泉一脚一脚踩在自己的影子上,道:“老弟,这些年,哥哥没有对不住你吧?你夫人瓶儿还是我张罗着给你们成的亲…”

    “小豆儿死了”

    老田什么都明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帮你。”

    泉在屋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等到酒酣耳热,等到满室皆醉!读书人也能是杀人放火的强盗的,今天就告诉贵人们读过书的强盗是如何行事的。

    他举起刀,手很稳,鲜血飚射~他目光坚定,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似乎杀了几只鸡。知善恶,掌屠刀,以杀止恶,看,这是读过书的强盗。

    他打翻了油灯,身后燃起火焰。

    瓶挂在了门口的榆树上。

    泉一刀砍断了绳子,把瓶也摆放好。

    泉轻轻合上小豆儿双眼“小豆儿,你祖父说,根上就坏了,没那个血啊从根上就做不了官啊,不如当强盗呢。砍几刀才看到血啊都是一样的红,老有人说,血不一样,这是假的,假话听得多了,很多人就信了。小豆儿,以后啊,出门带把刀。”

    泉又放了把火,这次烧了自家房子。

    当晚,泉划着老田偷偷给他的小木筏,过了河,离开了天长。

    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

    泉四处游荡,也没个方向。他以为仇报了,自己放下了。当一个月后,他再看到那轮满月,心里就像刀剜的一样疼。白天见不到,晚上天天梦到小豆儿。

    “阿父,天冷了,我给你掖掖被窝。”

    半梦半醒间,泉心里像火燎了一样,难以忍耐,发疯了一样找女儿,他快疯了啊。

    梦里,小豆子告诉他:

    “阿父,往南走。”

    泉发了疯的往南走,过了天长,来到棠城,一直往南走,被大江拦住了。魔怔了的他用一把菜刀砍出了一个木筏子,居然飘过了江来到了林陵。

    或许长江的浪花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他在林陵安居了下来。他再也没有去教书,他这血红的眼睛也没人敢让他教书;泉也没有捡起他家祖传的手艺——打渔,而是捏起了泥人。

    泉嘴笨,但手不笨。江南有粘土,稍稍烤炙坚硬异常。三个月后,他捏的泥人惟妙惟肖,捏个公鸡像公鸡,捏个老鼠像老鼠,偶尔兴致来了捏个小童还会撒尿。

    最绝的是捏女娃。一口气能捏个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这女孩十四五岁,没笑,似乎在哭?

    人问“泉,这人怎么不笑呢,好像在哭,有点儿晦气。”

    泉说:“她得哭啊,不哭不就憋死了”

    这小女娃捏出来也不卖。

    有人好奇,问:

    “哪来的小女娃?”

    泉回:“淮河边的。”

    于是林陵多了一个泥人泉,能捏尿尿的小童,尤其擅长捏“淮河边哭泣的小女娃”。

    有学问的人总是很醒目的,何况他还有独特的癖好,泉每个月圆之夜,如同狼人啸月,一路疾走,口中吟唱着:

    “日黄昏而望绝兮~”

    其声悲怆!

    杨二槐的老娘是有慧眼的。她相信奇人必有奇行。她请来了泉。

    泉虽然说话磕磕碰碰,但见事角度新颖,谈话常有发人深省之处。了解了泉的遭遇后,颇为同情,二来是考虑到泉熟悉江北风貌,于是延请泉为蛤蟆山的管事,也就是家相。

    泉对于前途不作期待,对他来说,哪都行,如果有个傻地主管饭就更好,在林陵或是在小浦都无不可。

    陪着公子练武的日子是枯燥的,每日走在田间地头打理公田,山中景致怡人,他却觉得压抑,竟生生踩出一条野路来。

    采全面接管了公子的起居饮食,泉就更闲了。

    从杨二槐命令护卫队往山北巡逻起,事情有了微妙的转变。泉开始以全新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近乎被提前赶出家门的二公子。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小小的山庄越来越不简单,这个小小侍女每月甚至带着医匠给逃人诊治,她的足迹所至,护卫队随之前移,人心迅速安定;杨二槐仿佛无师自通下令设屯、开阡陌、低税赋、鼓励耕种,开炉炼钢,革新农具。

    他开始重新审视所谓的贵族,或许不是所有贵族都是坏的,但由贵族单一势力统治的世界肯定是黑暗的。这个世界需要让野人说话!他慢慢放下从早捧到晚的茶壶,似乎看到野人当官的曙光,隐隐期待着野人们手执律令、赏善罚恶!

    泉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最早的阶级斗士,他痛恨这个一个刀币就能买了野人性命的世界,他想要掀翻这个士统治下的肮脏世界。他认为如果自己做到这些,小豆儿的仇、瓶的仇乃至他父亲的仇,顺势也就都报了。他开始认真梳理逃奴,组织开荒、种地、收割、养殖等,他从来都是个有耐心的人,做事不急不缓,竟有老吏之能,慢慢壮大着这个村庄。

    事实上,他野人当官的遐想已经渐成事实,自棠城发往蛤蟆山的的命令比他想象的来得更迅速、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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