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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夏夜与伊始

    又是一个夏夜。

    普通的夜晚,与往常相比,空气中多了些潮湿。据说,不久后,镇子里将迎来一场盛大的雷雨,暴风骤雨来临前,大街小巷中早早地弥漫起泥土的气息。

    与太阳的味道一样,泥土的气息,是文学家形容美好自然气息的词汇,它们的实质,不过是一些微生物经过长期分解发散出的味道,却被人们误认为是上天的馈赠。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剧院的工作日程越来越吃紧,连午饭诺凌都要赶忙带到剧院来吃。他今天,在街上看见何墨,那人大夏天的穿着西装,竟也不嫌热,行色匆匆地走着。诺凌站在店门口,趁他注意到自己,抬手对人问了句中午好。何墨匆忙地点头应了,随后,便隐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

    此时诺凌已经拿好午饭,这个月的工资剧院还没发下来,不是月光族的他也不敢多奢侈,简单点了一荤一素,拎着午饭转身去剧院。诺凌推开门,会客厅内便掀起一阵热浪,他的脸上还挂着汗珠,正想上楼去洗漱间蹭个凉水。洛明城坐在前台,空调的正下方,但他还扇着扇子,仿佛空调压根不制冷似的。

    此刻诺凌真的很像就这么开着门,干脆这门他不关了。朋友也好同事也罢,哪怕是莫芝,在他不在的期间竟都坐在灌满冷气的会客厅吃了这么久,诺凌低头一看,发现他女朋友伙食不错,今天吃的是辣子鸡,肉和土豆都给得很足。诺凌扯开嘴角,乐呵着,带上门,把午饭放在玻璃矮桌上,坐到莫芝身边,问她吃得怎么样。

    莫芝抬头,扒了口米饭,说,挺好的,你怎么还不吃呢?不然我把我的菜,往你的碗里分一点,老板盛的菜太多,她吃不下。

    “不了,你这个我更吃不下,”诺凌猛地摇了摇头,说着拆开自己买的那份盒饭,什锦虾仁与番茄土豆丝,“我还是喜欢吃这个,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

    “不懂什么?你的口味难道不是那种停留在儿童时期的类型吗?”转头瞄眼对方饭盒里幼稚的花花绿绿,莫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昨天也是,今天也是,这炒虾仁里我看着也有青椒,你怎么还买啊?”

    “那玩意不辣,”诺凌即刻反驳道,随后停了两秒,顿了顿,低声嘀咕道,“总之不辣。“

    “嗐,行了,我刚来你就开始调侃我的口味,是嫌今天你戏份少是吗?”诺凌拆开餐具包装袋,啪嗒一声将一次性木筷打开,随手夹起颗虾仁往嘴里填,被说口味幼稚就被说吧,反正我自己喜欢就好。

    人活在这世上,如果连事物的喜好都不能选择,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诺凌依稀记得,复演话剧的排练进度,已经进行到中后期,接下来他和莫芝有不少对手戏。

    大部分的桥段都是诺凌演的角色在骂她,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原本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心生恶念也很正常。

    那段戏很需要爆发力,尤其是莫芝演的角色,即使剧团已经演过一次,但大家还是想演出新意,演出惊喜来。

    吃罢午饭,稍作休整后大家便纷纷换好戏服,在排练室就位。这段时间剧院里空调冷气打得很足,大部分的角色衣着以长袖为主,室内温度三十往上的炎热天气假若不开空调直接排练的话,大家都顶不住,到时候就只能在医院对词了。尤其是诺凌,他身上可还挂这件貂皮大衣,虽说是道具组从淘宝网上淘来的便宜货,并不真的厚实,但这毛绒衣服还是为他在炎热的夏日增添了不少温暖,与夏天需要降温解暑的观念背道而驰。

    真实上场后剧场里打的冷气比排练室足,这是洛明城对大家许的承诺。上一次,也就是首次翻拍驴得水时是在冬天,洛明城说会给大家开暖气,不仅是为了观众,你们这些演员我当然得照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夜晚来临得很快,白昼却还未褪去。从中午买晚饭到现在,诺凌在星葵已经待了整整一下午。鉴于大家排练辛苦,条件也艰苦,晚上的加急联系洛明城便临时取消了,如果有人想留在剧院他也不持反对意见,反正到最后为剧院锁门的人一直是洛明城。

    诺凌正要走,他换好来时穿的衣服,握着水瓶靠在前台。莫芝先他一步离开剧院,梁子恒也是,其余外聘来的人就更不用说,只有洛明城还留在前台,百无聊赖地坐着。他手里拿着小团扇,手肘撑在桌面上,对着自己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洛明城转头看了诺凌一眼,抿着嘴角,随后问诺凌为什么还没走。

    透过剧院的玻璃门,抬头向外看的话,便可欣赏到天空稍有阴沉的景色。云朵灰蒙蒙的,压得整片天空也跟着泛灰,可直至现在镇子里也没迎来一滴雨,大家都说大雨将至,可能再过几天,这雨就下了。灰云的缝隙里透出细碎的光,光芒不明显,此刻完全被灰色笼罩。诺凌摇摇头,视线聚焦在剧院门口的一棵树上,无所指地盯着它,怔怔地说,他只不过是收拾的时间久了点,今天自己不打算练习。

    他拍拍前台的桌面,转身给洛明城道了别,说明天见。

    明天见,你也一样。洛明城抬起撑在桌面上的手,象征性地挥了挥,随后站起身,掏出钥匙,走到剧院门前。

    一边夜晚生活的结束,预示着另一边的新开始。

    如果学校能像剧院这般工作时间有弹性,在休息方面能给足学生足够时常的话,那厌学的孩子将减少一部分。有时学生不愿学,是因为他们没体力,而不是没性情。

    当然,身体难以支撑脑力活动的情况下,心情低落也是可以理解甚至是理所应当的。

    晚上八点半,试问还有哪处集体场合还在灯火通明,学校肯定位列其中。

    高中,四季镇的高中,一直以来都遵循着朝五晚十的时间表,八点半对于全体师生来说,只不过是漫长夜间学习的一个普通时间段。唯一不普通的是,那时学校正好打下课铃,在那之后学生有八分钟时间是可以休息的,其中不乏有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学生。

    还有老师。连着两星期没得到充足睡眠的何墨此刻有些犯困,他常常规劝自己,说老师不是神,自己的身体健康也要注意。可他办公桌的抽屉里还是备着许多感冒药与咽炎冲剂,他的睡眠状况从上任那天起就悲剧般地低迷起来,以至于现在要在晚自习课间补觉,通过短暂的睡眠恢复精神。

    下面正好有他的课,于是何墨便提早收拾好物品,来到教室坐着。

    见学生们因他而停下手头的事,何墨抬手挥去,示意他们继续忙自己的,随后坐在讲桌旁,双臂交叠,将脑袋搭了上去。

    他轻轻地闭上眼,意识仍然清醒,能听见座位下学生们的叽叽喳喳。他将眼睛睁开,抬头看向石英钟,时间才过去两分半。

    有学生在朝讲桌的方向看,何墨坐在原处,对那学生点点头,转头望向门外。

    他摊开课本,对今天上课的内容进行简单的复盘,像是想到了什么,何墨忽然对着空气提了一句,今晚有提背和默写,大家别忘了复习。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何墨看着眼前一幕,顿然陷入沉默。

    此时有声应胜无声,他反而希望这群孩子在听到他的话后能和刚在一样随性地玩,这都跑回座位上,不就预示着,座下六十人,基本没人会吗?

    刚开学,他们就这样,接下来的教学,我要怎么搞。想到这里何墨有些头痛,他手撑在讲桌上抓了把头发,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背吧。现在就上课。”

    一句冷淡的话将课间氛围降到零点。何墨本意不是如此,既然班里这么多人都不会背,那短暂八分钟的休息对他们来说确实没有必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学生们也自觉,心虚并自觉地落座。周围教室里嬉笑的声音贯穿两道大门在教室回响,怕耽误大家背书,何墨站起身,关上前后门,绕着教室走了一圈,最后坐到讲桌旁。

    此时预备铃已经打响,何墨多心,他又问了遍学生,问他们复习进度如何,现在是否可以将《劝学》背下来。

    “我今晚只提《劝学》,《师说》刚学完,给你们一星期的准备时间。”

    但是《劝学》是上星期的内容,甚至何墨在军训期间的晚自习也在教授这篇课文,加起来得有两周。

    那几个夜晚,节能灯的光同现在一样洁白,甚至到了惨白、清冷的地步。灯光打在何墨身上,照映着他的发丝,与他站在讲台一侧讲课的身姿。课桌上摊开的书本也反射出清冷的光来,这几个晚自习大家上得颇为宁静,何墨在上面讲,学生坐在下面听,或许是军训后大家都累了,竟没有同学在课上说闲话。

    “可是,老师,一星期时间太短了,别的班下星期才提。”后排有位学生举起手从座位上站起,语气中带着强烈的不满。

    他还不会背,但他想替全班同学再挣扎一下。之前上语文课的时候,何老师在课上说过,背不出就抄课文,他在基础方面抓得比各位想象中要严。今天是何墨第一次提背,不会背的后果如何大家其实都不明了。最近数学老师发的练习太多,英语也是,他们忙着忙着,就把语文忘了,抛得远远的。

    他们差点忘了,六班的班主任教的是语文。

    见状何墨微微挑眉,双眼含满笑意,他微笑着,对那孩子说,“那你是跟我,还是去别的班?”

    “这个进度是办公室里的老师一起商量出来的,你说的别的班可能不在我们学校。”

    “所以,你会背了吗?来背背看让老师听听。”

    现在,到了语文老师验收成果的时候。

    那学生支支吾吾背了几句,班级里除去背诵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不止何墨在等着学生背出来,整个班的学生也或坐或趴地看向后排,五十多双视线落在同一人身上,全班一同见证这惊心动魄的两分钟。

    他们见老师始终沉默着,双手交握始终搭在讲桌上。他什么也没说,招手让那学生坐了下去。什么表情也没做,反倒是抹了把脸,从桌面上抄出小竹竿,往黑板上敲了敲。

    “你们明晚挨个找我背,最多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何墨摇摇头,伸手拉开大黑板,摁亮显示屏。

    他站起身,口中的话没有停,“我们接下来还得学一篇,不会背的越积越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仔细想想。”

    趁着电脑开机的这档空,何墨跟学生简单讲了讲他刚带过的上一届高三。

    何墨先是转头望了眼窗外,透过窗外,白色的灯光顺着夜空洒落,落在稍显落寞的夏夜里。他微皱眉头,眼中的光亮沉下来,隐在夜色里。

    他似不在意地说,上届高三就出现过学生攒了三年课文不会背的情况。你们总想着以后有时间背,但高中就是这样,以为着以为着,时间就从指缝中溜走了。

    “所以老师要求你们尽快解决是有原因的,知道吗?”

    “正好电脑开了,把你们的书拿出来,今晚我们不提背了,我们上正课。”

    说着,何墨从包里摸出优盘,利落地插了进去。

    看来之前苦口婆心在晚自习传授的“劝学”之道,今年班里听入耳的学生又是寥寥无几。这点何墨倒是习以为常了,就像大夫给病人开医嘱,最后复诊发现病情不减反增,医生问话后才知道病人并没有按照医嘱疗养。换做学校中的情况,何墨就是那个大夫,他医术再精湛那是他的事,恢复如何还得看学生自己的功夫是否练到位。何墨理解了,幻灯片在他眼前缓缓打开,卡顿的电脑,他也适应了,总之先把新课教下去,把语文组安排的进度追赶到位。

    “来,课本翻到《师说》,我们先把练习题清掉。”

    他带着学生再通了遍字词,就像他今晚承诺过的,提背的事就不再做了,何墨觉得,目前连《劝学》都背得磕磕巴巴的人没资格继续往下背《师说》。本来今晚,何墨是想快速带着学生复习一遍白天里学的知识,趁着晚上时间充足给大家开新课的。下一篇教的就不是古文,而是篇现代文,没有重点字词要讲,但课上提问学生对文章的感想肯定又成问题。一般情况是,有些人被老师提问,古文方面不会基础字词,现代文的主观问题则一问三不知。

    那既然如此,连《劝学》都没背下来,现代文的进度可以往后延几天了。

    老师学生都不容易,何墨倒是不奢望学生能体谅自己,他本人能关心到自身就不错了。倒是老师,站在讲台上,座下每一位学生的困倦他都看的一清二楚,站在高处,学生的小动作简直是一览无余。

    夜间授课的氛围与白日差别很大。到了夜晚,无论是说话还是走动,每个不经意的动作都会被放大效果,白天里正常音量的讲课声,放到夜晚竟变得吵闹。何墨带着学生们过重点字词,一页又一页的幻灯片接连闪过,中途有些卡壳,不过那是电脑的问题。

    学生的卡壳,他自己想办法。

    虽说在教学方面,对他们严厉了些,但何墨仍然是六班学生严重的好老师,毕竟这个班的老师人都不错长相大多年轻,尤其是他们的班主任。

    撇去教书严厉的毛病,仔细审视一番的话,其实何老师长得真的不错。有些学生敏锐地发现了这点,上课时总是有意无意盯着老师的脸看,现在上着晚自习,又有人蠢蠢欲动起来,拖着腮,视线不在黑板而在老师身上,反复何墨脸上有字似的,看得目不转睛。

    何墨注意到不对劲,便会刻意将头转到别处,淡定自若继续讲他的课。就像现在,此时此刻,他又转了个角度,小竹竿往黑板上轻轻一敲,示意学生专心听讲。

    夜晚就这般平静地过去,顺利推完教学进度的何墨,见时间还有剩余,便坐下身来。

    他将语文书塞进公文包里,与学生们一齐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事实上,学校的晚自习安排方式也是一科上满两节,而一晚上只有四节晚自习,所以,在后半场上课的何墨理所应当地用掉晚上的最后时光。其实他也很想回家,回到公寓里,早早地休息,然后赶第二天的晨读课。

    日程周而复始,生活说不上有趣,但也称不上乏味。

    毕竟每天都有学生在教室里为大家制造欢乐,各种意义上的。比如刚才站起来替全班同学背锅的学生,何墨只记得他学号比较靠后,因为新班级刚组建,有些人的名字他还不熟悉,只能靠学号辨认。

    相信类似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的,师生间将会逐渐走向熟络。

    放学后,何墨去车棚牵出电动车,扶着车子走到校门口。

    心心念念的公寓,终于能回去了。

    这一天过得颇不宁静,心思繁多,却没有供他散步的荷塘。

    若在这悠悠的夏夜,能再像假期里一样,吹吹晚风,倒也不错。

    不可能了,现在是八月中下旬,夏天即将离去。想等温和的夏风来临,要么珍惜现在感受自然的馈赠,要么,放宽心,反正四季轮转,明年夏天,风还会再度吹拂。

    回家吧,回家,结束掉周而复始的这一天。

    天气预报上说,近几天或有雷雨降临。

    看着手机,何墨打开公寓的大门,思索着明天出门是否要备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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