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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复演

    天气预报上说近期或将有大到暴雨降临,请居民们尽量减少出行,关好门窗,在家做好防护。

    十几年前,四季镇曾受过场台风,尽这一次就是几十年不遇的罕见状况。暴雨过后,被水淋湿的街道上,生长不良的树被风连根带起,倒在地上。

    现在镇子里便从未遇到过风势猛烈如当年的台风,往后的日子里,别的城市在水里淹,四季镇就在一旁观望——大水浇不到镇子里,需要援助镇子里就出资,总之灾祸长久避驱之,平安世代招引来。

    前几天四季镇阴云密布,有些人便怀疑形如当年的那场台风是否又将来临。但预告中说,今天是阴天,未来较长时间内都将保持该天气直至暴雨来临。因此,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浸没在大雨将至气息里的四季镇,从内到外都是灰蒙蒙,闷热热的。防晒措施在这几天内短暂地失效了,时至八月末,毒人的烈阳也将收敛,一场大雨,似乎能将镇子里的气氛,从夏日待到金秋。

    其实农历中的夏日早已过去,公里上的夏天也将夹着尾巴溜走。浓暑余气未歇,它就像试胆大会中整蛊人失败的冤魂,心中有怨未平,逗留于人间久久徘徊,迟迟不肯走,想再报复愚蠢的人类一下。于是乎,即便是阴天,镇子里的气温仍然维持在三十度往上。加之以潮湿的水汽,体感由干热逐渐转向潮闷。

    阴郁的天气确实不适合外出,假若有些无关紧要的活动,应全部退掉,在家躺着最为宜。可是这样,哪还有人愿意出门去观看表演,尤其是话剧。那演话剧的人,趁着近期天气欠佳,是否就能甩甩袖子直接罢演了?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演戏,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正是他们身为演员的本职。他们要用活人的身躯演出活人来,给活人看。观众都不来,受打击的是演员自己。

    星葵剧院二楼是剧场,彼时观众席正陆续有人进场,他们提前在网上预约了票,有的还是带着恋人或者孩子一起来的。演员们则藏在后台化妆间,换好戏服,捯饬好妆容,准备上场了。

    前段时间天气阴,甚至中途还下起细雨,不过大家还是克服困难,将剧情的最后一部分认认真真地推了一遍。推完最后一幕,大家有些使然,身心也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诺凌悠然地望向窗外。排练室里的光景没什么可看,要欣赏美景,还得看自然。

    转头望向窗外本是诺凌的无意之举,无意之中,他竟发现有人顺着他的目光也向外看去。看什么呢?外面灰蒙蒙,却很厚的云?那云比炒酸奶还厚重。那还能看什么,看阴云之下,举伞连忙赶逃的行人?不知道预后的时间里会不会下雨,所以街上的人,手里不约而同地握着把伞,各式各样的伞。

    诺凌想起来他的雨伞还在外面大厅里挂着,想着待会儿出剧院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拿,那是他唯一一把伞,忘记带回家的话,只能找何墨借了。长期待在学校的人是不可能将雨伞借给他的,即使是朋友,也不行。感受到视线,诺凌多出些许烦闷,他微微皱着眉,向后将头一撇,看见莫芝的眼睛,正与他对上。诺凌对着那双橙色的眸子眨了眨,随后又闭上眼,将视线落在别处。

    比如,同样在排练的梁子恒,坐在小椅子上,用剧本扇风的洛明城。

    还有洛明城邀来的其他演员,上回合作过的老朋友。

    这次复演的意义其实说不上非凡,也没什么激昂向上的原因,纯粹是为了年底的新话剧,为了三地轮换的大舞台。简单来说,他们费一个多月的时间排练,为的就是筹集资金,为新话剧做准备。因此,除去《驴得水》,星葵的演员两场话剧都在兼顾,甚至前半场排演完后他们等着外聘演员离开,又赶忙拿出另一个剧本再度忙碌起来,有时候甚至得把编辑喊来当面与演员解释他的思路与心得,温言只有在这时,才愿意思维活跃起来,与演员多说两句话。

    既然是演出,即使是复演,大家也不愿按着程式,将几年前演过的感觉原封不动地带给观众。演员本身也是创造的主体,照着相同模子演出来的角色,不仅本人感觉生冷,带给观众的观感也将变得糟糕。创造要有所突破,就像他们即将推出的新话剧。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打破以往的格式,做出自己的风格来?大家都是有艺术追求的人,所有人,对这次复演的态度,没表现出一丝含糊。他们想演得更好,给观众带去全新的体验。

    那天的排练一如往常。与之前略有不同的是,镇子里,那天忽然下起了小雨。这是四季镇多日阴天来,第一次降雨。雨水不大,两小时后停歇,却因天气始终不明朗,导致地面上的凹陷处再次积攒起水来,养出一汪汪浑浊的小水坑。

    自那之后,天还是阴着。真正的,天气预告上说即将倾盆而至的大雨,大家似乎都没放在心上。好像这场雨比接下来的任何一场都重要似的。雨水降临的时候,大家还在排练。听见雨声,便稍作歇息。倚坐在排练室的角落,诺凌久违地闭上眼,呼呼地吐出一口气,雨季并为他所钟爱,他只不过是图个氛围,大家都在排练室,惬意放松下来的氛围。

    一切的辛劳,近两个月的成果,现在又将付诸舞台之上。

    今天是他们公演第一天,万事开头难。演员们聚在化妆间里,各自换好戏服,弄上合适的妆容,提好衣摆正准备往后台的方向行径。

    化妆间的窗户是紧闭着的。演出日也无法改变老天爷的心情,外面的天气,仍阴郁着,待到下午则更甚。待在排练室的大家对气候变化毫无察觉,以为今天依旧与往常一样,不过是天气阴了些,甚至在房间里聊起天,比如演出结束后接下来的规划是什么。饰演校长的外聘演员说,他演出结束后,要带着女儿去沱海度假,那边的海正好看,他的女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演出结束后,他就要带着女儿去饱眼福。

    这话一说,便有两位年轻人坐在椅子上不约而同苦笑起来。别说那位演员前辈八岁的女儿了,有些人都快奔三了,对大海的印象还只停留在照片里。自花朝那一回后,看海这件事成了诺凌和莫芝解不开的结,诺凌有一晚竟站在滨江公园的石走道上,手指着被大理石包绕的普通人工河,对莫芝说,要不然我们将它比作海。看海的约定,诺凌始终记着,有事没事便对莫芝提一下,搞得莫芝后来真的想去海边看一看了。

    聊天消解了最后一丝焦虑,大家都是话剧演员,怯场怎么能行呢。如果说刚开始进入化妆间时大家还稍有紧张,现在则与一开始的状态反差强烈,有说有笑地,全然不怕了。

    彼时窗外忽而传来低沉响声。隆隆的声音击打着玻璃窗,外面的风景也骤然转为另一幅姿态,阴郁的色彩更加浓烈,悠闲走动的人们开始拿起伞逃窜。啪嗒啪嗒,窗子被雨水敲击了,紧接着,淅沥的水声愈来愈大,到最后急促起来,俨然发展成印象中雷雨来临的架势。

    原来大雨一直都在,或者说,看来老天爷留着情绪是为了赏脸看星葵的话剧。

    莫芝抬手,她倚在沙发上,手搭在额头,假意向外探看。饰演一曼的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孔雀绿色的旗袍,花纹繁复,衣服下摆还嵌着黑色的蕾丝边,她对大家说,外面下雨了,这雨来的究竟是不是时候,总之她觉得是时候。

    坐在她旁边的诺凌随着莫芝扭头看向窗外,那次排练的雨,果真没有这次来得猛烈,隔着紧闭的窗户诺凌却已听见风声。他明白莫芝这话用意何在,于是便抽抽嘴角,似调侃地说道,反正无论是我们,还是观众,一时半会儿都出不去,是这个意思吗?哪知道莫芝居然笑了,还比了个手势,意思是bingo。罢了,能想到一起去证明自己的内心也是阴暗的,那就没资格说她如何如何了,诺凌暗暗腹诽,接着摇摇头,看着化妆镜,见镜子照出自己的脸,便将头别过去,转而去看镜子旁栽着的绿植。

    距离上场还有最后十分钟。鉴于今天是第一次演出,秉持着做事要有仪式感的原则,临上场前,洛明城招呼着各位站着围成一个圈。人已经站在后台,没人敢大声讲话,因此导演压低了嗓音,还将左手食指搭在嘴边,紧接着说道,“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今天是第一天,外面的雨呢当然是还在下,本人刚才还特地去窗户外看了一眼...”

    “演出结束后,带外套的尽量就把它添上去吧,我看外面的雨真的不小...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站在一旁的诺凌打断了。

    原来洛明城的本意是想让大家围站成一个大圆圈,每人伸出一只手来放在圆心出,像偶像动画片里的小姑娘一样来一次“A-A-O!”式团体打气,或者不搞什么花里胡哨,直接说声加油也未尝不可。现在大家都听导演的话,将手了伸出来,搭在半空中,甚至还颇为认真地半弓下腰背,准备在抬手的时候连身子一起挺直,不止动画片,电视剧里也是这么演。

    诺凌的手在半空中悬着,直直地僵在原处,他自认为,自己的手臂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小臂处热灼灼的,甚至还发酸。圆圈中他抬起头,眯着眼,“导演,你的势还造不造了,”他同样将声线压低,但是却扯着嗓子,将话语从喉部缓慢吐出,说完还连连呼气,轻微地。或许胳膊是真累了,大家听见诺凌的话,齐刷刷地将手都垂下来,又整理好服装,准备往台上走。

    但是洛明城还是将各位演员留了下来,这次他只让大家围圈站好,手臂则不用伸了,最后时刻打气只需要十秒钟。他左手搭住另一侧胳膊,朝上撸了撸短袖袖口,侧头看了诺凌一眼,说,“还没说完呢,离咱正式上场还有几分钟。”

    “我的意思是,演出结束后,庆功宴是少不了的。”

    “最近寒舍新进了点货,不然到时候各位就来我家吧,这次就当我请你们了。”

    “先别考虑几天后的事了,这才第一天,你就想到庆祝了?到时候就不客气了,敲门记得给我开,”诺凌呵呵一笑,说着伸出手,再次置于半空。

    “我还没去过洛导家,那边有没有类似于psp的游戏机,有我就去。”梁子恒也随其后,平稳伸出右手,盯着圆心处愣愣道。

    “放心吧,他家里什么都有,你就只管玩,”莫芝搭出左手,满脸笑吟吟,“不过他不像是玩游戏机的人,这种东西你应该去问旁边的诺凌。”

    “没有,我穷,我更喜欢去商场打舞立方,”诺凌摇摇头,说,“快上场了,洛导快让大家喊加油。”

    他以微不可见的幅度转过头,大睁着眼睛将目光投在洛明城身上,直到对方坦然地笑了,将手也跟着大家搭上去,才默默移开视线,直视起他们用手落成的巨大圆心。

    “来,星葵剧院出品话剧《驴得水》复演第一场准备就绪,让我们做最后准备——”

    “3,2,1——”

    听着倒计时,几个人将手迅速抬起,最后竟没有说加油二字,便赶忙上台,找自己的站位去了。

    加油,在心里喊便已足够。

    幕布缓缓拉开,舞台上,放着一张方桌,一块黑板。

    方桌被四人围坐,三男一女,像是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

    八月底,复演第一天,新话剧的又一个里程碑,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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