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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日之计

    下了晨读课,何墨收拾好课本,径直走向办公室。

    他拉开抽屉里躺着的其中一沓语文默写单,趁着学生外出吃饭的间隙,站在讲台上查出张数,又将其分成均等的三份,放在前排学生的课桌上。如此的生活,何墨已经过了两周。

    两周前,六班的学生刚结束掉军训。学生之间彼此熟络不少,看着他们性格不错,何墨也将态度放温和许多,他本打算等到正式开学一个月后再试着和同学搞好关系的,奈何班里部分学生太热情,训练期间总是笑着跑到他身旁,问老师多大了怎么怎么样,看来今年的学生中也不乏几度外向的存在,这种人如果思维再敏捷些,数学成绩再好些,那活脱脱是下一个祖睿。人的性格有时是藏不住的,何墨本人最近再次对此深有体会,同学们像是发现了何老师其实心肠特别软,便隔三差五跑到他站着的树荫下,甚至还给他递矿泉水。何墨尴尬地接过水笑了笑,说,没事儿就别往我这儿跑,下次再这样我班会课上点名通报你。

    结果性质形如批斗大会的班会课一次也没有开,那些上网提前了解老师授课风格的有备之士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原来学长学姐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何老师除了刚开学几天凶了点,其实人还不错。

    但有一点那些前辈形容错了,上课的时候班级氛围并不轻松,甚至比平时严肃许多。不知道是否是课间时在班里挂有微笑的他给学生带来了某种错觉,让他们天真地以为何墨上课会像网上某些语文老师一样,上课风格温和慈祥。相反,在语文课堂上,何墨很严格,甚至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能将今年班内高三生全部稳稳拉到本线以上的班主任,实力不容小觑,何墨就是这样的人。在带上届高三的时候,他也没少下功夫,上届高三反倒比老师还自觉,该上课的时候就真的保持安静,一句废话也不讲。有时何墨看班里同学出于高气压状态时间太久,怕他们累着,甚至想在讲课途中同学生们讲点生活琐事逗乐一下,但看着正在认真听课的他们,那一双双认真的眼睛,何墨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对着试卷,与平常一样进行讲解。

    数学办公室和语文办公室正相对,二者的氛围相似却不同。语文办公室里,由于女教师占主体,在加之气温原因,办公室里不常开空调,或者将空调打开但把温度维持在二十六度。何墨的办公桌位于挂式空调正下方,最近气温回升,冷热交替之下,空调呼出的冷气与热流相撞,清凉的空气全部变成水,滴在何墨的办公桌上。何墨每次上课前,都要仔细将课本之类的纸制品放到水滴不到的地方,临走前再仰头看眼空调,确保万无一失。语文办公室里,男教师人数少,被拼成一个大桌,整体坐在空调附近,而何墨又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男老师这边是低气压,各办各的工,课程进度下来便同女同志一起感叹岁月静好,感叹教学进度是多么的一如往常。毕竟都是教语文的,毕竟心里那股文绉绉的气息有意无意还想卖弄一下,有的老师便坐在电脑前,写散文。他们不知道其实何墨也在写文章,不过是些小说。在哪里更新,他们也不知道。

    相隔一走廊,对面数学办公室的冷气打得就很足了。推门进去时,甚至能感受到些许雾气在周边萦绕。何墨是六班的班主任,十五号上课到现在,一中已经正式开学一周有余,作为班主任,他想到其他办公室穿下门,询问一下老师教学的具体情况,结果推开门后,何墨发现祖睿不在。

    他的位子是空的,他不在。

    只留着,握着门把的何墨手在半空中悬浮。

    何墨喉头发哽,张开口,竟无语凝噎。

    他了解这位同志的性情,祖老师是喜欢玩的。但现在是早上七点二十,今天早上第一节课不是语文是数学。

    但是何墨没时间等祖睿到办公室了,七点二十,他要去教室看学生们默写。最近他已经把进度推到《师说》,但这些学生目前连《劝学》都没背顺溜,这可怎么办,只能慢慢来。

    于是何墨再次折返回教室,推开前门,坐到讲台前。

    新学期刚开始的这段时间,无论学生之前基础如何,中考考得再好,到了高中,所有的过往成绩都将清算归零。从默写上,何墨便能看出班里部分学生的未来走向。学校印的默写单,形式上与以往不同,从大前年开始,一中便将练习内容从上下句填空默写改为了理解性,为了顺应新高考。有些学生答题很认真,字迹工整,看起来赏心悦目,坐在讲台上,何墨手捏着红笔,一张一张当着学生的面在默写纸上勾画。他看到赏心悦目的那张,嘴里啧了一下,心情复杂地在那学生的默写单上,圈出三个错别字来。

    这下,这默写单便不再赏心悦目了。

    三个红圈,分布在三道默写题上,左右错落煞是扎眼。

    他发现自己改着改着,突然就不想改了,但他又必须继续下去。距离数学课开始还有最后十分钟,但何墨手边还有三十张默写纸没有改完。本想着趁间隙时间评讲的他在心底暗自摇头,站起身,何墨招呼了今天的值日班干,让人坐在讲台前,管好纪律。这十分钟,留给同学们准备数学。

    语文正课何墨不想耽误,抽查提背之类的工作留到晚自习再单独解决。何墨抱着默写纸,双手捏住这一沓,抖了抖放在办公桌上。他饮下一口淡茶,稳坐在办公桌前批完剩下三十张,又从书夹中将必修一抽出来,略略看了两眼课文,抄出教案继续备课。

    八月中下旬,时间过得真快。

    写完教案,何墨依稀记得这个月末,星葵剧院将举行一场话剧复演,目的为何恐怕只有内部工作人员清楚。就连诺凌也不愿过多向他透露,说这是个秘密,新话剧要保持神秘。大抵,接下来星葵要搞出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作吧,何墨听了诺凌说的话,似有似无地猜测着,随后便将这一想法抛诸脑后——目前来说,关心自己胜过关心他人。

    语文书,何墨用的是学校发的新版,但他手头的旧版没有丢,仍在书夹里静静地站着。新版的语文书也早就被何墨划好分区与模块,字迹密集程度只与旧版稍逊一筹。有些内容,他还没来得及往上面搬。他自己也做过一些课件,不过学校的电脑似乎在程序上有些问题,播放课件时画面有时会突然崩坏,本来课件就是个辅助,经此一闹腾,何墨逐渐放弃了在课上放幻灯片的想法。什么时候有公开课再说吧。思绪纷呈间,何墨低下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三四节课全都是语文,这是本周,何墨老师上的,第二次连排。

    中午的最后两节课,班里学生精力尚可,半天下来何墨竟没在课上逮到打瞌睡的。之前上课他曾在课上发现有人看小说,当着他的面,不过不是现在这一届。但,这一届里已经有类似的苗头,大课连排的课间,何墨坐在讲台旁,本是无所事事地望着周围,一不注意视线却落在本封皮色彩鲜明的书上,貌似与之前何墨收走的书是同一系列。当时那些孩子上高三,上学期,也是刚开始,那孩子就在他眼皮底下一页一页地翻着。何墨的火气腾地一下冒上来,但他还是将怒火压了下来,讲着课悄无声息走下来,站到那位学生身旁。他故意将音量放大了些,那学生倒也知趣,见老师走过来赶忙将书塞回桌洞里。事后两人促膝长谈了一番,语文办公室里,何墨请那学生喝了十分钟的西湖龙井茶。

    希望类似的悲剧不要在六班重演。何墨摊开课本,仰头看了眼时间,静静等待预备铃响,最后在响铃前三十秒召集游荡在走廊的学生进屋,继续上课。

    用两节课的时间推完了《师说》的课文,临放学前的最后几分钟,何墨问座下有没有现在就会背的,趁这最后几分钟,自告奋勇站起来把前三段背了,相信大家一定可以。

    见四下一片沉寂,何墨叹了口气,接着说,“要不要老师给你们做个示范。”

    结果出人意料,学生们异口同声说好。

    何墨一阵无奈,合上课本,背诵起课文的前三段来,平静且流利。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沉稳、温和,仿佛这篇文章已经内化于身心。

    这就是语文老师,熟练课文内容是他要做的最基本的工作,再加上,高中时期这篇课文也出现在何墨的课本中,因此再不会熟练背诵,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正巧待他背完,下课铃也响起来。正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不同于其他课间,那是学校食堂开始运作的标志,是冲锋的号角。下课铃一打,何墨也笑笑对大家说,赶快去吃饭吧,别跑太快小心别被绊倒。当然,这时也没几个人能听进去他的话,他看着最后一名学生离开教室,关上风扇与电灯,确认万无一失后才走出校门。上半场的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何墨一般选择出校门解决午饭问题。自己做不现实,对于长期在外高强度工作的何墨来说,在家吃饭早已不是刚需,而是奢求。暑假期间他刚结束掉一次无偿补习,觉得自己太累才去超市买菜准备犒劳自己。一中附近的小吃店铺星罗棋布,道路也四通八达,在路上甚至能碰见穿本校校服的学生,遇到类似的情况,何墨看破不说破,他假装没看见,直视前方自然地走过。有时能在小吃街的尽头遇见买午饭的诺凌,看来,某条街道的尽头就在星葵剧院附近。今天何墨就在街上碰到了诺凌,两人互相点点头,短暂地致意后便走向不同的地方,各忙各的去了。

    诺凌今天准备点完菜打包带走,八月底的复演在即,他不想在外耽搁时间,便买了菜端到剧院来。

    他站在店门口,转头望了眼何墨,看对方逐渐离去,随后又转过头,眨眨眼,踏进了店门。

    悠悠地,悠悠地,诺凌走回星葵剧院,拎着午饭看向与他搭伙的演员,张口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说不出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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