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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青苹果

    谈起校园,想到青春。

    一去不复返的青春,青涩酸甜的校园时光。

    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就好了,如果所有人都觉得学校是天堂的话,校园管理者们也不用整天大费周章整顿学校纪律,尤其是高中。但三流学校才抓纪律,世界上比三流还刺的学校遍地都是。生在帝都的人或许才能体验到什么叫一流,而四季一中,顶多算中等偏下的二流。今年高考贵校升学率稳定,中考分数线与去年相比只上浮了零点五分,新高一校长统计了下,一千一百人。

    学校不是天堂,也不是纯粹的地狱。地狱里的炙热火焰学校没有,比火焰还折磨人的试卷一中储量丰富。新高一的报到时间甚至比高三要早,为了赶上进度提前完成为期一周的军训任务,一中自然延续了本校的优良传统,那就是让新高一提前报道,军训结束后休息一两天随后回校上课,这样开学的时间就与校内的高年级生顺利接轨了,简直是一石二鸟,军训学习两不误。

    这政策怎么看都是在折磨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在八月极端炎热的天气里上课学习,绝对是反人类的非常规行为。每到这时候,同班教师微信群里总会传出几条阴阳怪气的消息,有的老师说她最近要带着女儿去医院看病,又要去医院又要在学校待着,耽误了病情怎么办。有的老师做得更绝,直接在群里说,这么热的天,喊老师来上课就是有病,而且凭什么是高一全体老师提前来,直接让班主任看班不久好了?班主任看着手机上同事抱怨的消息,泪水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这就是他的好同事啊。刚整理好衣服准备回校报到,何墨盯着手机上陶老师接连发出的抱怨,一口气没咽下去险些气着笑出来。当时在会堂里开会,看到刚刚搭过班的同伙顺次平移到高一六班的时候,何墨就猜到了,类似的生活还要在持续一年,再加上理化生组的老师他不熟悉,为熟络新来的老师,各种饭局肯定少不了。届时他要帮忙收拾多少烂摊子,又有多少倒霉事摊在他身上,何墨不愿想,也不愿想。

    学校想在军训的同时开晚自习,提前让高一熟悉灯课的氛围。第一次上晚自习,学生们难免无所适从,这时候就需要老师上阵看班,顺便讲些正课,何尝不是一举两得。

    诺凌在星葵排练,他最近回公寓的时间又拖到十点半以后了。何墨不是喜欢熬夜的人,回家时间晚他也无可奈何,也只有深夜他才能与诺凌短暂地见一面,话都来不及说,两人心有灵犀点点头,每人脸上都挂着健康但疲惫的笑容,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这般想着睡去,一天又匆匆过去。

    对方八月底有复演,剧目何墨也熟悉。星葵出的话剧他基本上都会抽出时间去看,饰演裴魁山的诺凌站在舞台上,他在表演,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这一刻对方仿佛不是诺凌,至少不是何墨认识的诺凌。他一直是个认真的人,只不过诺凌自己察觉不到罢了,我坐在台下默默观赏话剧支持他就好。我只是一位平凡的观众,仅此一晚,也仅此而已。

    好了,撇去观众,何墨的本职是光荣的人民教师,是高一六班被历史老师抱怨的班主任。陶景南可能不知道,班主任比他们这些普通老师还要可怜,他们到校的时间比规定时间早两小时。班主任要去领教室的钥匙,还有多媒体钥匙与空调遥控器等管理型物品,准备齐全后坐在教室,静静等待新学生到齐。也就是说,今天除去晚自习外,何墨还要在教室里干坐上一个多小时,为的就是等学生陆续到齐。名单贴在班级前门玻璃窗上,他自己也印了三张夹在文件夹里。临走之前将文件夹塞进公文包,连带着今晚上课要用的语文课本。

    一中的高一教学楼建筑样式十分特别,可以用古老一词形容。整栋建筑被葱郁浓厚的绿树包裹,教学楼下有洗手台,夏天站在楼下是晒不到的。教学楼表面漆的是白漆,每年都会新上一遍漆,死角处却总有碎屑掉落,无声倾诉着这栋楼的古老,它是零三年建成的老楼,建筑样式是至今看来也觉独特的六边形,教室内部因此多出许多角落,有老师满意地说,这下就不用让学生站后排了,直接站墙角,对称又好看。

    何墨到校后拿了钥匙,顺着掉漆的楼梯一步步爬到二楼,又用钥匙打开刚上好漆的铁门,拉开讲桌下的板凳,掏出纸巾擦了擦,这才坐了上去。

    校门向学生开放的时间是三点半。还有半小时才能见到高一六班的新学生。何墨坐在板凳上,双手交握放在讲桌上,铁皮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不自觉将前臂缩了回去,他转而看向前门外教学楼的那块空地,不顾炎热自顾自走了出来。

    他双手搭在栏杆上,前倾身子朝楼下望了望,高一教学楼何墨有两年时间没在这儿待了。刚送走的高三二班,其中从高一跟何老师到高三的学生有三分之一,中途有学生选了理科,便没再与何墨碰过面,又过了几个月,学艺术的学生也搬去别的班。那些孩子刚开始也是像现在这样,陆陆续续进入教师,见老师在讲台上板着脸,便默默选了个位置坐好。胆子大的孩子开始与邻桌的同学聊天,学生还没正式来齐,对于这种小吵小闹,何墨当然懒得管。看他们聊天就是了,反正晚自习还有他的课。

    高一教学楼的楼梯构造也很复古,层层阶梯直接暴露在人们的视野里,要是有人迟到,不用按个占楼层监控,站在楼底便可看得一清二楚,所有动向尽收眼底。楼梯的扶手与走廊的栏杆刷的都是发灰的水泥色漆,年久失修,油漆稍有脱落,露出银白色的芯来,斑斑驳驳。

    六班与五班,仅差一个数字,却被光荣地分到了二楼。高一六班的前门紧挨着楼梯口,上过十级台阶推门即可进班。从二楼往下看,大树造出的凉荫大片大片落在地上,树叶晃动,跟着移动的是金黄色的光斑。

    站在这儿,何墨吹了会儿风。他转身回了趟办公室,取了几支笔,语文办公室正巧就在二楼,与数学办公室仅一走廊之隔。他自然不会像对面办公室的祖老师那般主动找同事聊天,除非日后某位学生在祖老师的课上惹了麻烦。但何墨相信,与他同届的祖睿,制裁熊学生的方法不必他少。对方同时还是八班的班主任,据说学校要将八班培养成隐藏的理科实验班,这也合祖老师的意。这人走上教师道路虽是歪打正着,才能意外出众,年轻的数学老师配上愿意学数学的学生,产生的化学反应堪叫一个精彩绝伦。让火堆燃烧,发光发热,祖老师正是学校眼中耀眼的火焰。

    一中能打的科目还是理科。相比起来,何墨常年带的文科班整体氛围便显得悠闲,毕竟这里有个不喜欢争抢的班主任。何墨再次回到六班,从走道的尽头走过来,手里多出几张A4纸,上面印着学生的学号与姓名,一本封皮被胶布包裹两层的语文书,封面上挂着两支笔,一黑一红。

    他将名单夹到语文书里,又把语文书放在讲桌正中央,四下环视一圈,最后捏起一根粉笔,刷刷写下几行字。

    他的名字与联系方式。何墨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正中央,下方是电话。写完后他便站到前门旁,等待学生陆续进班。

    第一个进来的学生穿着连衣裙,扎双股辫,发梢扫过锁骨,戴着圆框眼镜很文静。她步履匆匆低头走进教室,又低着头找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何墨的视线粗略跟了那学生一程,他就站在前门,女生也是从前门匆忙进入的,可她就是不愿抬起头看看周围,急忙从包里掏出一本小说旁若无人地读了。文静的女孩子,何墨估计这孩子是名单上的五号,名字与气质是相连的,透过姓名何墨能读出许多隐藏信息。但她不适合当课代表,想必她也不是热衷于担任班级职务的人。何墨没说话,再次坐到讲台旁,继续等待着。

    他翻开课本,新旧版本之间粗略对照了一番。今天除去自我介绍,看来他还要教学生高中生涯里第一篇文言,《劝学》。

    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他打算,晚自习第一课,就严肃起来,以学生最期望见到的姿态面对他们。积累是学习语文的重要方法,选荀子的《劝学》作为开堂第一篇,便不止是学校的硬性要求了,换做语文老师自行挑选课文,何墨仍会选择这篇。他对新来的学生,每年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有人听进去了他在课上讲的话,真的能沉下心来积累学习,将来因此收益的将不止语文一科,换而言之,绝大多数学科的学习,基本上都需要积累。他只是希望学生步入高中后能明白这朴素的道理罢了。

    自那之后又进来了两三位学生,陆陆续续地,整班六十个人,加上老师,六十一人,便在着新组成的高一六班正式会面。

    教室里的温度,随着学生互相问好交流的声音逐渐上升起来,仿佛何墨预先开的空调根本不起作用,现场气氛仍然火热似的。老师站在讲台上,见怪不怪地注视着台下嬉笑交流的每一位。开学报到第一天,学生的表现大多是热情中带着丝拘谨,因为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互相都是陌生人。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对他们来说也是陌生人,但他们显然不想同比自己大近十年的人交朋友。

    进教室的时候学生们发现班主任是个男的,还是个年轻的男老师。新老师穿得简单干练,短袖白色西式衬衫,这一身如果穿出去约会,想必会吸引不少女生吧,有的学生坐在位上两两交流小声猜测,他们毫无根据地给素不相识的班主任捏造了一位虚拟的女朋友,并猜测两人目前的恋爱进度。他们的新老师,站在写有他姓名的黑板旁,因炎热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稍有凌乱,但老师没有心思管这些。反倒是掏出手机,气定神闲地看眼时间。学生们也抬头望了眼挂在黑板上方的石英钟,红色的电子数字组成一串时间,三点二十九。

    老师好像在等时间流逝,短短的几十秒内,原先吵闹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最后一分钟在何墨的注视下缓缓流走。窗外、楼下,盛夏依旧,蝉鸣声阵阵,刺破着波动的空气。但此刻,在这间教室里,整体气氛却是与炎夏截然相反的冰凉,仿佛夏天在此刻已经远去。

    何墨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小教杆敲打讲桌,新班级的桌面上空无一物,除去粉笔,什么也没有。他想伸掌力度适中地拍两下,却没有这么做,反倒将左手握拳,手背朝着黑板重重扣了两下,笃笃的声音,波纹般在安静的教室回荡。

    再过半小时轮到六班去领新书,作为班主任,他自然要先将重要事项安排好。何墨拿起名单,先按照学校要求点了一遍名,接着,他说,从今以后,我们就要共同相处至少一年,我的名字是何墨,办公室就在二楼。

    说着他又叩叩黑板,指节落在数字上,那是他的联系方式,他让所有学生找张纸记下来,走读的同学晚上回家就要将这串号码报个家长,方便以后家校联系。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讲,何墨今晚还有长达四节课的晚自习,他准备将注意事项与规矩在晚自习给学生们讲清楚。新高一开学第一次晚自习,在一中基本上都是班主任的主场,高三结束前的晚自习也是如此,有始必有终。

    由于彼此并不熟络,换做上届高三,何墨肯定招呼着男生随着他一起下楼搬书了。六班男生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刚组成的混合班级,性别比例确实比单纯的文科班均衡许多。至少不会出现男性稀缺的场面,类似的情况换到理科班,又将是另一幅光景。

    于是他点了班里前三十号,两两分半。前三十号跟着他去活动中心领取教材,后三十号负责分发,最后班里来一次彻底的扫除,每个人都不许偷懒耍滑,至少要搞好座位下这一亩三分地。紧接着,他平淡地对学生们说,他不希望开学第一天有人因为打扫不力被老师批评,教室是大家共同生活学习的空间,希望大家自觉。

    教室内的空气一再沉寂下来。

    课堂气氛是以后的事,现在何墨只想尽快完成学校布置的工作,让这个新六班变得像个班级的样子。他带着前三十明学生去往活动中心,顺手拿起两提书。何墨承认论体力他比不上每天排练的诺凌,但搬书的力气还是有的。待学生将书本领齐,何墨带头走在队伍前方,六班的队伍同其他班级一起,浩浩荡荡地游过了走道,又涌向教学楼,接着向各个楼层、各个班级分散。他带着三十名学生,上了二楼,将两摞书摆在前门外,不报任何期待地推开门——上楼途中,六班的讲话声已经传到班主任的耳膜里,刚开学都这样,能理解但不能容忍。何墨将门推开,皱起眉头眯着眼,阴阴地朝教室内扫视一圈,左手扶着后腰,烦闷地叹出一口气。心烦之余,何墨缓缓蹲下身,提起其中一摞书,走到讲台上。步伐被他刻意放缓了,书本放在桌面上制造出的声响却被他故意放大。此刻何墨选择保持沉默,让班里的同学体会到,什么叫寂静,以及一旦教室陷入死寂,班里将发生什么——班主任会生气,他不会给招惹他的人好脸色看。

    何墨本想以更轻松的姿态面对这群学生,毕竟以后要相处一年甚至有余,但他还是同三年前带新高一时那般将温和的人格面具收了起来,转而带上一幅古板严肃的。他这么做是为了观察,假如新一届表现良好,他就慢慢变回来,变回平时的他,这样班级氛围也会逐渐融洽。反之则不然,如果整个六班乱成一锅粥,那他也没有心软的必要。这些学生,不知道暑假期间是否进了所谓的一中新生群,在分配好班级后,有没有去网上询问任课教师的教学风格。如果有人进了群并发问,往届的学长学姐会告诉那学生说,不要怕,这个老师课上管得不严,人挺好的,还会给大家放记录片看。纪录片高一之内是否能看到仍旧是个谜,面前的老师总是板着脸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打入新生群内部的人此刻开始怀疑前辈提供的情报是否属实,他们还想在最不想听的语文课上睡觉摸鱼,假如这位何老师真像他们所说的一样,那之后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不过...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万一今天老师抛弃了原来的教学风格,摇身一变成了杀人如麻的狠角色呢?万事皆有可能。

    何墨紧缩眉头,故作愠恼摇摇头,走下讲台,去前门拿了另一摞书放在讲桌上。接着他让后三十号按照之前所说将教材清点分发到每位同学身上。事情交代完毕,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似有似无地提了一句,“今晚有我的自习课,到时候我们简单讲点注意事项,”

    “收拾好的同学现在可以翻开必修一看看《劝学》,今天晚上,我们就上课。”

    教室里六十人竟默契地爆出各种各样的哀嚎,何墨不予理会,似乎早就料到类似情况会发生,甚至是如期而至。他趁学生们领书发书的间隙,波澜不惊地说,“怎么,你们是学生,进了学校不学习还想干什么?”

    “而且新书都发下来了,不要告诉我以前你们领到书什么预习工作也没做只会看上面的插图,现在赶快和幼稚的初中时代告个别,你们已经是高中生了。”

    三句话,让吵闹的学生不再说话。

    磨合期至少需要一个月,班级凝聚力的形成,一看军训二看运动会。一般来说,期中考试后进行新课的那段时间,是班级氛围最融洽的时候。

    待到那时,何墨便打算逐渐放下戒备,以真实面貌面对他们。

    好了,八月六日,是开学第一天。

    世上还有许多第一次,高中生活第一天,就此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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