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港湾

    “叮当叮当”远处的火车道口警铃声响,红灯亮起,栏杆落下,过往行人都停车驻足……

    我又回想下午聊天的时候,她会不会是受这件事的影响呢?我问她,她说也有,但不完全是。

    我怕继续重蹈下午的覆辙,岔开了话题:“琳达走了光不跟着吗?”

    “光是领班,肯定不会走,而且年年是先进,说不定还能高升。”雪莉说:“琳达好像已经找好工作了……不说这个了,来!”她举起酒杯,与我碰杯:“祝我……尽快找到好工作吧!”

    两人一饮而尽,雪莉面不改色心不跳。转眼间一瓶酒已快见底。

    “酒量可以啊!”我赞道。

    “再来一瓶吗?”她问。

    “别别!”我连忙摆手:“我发现我还一点都不了解你哎。”

    “你想了解什么?”她看我。

    “比如,你这酒量怎么来的?天生的?”

    “哈哈,从小老爸和哥哥带的。”她开心地笑。

    “还有,你喜欢什么音乐?”

    “我喜欢……欧美情歌。你想听吗?”雪莉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随身听对我晃了晃,一副调皮的神态:

    “来了解我吧”。

    她递过一只耳机,自己带上一只,按下了播放键:轻柔的吉他声中一个磁性的男声一出来就让人无法抵抗,沉醉其中:

    “IfIgotdownonmykneesand(如果我跪下双膝)

    Ipleadedwithyou(向你乞求宽恕)

    IfIcrossedamillionoceans(如果我横越亿万个海洋)

    Justtobewithyou(只为与你相守)

    Wouldyoueverletmedown...”(你是否依然会让我失望)

    英国歌手Shakin'Stevens(谢金·斯蒂文森)《BecauseILoveYou》(因为我爱你)委婉动人的旋律在庆春门的小酒馆里飘荡。歌声里,一辆火车从道口驶过……

    我和雪莉头顶在一起,同听“随身听”的一根耳线,还一边夹着菜、喝着酒,活像一对连体人。下午的不快暂时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结账时两人争执了一会,最后还是我妥协了。

    出酒馆时已夜幕降临,外面灯火璀璨。道口旁的夜市开张了,看着夜幕下灯光里熙攘流动的人潮让人情绪高涨。雪莉忽然挽起我的手臂,眼里充满兴奋:“走!去逛逛。”

    我顺势揽住她柔软的腰,两人依偎着在夜市里游荡。

    从天而降的幸福过于突然。寒冬里的暖阳?酷夏时的凉风?漂泊的船儿终于找到了港湾?类似的比喻一时挤破我的脑袋,我不管她怎么想,总之此刻开始我已把雪莉当做女朋友了!

    送她回家时,命运又给了我(我们)一次重启的机会:在她家单元门口,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元旦的那个深夜。或许这次氛围不错,结果也顺理成章——我提前收到了两幅画的报酬。

    告别的时候,雪莉迟疑了片刻,扬起头快速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羞涩地跑向单元门,进去前还不忘回首提醒我:

    “两幅水彩画喔!”

    被亲过的脸上火辣辣的,正是下午我手指的部位。

    女生亲我还是第一次,雪莉进去后许久,我还像石化了一样站在公寓楼前的空地里,手里捏着她借我的“欧美情歌集锦”卡带,胸膛传来心脏快速飞奔的回响……

    一个阴郁的、雾色苍茫的清晨,我将菲利普锁在城站广场的马路边的铁栏杆上。今天和珠江约好去上海地下市场看拷贝带。

    城站主楼雄伟的中式建筑重檐叠瓦,古色古香。附近早餐摊的炊烟勾起了食欲,看了下表还来得及。就在摊位上点了葱油拌面和肉包,在塑料凳上坐下呼呼吃了起来。随后给珠江带了两个包子,进了车站。

    通讯不便,都各自拿票直接上车,以免相互耽误。绿皮火车人造革的座椅,合成板的小桌,一切是那么亲切,令我想起小时候每年寒暑假坐火车去宁波外婆家。

    我在座位等了很久,周边旅客都快坐满了珠江还没出现。开车前不到五分钟,头发乱糟糟、脸色白得吓人的珠江才背着包气喘吁吁赶来,手上塑料袋里也有两个包子。

    “给你买了啊。”我给他看我的包子。

    “没事当中饭吧。”他把挎包扔上行李架,舒了口气在身边刚坐下,火车就开动了。

    “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我问。

    “这礼拜刚好轮夜班,还提早溜出来的呢。”他说。

    我一边从包里拿水杯,一边说:“我带了两百元,不知够不够?如果真有好东西你借我点啊!”

    我把杯子放在小桌上,回身一看,嘿——这家伙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上海站到了,天气还是阴沉着脸。刚出站就有操沪语的人围上来问我们要不要带路。精明的上海人连一两毛钱的带路费都不放过,让我很感慨。

    彼时上海的地铁还没有建,在公交车上,我看到沿路以国营商场为主的商业街都很萧条,到处是“大减价”之类的广告牌。国内经济热点在南方,这个老牌的商业之都还在吃老本,受到市场化的冲击也是难免的,陈旧的编制格局已无法应付日新月异的时代进程。这种局面直到后来开发了浦东才彻底扭转过来。

    两人换了几趟公交,再走了几公里,拐入小路。他不知是没睡醒还是健忘,走了几次回头路。我说要不要买张地图看看,他说不用,就在附近了。

    终于在一扇生满铁锈的大铁门前,珠江停下脚步:“到了!”

    大铁门里乱七八糟堆满钢材和其他建筑材料。这原本是一家国有企业,倒闭后只留下了一些厂房,改成了“二手音响器材市场”。空地里做了仓库对外出租,堆满了建材。

    市场冷冷清清,根本没几个顾客,店铺里也只有音响器材。问老板有没有拷贝带,人家都不理你。

    珠江和我都很纳闷。跑遍市场都没磁带的影子,拷贝带更别提了。后来在马路边问了个路人,才知晓缘故:最近在严打盗版音像制品,市场昨天刚被工商部门冲击了,那些店家已是惊弓之鸟。

    我们傻了眼。才十点多,这就打道回府了?

    “要不去中图看看?”珠江无奈地看我,让我拿注意。反正没去过,熟悉一下也好。于是两人继续上路转车去了中国图书进出口公司上海公司门市部。

    原本中图门市部门口也有人兜售拷贝带,但我们赶到时情况和“音响器材市场”一样空空如也。只能进门市部内看正版进口唱片磁带,也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展示的商品依然严重脱钩于乐坛的发展脚步。

    “只有每两年一次的展销会期间才会有新东西。”珠江无奈地说:“去年刚办过,下次要明年了。”

    我彻底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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