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林家父母走后,肖尚远雇了一个保姆照顾林慕青母子,保姆白天来看护孩子,中午负责给林慕青做顿饭,到了晚上,保姆回去了,孩子由林慕青一个人照顾。孩子没有母乳,又能吃,林慕青需要两小时起来给孩子喂一次牛奶,肖尚远被扰得不胜其烦,干脆搬到另一个屋子去睡了。

    因睡眠不足令林慕青心情烦躁,肖尚远回来她也没有好脸色,恶性循环,肖尚远白天根本不见踪影,晚上十二点以后才回来,对林慕青母子不闻不问,林慕青一气之下带着出生五十多天的孩子回了娘家,直到休完产假才回来,这时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

    林慕青要上班需要雇一位保姆,邻居介绍了一位六十岁的老太太李姨,林慕青遇到了贵人,李姨不仅细心照顾孩子,还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林慕青每天下班一回家,李姨就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林慕青只希望李姨能照顾好孩子,其他的事不让她操心,可后来李姨就连林慕青换下的脏衣服都帮她洗了,像母亲一样照顾着林慕青和她的孩子。林慕青对她感激不尽,除了保姆费,还时不时给她一些零花钱,春节时,也像对待母亲一样给她从里到外都买了新衣服。

    李姨的尽心尽力,让肖尚远更加变本加厉地打麻将,林慕青嫌他半夜回来扰自己睡觉抱怨了几次,肖尚远干脆在书房里铺了一张地毯,抱着被褥睡到书房里。李姨说夫妻长久分床睡影响感情,让孩子和她睡,肖尚远讨厌林慕青每天阴着一张脸,没有搬回到床上来。

    正月十五这天,肖尚远的一位朋友邀请肖尚远和林慕青及几位好友一起过节,林慕青知道被邀请的人中有见识过她砸花盆场面的那两个人,觉得见面太尴尬不想去,肖尚远就劝林慕青,说林慕青在医院生孩子时帮忙的那位医生也去,还有一位朋友的孩子在林慕青工作的学校上学,孩子的母亲想和林慕青聚一聚。林慕青对帮忙的医生朋友是非常感激的,那个孩子的母亲她也接触过几次,觉得人还不错,经不住肖尚远再三相劝,勉为其难地和肖尚远一起去了。

    肖尚远去打麻将的时候,怕林慕青不高兴,总是偷偷摸摸的,从不报备,和朋友出去吃饭的时候,每次当着朋友的面打电话请示,还问她怎么吃饭,关心至极。林慕青讨厌他这种虚伪的做法,肖尚远一打来这样的电话,林慕青立即挂断电话,也不管他身边有没有人。有一次肖尚远的朋友开玩笑提起这件事,说林慕青将肖尚远管得太紧,这样只会把男人推得更远。林慕青学乖了,肖尚远再打来这样的电话,她不再直接挂断电话,而是将电话往茶几上一扔,任由他自说自话。

    肖尚远的朋友们只以为肖尚远不回家惹林慕青生气,引起那么多事件,也想乘这个机会劝劝林慕青,帮肖尚远说几句好话。说着说着,这个晚宴变成了对林慕青的批斗大会,林慕青砸花盆、扔奶瓶的事都被翻上桌面,甚至有人指责林慕青不该让肖尚远睡在地上不让上床。家丑不可外扬,糗事被告知别人本已让林慕青难堪,肖尚远居然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林慕青气得七窍生烟,她不再为自己辩解,冷冷看了肖尚远一眼起身就走。朋友的妻子追出来劝解,林慕青含泪道:“我不想和一个伪君子再多呆一会儿。”说完,拦住一辆出租车回了家。李姨见林慕青哭着回来了,听了林慕青的哭诉后只说了一句:“你当初瞎了眼。”

    林父来省城医院看病做了足部活检,在林慕青家里住了下来,李姨把肖尚远的所作所为和林慕青的委屈统统告诉了林父,林父乘林慕青上班的时候想和肖尚远谈谈,林父刚开口,肖尚远就数落林慕青的不是,气得林父不想再和他说一句,不等检验结果出来就要回家,林慕青怕林父伤口未愈,长途奔波再把伤口感染了,哀求着让林父住了下来,检验结果一出来,林父坚决要回家,临走前对林慕青说:“懂得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以后过得太被动。”

    女人一结婚就觉得自己嫁错了,三个女人一台戏,只要女人们聚在一起就是家长里短,所聊话题不是婆婆就是老公与孩子,咒骂着居多。这两年的林慕青也变成了一个怨妇,与女同事坐在一起,只要一有人开口提到家庭琐事,林慕青就开始抱怨肖尚远的不负责任和虚伪。突然有一天,林慕青发现自己变成了祥林嫂,每天都是“阿毛阿毛”的,已经引起别人的反感,但现状依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不会接纳一个只会抱怨啥都没有的人,林慕青也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从此住了嘴。

    李姨的贴心照顾让林慕青不需要过多操心孩子和家事,但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她倍感孤独、无聊,像坐卧在广大的空虚里,一任这死寂侵蚀着灵魂。林慕青不是一个在死寂中沉沦下去的人,时间久了,只要有一个契机,这死的寂静会自己战栗,自己退藏,林慕青又会积极起来,闪出新的期待。

    吴静娴考上了省城医学院的研究生,她的到来,虽然让林慕青感到一些快乐,但也再次刺激了林慕青,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荒废了,必须改变现状。

    林慕青发现同事准备报考在职研究生,于是她也去买了一套书回来学习,李姨对此非常支持,晚上带着孩子一起睡,给林慕青腾出充足的时间让她学习。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经过大半年的努力,林慕青考上了在职研究生。

    在职研究生每个周末上课,林慕青正式开始上课的时候,李姨因为自己的儿子生了孩子,要回家带孙子,林慕青只好带着两岁的儿子一起上学。孩子虽小,却非常听话乖巧,只要林慕青给他买一些好吃的,他就能安安静静和林慕青坐一节课,困了就依偎在林慕青身上睡了。林慕青的班主任老师开玩笑说:“我们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只有两岁。”

    林慕青考上在职研究生后,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学习的能力,一边上研究生课一边开始学习法律知识。这时国家进行了司法改革,考得不再是律师资格,而是司法资格,考取司法资格证后,可以从事法官、检察官和律师三种职业。上学、工作、带孩子,林慕青可用于学习的时间不多,努力不到位,她再次落榜。

    林慕青的三姐来省城出差,林慕青兼带了初二年级的历史课,不能去接三姐,肖尚远自告奋勇到车站去接她。自从肖尚远挣大钱后,对待林慕青的家人还是非常殷勤的,只要林家人来了,车接车送不说,还会带着她们到各处品尝特色美食,除了林父,林家人对肖尚远赞赏有加。

    林慕青的三姐来了,肖尚远又宴请她,同时还邀请了邻居美女小杨。小杨敬酒时说非常感谢肖哥,一大早陪她去医院看病,早点也没顾上吃。林慕青不屑地撇撇嘴,心想“我生病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去医院,就连孩子去医院输液也是我一个人抱着打车去的,对外人肖尚远却如此热心,纯粹一个伪君子”。

    旁观者清,林慕青的三姐回家告诫林慕青要关注肖尚远和小杨的关系,林慕青笑道:“小杨是我家隔壁单元的邻居,她丈夫是开出租车的,她没有工作,天天拎着一个小包去打麻将,和肖尚远是牌友,我见过几次,他们不会有事的。”

    林慕青三姐走后,有一天肖尚远给林慕青打电话,说有人请他去饭馆吃饭,中午不回来了。林慕青下班后正站在厨房窗前做午饭的时候,看到肖尚远开车回来将车停在车位上,车下下来四个人,其中一人是小杨,另外一对是住在林慕青家后面那栋楼上的夫妻,丈夫姓乔,四个人一起去了乔家。林慕青对撒谎的人深恶痛绝,见肖尚远撒谎已经气不打一处来,又见他能回到楼下却不进家门反而去了别人家更加生气。

    第二天中午肖尚远回来了,林慕青在做饭没理他,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林慕青做好饭端到茶几上,肖尚远坐起来准备吃饭,问林慕青:“张国荣死了你知道吗?”

    林慕青昨天中午已经在电视里看到了这则新闻,肖尚远骗她说去饭馆吃饭,那时的饭馆还没有普遍安装电视,她想看看肖尚远怎么圆谎,就故意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慕青曾在报纸上看过一篇文章,说撒谎的人在编织谎话的时候眼珠子是朝上看的,说真话思考的时候眼睛是朝下看的,林慕青死死盯着肖尚远,看看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肖尚远果然眼睛向上看了看,说:“我是在电视看到的。”

    “你昨天不是在饭馆吃饭嘛,哪个饭馆现在竟然安装了电视?”

    “和你说话真没劲。”谎言被揭穿,心虚的人总会恼羞成怒,肖尚远一摔筷子摔门而去,林慕青突然觉得他和小杨之间确实没那么简单。

    整整一个星期,林慕青上班带着孩子走的时候肖尚远还在睡觉,肖尚远回来的时候林慕青和孩子已经睡了,俩人没有面对面见过,到了周五,林慕青回家见又是冷锅冷灶,气愤地给肖尚远打电话,肖尚远一接电话林慕青就气冲冲地说:“你还活着?这个日子还过不过了?不过了你就再也不要回来了。”说完林慕青挂了电话。

    肖尚远拎着一包菜回来了,一进门衣服也没换就到厨房做饭,林慕青气恼地坐在沙发上看儿子拼图。肖尚远的手机响了,接听电话时语气极其温柔地说:“马上,马上就来。”

    林慕青走进厨房,直接从肖尚远挂在腰带上的手机套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刚才来电的号码,又把手机装回手机套里,依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厨房,脑子里默默记住了那个号码。

    饭做好了,肖尚远往桌上端饭的时候,林慕青过去帮忙,肖尚远的手机又响了,肖尚远只说了一句:“马上下去”就挂断了电话。

    林慕青又拿出肖尚远的手机看了一眼,还是那个电话,肖尚远立即解释:“是老乔打来的,我们出去吃饭,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出门时,肖尚远回头又说了一句:“老乔的电话在他老婆手里。”

    这一说林慕青不禁怀疑了,她进入北面卧室偷偷趴在窗前向外看,儿子也随着林慕青悄悄趴在窗台上,林慕青一把把儿子的脑袋按下去。肖尚远走出楼门后不远,回头向上看了看自家的窗户,没有看到林慕青在偷看,放心地向路口走去,等他走到老乔家那栋楼前,老乔开着肖尚远的车回来了,肖尚远急忙打开后座的门进入车内,车又开走了。

    林慕青用座机拨通了那个记住的号码,里面传出小杨的声音:“喂,哪位?”

    林慕青没有说话挂断了电话,听小杨的语气她应该不知道林慕青家的电话号码,但她只要报出那个电话号码,肖尚远肯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肖尚远晚上早早就回家了,林慕青将孩子哄睡着以后,肖尚远追在林慕青身后说:“我和小杨他们只是一起吃吃饭,打打麻将,没有什么的。”

    “那你为什么撒谎是老乔的电话,还说老乔的电话在他老婆手里,你欲盖的弥彰是什么?”

    “我不是怕你误会吗?”

    “怕我误会?你不撒谎我就不会误会,我最恨别人撒谎,你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

    “你如果不相信,我带你去小杨家吃饭,你好好观察一下,看我和她到底有没有问题。”

    林慕青自然不会去的,觉得没有必要那么做,但老乔夫妇来约她了,请林慕青去吃农家菜,林慕青碍于邻居的面子答应了,去了以后见小杨和她丈夫也在场。

    林慕青开玩笑地对小杨丈夫说:“我知道肖尚远和小杨他们经常在一起打麻将,结果小杨打电话来,肖尚远却说是老乔的电话,还说手机在老乔老婆手里。”

    场面一度很尴尬,林慕青却若无其事的大吃二喝,没事人一样。

    一夜风声凝咽,吹起闲愁千万,人静夜阑时,也把梦儿寻遍,魂断魂断,空有柔情无限!

    夜色十分美好,月光正洒在大地上,正是人静夜阑时,林慕青站在窗前遥望着皎洁的月亮,想起琼瑶小说《窗外》中的这首词,她觉得她身边也有一位忧愁夫人,不断用那对灰色的翅膀轻触她的额角,让她忧愁无限。

    “肖尚远,我操你妈!”深夜的一声怒骂惊醒了沉浸在忧思中的林慕青,她侧耳一听,有人在大骂肖尚远,楼下乱成一片,似有人在打架,也有人在劝阻,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吵闹声格外响亮。林慕青忍无可忍,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向楼下扔去,“砰”的一声巨响,炸得楼下瞬间安静下来。

    为了孩子林慕青一直忍耐着肖尚远的虚伪,忍耐着他的不负责任,今晚这一闹,众人皆知他和小杨之间的情事,林慕青沦为了笑话,让她如何还能忍下去?

    林慕青回到床上,睡意全无,靠在床头上思绪万千,后悔没有听家人和朋友的劝,她把这种悔不当初的情绪又全部转化为对魏天泽的恨,没有他,她不会选择肖尚远。

    当初嫁给肖尚远,就是期望他这个二婚头能够珍惜她,陪伴她白头到老,可如今,珍惜已经没有了,陪伴成为奢望,现如今他又移情别恋,这样的婚姻生活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林慕青在内心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林慕青现在已经不是孤身一人,如果不顾一切的离开,孩子怎么办?总不能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吧,林慕青痛苦地摇摇头,她想了很久,决定现在先忍耐下来,为自己和孩子创造一个更好的条件,能够完全独立,并让孩子将来的生活不输于现在再离婚。

    第二天林慕青上班时发现肖尚远的车玻璃被砸碎了,估计是昨晚的杰作,下定决心的林慕青没有追问肖尚远,暗暗开始复习准备参加明年的司法考试。

    寒假的时候,林慕青带着孩子无法专心复习,快到春节的时候,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这次回来,她准备把孩子放在娘家,全力以赴迎接司法考试。

    一进门娘家人就问肖尚远的去向,林慕青含糊其辞,林父知道林慕青还是不想说,就阻止他人追问。

    到了初三,林慕青不想再浪费时间,决定提前返回实行自己的计划,她和林父商量:“爸,我想把孩子留在这里,准备参加今年的司法考试,如果我考上了,我就会像你说的那样终身学习,不断提升自己,如果我考不上,以后我就夹着尾巴做人,绝不再闹腾了。”

    林父知道林慕青又有了决定,看着倔强的女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圈一红,他怕引得女儿伤心,急忙低头逗孩子玩,嘴里说道:“只要你还想学,我和你妈全力支持你,孩子放这儿你就放心吧。”

    林父在林慕青心里是一名硬汉,从小到大很少看到林父发脾气,更别说流泪了,看到林父红了眼圈,林慕青也有点忍不住了,转身进入卧室收拾皮箱,掩饰内心的悲痛。

    林慕青走的那天,孩子舍不得妈妈哭得撕心裂肺,林慕青去亲吻孩子,被孩子一把扯住头发不放,林慕青顾不上疼痛,掰开孩子的小手,流着泪狠心离开,心里越发憎恨肖尚远,憎恨魏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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