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试探

    显然这负手而立,形如灰鹤般的中年人也是衡山派人,并且实力不弱,他刚刚那一剑就连李一剑也不由得赞一声好功夫。见有了撑腰的人,之前满面紧张的衡山派弟子一下子喜笑颜开,神情倨傲,看向李一剑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其他人不清楚,他们可太明白自家师叔的实力了,莫说拿下面前这个毛头小子,就是这三人一起上,那还不是一剑的事儿?

    这么想的也不止他们。李一剑和白青青如临大敌,叫花子却嘀咕开了。他拉拉李一剑袖子,低声道。

    “风紧扯乎,咱们可不能吃眼前亏啊!”

    可李一剑和白青青何时当过未战先怯的人?一时之间两人竟如同顽石般拉也拉不动,急得叫花子直叹气。

    张岳恭恭敬敬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估摸着有师叔在,这个叛徒之子肯定是跑不了,顿时有了底气。

    “宋师叔,我看咱们应该把这人直接压回衡山派交给掌门处置,以儆效尤!”

    听完这一切,那宋师叔也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一剑。不知为何,李一剑觉得那目光似乎非常复杂。

    过了一会儿,宋师叔开口道。

    “你就是我衡山派叛徒,池应声的儿子?”

    李一剑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而是直直望了回去,一字一句地回答。

    “我是池应声的儿子,我母亲不是叛徒!”

    原以为师叔来了,这三人想必不被吓得当场逃走就不错了,谁料到李一剑竟没有一丝恐惧。他这态度让张岳等人十分愤慨,也让那宋师叔点了点头。

    “你还站在这里,莫非是有信心能打赢我?”

    李一剑摇了摇头。

    “不一定,不过,大不了下场就是个死而已。离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如果我不能向六大派复仇,那么下场无外乎就是被六大派杀死。”

    “你不害怕死?”

    “人人总有一死,至少我知道我为何而死。”

    李一剑这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显然没将自己的生死,甚至是六大派放在眼中。张岳一听,简直为之气结,恨不得当场叱一声大胆狂徒。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宋师叔听完居然满意地笑了。

    他飘然落到比舞台上,手腕一抬便拔起了剑。归剑入鞘,宋师叔说。

    “以我观之,即使你练了阴阳剑,现在的剑术也不足以横行江湖,遇上六大派高手围杀也只有送死的份儿。跟我上衡山吧。”

    这话一出,就连白青青也犹豫了。她不怕死,但眼下这情况要是窝窝囊囊地死了,也不划算。去了衡山,谁知道对方是将他们几人碾做肉酱,还是砍成三段?李一剑也有此疑问,可他们还没开口,最先着急的却是张岳。

    “师叔,你何必这么客气?这人偷学了咱们秘传功夫,已经是犯了规矩,直接动手抓人就好了!”

    宋师叔斜瞟他一眼。

    “哦?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规矩是非亲传弟子不得学秘传功夫。”

    张岳急忙点头。

    “对,对,违者杀无赦!”

    “那我且问你,这人是咱们衡山派弟子吗?”

    这下轮到张岳有些迟疑了。

    “不是,但他……”

    宋师叔淡声道。

    “他既然不是我派弟子,又怎么用我派的规矩去约束?况且我站在屋顶上观战的时候,将你们交手的整个过程都看了下来。这人用的虽像我们秘传功夫,可在剑招变化上却有所不同。”

    “你既然看过,竟分辨不出其中不同?他不是衡山派弟子,但你是。”

    宋师叔这两句话一出,那张岳登时愣住。尽管师叔语气淡然,但他已是满额冷汗。

    他又不是蠢人,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斥责之意?怎么回事,自己分明是好心要收拾叛徒,维护门派,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见张岳支支吾吾答不出来,那宋师叔也不欲再说,转身下了比武台,衡山派弟子连忙跟上。走出一段路,见李一剑三人没动,他回头道。

    “跟不跟上来随你,我也并不是上赶着要指点人剑法。不过你这样的胆气,也配做宋师妹的儿子吗?”

    这话一出,比舞台上的三人皆是变了脸色。李一剑面色挣扎,叫花子眉头紧锁,唯有白青青想了想,忽然对李一剑轻声道。

    “你不用怕牵连我。你若要去,我陪你,我不怕。”

    这话落在李一剑耳中,无异于一句缠绵情语。不管衡山派有什么在等着,既然有佳人愿意相陪,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他必须查清过往的旧事,方才能知道当初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况且,这人眼光的确毒辣,他在剑术上未有突破已经好几月了,时常为之焦急。

    念及此处,李一剑下定决心,大步跟了上去,白青青也随之而动。他们并没有问叫花意见,不愿将他卷入这样凶险的事情中。叫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没犹豫多久,他也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走这么快干啥,衡山路险难爬着呢!”

    李一剑和白青青皆是心头一暖,叫了声大哥。三人并肩而行,跟在那宋师叔身后,往衡山走去。

    衡山派弟子极少下山行走,除了需在山上磨练剑术以外,还因为衡山路险,即使是轻功极好的人一来一回也需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眼下,在衡山一条狭窄的山道上,便迎来了这么一群奇怪的人。

    为首的是张岳等衡山派弟子,他们一个个面色古怪甚至不忿,走在前面开道,后面的则是李一剑和那宋师叔。白青青与叫花子落在后面,有意不打扰两人的谈话。

    李一剑沉不住气了。

    “师妹的称呼是……”

    那宋师叔看起来年轻,不像是和他母亲一辈的人,但武林中人驻颜有术者不在少数,李一剑此刻也拿不准。只见宋师叔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感慨。

    “师妹就是师妹。这个称呼,也好久没提起过了。当初你母亲还在时,衡山派上下有不少人都喜欢这个冷冰冰的小师妹,只是出事之后,再也没人敢提起了。”

    说到这里,那宋师叔忽然语调一转,又冰冷起来。

    “你既身负血海深仇,为什么只有这样的剑法?难道你一心求死?”

    李一剑脸色变了变,咬牙应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自己的原因。”

    宋师叔冷哼一声。

    “自己的事情?不用藏着掖着了。让我猜猜,恐怕你手中,只有半部剑法吧。”

    自己深藏的秘密一下子被说破,李一剑惊疑不定,手已经下意识握上了剑柄,没过多久却又松开了。

    宋师叔淡淡道。

    “怎么了?不是想动手吗?”

    李一剑深吸了一口气。

    “你既然知道,想必当初和我母亲关系匪浅。我听父亲隐约提起过,当初他们叛下山时闯过了机关大阵,大阵凶险九死一生,全靠有人暗中相助。”

    宋师叔有些惊诧。

    “想不到你竟能一下子猜出,看来除了武功之外,一道继承了些你母亲的聪明。”

    见衡山派弟子与两人相隔一段路,那宋师叔也不欲再瞒,淡声将往事和盘托出。

    宋师叔原名宋白翎,他与李一剑母亲池应声乃是一同拜在掌门座下,从小便一同练剑的师兄妹,两人情谊匪浅。池应声下山游历时结交了伴侣,两人又联手用各自的秘传剑法创造出阴阳双剑,这些事情,迟应声并未瞒他。

    泄露秘传功夫这事儿可大可小,尽管有叛徒行径,可创造出独一无二的神兵却又是一件喜事。因此比小师妹要成熟些的宋白翎掂量之后,先告知了掌门,希望在小师妹冬窗事发之前,替她把这事儿缓和成一桩喜事。

    “我本已经劝动了掌门答应这桩婚事,只要那阴阳双剑的剑法流传开来,想必不管是衡山派还是华山派门下弟子研习之后,都可以独步武林。”

    “但我却没想到的是,有天我因私事下山,往返不过两天,再回来的时候衡山派上下便都已得知叛徒一事。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在我走后有一神秘人来拜访掌门,两人密谈半日,半日之后掌门对师妹的态度一变,直接下了诛杀令。”

    说到这里,饶是一直面色平静的宋白翎也忍不住连连叹气。对于当初的事情,他心中多有遗憾。

    “我尝试和掌门求情,他却避而不见。眼见师妹就要被围杀,我只好引她去闯机关大阵,又暗中帮忙,这才助她逃下山。这事儿瞒不过掌门,至此之后,他再也未见我。”

    李一剑听到此处,已是微微动容,虽然宋白翎说的云淡风轻,但他也能想象得出当时偷偷将一个门派叛徒放走,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虽未全信,心中防备却已放下了三分,却不料宋白翎似乎看出了他所想之事,语气又恢复了冷漠。

    “不过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往事如烟,我与师妹的情谊早就尽了。你知道我领你上衡山是为了什么吗?”

    李一剑摇头,宋白翎缓缓道。

    “我知道你们阴阳双剑剑法分上下,上部是双剑各自使用之法,但真正厉害的则是下半部,乃是双剑合璧之法。”

    李一剑一怔,想不到宋白翎连这件事都知道。没错,阴阳剑本就分上下部,他练的是上部,而下部最重要的几招,父亲也早已教给了他。但不知为何,他家里却没有完整的下半部剑法。

    这也导致了李一剑的剑法停滞不前。痴情剑固然厉害,但没有完整的剑法,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遭受追杀时他心里一直十分憋屈,若是有完整的剑法,他又何至于如此狼狈?只是父亲离世之前从未透露过下半部的去向,他如今也是一头雾水,不知从何找起。

    宋白翎见他面色变化,轻笑一声。

    “你以为我带你上山,是为了下半部剑法吗?非也。阴阳双剑的剑法集合了衡山与华山派之长,你虽然只练了上半部,那也是汲取百家精华。如今看这实力,却在我手下走不过五招,说到底,还是因为缺人教导而不纯熟。”

    李一剑无法反驳,不由得疑惑道。

    “那您打算……”

    得知旧事,李一剑语气不由得缓和了许多,说话也带上了尊称。宋白翎却不吃这一套,他目光扫向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不必这么客气,说不定待会儿你骂我还来不及呢。既然你是池师妹的孩子,早晚要上六大派报仇,那不如先看看你闯不闯得过衡山。”

    “若是闯不过,我便帮师妹照顾一二。”

    说到这里,宋白翎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爬了小半山路,此时山势陡然一变,刀敲斧凿般的悬崖峭壁出现在眼前,若是一个不小心栽下去,恐怕再厉害的人也只好变成面目全非的尸体。这地方是最不适合动手的,因为稍有不慎,交手之间便可能被猛烈的山风一卷,落入深渊送了性命。

    可宋白翎居然就在此处缓缓抽出了剑。山风烈烈卷起衣袍,他整个人一犹如一把长剑出鞘,目光锐利。

    “就在这里吧。我要你在我手下撑过五招,之后每天都要比上一天再多撑一招,直到你能与我打平,才能下衡山。”

    “否则,你若是输了,那我就废你武功,让池师妹孩子做个普通人,安稳一生。”

    李一剑不知道宋白翎究竟是何意,但对方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他瞳孔一缩,猛然转身不欲与其纠缠,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一群衡山派弟子。

    他们全都手持长剑,严阵以待,站在山崖凸起处,如同一群等待着捕食的狼。白青青和叫花子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她低骂一声。

    “还以为那群人真这么好心开路,原来是想跑回去通风报信!”

    宋白翎背向山涯,缓缓道。

    “你不用想着逃走,叛徒之子再上衡山,下场只有一个死字。眼下是我处置你,若逃走落到他人手里,你们就只有性命不保的份儿。但倘若你真的怕了,也可以跳下山崖。”

    宋白翎一挥手。

    “一死了之,也是一种选择。”

    李一剑目光之中浮现出一丝怒意,原来自己这一路听的陈年往事,只是宋白翎为了吸引他注意力而故意抛出的饵罢了!他懊恼与此人狡猾,更懊恼于自己竟没有看出来这点。

    废他武功,跳下山崖?这人口气真是大,仿佛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了他的命运似的!

    李一剑沉声道。

    “说这些话还太早了。我究竟能撑多少招,不试试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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