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铁之神的遗泽
一名面貌温和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拍拍铁凯的肩膀。
后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张嘴欲言。
男子却伸出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拍肩膀的手握拳，轻轻锤击他的胸腔。
“没事的，大家都在，你再休息半分钟吧。”他说。
“你是？”旁边有队员看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要走上去，“喂，那上面可是神灵级的异想体！上去的话会——”
“等等！”另一个女队员打断了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此人，“你是……灵体？”
男子朝她点点头，接着伸出手，无穷的藤蔓从地面钻出，将他托起。
“我们村子的事情，还劳烦你们费心了，谢谢。”他这样说着，乘坐藤蔓冲上祭坛。
铁凯失神地看着对方的身影，这一瞬间，他好似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姐夫……”他喃喃道。
然而下一刻，他的精神又立刻紧绷起来，说道：“没有时间了，那个灯的光辉只能维持三十分钟，我们赶紧上去！”
……
第三次被铁之神打下来的时候，铁凯和他的队员们心中甚至产生了一股独特的荒谬感。
这次他们刚一准备冲上去，就听到后面的小路上传来气喘吁吁的制止声：
“凯！呼，稍等一下！”
一个戴眼镜的穿着盔甲的胖大叔映入他们的眼帘。
“你是……！”铁凯的声音显得非常惊讶以及困惑，“大家……全部都活过来了吗？”
“不不不。”大叔摸了摸脑袋，由于没有头盔，他的头都露在外面，“你看我的身体，其实我也是灵体。”
“怎么做到的？我记得你们之前全部都没有理智和记忆。”铁凯忽然想起姐姐引导铁之神降临时所说的话，“是因为铜之灯？”
“嗯。”大叔笑眯眯地回答道，“‘铜之灯的光辉能够带回灵体、解除灾难的污染’，这是祖训里的关键信息哦，之前早让你回来了结果你还不肯回来，后悔不？”
铁凯尴尬地笑笑。
“不过也好，至少我们村子还有个苗儿。”他拍拍铁凯的肩膀，“你等一分钟，我先上去了。”
“一分钟？为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大叔走上阶梯，想了想，“可能是某种直觉？”
说实话，祭坛的上下方几乎就是两个天地，上空闪耀着铜灯的光，光之下全是那些漆黑的铁羽、铁片等来自铁之神的操控物。
祭坛的下面就特别的安宁，甚至不会遭到攻击。
“我们上去！”短暂的调整后，铁凯带队发起又一次的冲击。
……
“铁凯叔叔！铁凯叔叔！”
“铁凯叔叔？还活着吗？”
又来了。
铁凯咳出一口血沫，睁开眼从铺路的石砖上爬起来，整个人踉踉跄跄的，仿佛就要跌倒。
他的队员们更是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还在地板上躺着，估计还没醒。
“是你们啊。”他看向那对双胞胎，“我居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铁凯叔叔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哥哥。”双胞胎中年纪小的嘀咕了一句。
虽然辈分大但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哥哥朝铁凯点点头，说道：“我们也上去了，叔叔就在下面先休息一分钟吧。”
“又是让我等一分钟……”他跌坐在祭坛最下方的阶梯上，颇为无力地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说好了吗？”
双胞胎面面相觑，揉了揉铁凯的肩膀，上去了。
“呼——”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目养神，一分钟后，立马提起剑走上祭坛。
……
这次他是被猫踩醒的。他把一脸不屑的科罗多拉从脸上挪开，起身询问刚刚恢复意识的队员们：
“局里的人还没到吗？”
“没有见到人或者信号。”矮小的女队员吃力地抬起被放在祭坛下面的平板，“恐怕，在铁之神出现的同时，这里就变成禁区了。”
切，都在禁区里迷路了吗？我老家明明修路修得很友善的……
铁凯目送科罗多拉一级一级跳上祭坛，转头看向其它队员，他们尽管醒过来了，但是每个人的状况都不是很好。
“你们在下面保存好仪器，随时注意有没有信号或者发现支援。”他深呼吸一口，转身走上祭坛，“我上去了。”
……
总觉得，人生就像一出戏剧一样，又或者是一部游戏，一场梦。
铁之女的巨大钢铁触须从铁凯的面前收回，接着，突然出现的空气墙挡住了袭来的铁弹。
他毫不犹豫地举剑朝前冲去，在他右前方，一道窈窕的少女身影翻滚避开来自天上的数道铁矛。
村子的家族，村子的大家现在都在我的身边，就好像五年前，灾难尚未发生的家乡。
一脸冷淡的莲、在战场中灵活腾跃的科罗多拉、躲在边缘制造空气盾的双胞胎、招架正前方铁片的眼镜大哥、操控藤蔓的姐夫。
以及他和莲姬。
突然之间，在这些亲人的陪伴下，战斗竟然变得容易起来。
铁之神悲鸣一声，强烈的音波刺痛他的耳膜。接着，他看到这个异想体身上的构造开始转变，一圈圈铁羽组成的圆环集中在它身前，一点点妖异的紫光从那些圆环的中央开始聚集。
他脑中警钟狂鸣，全身上下在疯狂地向他传递名为“极度危险”的信号。
然而他着实无力闪躲，天上地下突然一瞬间涌出密度极其高的铁刺铁剑等攻击，一瞬间贯穿了他和其他人的身体，灵体们在变得若有若无后一下子消失了。
呲——
坚硬的钢铁穿透他的大腿和肩膀，把他死死地钉在祭坛的地板上，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铁之神开始蓄力，准备放出极其恐怖的超能攻击。
“可恶——”铁凯极力地挣扎，试图让自己的身体穿过铁刺挣开束缚，然而剧烈的疼痛却阻止了他下一步的行动。
钢铁的触手突然伸过来拔出钢铁，接着卷起他和其他人，把他们丢下了祭坛。
“莲！你在干什么？！”
他最后看到的是祭坛上，水手服小女孩走向莲姬身前的画面。
“唔！”他闷哼一声，摔在地上，险些昏迷过去。尽管想要动，但是大伤口在不停的流血，他的身体在飞速地失去力气，心脏狂跳。
这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急救队！这里，快点！”
铁凯感觉到有人迅速来到他身边，接着朝他身上的伤口喷了一阵特别凉的喷雾，然后还给他喂了一管口感清爽的药剂。
他知道这是局里常用的急救手段，他知道这意味着在最后剩余一分钟的倒计时里，他们的增援终于赶到了。
然而，真的有用吗？
“铁凯！不要动！你的伤势太严重了，会没命的。”
他死死抓住急救队员的衣服，回光返照般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
“上面！”他急声厉色地喊道，“快去上面！要来不及了！”
刚迈出一步的瞬间，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那个蠢货！”邓部长骂道，“急救队和数据组的留下，其他人和我上去！”
就在这时，倏然之间，天空暗了下来。即使在铜之灯的照亮下，在场的所有人也能感觉到，光线突然变暗了。
一抹令人胆寒的紫意出现在祭坛上。顷刻之间，明亮炽白的光线一瞬间从祭坛的上方爆发开来，整个空间似乎都发生了一次诡异的膨胀，一柱深紫色的光束穿破天空，直刺入远方的天穹。
所有在祭坛下方的人都下意识地抬头向上，只是一瞬而已，不过一瞬而已，邓部长能看到其它人因呆滞而缓缓张开的嘴，能看到光束四周扭曲的空间，能看到如被利剑分开的天空之中，漆黑的大气层外的景象。
整个天空都仿佛被这一道光束撑开，白云、天空、阳光与灯光，像是被分解一样，土崩瓦解地向两侧推开。
“翁——”
时间的流动在这一刻被放缓了，他只觉得无法动弹，只能看着。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光束消散，四肢百骸恢复力量的同时，极度的寒意也涌了上来，那束紫色光炮的威势犹如一只抓住心脏的手，牵制住了他们。
远在数公里外的地方，甚至于分部里的人都目睹了这一道光束，所有城市中的人忍不住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中出现的一道仿佛被深深犁过的沟痕。
其他人僵硬地看向邓部长，这个在场的职位最高的指挥者。
“陆文钦，铁凯……铁凯还能说话不。”邓部长死死地咬住嘴唇，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事务长地面色也很差，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在急促地喘气，他回道：“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你觉得那是什么？”几秒后，部长大致从之前的状态脱离开来，他看着周围神色僵硬、一动不动如同蜡雕般的队员，问道。
“某种……某种异想体的……攻击？”事务长也回过神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包含的浓浓惊骇，以及恐惧。
“动起来！”部长环顾四周，高声厉喝，“动动你们的手脚，不要被影响了！”
其他人一个激灵，身体纷纷颤抖起来，有些人死命地敲打手臂和大腿，好让自己从恐惧的余韵中解脱开来。
“医疗组看好伤员，我们上去。”他下令道，和陆文钦快步跑上阶梯。
还没跑到一半，只听一声巨响，脚下的祭坛突然开始震动起来，楼梯上的所有人都摇摇欲坠，接着数不尽的黑色铁砂从祭坛的瓦砾之间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化作光点消散。
邓部长顿时变了脸色：“快，赶紧上去。”
事实上不需要他提醒，其他人已经自觉拿出了全身的力气冲刺。
等他们冲上祭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名大概十五岁的黑发少女背着一个兔兔玩偶，一剑刺中那个正逐渐化作光点消散的，体形狰狞冰冷的庞大怪物的中心，的场景。
她的黑发散落在背后，许多发丝由于汗水而粘在一起，搭在脖子或侧脸上。
这个少女是谁？那个疑似异想体的怪物是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正有数不清的疑问盘旋在人们的脑海里，但是看到少女收回剑时，所有人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些感觉。
那是“这件事结束了”的感觉以及“今后肯定还会发生什么”的感觉。
“你——”邓部长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然而却被拔地而起的冲天巨树打断。
“什么？”有人惊讶地喊道。
只见怪物的消散之处，长出了高度通天的白色巨树，树皮散发着晶莹的柔和光芒，树根缠绕着祭坛，将祭坛包裹进去。
“这又是什么？”邓部长感觉自己近四十年的人生和二十年的工作经历，在这里都仿佛变成了假的。他即没见识过异想体能发出紫色光炮那样的攻击，也没见过异想体死后会长出一棵树，更没见过一个年纪轻轻的看上去还在上学的少女可以杀死那样的怪物。
他愣神时，陆文钦已经开口了：“你是谁？”
低头的少女转过身来，姣好且有些稚嫩的面孔面对着他们。
她手中的照片化作光点消散：“叔叔还好吗？”
“叔叔？”陆文钦也一愣，紧接着想到什么，“你是铁之村的？你认识铁凯？”
“他没事，我们的医生在救助他。”邓部长补充，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少女，眉宇间有些举棋不定：“你是……莲？”
少女忽然沉默了。
在数秒间的沉默里，空气愈发凝固，队员们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武器，神色都变得紧张起来。
直到少女摇头回答。
“我是莲姬，是她的姐姐。”她说，手中的铁剑变成流动的铁砂钻进身体里，让几人看得眼皮直跳，“你们认识莲吗？”
“哦，原来是姐姐啊。”邓部长一下子姿态变得非常放松，他又走前几步，“铁凯是我后辈，晚几年进来的，他老是和我们夸自己有一个特别可爱的侄女，你们长得真像啊——是双胞胎吗？”
少女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盯着他不断迈出的脚。
“这次铁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是我作为领导的失职。”他苦笑着说，“你要是有不满的话，可以就在这里和我说，其实我们——”
“再往前的话，就很危险了，叔叔的人类部长先生。”莲姬忽然说道，接着她手一抬，一排钢铁尖刺从邓部长的脚前方升起，离他的鞋子头只有毫厘之差，把他拦在了后面。
战斗队员们一下子拔出刚收回的武器，若不是部长和事务长给他们打手势，他们可能已经冲上去站在部长边上保护他了。
“什么意思？”邓部长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语调沉了几分，他无法理解对方的手段，是魔法、异能？还是异想体的特性？
“你不是人类，你是异想体？”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异想体是很危险的东西，是人类世界的破坏者乃至于自然界的破坏者，无法和平共处，这是数代人得出的血的教训。
它们操纵着和外表可能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人类的武器造成的伤害对他们微乎其微，这完全有悖于人类社会的知识。
一旦发现，就要清除。哪怕人类的身体和力量如此孱弱，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消灭它们。
“啊……原来是这样称呼它们的吗？”莲姬看向光树，“我虽然不是人类，但也不是那种东西，我是思念体。
“或者，你们可以理解为掌握了‘力量’的人类。”她张开手，铁砂在她的手心手背上来回游动。
“力量？”邓部长眯起眼，“类似魔法和超能力这种神秘力量吗？和我们的异想体装备有什么区别？”
“虽然我很想和你们解释……”她眨眨眼，收回手，继续说道，“但是反正你们也迟早会体会到的。”
“为什么？”反正对方也没有敌意，不如多聊会儿，邓部长真地像聊天那样随口问道，“我们也会有超能力？”
然而，他看到莲姬没有说话，只是和他对视，脸庞因光树发的光而半明半暗的。
霎时间，部长先生只觉得从脚到头，身上的汗毛接次第地根根竖立起来，一阵茫然无措的惊悚感从心底涌出。
“是因为那棵树吧。”陆文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那棵树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莲姬点头。
“这是“神”死后的遗泽，凡人太过靠近的话会被树同化。从今以后，象征铁的法术力就会从这片大地上复苏，同时唤醒其它种类的法术力，而拥有天分的生物能够直接运用这些法术力。”她说道，“你们所说的异想体武器，其实就是蕴含了法术力的武器。
“‘神死去以后，铁就会得到解放，凡人得以运用世界给予的力量’，这是我村子的祖训。”
所以才会阻拦别人继续靠近吗？但是这个祭坛几乎都被树的根系包裹进去了，他们在里面真的不要紧吗？
“法术力……听上去很像是夸张的假话啊，但是……”邓部长抽出自己的剑，剑刃映照出他的脸，“我们不是带有恶意而来的，我想邀请你到我们那里坐一坐，交换一下更多情报。
“我们都隶属于这个国家的对策局，是专属的对付异想体和它们的衍生灾害的机构，您也对抗着你们的神——这个异想体，我们应该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陆文钦补充：“而且，其实你也看到了，我们很缺乏如您所说的‘法术力’等知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到我们那里一叙，铁凯康复后一定也还有想和你说的话。”
少女再度摇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这是象征“铁”的树，照看它是世界赐予我的职责。”
陆文钦和邓部长心下一沉，拉拢对方加入对策局或者和对策局保持一定的友好关系是最优解，但是对方拒绝的话，不论是什么理由拒绝的，都不是好消息。
理论上可以想象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能到这里和对方面对面谈话的。
有些态度和话语甫一经过转述，甚至是录音、录像，就会发生不可控的变化。
“除非……”
“除非什么？”见事情有所转机，邓部长赶紧问。
“除非有后续。”
邓部长和陆文钦：“？？？”
“祭坛即将关闭，你们快走吧。”十五岁的少女下了逐客令，“不用担心，树只有在刚诞生的时候，会在世界上点亮自己，以后会渐渐暗下去的。”
……
“你觉得异想因子和法术力是一个东西吗？”回去的车上，邓部长不禁问出这个问题。
“应该不是，那个名为‘铁之神’的异想体死后，异想因子和污染都直接降到谷底了，数值远比五年前还要低。”陆文钦在开车。
他们在铁之村的废墟留下了一批人善后和建立近距离据点，其它人带着铁凯和他的小队回到基地。
突然，陆文钦点了点耳麦，邓部长也点了点。一会儿后，他们都“嗯”了一声。
总局的人到了。
其实，早在他们进入禁区的时候，附近分部派出的支援就陆陆续续到了，只不过因为禁区突然生成，里外的空间和地形都受到了影响，全都分散或是僵持在边界。
总局的人现在到倒也算挺快的了。
就是一想到他们即将带回去的各种录音、照片、视频和其它材料，他们两个当领导的就开始头疼。
“真的，这下麻烦大了……”司机感叹道。
后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张嘴欲言。
男子却伸出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拍肩膀的手握拳，轻轻锤击他的胸腔。
“没事的，大家都在，你再休息半分钟吧。”他说。
“你是？”旁边有队员看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要走上去，“喂，那上面可是神灵级的异想体！上去的话会——”
“等等！”另一个女队员打断了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此人，“你是……灵体？”
男子朝她点点头，接着伸出手，无穷的藤蔓从地面钻出，将他托起。
“我们村子的事情，还劳烦你们费心了，谢谢。”他这样说着，乘坐藤蔓冲上祭坛。
铁凯失神地看着对方的身影，这一瞬间，他好似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姐夫……”他喃喃道。
然而下一刻，他的精神又立刻紧绷起来，说道：“没有时间了，那个灯的光辉只能维持三十分钟，我们赶紧上去！”
……
第三次被铁之神打下来的时候，铁凯和他的队员们心中甚至产生了一股独特的荒谬感。
这次他们刚一准备冲上去，就听到后面的小路上传来气喘吁吁的制止声：
“凯！呼，稍等一下！”
一个戴眼镜的穿着盔甲的胖大叔映入他们的眼帘。
“你是……！”铁凯的声音显得非常惊讶以及困惑，“大家……全部都活过来了吗？”
“不不不。”大叔摸了摸脑袋，由于没有头盔，他的头都露在外面，“你看我的身体，其实我也是灵体。”
“怎么做到的？我记得你们之前全部都没有理智和记忆。”铁凯忽然想起姐姐引导铁之神降临时所说的话，“是因为铜之灯？”
“嗯。”大叔笑眯眯地回答道，“‘铜之灯的光辉能够带回灵体、解除灾难的污染’，这是祖训里的关键信息哦，之前早让你回来了结果你还不肯回来，后悔不？”
铁凯尴尬地笑笑。
“不过也好，至少我们村子还有个苗儿。”他拍拍铁凯的肩膀，“你等一分钟，我先上去了。”
“一分钟？为什么？”
“唔，我也不知道。”大叔走上阶梯，想了想，“可能是某种直觉？”
说实话，祭坛的上下方几乎就是两个天地，上空闪耀着铜灯的光，光之下全是那些漆黑的铁羽、铁片等来自铁之神的操控物。
祭坛的下面就特别的安宁，甚至不会遭到攻击。
“我们上去！”短暂的调整后，铁凯带队发起又一次的冲击。
……
“铁凯叔叔！铁凯叔叔！”
“铁凯叔叔？还活着吗？”
又来了。
铁凯咳出一口血沫，睁开眼从铺路的石砖上爬起来，整个人踉踉跄跄的，仿佛就要跌倒。
他的队员们更是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还在地板上躺着，估计还没醒。
“是你们啊。”他看向那对双胞胎，“我居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铁凯叔叔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哥哥。”双胞胎中年纪小的嘀咕了一句。
虽然辈分大但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哥哥朝铁凯点点头，说道：“我们也上去了，叔叔就在下面先休息一分钟吧。”
“又是让我等一分钟……”他跌坐在祭坛最下方的阶梯上，颇为无力地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说好了吗？”
双胞胎面面相觑，揉了揉铁凯的肩膀，上去了。
“呼——”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目养神，一分钟后，立马提起剑走上祭坛。
……
这次他是被猫踩醒的。他把一脸不屑的科罗多拉从脸上挪开，起身询问刚刚恢复意识的队员们：
“局里的人还没到吗？”
“没有见到人或者信号。”矮小的女队员吃力地抬起被放在祭坛下面的平板，“恐怕，在铁之神出现的同时，这里就变成禁区了。”
切，都在禁区里迷路了吗？我老家明明修路修得很友善的……
铁凯目送科罗多拉一级一级跳上祭坛，转头看向其它队员，他们尽管醒过来了，但是每个人的状况都不是很好。
“你们在下面保存好仪器，随时注意有没有信号或者发现支援。”他深呼吸一口，转身走上祭坛，“我上去了。”
……
总觉得，人生就像一出戏剧一样，又或者是一部游戏，一场梦。
铁之女的巨大钢铁触须从铁凯的面前收回，接着，突然出现的空气墙挡住了袭来的铁弹。
他毫不犹豫地举剑朝前冲去，在他右前方，一道窈窕的少女身影翻滚避开来自天上的数道铁矛。
村子的家族，村子的大家现在都在我的身边，就好像五年前，灾难尚未发生的家乡。
一脸冷淡的莲、在战场中灵活腾跃的科罗多拉、躲在边缘制造空气盾的双胞胎、招架正前方铁片的眼镜大哥、操控藤蔓的姐夫。
以及他和莲姬。
突然之间，在这些亲人的陪伴下，战斗竟然变得容易起来。
铁之神悲鸣一声，强烈的音波刺痛他的耳膜。接着，他看到这个异想体身上的构造开始转变，一圈圈铁羽组成的圆环集中在它身前，一点点妖异的紫光从那些圆环的中央开始聚集。
他脑中警钟狂鸣，全身上下在疯狂地向他传递名为“极度危险”的信号。
然而他着实无力闪躲，天上地下突然一瞬间涌出密度极其高的铁刺铁剑等攻击，一瞬间贯穿了他和其他人的身体，灵体们在变得若有若无后一下子消失了。
呲——
坚硬的钢铁穿透他的大腿和肩膀，把他死死地钉在祭坛的地板上，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铁之神开始蓄力，准备放出极其恐怖的超能攻击。
“可恶——”铁凯极力地挣扎，试图让自己的身体穿过铁刺挣开束缚，然而剧烈的疼痛却阻止了他下一步的行动。
钢铁的触手突然伸过来拔出钢铁，接着卷起他和其他人，把他们丢下了祭坛。
“莲！你在干什么？！”
他最后看到的是祭坛上，水手服小女孩走向莲姬身前的画面。
“唔！”他闷哼一声，摔在地上，险些昏迷过去。尽管想要动，但是大伤口在不停的流血，他的身体在飞速地失去力气，心脏狂跳。
这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急救队！这里，快点！”
铁凯感觉到有人迅速来到他身边，接着朝他身上的伤口喷了一阵特别凉的喷雾，然后还给他喂了一管口感清爽的药剂。
他知道这是局里常用的急救手段，他知道这意味着在最后剩余一分钟的倒计时里，他们的增援终于赶到了。
然而，真的有用吗？
“铁凯！不要动！你的伤势太严重了，会没命的。”
他死死抓住急救队员的衣服，回光返照般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
“上面！”他急声厉色地喊道，“快去上面！要来不及了！”
刚迈出一步的瞬间，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那个蠢货！”邓部长骂道，“急救队和数据组的留下，其他人和我上去！”
就在这时，倏然之间，天空暗了下来。即使在铜之灯的照亮下，在场的所有人也能感觉到，光线突然变暗了。
一抹令人胆寒的紫意出现在祭坛上。顷刻之间，明亮炽白的光线一瞬间从祭坛的上方爆发开来，整个空间似乎都发生了一次诡异的膨胀，一柱深紫色的光束穿破天空，直刺入远方的天穹。
所有在祭坛下方的人都下意识地抬头向上，只是一瞬而已，不过一瞬而已，邓部长能看到其它人因呆滞而缓缓张开的嘴，能看到光束四周扭曲的空间，能看到如被利剑分开的天空之中，漆黑的大气层外的景象。
整个天空都仿佛被这一道光束撑开，白云、天空、阳光与灯光，像是被分解一样，土崩瓦解地向两侧推开。
“翁——”
时间的流动在这一刻被放缓了，他只觉得无法动弹，只能看着。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光束消散，四肢百骸恢复力量的同时，极度的寒意也涌了上来，那束紫色光炮的威势犹如一只抓住心脏的手，牵制住了他们。
远在数公里外的地方，甚至于分部里的人都目睹了这一道光束，所有城市中的人忍不住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中出现的一道仿佛被深深犁过的沟痕。
其他人僵硬地看向邓部长，这个在场的职位最高的指挥者。
“陆文钦，铁凯……铁凯还能说话不。”邓部长死死地咬住嘴唇，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事务长地面色也很差，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在急促地喘气，他回道：“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你觉得那是什么？”几秒后，部长大致从之前的状态脱离开来，他看着周围神色僵硬、一动不动如同蜡雕般的队员，问道。
“某种……某种异想体的……攻击？”事务长也回过神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包含的浓浓惊骇，以及恐惧。
“动起来！”部长环顾四周，高声厉喝，“动动你们的手脚，不要被影响了！”
其他人一个激灵，身体纷纷颤抖起来，有些人死命地敲打手臂和大腿，好让自己从恐惧的余韵中解脱开来。
“医疗组看好伤员，我们上去。”他下令道，和陆文钦快步跑上阶梯。
还没跑到一半，只听一声巨响，脚下的祭坛突然开始震动起来，楼梯上的所有人都摇摇欲坠，接着数不尽的黑色铁砂从祭坛的瓦砾之间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化作光点消散。
邓部长顿时变了脸色：“快，赶紧上去。”
事实上不需要他提醒，其他人已经自觉拿出了全身的力气冲刺。
等他们冲上祭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名大概十五岁的黑发少女背着一个兔兔玩偶，一剑刺中那个正逐渐化作光点消散的，体形狰狞冰冷的庞大怪物的中心，的场景。
她的黑发散落在背后，许多发丝由于汗水而粘在一起，搭在脖子或侧脸上。
这个少女是谁？那个疑似异想体的怪物是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正有数不清的疑问盘旋在人们的脑海里，但是看到少女收回剑时，所有人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些感觉。
那是“这件事结束了”的感觉以及“今后肯定还会发生什么”的感觉。
“你——”邓部长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然而却被拔地而起的冲天巨树打断。
“什么？”有人惊讶地喊道。
只见怪物的消散之处，长出了高度通天的白色巨树，树皮散发着晶莹的柔和光芒，树根缠绕着祭坛，将祭坛包裹进去。
“这又是什么？”邓部长感觉自己近四十年的人生和二十年的工作经历，在这里都仿佛变成了假的。他即没见识过异想体能发出紫色光炮那样的攻击，也没见过异想体死后会长出一棵树，更没见过一个年纪轻轻的看上去还在上学的少女可以杀死那样的怪物。
他愣神时，陆文钦已经开口了：“你是谁？”
低头的少女转过身来，姣好且有些稚嫩的面孔面对着他们。
她手中的照片化作光点消散：“叔叔还好吗？”
“叔叔？”陆文钦也一愣，紧接着想到什么，“你是铁之村的？你认识铁凯？”
“他没事，我们的医生在救助他。”邓部长补充，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少女，眉宇间有些举棋不定：“你是……莲？”
少女忽然沉默了。
在数秒间的沉默里，空气愈发凝固，队员们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武器，神色都变得紧张起来。
直到少女摇头回答。
“我是莲姬，是她的姐姐。”她说，手中的铁剑变成流动的铁砂钻进身体里，让几人看得眼皮直跳，“你们认识莲吗？”
“哦，原来是姐姐啊。”邓部长一下子姿态变得非常放松，他又走前几步，“铁凯是我后辈，晚几年进来的，他老是和我们夸自己有一个特别可爱的侄女，你们长得真像啊——是双胞胎吗？”
少女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盯着他不断迈出的脚。
“这次铁凯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是我作为领导的失职。”他苦笑着说，“你要是有不满的话，可以就在这里和我说，其实我们——”
“再往前的话，就很危险了，叔叔的人类部长先生。”莲姬忽然说道，接着她手一抬，一排钢铁尖刺从邓部长的脚前方升起，离他的鞋子头只有毫厘之差，把他拦在了后面。
战斗队员们一下子拔出刚收回的武器，若不是部长和事务长给他们打手势，他们可能已经冲上去站在部长边上保护他了。
“什么意思？”邓部长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语调沉了几分，他无法理解对方的手段，是魔法、异能？还是异想体的特性？
“你不是人类，你是异想体？”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异想体是很危险的东西，是人类世界的破坏者乃至于自然界的破坏者，无法和平共处，这是数代人得出的血的教训。
它们操纵着和外表可能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人类的武器造成的伤害对他们微乎其微，这完全有悖于人类社会的知识。
一旦发现，就要清除。哪怕人类的身体和力量如此孱弱，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消灭它们。
“啊……原来是这样称呼它们的吗？”莲姬看向光树，“我虽然不是人类，但也不是那种东西，我是思念体。
“或者，你们可以理解为掌握了‘力量’的人类。”她张开手，铁砂在她的手心手背上来回游动。
“力量？”邓部长眯起眼，“类似魔法和超能力这种神秘力量吗？和我们的异想体装备有什么区别？”
“虽然我很想和你们解释……”她眨眨眼，收回手，继续说道，“但是反正你们也迟早会体会到的。”
“为什么？”反正对方也没有敌意，不如多聊会儿，邓部长真地像聊天那样随口问道，“我们也会有超能力？”
然而，他看到莲姬没有说话，只是和他对视，脸庞因光树发的光而半明半暗的。
霎时间，部长先生只觉得从脚到头，身上的汗毛接次第地根根竖立起来，一阵茫然无措的惊悚感从心底涌出。
“是因为那棵树吧。”陆文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那棵树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莲姬点头。
“这是“神”死后的遗泽，凡人太过靠近的话会被树同化。从今以后，象征铁的法术力就会从这片大地上复苏，同时唤醒其它种类的法术力，而拥有天分的生物能够直接运用这些法术力。”她说道，“你们所说的异想体武器，其实就是蕴含了法术力的武器。
“‘神死去以后，铁就会得到解放，凡人得以运用世界给予的力量’，这是我村子的祖训。”
所以才会阻拦别人继续靠近吗？但是这个祭坛几乎都被树的根系包裹进去了，他们在里面真的不要紧吗？
“法术力……听上去很像是夸张的假话啊，但是……”邓部长抽出自己的剑，剑刃映照出他的脸，“我们不是带有恶意而来的，我想邀请你到我们那里坐一坐，交换一下更多情报。
“我们都隶属于这个国家的对策局，是专属的对付异想体和它们的衍生灾害的机构，您也对抗着你们的神——这个异想体，我们应该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陆文钦补充：“而且，其实你也看到了，我们很缺乏如您所说的‘法术力’等知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到我们那里一叙，铁凯康复后一定也还有想和你说的话。”
少女再度摇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这是象征“铁”的树，照看它是世界赐予我的职责。”
陆文钦和邓部长心下一沉，拉拢对方加入对策局或者和对策局保持一定的友好关系是最优解，但是对方拒绝的话，不论是什么理由拒绝的，都不是好消息。
理论上可以想象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能到这里和对方面对面谈话的。
有些态度和话语甫一经过转述，甚至是录音、录像，就会发生不可控的变化。
“除非……”
“除非什么？”见事情有所转机，邓部长赶紧问。
“除非有后续。”
邓部长和陆文钦：“？？？”
“祭坛即将关闭，你们快走吧。”十五岁的少女下了逐客令，“不用担心，树只有在刚诞生的时候，会在世界上点亮自己，以后会渐渐暗下去的。”
……
“你觉得异想因子和法术力是一个东西吗？”回去的车上，邓部长不禁问出这个问题。
“应该不是，那个名为‘铁之神’的异想体死后，异想因子和污染都直接降到谷底了，数值远比五年前还要低。”陆文钦在开车。
他们在铁之村的废墟留下了一批人善后和建立近距离据点，其它人带着铁凯和他的小队回到基地。
突然，陆文钦点了点耳麦，邓部长也点了点。一会儿后，他们都“嗯”了一声。
总局的人到了。
其实，早在他们进入禁区的时候，附近分部派出的支援就陆陆续续到了，只不过因为禁区突然生成，里外的空间和地形都受到了影响，全都分散或是僵持在边界。
总局的人现在到倒也算挺快的了。
就是一想到他们即将带回去的各种录音、照片、视频和其它材料，他们两个当领导的就开始头疼。
“真的，这下麻烦大了……”司机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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