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姜森从昏睡中惊醒,紧绷的神经使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妻子还守在床边,眼圈微红。

    “你……好好睡觉。”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泪渍的面容。

    “几点了?”

    “快17点了。”妻子有意盯着平放在腿上的手机,没有抬头,说,“你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

    姜森压揉着肿胀的太阳穴,长呼一口气。

    “我得去接闹闹了。你好好休息。”她起身出去了。

    姜森掀开被子,拖着酸疲的筋骨挪到床边,披上衣服来到客厅。妻子从洗漱间出来时已系上了围裙,从他身边走过时喃喃抱怨他整天都不归家……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新冠病毒造成的世界经济大停摆,有专家正在分析此次疫情给各国制造业带来的冲击。

    “来——我知道你中午没吃好,今晚特意给你熬了黄豆排骨汤。”妻子用毛巾裹着双手,托着一个大瓷碗从厨房走出来。

    “你不吃点。”姜森舒悦地笑笑,看向温柔的妻子,才想起来自己连午饭都忘了。

    妻子放下碗。

    “我等闹闹回来再一起吃。”

    姜森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啤酒,咬开瓶盖喝了一口,又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想到待会儿子回到屋内会闻到烟味,只好又将香烟塞进盒内。

    “都这个样儿了还敢喝冷啤酒!”妻子从他手中夺过瓶子,如管束孩子般嗔怨起来,“先前小尧给我打电话,说你工作压力大,要你注意身体。刚才走时他还叮嘱我,要管好你的烟酒哩!”她将啤酒放回冰箱,还清点了数量。

    “一共16瓶。”她说。

    因为要开车,她走到门后脱下脚上的棉窝窝,穿了一双平底鞋。

    “蔬菜放久了不好吃,茭白和莴笋等我们回来再炒。你喝完汤就躺着吧。我走了。”

    “嗯。戴好口罩。路上慢点开。”姜森看着她。

    她俏皮地斜瞥他一眼,脸上现出颇可爱的表情,反手做个OK的手势。这副淘气样儿,和他们相恋时一模一样。

    初识……相熟……恋爱……婚礼……死亡……妻子离开后,忧思再次压上姜森心头。

    为了压住浪放的思潮,他端起热汤猛喝一大口。滚烫的液体顺喉而下,喉管上灼烧般的疼痛暂时盖过了脱羁的思绪。他拿起桌上的遥控,退出正在直播的新闻频道,在“最新影片”的电影专栏下漫无目的翻看着,意在找一部精彩电影打发眼下孤寂的时光。

    因这场持续了近两年的疫情,电影行业如度寒冬,新上映的影片不仅数量少且质量也大不如前。

    姜森关了电视,端着汤走到阳台上。他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空虚的思想会不受控制地奔脱,最终导致理智的瓦解。

    窗外的农贸市场如同一个大庙会,买菜的人流摩肩接踵,穿着各色衣服游走在数百个摊位之间。

    往日,姜森很喜欢从26层的高楼阳台俯视下面的人群,这会让他有一种上帝视角般的感觉。今天,他看着同一幅景象却倍感空落。

    这种心灵上的空虚是一种傀怍、自赧,一种精神上的难娩、自缚,在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喜庆日子里烙印在了心底。

    2016年10月1日,24岁的姜森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这天中午,他与爱人在本市最好的如意酒店举办婚礼。所有的亲朋都在半个月前收到了他们发出的请柬。

    就在这天,二嫂在驾车赶往婚宴的途中发生意外,汽车为避让突然从绿化带中蹿出的一只野狗,不幸从双龙桥上冲断护栏坠入江中。待救援队叫来吊车,将灌满淤泥的汽车从浑黄的江水中打捞上来时,她早已死亡,死神同时夺走了她腹内即将分娩的孩子。

    姜森清楚地记得,当时身着伴郎礼服的二哥跪在齐膝深的淤泥里,将嫂子浆染得难以辨认的身体搂在怀里嘶声恸哭;大伯站在桥上,看着河滩上的儿子含泪难言,怀中抱着熟睡的孙女。那一刻,姜森憎恨自己,是他在得到幸福的同时毁了二哥的家庭。

    姜川当时已是本市最年轻的法官,初露头角就令世人刮目相看,他的前途如初升的太阳将大放光彩。

    自从妻子离世后,他每日以酒度日,不仅旷惰了工作,还变得极难相处。没过几天,他就折价卖了名下唯一一套房产,将刚满4岁的女儿交给老父亲照管,留下大部分房款后离开了本市、这个勾起他伤心记忆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被开除党籍,也丢了法院的工作。至此以后,姜森就与二哥断了联系,恍惚已是5年。

    在这段时间里,姜森不止一次向身边亲友打听二哥的去处。但音信杳然。

    三年前,大伯离世。葬礼上,姜森也没能见到二哥。亲友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在内心深处,姜森也有过这种想法。

    二哥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以他和嫂子的缱绻关系,在受到如此重大的打击后,留给他的最后一条路也许正是选择为爱人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身体里的热血洒在沥青路面上,用头颅撞击地面的砰响奏出爱的乐章,迸溅而出的脑浆是誓言的见证……这就是姜森脑海中酝酿出的伟大爱情悲剧的一幕。但他不敢顺从众人的说法和自己的猜想。因为,他留给二哥的最后一丝生的猜想,同时也维系着他活下去的希望。

    大伯离世后,二哥已长到6岁的女儿姜思源被嫁到山东青岛的大姐收养。姜森彻底断了打听二哥消息的来源。

    婚后的生活平平无常,姜森每日奔走于家庭与岗位之间,他将无人理解的遗缺隐藏在内心深处,设法用工作将其覆盖、填满,使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它。

    今天,当他知道二哥还在世时,当年的记忆苏醒了,蒙在心罅中的垢滓刹那间退去,时间从未抹平烙在他心头的愧恨。

    “二哥的指纹为何会出现在犯罪现场?他和受害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姜森马上截断自己悲观的猜想——“不会的,不会的……他受过高等教育,不会干出这种事的。我们是从小的玩伴,清楚他是个极善良的人。他连鸡都不敢杀,何况杀人?

    “二哥当年在法庭上得罪过不少人,一定是有人陷害他。现在,我能做的就是为二哥昭雪,亲手抓到酿成这场灾祸的罪犯。

    “既然二哥愿意回到这座城市生活,就证明他已经摆脱了痛苦的纠缠,我也该放下心头的负担去看望他了。人生能有几个5年呢!”

    经过理智的分析,姜森心里平静下来。二哥还活着,这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喜讯。

    他喝完热汤回到客厅,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我可以再到现场去看看,也许还能发现专案队遗漏的线索。

    说走就走。他从沙发上携起皮包,匆匆给妻子发了一条短信:

    /猪头/猪头,多亏你精心熬煮的骨汤,欧巴现已精神百倍。我还有点小事要办,不能陪你和闹闹在家吃晚饭了,对不起。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亲亲/亲亲

    临出门时,他想到现场还有一台电脑,显示屏虽已烧坏,但桌下的主机看上去还完好。不知能否开机?何不从家里带一个显示屏去碰碰运气呢。

    他来到为小闹闹准备的房间,从床下的大泡沫箱内取出一台三星显示器。这是2012年冬生日当天大伯送给他的一件礼物,主机早就坏了,只有显示器保留了下来。他将装在珍珠棉袋内的显示器夹在左腋下,背着挎包赶出门。

    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上,他等了五六分钟,想打一辆出租车。可每辆从他面前驶过的汽车车顶都亮着“有客”的绿灯。

    余晖正在散去,太阳早已垂西,圆盘似的火球此刻正与西山山顶亲密相吻。他暗悔自己在这里白白耽搁了时间,疾步走上人行道。

    道路一侧的商户正在营业,各类商品琳琅满目。姜森无暇顾及装修精美的店铺,停放在人行道上的汽车总是挡住他的去路,使他不得不一次次绕行。好在这里离现场不远,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出租屋1楼,有一家卖百货的小店,店铺门口兼营水果。营业时间是早上9点到晚上9点。水果摊前撑着一把红色四脚遮阳棚,棚下围坐着4个赤膊烧烤的光头男人,一人一瓶二锅头喝得脸红耳赤。眼前的热闹景象一扫姜森记忆中的清冷,路上积累的疲乏顿时溃散。

    走上5楼,廊道上留下一条条拖把拖过的印痕,显然房主已抽空打扫过楼道卫生。姜森有些担忧,唯恐没有门锁的房间也遭到了同样的破坏。他加快了脚步。

    506号房的房门关着,昨晚贴的封条已被撕开,门上现在贴着畦田街道派出所发布的公告和“禁止入内”的醒目大字。棕漆门框上,拉贴着三条蓝白相间的警戒线。

    “这保护措施够势人的了。”姜森呢喃一句,放下显示器。

    隔壁的507房没有人声,他猜想母亲和孩子也许还在超市旁的游乐场。他撕开警戒线一头的胶布,用肩头抵开房门。一张半拃长的瓦楞纸从门锁处掉了下来。这是专案人员上午用来卡紧房门留下的纸片。

    还好,现场情况和他今早离开时基本一致,没有清扫的痕迹。他把门外的显示器搬进来,解下挎包挂在门把手上。

    时间已近18点,斜射的阳光正从房间西窗穿帘而入,充足的光亮有利于勘察工作,得赶紧抓紧时间。

    姜森掏出手机,上面只有一条妻子回复的“早点回来”的简短信息。他下拉菜单,把手机调为飞行模式,以免在寻找线索的关键时候受到打扰,这是他专注于工作时的一贯作风。他戴上口罩和手套,看着尘灰中的满地脚印,出于严谨的职业习惯,还是给脚下的球鞋套了鞋套。

    屋内,男房客生前使用过的物品,都经专队检查后标记分类,就连悬挂的两块窗帘也都挂上了登记卡,留给他的奶酪并不多。他略微思考,就有了主意。

    来到火点处,他手持镊子和放大镜,开始在地上这堆黑炭般的电子垃圾中翻找起来。直觉告诉他纵火犯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为了毁掉这些设备。此次调查如果他能确认这些设备的型号、用途,走运找到一张可以读取的内存卡,对案件都大有裨益。专队将这堆黑乎乎的东西当做垃圾,他可不这样认为。

    阳光慢慢从西窗收束,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姜森打开补光棒,调好色温,将找出的金属配件、残破玻璃和螺丝等物一一排列在地面上,放好标尺,用身上带的华为Mate40Pro拍照留存。他心力集中,手持凸透镜,仔细查看每一件遗存的零件,要从它们的特征、漆色、零件标识、品牌Logo等细节信息确认烧毁前的设备型号。

    “哈——你这姜儿,果然在这。”尤头口中叼着烟卷,呴声道,“老子打电话通知你有好消息,你小子却关机了!我直接挂到你家里。美玲说你又去了局里。我一想有诈,就知道你小子在这儿。怎样?热饺子胀破皮儿——露馅了。”

    “你还真是诸葛亮推计,计计不空。”姜森顺口接上话头儿。

    “咦?有彩头?”尤头指着地上的电子零件问。

    姜森颔颐。

    “说说看。”

    姜森摘下口罩,点上尤头递来的纸烟,反问:“老尤,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姜儿,你也来使唤我耍大刀?我带队办案的时候,你小子还在警校念书哩!”

    “怎敢呢!是请您老露一手,让晚辈开开眼界。”

    尤头听了这恭维的话很受用,蹲下身去,手持电筒仔细观察。过了半晌,他站起身来。

    “这他娘的都烧成哪样儿了!得送到鉴定中心去验验。”

    “这倒不必。”姜森不禁笑说,“你看标尺上方最大的一块玻璃基板,旁边还有几条烧变形的金属框,从玻璃的尺寸和边框的开孔很容易判断,这是一台小米公司今年8月份发布的第5代平板。

    “那几片排列在一起的凸透镜和凹透镜,显然是相机上的镜片。作为一个摄影爱好者,我从镜片的制作工艺和数量上判断出这是一台中高端长焦相机。

    “最右边上的一坨焦黑的东西,是燃烧后凝固的塑料,可能是放在桌上的储物盒或塑料玩具类制品。至于那些大个的十字槽螺丝,是烧毁的显示器留下的。”

    “你……你小子给我下套!”尤头红了眼。

    “我哪敢在江边卖水,圣人门前卖字哟。你先消消气。”姜森给他递上一根纸烟,从皮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透明密封袋,“这是我从铁架床的床脚与墙之间的夹缝中找到的,就在火点下方。”

    密封袋内,装的是一个直径约3厘米的红色PP瓶盖。

    尤头接过来,仔细在灯光下查看起来。

    “这玩意不像是个普通的盖子。”

    “嗯,”姜森点头,“至少不是常见的饮料瓶盖子;或许,根本就不是装饮料的。这回真得送到技术室验验了。市局鉴定中心的设备不全、条件差,扩增室那几台电泳仪都可以搬进博物馆镇馆了,你得想办法把现场找到的重要物证送到省总局去验明正身呀!”

    “这好说嘛。”

    “老尤,这还有彩头。”尤头还在查看袋内的物品,姜森用手中的橙色激光笔指着地上用粉笔画出的几个椭长的圈提醒说。

    尤头收好瓶盖,又打开电筒蹲下去仔细查看。

    “这像是某种含水的纺织物压出的印痕。”

    “对。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可能是一块半干的毛巾。”

    “说说你的看法。”

    姜森呼出一口白烟。

    “嫌疑人在进屋前就往鞋底裹了织物,目的很明确,是为了消除脚步声。潮湿的织物沾到地面上的污垢,在瓷砖上留下了肉眼可察的渍痕。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无可置疑了。”

    “这就对了。”尤头起身。

    “什么对了?”

    “你知道昨天下午,发生在南京的一起恶性刑事案件吗?”

    姜森摇头。

    “一名外卖骑手疑因餐饮纠纷闯入店内连杀两人。”

    “呃——这和眼下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真不知道?”尤头盯着姜森,疑心是又要耍他。

    “我没看过调查报告,是真不知道。”姜森真诚说。

    “这躺板板的小子可不是个和气的主儿。据张二调查,他不仅与邻里不和,就在本月4号同样得罪了一个送外卖的小哥。对方送餐只迟了不过1分钟,他就差评投诉人家,搞得小哥都没心情干下去了。你想想,谁会咽得下这口气。”

    “你说的‘邻里不合’,指的是那个叫‘李芗’的男人?”姜森探问,他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对!张二给我发来的报告里说这小子正在追求隔壁女房客。前几天,因噪音问题和男房客结了梁子。两人还差点动了手。这是从女房东处得来的准确线索。”

    “我今天在工地见过芗子。这家伙看上去挺实诚,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呵呵!”尤头邪邪一笑,“阴活人,恨活人,阴阴月下好害人。人都说恋爱期的男女智商减半,这芗子为了女人更容易出头,干出出圈儿的事来。你看,两条线索都对上榫了:只为报复。”

    姜森哑然。上司的话有理有据,难以辩驳。

    尤头看到自己钟爱的得力干将被自己驳倒,顿然涨了精神。

    “我这里还有第3条线索:调查小组在男房客床下的一个纸箱里,发现一笔来路不明的钱款,数额还不少呢!现时,张二正组织人力调查房客的人际关系。保不准是黑吃黑呐!”

    “哦,专队取得的线索还真不少,看来我是狗拿耗子了。”

    “你发现的这条线索也很重要的嘛——”尤头用香烟指着地上的印痕——“至少证明了此案的性质。”

    “你还知道哪些情况?”姜森问。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好消息!”尤头拍着脑门,“张二这小子给你踢了个乌龙球。

    “今天下午,技术室比对出你二哥的指纹,他就立刻报告了我。我通知你时他已派出专人调查你二哥。我给刑侦支队挂了电话,让他们细查此事。

    “支队马上派人将提取出指纹的塑料瓶送到昆明总局做更精确的有机物蒸存对比。结果表明,这枚指纹不太可能是昨夜留下的。

    “在我下班前,也收到了张二的初步调查报告:昨日夜至翌日清晨,姜川与搭档在事务所办公室连夜准备13日开庭的申辩材料,不具备作案条件。你可以放心了。”

    姜森释然。

    “在我意料之中。”

    “你别高兴得太早!事发当夜川老弟虽无犯案条件,但有指纹留在现场,这说明他近日与受害者有过往来。现虽未发现对他的不利证据,也得查清楚这枚指纹是如何留在现场的、他与男房客之间是什么关系、有无恩怨纠葛等。你小子不是闲不住吗?这事就由你来办。”

    “好。老尤,你说的‘事务所办公室加班’是怎么回事?”姜森问。

    “你二哥呀?他现在有堂堂正正的职业,在本市最有名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最近接手了一起民事财产纠纷案,后天开庭。”

    姜森心想,这倒好,二哥现在的工作与他当年的职业对上头了……忽听到楼下传来悦耳的童谣声。

    汪汪汪汪汪汪

    宝宝夜里学狗狂

    四肢爬地苦坏娘

    明日自个洗衣裳

    没有妈妈来帮忙

    哭着笑着漂衣裳

    ……

    母亲引逗孩子的歌声在门口戛然而止——因她看到了屋里的两人——脸上富有喜色的表情也转为尴尬。

    姜森看着想笑。她欲向他打招呼,可能羞于一旁只有半面之交的男人而作罢。终于,她将头转了过去,放下怀中的女儿,低头从包里掏钥匙。

    尤头并未觉察到蔓延在空气中的尴尬气氛,大咧咧问:“你住在隔壁?”

    “是的。”她抬起头来,微笑中夹杂着诧异。

    “我正好想找你谈一谈。”尤头生硬的口气如同在会议上发言。

    母亲停下插入锁孔的钥匙,赧颜上又添了一丝错愕。

    “我是……”

    “他是跟我一个队的老尤,协助调查火灾起因。”姜森截断尤头的话,笑着对年轻的母亲说,“此房客今天下午刚转出ICU,神志不清无从调查。老尤……只好来问你了。”他担心口无遮拦的尤头会说出男房客的死,继而吓到她。

    “哦……对……对的。”尤头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话茬说,“我想了解一下男房客平日里的人际交往,因你就住在隔壁,可能会有所了解。”

    “请进屋来说吧。”母亲转动钥匙,脸上的神色也恢复正常了。

    两人来到走廊上。姜森反手拉上房门。

    “森大队,”尤头突然改口,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递过来,“你忙了这久,先到下头车里抽支烟。又不是件多大的事,交给我办就行了。”

    姜森一愣怔。狡猾的尤头反手就将他一军,不过是为了支开他好谈话。官大一品压死人,他虽明白这是尤头的狡计,也只能接过钥匙照办。

    他在车里吸了近半小时的闷烟,尤头才拖着滚胖的身躯钻进驾驶室。

    “我就说嘛,能让你森大队袒护的女人一定有原因。”尤头转头看着躺在后座的他,斜眼一笑,“原来母女俩也是苦命的人儿。”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姜森没有睁眼,双手盘在胸前闭目养神。

    “好嘛,算我对不住兄弟。老哥请你喝酒。”

    姜森摇头。

    “哦——你们兄弟有好些年没见面了吧?我送你过去看他。”

    “我还想到现场去看看。”

    “都快到21点了,你还要看哪样哩?”

    “桌下那台主机。我想试试能否开机。”

    “提纲挈领……我们手头的线索已经够多的了。”

    姜森又是摇头。

    尤头为了说服他,认真分析起案情来。

    “排除川老弟后,专队现在分成了两派:调查不明款项和外卖小哥。张二说了,本月4号与男房客发生矛盾的骑手身上有彩头。

    “楼下小卖部的男老板有口供,称此人当天争吵时扬言要报复受害者,随后几天还看到他频繁出没于后面的空置楼房。

    “就在此月6号,房东打扫楼道时,还在楼内撞见过他。专队开会讨论后推断,此人当时可能正在寻找报复时机。

    “还没完!张二查到在两人发生纠纷的第2天,这小子花了1300多元,通过微商代购的方式,从境外买了一份明标‘双黄金鱼油保健品’的不明商品。昨天下午签收。你看巧不巧。

    “刚在楼上,我收到专队突击搜查这家伙的消息。住所内没有发现可疑包裹,‘保健品’不知去向。张二已经把这小子拘押了,应该能榨出油来。

    “咱哥俩现在就去好好喝一壶,说不定睡一觉醒来案子就破了呢。”

    姜森不为所动,依旧是似睡非睡的姿态。

    “我说你小子是‘王八晒盖懒翻身’呢还是哑了?怎一句话也不说?”

    姜森哼一声,漫不经心回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不叫的狗咬人。”

    “整整你的看法。”

    姜森摇头以拒。

    尤头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就有了主意,意味深长说:“是瓜是蔓得顺着藤儿摸嘛!做事总得一步一步来。我们还有‘不叫’的3号嫌疑人喔。”

    “还有3号?”姜森睁开眼睛,这话果然引起他的兴趣。

    “嗯。”

    “说说看。”

    “如果第2条路走不通,我们还能搬‘箱子’走第3条路哟。”

    “不会是芗子的。”姜森的语气极为笃定。

    “哈——你这小子,发起倔劲来还真是没毬完!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事专队会调查清楚的,咱俩别在这‘闷葫芦焙药——胡捣’了。”尤头朝窗外抖落烟灰。

    “老尤,你给尧队说说我的意见:芗子不太可能犯案,暂时别去打搅他和母女俩的生活,待其他路子走不通后再考虑动芗子。你可能不知道,他们腊月要结婚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果此时受到警方调查,传出去村里的人会议上一辈子的。农村人最忌讳这个了。”

    “这行嘛!反正张二手上有两条主线,对比起来芗子倒是个靠边站的小角色儿。再说了,你森大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搬‘箱子’之前我让他先通知你。今天天气不坏,老哥带你到阳光外滩撸串去。”

    “择日吧,我想早点休息。”姜森说完想说的话,又躺回原来的睡姿。

    尤头掐灭烟头,问:“你真不去见你二哥?你们……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5年多了。我想把此案查清楚再去见他。”姜森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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