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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6

    尽管已经提前点燃熏香,他还是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浓厚的酸臭味直冲鼻脑,记忆犹新。眼前这人像是从厕坑里爬上来,浑身裹着粪便,干瘦得好似几根硬拼起来的木柴,正是前日莽突冒犯的那个老家伙。叫人更不爽快的是,老乞丐进门后便毫不客气地东张西望,却当他与库叶儿是空气一般,看也不看一眼。

    他不欲与此人过多纠缠,正欲喝问,老乞丐却先发话了。老东西拿木杖戳击地板,一脸傲慢地高声说:“这里可是人住的地方?”

    他反讥说:“这里不是人住的,还是你能住的不成?”

    老东西越发张狂,“为何只见狂叫的畜生?”

    他不怒反笑,“老东西真是蛮横无礼,跟你还是蛮像的。”他本不愿接下这个差事,多娜安排库叶儿陪同,他也无话可说了。

    不曾想到,库叶儿平时爱干净近乎挑剔,竟笑吟吟地起身迎向老乞丐,仿佛闻不到其散发的恶臭,“老人家,非常抱歉,我扶您坐我这儿吧!”

    他吓得一跳,连忙招手让她回来,安排小五给老乞丐取来凳子,放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小女人不知在想什么歪心思,还为老乞丐放好茶几茶杯,倒上热茶。

    老乞丐端起茶杯,看起来洋洋得意,“丈夫立身于世,当志行高洁,休要沽名钓誉,以貌取人。”

    他也不愿耽搁时间,冷笑说:“你自诩为丈夫,何不坦坦荡荡,报上你的名号,道出你的目的?”

    老乞丐说:“姓谁名谁本是浊世遗物,某早已置之度外,弃如破鞋,不愿再提了。你贵为联邦李氏后人,美名在外,当为宗族表率,不可辱没荣光。”

    他闻言变色,惊得站了起来。库叶儿会错了意,连忙挡在前面,“老人家,天气苦寒,您喝点多奶茶暖暖胃吧!”

    老乞丐抚弄纠结的稀疏胡须,“盖伊家的小女儿从小接受宫廷礼仪,教养果然非同一般。”

    “您实在高看我了,”库叶儿笑得眯起眼,“我们年轻而眼拙,那日唐突了您,请不要见怪呀!”

    “小姑娘,我的来历并不重要,”老乞丐一口喝干热茶,舔了舔嘴巴,“茶是好茶,可惜不合某的胃口。游历天下之人,以天下为家,无牵无挂,栉风沐雨,洗心而忘浊身,但了此残生而已。”

    小女人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老乞丐,“我总觉得您面目和善亲切,似乎在哪里见过您。”

    “一鼻两眼,都是天赐。茕茕残躯,终归烟土,”老乞丐摆了摆手,“某想见的是公主殿下,你请她过来一趟吧。”

    “我这便去请示女主人,请您稍候,”库叶儿起身行礼,这才离去。

    老乞丐知晓他们的身份,有故弄玄虚之嫌,敌我难分,福祸难料。于是,他警告说:“我奉劝你一句话,一会要是公主肯来,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老乞丐从容说:“某有一事请教,不知还敢知会?”

    “你先问问看。”

    “哄驱公主疫区冒险,是芙索娜.多恩的主意,还是李芙的?”

    他颇觉刺耳,“会议长大人德高望重,她的名讳岂是你随便叫的?”

    “我听说,会议长膝下两个儿子,都是成不了气候的公子哥。倒是你,还有点尊父李偲的遗风。”

    他闻言心中一动。他尝试从记忆深处取出那个高大而刻板的男人,发现其脸庞已经有些模糊。不过,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情形。那是父亲第一次牵着他的手,默默地走过风雪中的荣光大街。父亲的手潮湿、宽厚而温暖,这是他关于父亲最深刻的记忆之一。那一年,他刚满十岁,进入学院不久。不曾想到,两周后父亲便人间蒸发了。

    “你的见识倒是不小,知道亡父名号的人不多。”他说。

    老乞丐再次抚摸脏乱的花白胡子,眼神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公主安危,非同小可。希望,某是小瞧你了。”

    他正要接话,库叶儿带领多娜进入房间。多娜邀请老乞丐坐上宾位,库叶儿重新张罗茶水。

    多娜的笑容如沐春光,“老人家亲自登门,必然有所赐教,我等聆听教诲。”

    老乞丐的态度明显恭敬下来,“公主殿下,某前次前来,仅有一个目的,还望垂听。疫区不是游乐场,万万不可深入。”

    多娜问:“您如何知晓我的身份,了解我的行踪?”

    “差不多整个并川府都在谈论您,某不聋也不瞎。”

    库叶儿说:“我们的目的本是游历,特意交代注意保密的呀。”

    老乞丐无礼地挥了一下手,“您可知道,灾异因何而起,何时而生?”

    “灾异现象至今已历年余,听闻始发应在乔林以西。今年夏末以来,疫气快速蔓延,多地都受影响。此灾因何而起,各种传言纷纷。其中,影响最广的恐怕是恶魔降临的说法。”

    老乞丐说:“在某看来,这是危言耸听。”

    “何以见得?”

    “众所周知,自开天辟地以来,共有两次南敌入侵的确切记载,每战间隔五百年。两次浩劫的情形大体类似。大恶魔盖亚驱动科多人以及他的恐怖巨兽,度过死亡之河,潮涌而来,势如猛火,破坏力十分惊人。本次灾异存在很多疑点。除了异象始发地不合往常,时间也提早了近十年。更重要的是,科多人与恐怖巨兽都没有出现。”

    多娜又问:“在您看来,本次灾异因何而起?”

    老乞丐悠然抿下一口茉莉茶,“您是否已察觉,灵气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能感受到,暗灵的气息确有那么一点不同。我们认为,这是暗灵被疫气污染的征兆。”

    “关键就在这里。”

    “洗耳恭听。”

    “灵气驱发由心而生,一旦遭受污染,施法者在联动时极有可能损伤心力,进而导致精神异常。”

    多娜点头说:“我们也得出了这样的推论。”

    老乞丐抚须表示赞许,“诸位深谙法术,在真相未明之前,切不可盲目施法,更不能擅入禁区。如有蹉跌,后悔无及。”

    多娜欠身说:“谨听教诲,铭记在心。”

    老乞丐起身还礼,重新落座后,拉开了话匣:“请听某再饶舌几句。前者,哈特琳娜公主在菲林酒店遇害。考特国王震怒,下令彻查,牵扯不少人,从而导致‘菲林惨案’。近者,已故道尔逊大王子在音八郡误陷贼窟,月余不得脱身,陛下便要动兵讨伐并川府。要不是王子殿下侥幸逃出生天,真相大白,恐怕人间惨剧再会上演。前事之鉴,后事之师。在此多事之秋,细波微澜或可引发惊涛骇浪,不可不慎。”

    多娜面露惊疑之色,“关于兄长这次游历遭遇,我也有所耳闻。父王欲兴兵并川府,只与堂院大臣们讨论过,知晓内情的人应该不多。如此说来,您定是都中旧人无疑了。”

    老乞丐的神情越发肃穆,“殿中一举一动,不仅是个人祸福,还关乎群庶生死存亡。您是个仁厚聪慧的女主人,相信将是下一任司瑞那不二人选。请以天下万千百姓为念,万万不可涉险行事!”说罢,此人竟从椅上滑出,跪伏下来。

    多娜令库叶儿将老乞丐扶起来,然后告诉他:“您的教诲,我一定铭记于心。”

    老乞丐看起来非常失望,“某言尽于此,”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天道轮回,终有率统。得便是失,失可为得。但循道理,法心由一。喜悲无己,及泽苍生,”略一施礼,昂然离去。

    小五进来报告,老乞丐拒绝接受银币,只领走了几枚铜币。

    “你对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多娜问。可以看出来,她也很疑惑。

    李瑶想了一想,才回答说:“此人来访的目的非常明显,想要阻止我们继续前进。他看起来像个苦行者,会诌点无病呻吟的歪理。不过,他知晓我等身份,熟悉都中旧事,看起来身份又不一般。按理,这样的人我们应该认识才是。这人到底是敌是友,我也搞糊涂了。”

    “会不会是布雷将军派来的?”库叶儿说。

    “有这个可能。”

    多娜却摇头反对,“我有种预感,此人应该不是敌人。”

    库叶儿给了一个建议,“那个女人好像有点鬼脑子,何不请她来参详一下?”

    不一会儿,贝拉.艾尔索普被领了进来。女人换上多娜为她准备的新衣服与新斗篷,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颇具神采。

    多娜将与老乞丐会面的事大略讲过,说道:“您是王国官眷,对都中旧事定然熟稔。”

    贝拉苦笑着直摇头,“我从小像个男孩子,喜欢阅读英雄书籍,也喜欢走街串巷,探问逸闻趣事。为此,没少被父亲责骂。”

    库叶儿冷笑说:“在我们盖伊家,这样回答主人的问题,轻则掌嘴,严重的话,是要被吊起来打死的。”

    贝拉冲嘲讽者报以礼貌的微笑,然后答道:“都中离职或遭贬逐的官员每年都有,鲜有落得如此下场的。按您所说的年纪样貌,此人或是家父,也未可知。”

    众人闻言都很吃惊,贝拉女士却从容地端起了茶杯。

    库叶儿说:“要是我的话,早就跑出去薅人了。”

    贝拉解释:“陷贼一年多来,我也想通了。当初家父决意离开,以他的性格,定然老死不愿相见。”

    李瑶听了直摇头,“家族可以抛弃,血脉却无法割舍。现在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态度。”

    贝拉平静如水,“我的态度是与不是,都已无关紧要。”

    “如果确是大长老的话,他定在探索另一条业报之路,”多娜说,“苦行者们云游修行,与我圣家所崇尚的历练有异曲同工之处。他们很多人曾经是圣光的信徒,或受邪念诖误,或是人生变故,导致立场偏移,信仰无为修身,进而消极避世。我曾偶遇过一位苦行老人,温妮知道的。此人白发苍苍,听其寥寥数语,字字珠玑,可见此道也有可取的地方。”

    “我也见过这样的人,”李瑶说,“这些人不治生业,到处乱跑,大多行为怪诞,言辞虚妄,没什么真本事,但博人青眼而已。”

    “不是这样的,”多娜显得有些急切,“自其师祖达左开始,苦行者游历天下,执志苦行,修身立道,自成一派。其派巧思深远,别具一格。我有幸读过两本苦行者的著作,其中一本便是达左的《研行录》,写得真是不错呢。”

    小五敲门进来,报告称发现老乞丐,正窝在一户人家的棚檐下睡觉。不过,他答非所问,提及贝拉,亦是毫无改观,不愿移步。

    多娜问贝拉:“我们前去拜访一下?”

    贝拉决然说:“我想明天动身回嘉卡,还望公主批准,”不待答复,匆匆起身行礼,离开了房间。

    这时,鲍尔带队巡查结束,回到了旅店。主人们齐聚多娜房间,重新沏上热茶,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鲍尔首先表出态度:“明日我打算跟小五去康城一趟,进行深入调查。”

    库叶儿表示反对:“我看还是先派小五过去。他身手好,人也机灵。你大个子笨头笨脑,反而碍事。”

    多娜说:“目前最紧迫的,是要尽快查明疫气是否影响特定人群。如确是如此,还须第一时间公布天下,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大个子有点蛮力,勉强充当护卫,不去也罢。至于我嘛,”李瑶将茶杯敲在桌上,“很有必要去一趟。”

    库叶儿斜着眼睛看他,“鲍尔先生都不去了,你还逞什么英雄?”

    “这位不长眼的女士,你可是大大地小瞧我了,”他正了正面色,转向多娜,“那边我认识几个人,说话办事都方便一些。”

    多娜稍作沉吟,认可了他的说法,“那就麻烦你去一趟吧。尼格勒斯的悲剧已经发生,我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如有必要,我们立刻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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