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上)

    夫前随无道,先帝李氏奋起平江,兵伐四载,死伤无数,方得天下太平。然外有北月窥觎,内有士门固疾,军阀割据,先帝以天下百姓安定福祉为念,厉精图志,然天不假年,其志未竟而崩,遗愿先父上将军王峰继其志,监国理朝,不料却遭小人陷杀,一门被害,其冤昭昭,竟无处可雪。而我姐弟二人幸得义士相救,分离流落敌国异乡十数载,今朝相聚,誓为先父为我王家一门冤死之人讨要个公理天道。

    我王家姐弟并非什么叛国逆贼,反倒是当今天下,奸侫当道,昏君无能,先父呕心为国,却获乱箭穿心而死,义父母一身肝胆,却惨遭屠戮。我王安生今奉先帝遗诏,继父之志,行正国护民之道,报忠良无辜枉死之仇!盖墨家子弟当传此诏于天下,言明我王家起事之原由。而我王安生今日愧领矩子之位,承上将军之名,不论生死,当以奋先人之志,除奸侫、匡正道,不得已而行兵戈,然只求天下公道有存,人间正义尚在,此志在前,虽死无悔。故兹告谕,望相宜知悉。

    “姐,你还没歇息?在想什么?”“想。。。没什么!”听得小牛声音,安生赶忙起身,望着不远处的雄关紫荆,安生驻刀于地,一手挽住小牛肩膀,“今晚过后,我们就要沙场杀敌,生死无常了,你可害怕?”“阿爹说过,我李家只进不退,虽死无悔!”“虽死无悔。。。好!好!”“姐,那日你为什么不留住鸿山哥,难道你不想。。。”“我们的国仇家恨已经连累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又何必再将他牵扯其中,一个书呆子。。。何苦呢?”一说到此,安生竟面露笑意,但随后却是一声叹气转过头去。“书呆子?鸿山哥虽不能马上杀敌,但却能以千骑破关夺城,一路入川,并且拿下公孙克,还为你谋划天下,得大军如此,你。。。你当真对他。。。”“别再提他了,你是不是也舍不得小织雨啊?”安生一收无奈之色,回头一指小牛额头,笑着问道。“啥子哟。。。人家才不想她,烦得很。”“哟!你那时哭得个泪人似的,是谁安慰你,陪你哭逗你笑,你可别忘了,那时是谁抱着人家不撒手的,男子汉大丈夫,可要敢做敢当哟!哈哈!”“哼!谁说我不敢当的!只待我报了仇,我就。。。我就。。。”“你就咋啦?”安生一脸好奇,看着满脸憋得通红的李小牛,“我就去娶她当婆娘!”“哈哈哈哈!!!你倒想得美!”安生终于憋不住,几日辛劳愁闷,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安生的放怀大笑,引得周边兵将不禁都好奇观望,一见引起众人注目,李小牛竟是有点焦急起来,脸红着一路跑开,直奔自己营帐而去。反倒是那王安生,笑着笑着竟是哭了起来,心中那按捺不住的悲喜之情都在此刻宣泄个干干净净。“小姐。。。”笑累了哭累了的安生瘫坐在地,平复了心情,一抹泪水,在柳敏的提醒下,起身整衣,大步走向中军大帐,此时的大帐内外,早已战甲明亮,众将云集,皆在等待上将军一声令下,三军齐进。

    “这丫头看来不简单啊,十几万人马排布有度,往来有序,大将之才,王家有此后人,当真有幸。”此时紫荆关上,尉迟正国远远看着那星罗密布,烛火映天的连绵军帐,不禁赞叹不已。“将军,廷报。。。”“念!”“圣上免了您的行军大总管,改着公孙睿旗下听命,并州军马五万不日将抵紫荆关。”部将着重点说完廷报,报揖在旁听候指令。“王安道分兵据守辽远、范阳两城,孤军力拒北月。广安凌氏前日也已起兵十万,出水路,截那北月后路,以援辽远。这王安生此行必也是要去支援那辽远孤军,否则以她军势,夺下宁武,便可直取上京,报得了那灭门之仇。而今王家姐弟却是秉其父志,再战辽远,为国为民,此情此志,王某自叹不如。”一旁随军的王安望着城外军帐,不禁发出感叹。“子惜所言甚是,乱世之中,大仇之下,亦能秉其心志,小小年纪确是不简单,此两子将来必不可限量,只可惜你我,职责在身,身不由己啊。唉!”“忠义难千秋。。。将军也不必如此,只是那公孙睿的到来,将军不得不防。”听到王安提起公孙睿,尉迟正国两手扣按城头,一脸沉重,须臾大声喝令“传令三军,三更造饭,五更全军拔营出城,与那王安生决战紫荆关下。一战定胜负!”“将军,你这是!”“忠义或许难于千秋,但孤忠不能再葬于青山!明日我定要再讨教讨教那柳青山的二十四式刀法!二十多年了,青山兄,明日还能再与你战个痛快!正国虽死无憾!”说完此话,尉迟正国收手身后,望着城外那面火光映照下的赤红军旗,放声大笑。

    “上将军!紫荆关有动静!”正一身披甲于帐中端坐,静待天明的安生被一阵战鼓号角之声惊醒,赶忙提刀起身步出帐外,只见紫荆关上,建鼓雷动,号角冲天,三万唐军鱼贯出城,在城外摆下了数阵,阵前尉迟正国一身明光亮甲,手提长槊,跃马在前,严阵以待。“他这是想要做甚!?看不起我们吗!?”周遭诸将见此动静,皆以为尉迟正国是轻敌傲慢,却只有安生一人立刀于地,看着那一身战甲立于马上的尉迟正国,心生感慨,“忠义难千秋,将军,您这又是何苦!”“传令,中军及左右两部各守本营,无令不得擅动,前锋疾刃随我出阵。擂鼓!”“姐,我呢!”李小牛见着安生正要跃马出阵,焦急的上前一把拉住马绳,挡在马前,“柳敏,从此刻起我要你寸步不离小牛左右,随我出阵!”安生见状一声令下,李小牛赶紧也跃身上马,一提李大牛的那柄宣花大斧紧随其后,“小牛,从此刻起,我为帅,你为将,我不再是你姐,为将者须听军令,你可明白!”安生见着紧随身旁的李小牛厉声说道,“末将听令,上将军放心!”李小牛一横大斧,抱手揖礼于马上。三军涌动,战阵变换,不多时,一身锦袍银甲,手提五尺长刀,座下一匹白如净雪战马的王安生已然跃马阵前,身后数十员战将皆顶盔贯甲,持枪槊一字排开,立于其后。其中有一小将手提一柄巨斧,却未顶盔,只是身着一身轻甲,却是一直紧紧跟在其身旁一起出阵。“王安生,士别三日,你我终究还是要在这沙场上决一胜负!”尉迟正国见着王安生,轻催座下战马,来到两军阵前笑着说道。“将军,当日一别,安生又痛失亲人。眼下昏君无道,奸侫横行,将军一身忠义,却又何苦自轻其身,如此行事,终究是不值得的。”“那日我已说过,沙场再见,不论生死!你我各有其志,既如此,就不该再多费口舌!”安生眼见劝不动,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阵中,挥手下令,枪盾齐出,直取中军,疾刃各分左右在两翼为其掠阵。军令一下,军阵涌动,两军齐出,箭矢如雨,杀声震天,不多时双方军阵便已绞杀在一起,两方军将更是奋起搏杀,一时间,金石声彻云霄,赤血充盈大地,而此时的安生也与尉迟正国正面对上,两人从马上杀至马下,尉迟正国一下马便弃了长槊,改换直刀,与安生的五尺长刀面对面拼杀起来。此仗从天明一直打到了晌午,却还是未分胜负,双方将士皆是舍了命的搏杀,这时间一久,竟也是声嘶力竭,渐渐的没了气力,而安生与尉迟正国虽也是各尽其技,奋力拼杀,但彼此却都手下留情,不想伤及对方,时间久了,竟也是各自持刀立地,气喘不已。安生眼见如此下去,三军疲惫,却难分胜负,也不是办法,顿时心生一计,于是口中哨起,两翼疾刃闻得号令,赶忙变换队形,齐齐向着安生与尉迟正国所在方位围杀过来,忽见形势有变,尉迟正国正要拔刀而起,却不曾想安生此时却已然挥刀而起,一记劈砍,尉迟正国扬起的直刀竟是断为两截,一个踉跄,单膝跪地,眼看直逼脖颈而来的长刀,双眼一闭竟是要受那一刀。“将军,得罪了!”安生见状,却是猛的抽刀回身,一脚踢出,将尉迟正国踹倒在地,再一挥刀上前,直架在还未起身的尉迟正国胸前。“都别打了!尉迟正国已为我擒!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刀剑!”不远处李小牛见此情状,赶忙大声疾呼众军停手。闻得主将被擒,余下唐军只得放弃抵抗,一场血战,就此偃旗息鼓,紫荆关上终于升起了那面赤红军旗。

    “将军,您看这城下赤血皆是忠义之士所流,今日你我之战本可不必,此时您的职责已尽,可否将余生交于本心,为天下为众生谋个真正的盛世太平。安生,在此恳请将军!”言至动情处,安生对着尉迟正国单膝下跪,抱手揖礼。尉迟正国见状,不禁为之真情所动,赶忙双手来扶,“尉迟当日未能相救故友之后,心中一直深感愧疚。今日本想一战,求死于故友刀下,却蒙上将军刀下留情,我这一条老命即日起愿听从上将军号令,为天下为众生再战沙场!虽死无悔!”言罢,尉迟正国及其部下皆抱手下跪于王安生面前,“尉迟将军、众将军快快请起,安生愧不敢当。”安生见状赶忙一步上前双手扶起尉迟正国,三军齐呼“上将军!”声彻紫荆关。

    再说安生收得尉迟所部,两军合为一处,在紫荆关休整待战。这一日众人皆聚在议事厅内商议接下去的行动,却被安生提出的固守紫荆,阻北上唐军之议所震惊。“如若我们固守此关,虽可阻挡唐军北击辽远,但我们也将陷入与辽远一般的孤军独战的困境,而此处粮草兵械更不及辽远,恐难长久。上将军,请三思。”此时王安手指厅中沙盘之上的紫荆关说出以上一番担忧来。“上将军所虑的是若我军此时坚持北上,那前有拦阻,后有大军紧逼,十几万人马更是难以维继,如若遇上一地久攻不克,那我等恐要重蹈当年北月鹰王后尘。”一川军老将此时看着那沙盘上通往辽远的一路关卡,不禁想到了安生的顾虑。“公孙睿的并州军马再有二日就将抵达,无论是走是留,现在我们首要面对的应是此人。”尉迟正国将沙盘上一标着公孙字号的小金人一把推到紫荆关前。“公孙老贼,来得正好。”安生紧盯盘上金人,满目怒火。“并州军马不过五万之众,何足虑哉!”“并州军马皆为重骑,大唐神策皆出自此军,我等不可小觑。”尉迟正国见有人轻视此军,赶紧出言提醒。“上京可有动静?曹庆昌何时出发?”安生此时却是一眼望向盘中上京方向的那路人马。“暂无动静,曹庆昌此时正在从平江赶往上京的路上,想必就算到了上京,这李成泰随行监军的安排也得让他们计较一番。”王安正在料算李成琪的安排势必会引起一番风波时,却有一熟悉人声从厅外传来。“李成泰经营辽远多年,除了他,这满朝文武又有何人可担此任,让曹庆昌挑大头,无非是让两人相互制约。但各取所需,想必他二人也不会有什么争议。上京一路人马依在下看,不日便可开拔,各位还是早做准备,莫存幻想。”听得有人出声,厅中众人皆不约而同回头看向来人。“安。。。上将军别来无恙。”“是你。。。你不是要去与你父亲会合,怎么还逗留此间?”见来人竟是凌鸿山,安生竟是有些惊喜,却在面上不露声色。“你们所虑的这七城三十二郡的问题,我已经全部解决,现如今这些府郡皆听从上将军号令,紫荆关与辽远城之间已无阻碍,上将军想留想走皆可随意,粮草后援也都不在话下。”凌鸿山走到盘前将那一路唐旗尽皆拔去,以示紫荆辽远之间再无任何唐军所在。“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众人见状不禁大呼不可思议,“是凌公子这些时日不分昼夜,调动各地墨家子弟以及凌家人脉,劝服府郡归附,诛灭顽抗之人,现在此间各处皆已在我等掌控之下,上将军尽可放开手脚,与上京决一死战。”未及安生疑问,陆三竟是从门外大步行来,抱手揖礼于其面前。“墨家子弟?他?”“矩子当日领军出川,陆三留置芙蓉,调度天下墨家势力,以助矩子。其间幸得凌公子相助,方得今日局面,凌公子。。。”“老陆,随我来。”未及陆三把话说完,安生却是一把打断,径直步入后厅,陆三见状赶忙紧随其后,倒是将凌鸿山晾在了外边,一脸尴尬。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短时间你们是如何做到的?这些城府现今又是何种状态?”一到辟静处,安生赶紧追问陆三起来。“矩子。。。”“莫再客套话,捡重要的说!”见着安生急迫,陆三也不再拖拉,直道是那凌鸿山当日收到家书知晓其父以其家姐李兰兮之名起兵赴辽,便一边安排人手将凌织雨送回广安府,一边求见墨家掌事陆三,想借墨家之力助安生扫平障碍。晓得凌鸿山身份与来历的陆三正苦于无人予其出谋划策,见着送上门的人才,又岂能拒之门外。于是在凌鸿山的谋划之下,墨家势力纷纷启动,各地府城相继而动,而凌鸿山为达速成,其手段可谓诡狠异常,完全不似其往日儒雅之姿,“凌公子为了矩子,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其杀伐决断之气魄,陆三观之绝非常人所能做得的,此人。。。”陆三言至一半却是停住,似有犹豫。“无所不用其极?不肯归附的他都。。。杀了?”安生听着陆三的描述,根本想象不出这些计令竟皆是出自凌鸿山之手。但看着陆三默认之态,不禁哑然。“不过于这乱世之秋,唯有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其狠绝却真是恰如其份,若不如此,矩子这十几万人马恐怕将有覆亡之险,辽远也难逃陷落之危。只是这凌公子的心志不知。。。”“你是想说此人若有其他心思,他日必成天下之患?”见着陆三欲言又止,安生一语道破其心。“矩子多虑了,陆三观其为人,其心思皆在矩子一人身上,只是有点可惜。。。”“可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安生又是一句话让陆三差点笑出声来。“唉,书呆子一个,走吧。”安生一声叹息转身走出内厅,行至一半,忽的停下脚步,轻声问道“若是他坐了这矩子之位,你看如何?”“矩子,你这是?”陆三被这突然一问给吓了一跳。“我曾听郭叔说过,墨家历代矩子皆是能者居之,未有代代相传之传统,你观凌鸿山之才情必在我之上,他若坐了这矩子之位,当能重振墨家,甚至。。。”“甚至能安天下。”未及安生说完,陆三一个埋首揖礼说出安生想说之话。“但他现在尚缺火候,而且其心志并不在这天下,恐怕这一切也只是你我的一番心愿而已。”但揖礼之下的陆三亦是将现实情状予安生说得个清楚。安生手中轻抚白玉令,轻声一叹,继而大步行出内厅。

    正厅众人见着安生出现,赶忙围将上来,凌鸿山却是静静立于一旁,倒有点手足无措之态。“现今之势,我等已暂无后顾之忧。听我令,着陆三领墨家子弟主理大军后勤军需之事,当务之急,三军粮草,箭矢器械皆应尽快供给,另外需速与辽远联系,以知其状。各位将军,速归本营,整军备战。”安生一声令下,众将皆应诺离去,唯有一人却是不知所往,立于厅中,场面甚是尴尬。“你为何不去与你父亲会合?”“若要去那辽远,不是也要过这紫荆关吗?更何况我在此助你,亦是助我父亲,甚至此间胜负更可能是决定辽远命运的重点所在。”听着安生终于与之说话,凌鸿山赶忙回应。“当日我斩杀。。。”“安生,当日是我错了,妇人之仁于这乱世却真的是一无所用,反受其累,这些时日下来,我当是多少有些了解,你也莫要再心中怪我。”“我何尝怪过你,只是你我身世不同,于这乱世,难免。。。”“安生,我知你心中志愿,我也没有什么所求,只是希望能助你达成心愿,此后之事就顺其自然,你莫要多想其他。”“我的志愿。。。沉冤得雪,天下太平。你认为我能做到吗?”“自当可以!我凌鸿山必将拼尽全力,助你达成!此志天地可鉴!”“你的志向不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嗯,尽信书不如无书,不入世,何能出世,助你与我志向并不冲突。”“反正说不过你,织雨就这样送走,可否安全?”安生看到凌鸿山竟是有些脸红,不禁莞尔一笑,问起了小织雨来。“嗯,有专人护卫,且陆先生也已安排墨家子弟一路护随,想必是无事,你尽可安心。”“嗯,王子惜王公子也在军中,你们也有些时日未见了,何不去畅聊一番。”“是啊,尽聊正事倒是把这忘了,还有尉迟将军,我也当前去拜谢才是,还好得你提醒,我。。。我这就去。”“你可知他们在何处?呵呵,我们一起去吧。”看着凌鸿山,安生竟是有了少有的温柔,上前轻轻一拉其手就往前走。倒是这一拉倒让凌鸿山一个惊愣,竟是一时脸颈通红,浑身木然任由安生一路拉着就朝那尉迟军帐方向行去。

    “军中不可饮酒,只能以茶代酒了,哈哈哈!”四人围坐于军帐之中,尉迟正国手端茶杯先干为敬,“呵呵,也幸得无酒,否则恐怕我们就只能三人独饮了。”王安笑着端起茶杯敬向三人,“王公子也晓得鸿山不擅饮?”安生笑着看向凌鸿山,看着三人皆知自己不擅饮,凌鸿山倒是有些自嘲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酒能忘忧,却不能解忧。还是这茶好。”说罢一饮而尽,三人闻之皆抚案大笑,“你倒是能说,那你说说现在我们该何去何从?”尉迟正国放下杯子一脸严肃看向凌鸿山,“嗯,念石兄,你有何高见说来与我们听听嘛。”“高见谈不上,就看安生。。。哦不。。。上将军想要什么?”凌鸿山轻放茶杯,却未看向安生,只是盯着帐外之景,静待回应。“我想要什么。。。你若是我又当如何?”安生沿着凌鸿山的视线,起身走至帐门边看向外面来来往往的将士,听得安生回应,尉迟与王安齐齐看向凌鸿山,意味深长。一阵沉默后,凌鸿山起身走到安生身旁,望着帐外蓝天,“可我毕竟不是你,安生,事已至此,你我皆无退路,无论结果如何,当求心中无悔就可以了。”“嗯,你还走吗?”未待安生听得凌鸿山回答,却被帐外一快马而至的斥候打断,“报!西川急报!公孙睿已入川,不日将兵抵芙蓉城!”“什么!并州军在西川!这是怎么回事!”闻得急报,尉迟正国猛得起身,抢过军报,一脸惊讶。“好一个公孙睿,竟骗过我等!如及西川守军仅有万余,如何挡得住并州军马!”王安一看军报也是一脸焦急,“速让老陆赶赴芙蓉城组织坚守,我这边马上发兵援川!”安生急令斥候,“我这就点兵出发!”尉迟正国手提佩剑就要迈步出帐,“将军且慢,这西川不能有失,安生,还是我去吧。”凌鸿山冷峻如山面对安生。“你要如何守住西川?”安生心有忧虑。“给我三万人马,我定为你守住西川,若不信,我可立下军令状!”“尉迟将军,速点三万精兵,由凌公子去援西川!”听得安生下令,尉迟正国应诺出帐,擂鼓点兵。

    相较于紫荆关的战云密布,此时的上京皇城之内依然是一片安祥平和,李成琪依于石栏边正在闭目养神,见着正在休息的景帝,内监徐质停下脚步,缓退二步,静静守在一旁。“何事?”听得动静,李成琪竟是出声问道。“惊着官家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公孙睿那边来报,已经入了川境了,并未遇到阻拦,不日就可兵抵芙蓉城。”“姜还是老的辣,也不枉朕陪他演这一出,只是没想到这尉迟正国实在可恨!现在荣公到哪了?”“回官家,公爷明儿应该就可以赶到,只是太后那边。。。”“嗯,设宴!你去安排吧。”“诺。。。那泰殿下。。。”“既是家宴当要叫上他,更何况不日他要替朕出征,朕当然要好好敬上一敬!”李成琪说完此话,一扬袖子起身打了个哈欠。徐质低头抱揖就要退下,“你看公孙睿能拿下西川吗?”“官家若不放心,可让狮虎卫。。。”“算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听说他手下有一猛将,可抵千军,叫什么来着?”“回官家,您说的是那安怀章吗?”“对!对!是叫这个名字,此次可有随他出征?”“嗯,此人正是此次征讨的前锋官。”“哦,传旨授安怀章壮武将军,赐甲。”“诺”徐质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李成琪,应声退了下去。

    那边赏赐的旨意刚飞马出城,这边却有一队人马正在不紧不慢的入城,当中马车中坐的正是那荣国公曹庆昌,话说那日他辞了官职,离京返乡,晃了半月还只是在路上,这回接了旨意不紧不慢却不到半月就已然回了京,只是端坐车中的曹庆昌此时心中却有另一番的心境。“公爷,咱这是先回府还是先入宫?”“回府吧,不急。”曹庆昌闭着眼,轻摇腰扇,却是一点也不为这天下乱局有半丝着急。“前些日子路过那鹿园,倒是整置一新。”“嗯,着人问过了,说是宫里的安排,公爷,您说这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哼,随他去吧。长大了,翅膀硬了。”曹庆昌一挥手,放下车帘不再言语。只是未行几时,忽然被前方一快骑当街拦下,拦车之人身着内官服饰,随行两名监门卫皆佩刀端坐马上,“车内可是荣国公?”为首内官马上抱揖问道。“正是荣国公,可是圣上有何旨意?”车旁曹府随从上前应道。闻得肯定答复,马上抱揖的内官这才直起身子,高声宣旨“口谕!荣国公为国奔波,甚是劳苦,特着鹿园安顿歇息。朕明日亦将上门,为荣国公摆宴洗尘。”“替老臣谢过陛下,老臣这就去鹿园恭候圣驾。”未及车旁随从出声质问,曹庆昌却已从车内传出声来,谢过圣恩。一行车队就地掉转方向,离城往那鹿园而去。

    “鹿园?李成琪他到底想干什么?”闻得景帝摆宴鹿园,李成泰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一家人吃个饭,怎么要跑外边?”一旁的曹太后赶忙问向来传旨的内监徐质,“近日天气似有些起热,陛下觉得这宫里头有些闷,想说去那鹿园凉快些,倒也无甚特别,太后、殿下莫要多心。”“可那里自当年那事过后,已经废弃多年,现在再用,岂不晦气。”曹太后依然觉得一家摆那吃饭很是不妥。“心中无愧,鬼神不扰。咱这兴庆宫可也是老物件了,太后您这不也住得妥妥当当的,有您这老佛爷在,哪有那些晦气之说。”徐质却是抿嘴一笑,低头揖礼回应曹氏。“好一张伶牙俐齿!爷爷我尸山血海闯过来的,还怕他一场鸿门宴!母后!甭跟他废话!去就去!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李成泰一拍案几大喝道。“那杂家这就去回复官家了,老奴告退。”说完徐质埋首揖礼,移步缓缓退出内殿而去,只留下李成泰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庞渐渐消失于那内殿阴影之中。

    刚入城就被拦出城的曹庆昌此时正站在鹿园门前,一片青翠竹林中掩映的皇家避暑休憩之所,此时却让他感到阴气阵阵,不寒而栗。“公爷,一切已安置妥当,您可以进去歇息了。”“素儿可到了平江?”曹庆昌此时心中却是涌起一丝不安。“少主早已到了,而且也已按公爷安排,准备停当。”“嗯,让他无论发生何事,切勿离开平江,我曹家根基皆在于此,他定要牢牢记住。”“公爷放心,有沈氏兄弟在,平江府当无忧。”“嗯,让沈绍勇即日起程速来与我会合,留绍忠在平江给素儿足矣。”曹庆昌一听旁人提起两人,忽的心中有了打算,赶忙回头吩咐下去。做完这一切,曹庆昌长舒一口气,看着门首鹿园二字,猛一挥袖,大步迈入其中,留下身后一地落叶飞起,四散而落。

    “他真的有把握守住西川?”安生望着城下鱼贯而出的三万大军,心中竟是十分忐忑。“念石兄想必也不是想要守住西川,他是想要在那西川拖住公孙睿,为上将军争取时间。”王安望着城下诸军缓缓说出心中猜想。“什么!此话怎讲?!”安生一听此话,不禁心中大惊。“公孙睿与李成琪联手给我们唱了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好戏。最新军报,并州军马此次是倾巢而出,此前的五万军马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而设,真正的公孙睿十万人马早已朝那西川而去,就算念石能及时赶到也未必能守得住芙蓉城,但若利用川中蜀道艰险,将那并州军马困在西川,或能拖住这十几万人马回头与那李曹合兵一处,念石兄此行,凶险异常啊。”“你们早就知道的是不!为何不说!”安生听到此处,已是按捺不住,转身就要下那城头。“上将军,这是凌公子留书,说是要等他走了之后才能交给你。”未及下得城头的安生却被迎面上来的尉迟正国撞个正着,听得尉迟所说,安生一把抢过书信,“安生,你问我若是你又当如何?可自见你那一日起,我便当我是你。虽有些痴傻,我也自知,然本心如此,也便随性而为,心中无悔,便是值得。此次西川之行,我自当尽力困住并州军马,而你也需尽力击溃李曹人马,进军上京。不可再顾念君臣之义此等迂腐想法,行大事者当以天下大义为念,而非固守旧规,只要你兵逼上京,西川之困可解,辽远之局可破,天下太平可定,而你家仇亦可昭雪。若你能依我言而行,子惜当可助你,我亦有计策留与他,可为你将来所用。若你不肯依我言而行,那便不可再守这紫荆关,速引兵与你弟合为一处,辽远还有我父十万兵马,三军合为一处当可击退北月,之后再来决定去留,当可无忧。安生,我言尽于此,自是希你无恙,保重。”看完此信,安生回身奔回城头,遥望兵戈之中,一身素服皮冠的凌鸿山正骑于马上回首看向城头,两人遥遥相视,无声无语,一声号角响起,凌鸿山毅然决然回首挥鞭,策马绝尘而去,“你个书呆子。。。”一滴泪水滴落于地,安生却不自知,直直望着那长长军伍最终消失在那天边,一轮残阳如血也随之落下。

    送走了凌鸿山,安生及众人不敢怠慢,齐聚议事厅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直逼上京或可破眼下乱局,但以我区区十五人马,恐怕此去是凶多吉少。”尉迟正国手指沙盘上的上京城模发言道,“上京如今军力如何?”安生转头看向王安,“上京一向驻有南北两衙府军近十五万人,还有神策、天威两军计六万人,这是拱卫上京的主力,再有左右监门卫、内廷狮虎卫近万人。以其实力,老实说就神策、天威两军,我们就难以匹敌。”“上京的人马现在还未有动静?”“嗯,昨日接报曹庆昌已抵上京,想必这几日应会有所动静。”“如若我们能一举吃掉这十三万人马又当如何?”“北府天威两军一战而溃,那将举国震惊,届时兵抵上京既可破局。”“可我们也就区区十五万人马,硬拼也不一定能吃掉这北府天威两军啊。”“就在此地,当可一战。”安生手指沙盘一处开口道。众人循声望去,“灵塔山,此处山势绵延可藏兵,且山道狭隘,大军由此通过无法展开阵形,只能依序通过。确是设伏上选之处,只是这曹庆昌也算是老谋深算,岂能不懂此处凶险?”尉迟正国看着沙盘地形提出疑虑。“出了紫荆关,便可取道凤翔,直逼辽远,而这灵塔山却在南边,姓曹的断无理由舍近求远跑这来送死嘛。”一旁众将皆是觉得此计难施。“我量那曹庆昌断不可能着急的去那辽远,十三万人马去那做什么?无论跟谁打,怎么打,他都讨不到好。我若是他,必是要在紫荆关前拖他个十天半个月,直到那辽远城分出胜负,才来行动不是更为稳妥。而我计划是先全军出关,逼其决战,继而佯败,退守关内,主力退入灵塔山一线设伏,待一切准备停当再弃关佯退,诱其入伏。”安生抬头看着众人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嗯,那问题的关键就看他肯不肯与我们决战关外,又会不会继而想要拿下城关,若依你先前所言,他只是想要以拖待变,那他极有可能止步关前,那到时我们又当如何?”王安轻摇腰扇道出疑虑。“曹庆昌倒有可能会止步关前,但李成泰应该不会,若他一意强攻,曹庆昌不可能坐壁上观。”安生抱手胸前若有所思。“若说那李成泰一门心思皆在辽远,就不知当年之事他到底是何角色,我们当是无法辨其心思,此番计谋若皆放于其身,恐怕也太冒险了。”王安依然是觉得其中不确定因素太多。“鸿山和三万将士正在西川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断不能被这曹庆昌拖死在这紫荆关上,无论成败如何,亦当一试!若此计不成,我们便主动弃关,逼他出关北上,沿途再择机阻击,事在人为!众将军可还有异议!”“我等皆听上将军号令!”众将齐声皆愿听从安生安排。“尉迟将军、王参军,那灵塔山设伏之事就交由你们去安排,其余诸将各回本营,整军备战,准备出关!”众人应诺离去,各去准备,安生却将尉迟与王安两人单独留下。“尉迟将军,您久镇此关,此处地形也是最为熟悉,灵塔山就交给您了,王公子。。。”“上将军,子惜在关中将守关事项一切准备停当,即赴灵塔山协助尉迟将军,但有一事须禀过上将军。”未及安生说完,王安已上前一步揖礼言报,“前日念石兄领军出征之际,李公子及柳姑娘也偷偷随军而行了,念石兄让我勿要声张,待有机会再告与上将军。”“什么!小牛他去西川!你咋也不拦着!都怪我这几日忙于军务,倒是将他忘在一边,这如何是好!”安生一听李小牛竟然跟着凌鸿山跑去西川,竟是急得拍腿大叫不好。“上将军!有凌公子在,李公子必不会有事,反正无论是跟着我们还是跟着凌公子,两边现在都要苦战,那还不如去那西川更适合他,毕竟他是那边长大的,而且此行三万将士皆是川人,有他在士气更盛,您就不必担心了。”“唉!但愿义父义母在天有灵,庇佑小牛莫犯险境。”安生听得尉迟开解,也只得一声叹息,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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