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下)

    就在这辽远大战将要开始之际,千里之外的西川之地,竟如世外桃源一般,却是一片平静祥和,若不是那片竹林中飞驰而过两匹骏马,和马上之人急促的催鞭喝马之声,倒也与那平日无甚分别。弃官道而行小路,日夜兼程的安生织雨两人此时已赶至芙蓉城外,不多时本可遥望芙蓉城头的李字大旗,但此时抬眼望去,却一无所见,这番异象让马上奔驰中的安生心中不禁焦燥起来,愈加催促座马疾驰。临近晌午,两人终于赶至芙蓉城下,此时行人已然零落,把守城门的兵丁多半也去吃食,舍下的也稀稀落落窝在那城门内打盹偷懒。安生两人轻驱座骑慢慢行至城门口处,正待要入城,却被四处乱看的织雨一语停住了脚步,“姐,你看那边城头上挂的那些笼子是什么啊?”,安生随着织雨所指,转头望向一侧城头,不看则以,一看那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赶忙一掉马头就要过去看个仔细。行至那侧城头下,安生终于看清了那一排二十几个笼子里装的都是人头,且已有了些时日,血已流干,披头散发不知为何人何事,却被悬首于此。“哎呀!是死人!姐,我怕。。。”织雨眼见那面无血色的人头高高挂于墙头,不禁花容失色,一把抓紧身边的安生不敢放松。安生轻抚织雨双手,眼光却未曾移开那二十几个笼子,焦虑之间生怕看见自己所想之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会这样子?”织雨埋头进紧抓安生的双手之中,轻声问道。“你们外边来的吧?赶紧进城去吧,莫再看这些晦气啦,唉。。。”看着骑于马上的两人一直盯着这城上人头,一旁路过的一老人轻声提醒着。“敢问老人家,这城上人头究竟是何人?”安生见有人搭话,赶紧下马上前询问。“这。。。这都是我西川人的父母官啊。。。可怜啊。。。”一听这城上人头竟都是西川官员,安生不禁心中大惊,老人叹气之后继续说道“外来人,现在这西川已经不是之前的天府芙蓉了,你们若无事,就莫要再多打听了,赶忙办事赶路去吧,小心惹祸上身。”“老人家,我是来这芙蓉城寻亲的,却不知此地到底出了何事?还请老人家告之一二,我等进城后也好小心处事,以免惹事上身,小生在此多谢老人家了。”安生说着就要掏出银两送予老人,却被老人一把推回轻声道“不必如此,老汉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些都是那个什么钦使干的好事,一到芙蓉城也不审也不问,就拿国公爷一家要杀头,说是皇帝说国公爷是逆臣,众官不服,他就以同谋都给拉出去砍了头,还给挂在这里示众,真叫一个惨呀!”一听竟真是应了心中所忧之事,再看城上人头荡荡,安生一时只觉天昏地转,不自觉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再醒来时,却是在一满是药香味的石屋之中,“安生姐!你可算醒来啦!你吓死织雨了。。。呜呜”看着一脸憔悴,哭得梨花带雨的织雨,安生赶紧强撑起身,一把抱过安抚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昏了多久啊?”“这是在下居所,姑娘醒来就好,喝下此剂药汤,歇息几日自当无事。”安生闻声看向一旁说话之人,“陆。。。陆先生!”安生一眼认出救她之人就是当年入府为之疗伤的陆三,“先生不敢当,你就叫我老陆吧,恕我多嘴,这种时候姑娘为何还要入川?又为何会昏倒在这芙蓉城外?”陆三边说边走到榻边,递上一碗药汤。“多谢陆先生再次施手相救,我等此次入川就是想要救我义母柳氏一家,可不曾想竟是迟了一步,可恨这公孙克竟敢矫诏,杀我义母一家,此仇此恨!我定要他血债血还!”安生言毕掀开披盖就要提刀离开,“姑娘连日劳累,加上方才气血攻心,需歇养几日方无大碍,在下断不能放你离开!”眼看安生急于离去,陆三一把上前将其扣住,按回榻上。本以为只是一介布衣医者,此时却能单手制住王安生,一旁的织雨不禁惊得张大了嘴巴。“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安生被其制住也是一脸惊诧。“姑娘莫怕,在下并无恶意。”说完陆三松开手,退后几步,直面安生竟双膝跪下,“墨家不肖弟子陆泊松,跪见矩子!”说着双手上揖行上大礼。“矩子?不。。。不。。。我不是。。。陆先生,你。。。你是墨家子弟?”安生被这忽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姑娘身上所佩之物当为我墨家矩子玉令,难道姑娘不知?见玉令如见矩子,姑娘为何不认?”陆三依旧跪地不起。“这是玉令不假,可我。。。我却并不是矩子啊,先生还是先起来说话吧。”“先师矩子有言,佩玉令行义举、担民忧、卫国道方为天下墨门之首,姑娘为王家女,亦为我墨家后人,更当继其志,行其道,为我墨家为天下,担此重任!还请姑娘莫要推脱!”见着陆三如此执着,安生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倒是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的织雨,此时正蹑手蹑脚的蹭到陆三身旁看着一脸严肃的他,“老先生,你说我生姐姐是你家什么门的?那什么门的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跟少林、武当一样的很厉害啊?”“织雨,是墨家,不是什么武林门派,矩子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墨家遵循先贤墨子思想,以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的思想为其一生奋斗的目标,为此入朝堂、兴学院,期望以朝廷政令改变世道,以民生之教育改变百姓行为。”“好复杂!生姐。。。你就说这墨家矩子能不能帮你报仇就行了!能行你就当!管他什么!”织雨听得安生对于墨家的解释,那是一个头两个大,于是直接打断直切重点。“如今天下,亦如当年大随,姑娘一门忠烈竟蒙冤受辱!李国公一门更是死得惨烈!姑娘。。。”“不要说了!先生就跟我说如今墨家可助我报仇否?又如何助我?”“矩子一声令下,天下弟子俱听号令,届时姑娘便可知墨家今日之势。”“我现在就要那公孙克的项上人头,该如何?”安生起身行至陆三跟前问道,“公孙克此时正携李国公夫妇二人人头上京复命,我等若要截杀,便要赶在其出蜀境时动手,在下在此听候矩子号令!”“义母一家人头在他手上!?”一听此事安生不禁悲从中来,转而怒火烧心,“既如此,烦劳先生将此诏传与天下,并言我王安生今日替父奉诏,要在这西川起兵讨逆。望墨家诸子能助我一臂之力。”说罢,安生拿出密诏递给陆三,让他传示天下。“弟子领令!还请矩子再歇息数日,养好身子以图大事,舍下的事情就交由在下去办吧。”陆三接过密诏就要转身离去,却被安生一把拦下。“公孙克的人头,我定要亲手取下,否则难雪我心头之恨!我的身子我清楚,我挺得住!你速去准备马匹,勿要多言!”“眼见安生如此坚持,陆三有些为难,但难为现在她已是矩子身份,他不得不听从号令,只得应诺赶忙前去准备马匹人手。

    半夜时分,却只见石屋门前忽然火把团簇,人头攒动,安生被织雨的惊叫声惊醒,赶忙提刀出门一看究竟。却只见门外众人一见安生出来,皆都单膝跪地,静寂无语。安生两人被众人盯着心中发毛,半晌也未见其中一人发声,安生只得出言道“你们。。。你们都是墨家弟子?”“小姐,不认得我等了?可我等当是认得小姐的!公爷当日护着小姐,我等皆有在府中见过小姐,今日小姐为公爷报仇!我等愿誓死追随!”听着有人出声,余下众人皆应声附和。原来都是李大牛当年手下护从,听得王家小姐要起事报仇,就赶紧聚集起来前来听令。“他们都是听我墨家的天下传讯而来投奔的,尚有许多正在陆续赶来,不日不止蜀境,天下当为大动!”说话间陆三已从人群中挤出,行至安生面前。想不到竟会有如此形势,安生当下心中震撼,“我们现在当从中择其精锐速追公孙克,夺回公爷首级,以慰英灵。”见着安生愣神,陆三赶忙一旁提醒道。“嗯,擅骑射者随我先行,截杀公孙克,其余人等各还其职,聚集同志,据城而守,陆先生替我坐镇芙蓉统筹众事,尔等皆须听从其令,准备起事!”“诺!”众人听得安生发令,皆得振奋精神,各去准备起兵一事。

    “陆先生,我这有先父军旗一面,今日我替父奉先帝遗诏,诛奸侫而起兵于此,这面军旗当为我的帅旗,请将其立于城头之上,行于众军之间,也叫天下人明我心志,知我孝义,勿使贼人再诬我王家清白!”安生望着众人散去,自去屋内取出那面赤红军旗交予陆三手中。“上将军英灵在上,定助矩子扫平奸侫,再复大唐往日荣光!在下这就去准备,矩子还是再去休息一下,一切准备停当我自来提醒。”陆三接过旗子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安生一语停住。“先生方才自称陆泊松?您可认得北月国师何仁?”“说来惭愧,陆三乃是当年在下为了逃命而改的化名,而这何仁。。。说来话长,矩子还是先行歇息,待来日我定详细说与您听。”陆三欲言又止,面露窘色,揖礼一下赶紧转身匆匆离去。“姐,你疑他?”织雨看其二人对话,心中疑惑,不禁开口问道。“非疑他身份,只是。。。算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我赶紧准备一下,你若不怕,便随我去追杀那公孙克,否则留于城中,我自当安排人手保护于你,你看如何?”“姐姐,说得哪里话,我虽无姐姐武功,但也自会照顾好自己,无须姐姐担心!我跟你去!”织雨一拍胸脯,大声道。看着少女一脸自信,安生心中甚是欣慰,捏了一下她的小脸,两人自回屋中歇息去了。

    见着身旁织雨安稳睡去,安生轻轻拿出长刀,望着那寒刃如光,不觉心中凄凉,那张尉迟正国留下的“忠义难千秋,孤忠葬青山”悄然飘落于地。安生轻闭双眼,抹去泪水,收刀入鞘,双膝跪地,望着窗外明月,心中默念柳氏夫妇,立下誓言今生必要手刃公孙一族,以祭柳氏一门英烈。更要以兵势还大唐天下公道有存,人间正义不亡,大志已立,安生一把起身,披甲佩刀,正坐屋中,直待天明。

    天未泛白,鸡未鸣,石屋前却已有马蹄蹈地之声,安生闻声赶忙出得屋来,只见陆三已领数十骑行至门前,众骑皆着战甲,披坚执锐,立于马旁,一见安生出来,皆行礼于前,声呼“上将军!”。“先生,这是?”安生见状不免诧异,“他们都是原先李国公的旧部,原已各封官爵分领各军,今日闻得矩子号令,先帝遗诏,皆都领军前来相投。矩子以先父战旗号令三军,他们称您为上将军,自是当然,矩子倒也不必诧异。”“嗯,各位将军甘弃前程,随我起事,安生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这上将军名号,安生我却是担当不起的,还请。。。”“上将军不必自谦,女承父志,勇气可嘉,我等皆是粗人,也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酸腐之词,老公爷一家被害,我等那是心中有恨却又无从报起,今闻姑娘敢举这面大旗为老公爷报仇,我等待死之人若再不以命相搏,将来死了又有何脸面再见老兄弟于九泉之下,上将军之称,姑娘当之无愧!”见众老将坚持,安生也不再推脱,一番安排,竟是发现城中已然聚起义军三万有余,马步骑枪射皆是齐备。安生一见如此一刻也不敢停歇,点齐千人精锐,披甲跃马就朝那公孙克去时之路急奔而去。

    这边天刚微亮,蜀境官道之上却已是烟尘飞扬,战马嘶鸣,一面赤红军旗飞荡其间,旗下安生一身战甲披挂,不断催马前奔,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见着那竖子贼皮,一刀将其剐了,以报柳氏一门血仇。只为安生这一念想,这千人队伍,马不停歇,人不卸甲,一路狂追至次日天边发白,也未见仇人身影,安生心中那叫一个着急,直咬得双唇冒血亦是不肯停马歇息,一旁的织雨倒也坚强,晓得安生心念,一路也未喊出一声累字,只是紧随大军,人不离鞍,狂奔不已。直到将要日落西山之际,狂奔中的安生忽见前方竟有一骑直朝自己迎面而来,赶忙挥手止停众军,疑有敌情,着命列阵迎敌。须臾待那骑近前细看,竟是疾刃!“小姐!你们怎么会在此处?”来骑见是安生,不禁惊诧问道。“你们!可是鸿山到了!”安生一见是疾刃到来,心中自道凌鸿山必也是到了西川。“哎呀!是我哥吗?他在哪?”一旁已是一脸风尘的织雨也顾不得其他,竟是一心想着她的亲哥来了。“凌公子领军正在前边不远处,小姐可随我速去会合。”来骑说完一掉马头就要为安生一行领路。“且慢,你们一路行来可有遇见公孙克的人马!?”安生却是问起那仇家讯息。“我等前日便与此人遭遇,凌公子设计夜袭了这只唐军,现已生擒此人拘于帐内,本想。。。”“不必多说,前面引路,快!”安生一听公孙克已被擒拿,心中大喜,赶紧催促来骑引路赶往与凌鸿山会合。

    “。。。我王家姐弟并非什么叛国逆贼,反倒是当今天下,奸侫当道,昏君无能,先父呕心为国,却获乱箭穿心而死,义父母一身肝胆,却惨遭屠戮。我王安生今奉先帝遗诏,继父之志,行正国护民之道,报忠良无辜枉死之仇!我墨家子弟当传此诏于天下,言明我王家起事之原由。而我王安生今日愧领矩子之位,承上将军之名,不论生死,当以奋先人之志,除奸侫、匡正道,不得已而行兵戈,然只求天下公道有存,人间正义尚在,此志在前,虽死无悔!。。。”“够了!昏君!奸侫!。。。好一个王安生!好一个上将军!满朝文武还不如一个女子!朕养你们何用!”一声拍案打断正在诵念中的西川义军讨逆檄文,景帝从座位上拂袖而起,走到下面一个个低头无语的大臣面前,“说话啊!平常雅席清谈,你们个挺个的不都能言善道的,今日怎么都成哑巴啦!广安反了!现在连西川也反了!还有那辽远!你们倒是给朕说说!说说!你们当中是不是也有人想反啊!”一看景帝近乎癫狂,众人更是噤若寒蝉,整个太极殿上鸦雀无声,除了景帝一人的咆哮。“陛下,臣弟。。。”“公孙宏!朕要你们去押个人,你倒好,让你那个弟弟去办的什么差事!邳国公!开国四公啊!你给我杀了!连带川境主政官员二十五人都杀了!好手段!还想着带人头进京跟朕讨赏!你看看!他自己咋个把自己装里头啦!!废物!”景帝一说到气头上一脚踢开脚边的一个长形漆木盒的盖子,露出里面挤成一堆的七个人头。“陛下,臣弟办事不周,是臣弟的不是,但这邳国公窝藏钦犯,已犯国法,理应问罪。而王安生及一众川将却截杀府军,斩杀朝廷钦使,此等逆行甚是可恶!还请陛下即刻下旨平叛,臣愿领军斩那王安生人头以消朝廷之辱,臣心之恨!”公孙宏只是暼了一眼地上盒中的人头,却脸色未动,只是揖礼如旧上奏请兵。“陛下,西川之事不同他处,皆是因公孙克矫诏滥杀,失了民心,激起兵变,如若陛下能及时下旨昭雪,安抚诸人,或有挽回余地。”朝臣中有人此时希望以此缓和西川兵事。“其时当初邳国公收留王家小女也非窝藏钦犯,她那时不还不是。。。”“魏大人,陛下本意就是想让邳国公到京说明当年之事,并无问罪之说,只是那公孙克好大喜功,妄猜圣意,才致今日局面,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今日还是就事论事,说说该如何应对才是。”上官秋见着有人要提起当年之事,赶忙出列打断其说。“应对?三面迎敌,如何来得如此多的兵马粮草可用?还有那统兵的大将?”“若是那荣公在就好了。”这些个大臣一说起这兵马阵仗之事,皆是一脸愁容,倒是有人提起那前些日子已经告老还乡的曹庆昌来,这不提则已,一提整个大殿上立时炸开了锅,支持的反对的那是争得个鸡飞蛋打,脸红脖子粗的,直看得景帝李成琪一脸绝望,跌坐在御阶之上,低头不语。一旁的徐内监见状赶紧上前,伏身就要去扶李成琪,“官家,要不今个就让大家都散了吧,我看您也累了。”“传诏,并州公孙睿自领本州军马,授西川道行军大总管,主剿蜀境叛逆。宣荣国公入京,授辽东道行军大总管,领北衙府军十万,天威军三万,主战辽远,剿逆拒敌。”未待徐内监搀扶,李成琪猛的一抬头,连下两道旨意。“陛下,家父年事已高,这西川之事。。。”未及公孙宏说完,李成琪一手指着他说道,“你!朕另有安排,休要多言!再传诏,授李成泰监军御史,随荣国公出战辽远。退朝!”下完这最后一道旨意,李成琪一甩长袖径直走出殿外,留下一众傻了眼的大臣们还未从刚刚的旨意中反应过来。

    “徐质,朕真的错了吗?”李成琪站在凌烟阁上俯看上京,煌煌帝都,壮美辉煌,可他的内心此时却是一片暗淡。“官家,上官大人还有长孙大人都还在殿外候着呢。”“他们来做什么?”“想必是为了今日殿上陛下的旨意吧。”“难道朕说得还不明白吗?”李成琪低下头闷声质问道。闻得景帝不悦,内监徐质赶忙揖礼退步回阁内,轻声应诺道“那我这就让两位大人回去,依着官家旨意赶忙办差。”“官家。。。还有一事。”徐质正想退下忽的似是又想起什么,赶忙停住脚步。“什么事,如此吞吞吐吐的。”李成琪见着徐质状态甚是奇怪。“这,老奴只是记着官家之事,反倒忘了这事了,刚着是太后那边来人,想请陛下过去,说是过些日子,待荣公来了,想在宫里摆个家宴,到时想让陛下,还有汉王殿下。。。”“哪个汉王!”闻得景帝怒喝,徐质赶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跪下请罪,“陛下息怒,老奴这张嘴。。。”“好了!等荣公到了再说吧!朕乏了!回吧。”李成琪一步跨进内阁,大步走了开去,徐质见状也赶忙起身一路跟着,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那凌烟阁。

    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安府观海阁上,凌平海着甲佩剑立于窗旁,望着海上千帆蔽日的壮丽之景,心中感慨万千,“大哥,兮儿。。。”“兰兮姓李,身上也流着他们李家的血,她不能眼见李唐天下被如此毁了,此责此任,她不得不担!王家姐弟为报父仇、替父奉诏,已然昭告天下,我于此时起兵,奉李家血脉更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鸿山来信,王安生已经在西川起兵,不日就要兵抵紫荆关,而那公孙老贼也正朝着那去,到时那里必将是一场恶战。”眼见凌氏对于自己的女儿满是担心,凌平海却是一意孤行,一改往日那唯诺之态。“可兮儿只是个女孩子,又如何能承那天下之责。”“女儿又如何,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何况男女!只要她愿意,她就行!”“可你可问过兮儿,她可愿意?”“我不愿意!”还想劝说凌平海的凌氏忽的被一声大喝吓了一跳,一旁的凌平海也给惊得转过头来,却是看见一身男装打扮的李兰兮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你这身打扮是想要做么?”凌平海握剑上前,厉声喝问。“大哥,兮儿还小,我求求你了。”凌氏见状赶忙上前挡在两人之间。“娘!我不小了!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做主!我不想当什么大唐皇帝!”“住口!”凌氏猛的回身一记巴掌打在了李兰兮的脸上,正要发作的凌平海被这突然一掌震得当场愣住。被打得嘴角流血的李兰兮也被自己母亲的这一记巴掌打得安静了下来,只是圆睁的双目中满是泪水打转。“你的人生你做主?我们这许多人的人生又是谁来做主?他的人生他做主了吗?我的人生我做主了吗?就连你那池中的鱼儿,又得了自己做主了吗?我们生于凌家,就当为凌家尽我所责,所以为娘当年嫁入宫中,而你舅,他一生喜好又岂是想当这大唐国公?可最后我们都走到了自己最不喜欢的这条路上来,这又是为了什么?你懂不懂!你姓李!这由不得你!”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凌氏一下子瘫软于地,大哭不止。一见如此,凌平海也一声叹息,背过脸去,望着窗外如林战船,蔽日战旗,缓缓说道“兰兮,若是这天下太平,你的人生或真可自己做主,但生为大唐李氏子孙,你有不可回避的责任,你的那两个哥哥,为了一己私心,倒行逆施,已惹得天下大乱,现在大唐外有北月犯境,内有义军四起。你若再不肯力挽狂澜,这。。。天下人皆以为我凌平海此举是要挟天子以令诸候,哈哈哈,兰兮,你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法?”看着一脸泪水的李兰兮,凌平海心中竟是泛起一丝悲哀。“大哥心中所想,凌婉心中明了,只是这天下能知大哥心意的又有几人,你这又是何苦啊,兰兮又是何无辜”凌氏一把扶起李兰兮看着凌平海一脸悲情。“我凌平海当年为曹氏所迫,不得已弃商入仕,本也想为天下为百姓赚一份盛世太平,可唯唯诺诺了半辈子也只是换来了一条残命在这等死!如今这倾注了我凌家百年基业!我凌平海半生心血的大唐天下却是如此景象!我心有不甘啊!兰兮,我不是一定要你去争那帝王宝座,而是要让你给这天下人有个交代,一个大唐李家对于天下人的交代!你明不明白!你若不肯,我也绝不再勉强于你,你自便吧。”说完一切,凌平海握剑转身,径直下了那观海阁。

    “公爷,少主来信,他不日将会赶回与您会合。”“去信,不必回来了,我将起广安众军,携兮公主。。。唉!算了。。。”“舅舅,兮儿愿随您代李家给王家,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正打算放弃李兰兮的凌平海却被一语惊住,回身只见一身整齐,收起泪水的李兰兮此时正在凌氏的搀扶下,站在凌平海面前。“你想好了?”“嗯,王家姐弟小小年纪尚能担起家国大业,我毕竟姓李,更不可置身事外,一切但听舅舅安排。”李兰兮说完看着凌氏一脸不舍,凌氏轻轻替她挽起落下的一缕秀发,一脸欣慰。

    景成八年夏,广安府起战舰千艘,精兵十万,出海直奔辽远。同时尉迟正国的三万唐军也已进驻紫荆关,厉兵秣马,严阵以待。而那同是千里之外的西川芙蓉城此时却也是旌旗蔽日,甲士如林,刀枪寒光直刺苍穹,绵延军势直穿那片竹林,一阵阵撼天的建鼓号角声中,十五万闻诏而聚的义军正沿着蜀道向着中原紫荆关进发。芙蓉城头上,凌鸿山望着远去的那面赤红军旗,心中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化作手中笛声一曲,伴君万里黄沙,驰骋疆场。“哥。。。我们还能再见到生姐姐,还有小牛哥哥吗?”织雨红着眼眶,拉着凌鸿山的衣摆轻声问道。望着再也看不见的那一抹赤红,凌鸿山轻轻放下手中长笛,沉默无语,心中只道“若能再见,你还能是你?我还能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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