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乱(中)

    离了上京没几日,这天便云开雾散,雨也停了,近了紫荆关时那更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一扫前些日子阴霾的心情,曹庆昌此时半搭拉的骑于马上,身子竟是有些摇晃,“主公。。。主公。。。要不停下歇歇?”一旁的沈绍勇看着一脸疲态的曹庆昌,心中很是担忧。“无妨,只是这日头晒得有些难受,给我取些水来吧。”听到曹庆昌要喝水,沈绍勇赶忙让人取来水袋给曹庆昌递了过去,喝了几大口水,曹庆昌多少缓过些劲来,“唉,还真的是不服老不行了,绍勇啊,咱离那紫荆关还有多远?”沈绍勇刚要回话,却被一骑从远处飞奔而来停下了声响,“报!王安生兵出紫荆关!已于前方七道口安营扎寨!”“七道口。。。她竟然出关寻战。。。”话未说完,曹庆昌手抚额头,面色苍白,身体竟在马上躬了下来。看着曹庆昌露出难受之态,沈绍勇赶紧下马,双手去扶那已经坐不稳的曹庆昌下马歇息。“外公身体不适?”见着前面人马停住不动,后军的李成泰赶紧催马上前,一到便看见了已经下马于路边阴凉处歇息的曹庆昌。“无妨,成泰,你传我令,让三军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吧。还有,要多派斥候打探王军动向,及时回报。”曹庆昌闭着眼,有气无力的吩咐完一切便又沉沉昏睡过去。“嗯,你们照看好荣公,我这就去传令。”李成泰说完,刚行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曹庆昌,“莫要让他多睡,若是热症,还是得传那医官速来诊治。”说完这才大步离去。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刚才还闭目昏睡的曹庆昌这才在阴影中缓缓睁开双眼,远远瞥了一眼李成泰的背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七道口王安生大军军帐之内,众将齐聚,王安生的案几上正放着刚刚传来的范阳失守的军报,“无相。。。徐度。。。想不到竟是这么回事,范阳失守,阿弟要弃守辽远,与我合兵一处,不知诸位有何建议?”“范阳失陷,辽远定难坚守,令弟弃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辽远一失,北月必挥军南下,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这该当如何?”“阿弟信中所言,若北月挥军南下,他将率军沿途据城而守,期望能拖住北月南下的步伐,但依目前形势,能拖多久恐怕也不好说,刚传来的军报,曹庆昌的大军也已到了,正安营扎寨。现在的形势。。。还真是。。。”“还真是骑虎难下,恕在下斗胆一问上将军,若那曹庆昌果真依了您的计策兵出灵塔山,那之后您又该当如何?”正在安生为那辽远失守一事,左右为难之际,一旁的王安竟是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问题。“王参军是何意思?”安生被问得一头雾水,众将也是不知所以然,众人只得齐齐看向王安寻求答案。“败曹庆昌容易,但击败他们之后,上将军又该何去何从?是进军上京?还是退守紫荆?或是再夺辽远?”听得王安所说,众将不禁左右四顾,议论纷纷。“上将军当初起兵西川,一为沉冤得雪,二为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业,永享太平的盛世。而这两个愿景的关键所在皆在那上京城中、王座之上!上将军坚守忠君守义固然没错,但忠一个无德之君,守一个无良之义可否值得?还请上将军三思?”“王参军,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安生竟被问得有些无措。“请上将军兵伐上京,改国本,立新朝!李唐新立未及百年,但李崖两子皆无天子之才德,内弊未除,外患未消,却一心争权夺利,妄顾朝堂,以致如今天下大乱,兵戈四起。若上将军真是心系天下,亦当以天下苍生为念,诛奸侫,废昏君!改朝换代!以图新治!方是大义!”说到此处,王安竟是一个起身离座,拂衣跪地,揖手于前“请上将军莫要犹豫!我等皆愿奉上将军为主,改朝换代!共享太平!”未及王安说完,在座诸将竟也齐齐离座,跪地大呼“愿奉上将军为主!改朝换代!共享太平!”从未想过竟会有如此景象,安生一时竟是愣在当间,倒是一旁尉迟正国见状,赶紧上前轻声提醒道“上将军。。。说话。。。众将都跪着呢。”“在座诸位皆是安生长辈,如此大礼,安生担当不起。安生乃是一介女流,披甲执刀实为不得已而为之。。。这。。。今日之事莫要再提。。。至于往后之事,待大败曹军之后,再议不迟。”安生说完起身,竟是有些慌乱的快步走出帐外,独留下帐内诸将面面相觑,不知该当如何。“大家都起来吧,这么大的事搁谁身上,谁还不得细细思量,更何况上将军,大家稍安勿燥,来日上将军必会给大伙一个交代的,先散了吧。”尉迟正国见状赶忙打了个圆场,让众人各自散去。

    “你这也未免太突然了吧,你咋想的?”回到各自帐中,尉迟正国倒是埋怨起王安,“嗯,是有点突然,但此事早晚得面对,不如现在就给上将军一个心理准备也好。”“这是凌家那位的主意?”尉迟正国扬了扬手中的茶杯,问向王安。“念石?你想多了,若是他有这个心思,我倒也省事了。”“嗯,我就说你琅琊王氏早就不问世事了,咋这回把你这个大才子给整出来给我当了个参军,想必也是有原因的吧。”尉迟正国低头摆弄着茶杯,不紧不慢的说着。“别想那么多,我王氏一族自先祖辞官归隐琅琊台后,早已不是什么士门大族,也不想再去争什么朝堂显位。此次入世也仅是为还一故人人情罢了。至于详情,日后将军总是会知晓的。”“你这个故人不会是想让这王安生当皇帝吧?”“他如何打算我还真不清楚,但以我观察他倒是处处维护着这王家姐弟,想来也不会害他们。”王安说完,一把拿过尉迟正国手中茶杯,“此事你也莫要多想了,带好兵打好仗,才是将军您的本份。”“哧!这烧脑子的事我才懒得理,只不过老王啊,你可别把我带沟里去就行。”说完这些,尉迟正国一抽马鞭,径直走出帐外巡营去了。

    连着下了些时日大雨的上京,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丝晴天,泥地里的水分还未蒸干,处处冒着一股土腥子气,人走在路上,就象是笼屉里的包子,那叫一个难受。此时已临近中午,街道上却仍旧是人来车往,热闹非常,尤其是那些酒肆茶楼,这时候更是人潮如流,座无虚席。这时反倒是那达官显贵最爱去的醉仙居却是门前冷落,了无人气,只在二层阁楼靠窗的那一桌上,一个半拉着胡子,一身风尘的男人正在自斟自饮,一旁的店小二却是一脸嫌弃的时不时上来,瞅那男人一眼,想必是怕这男人吃白食跑了。男人倒是不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一壶酒下肚觉得不过瘾,大声吆喝着让那小二再上一壶,“这位客官,咱店有规矩要喝酒,得先把酒钱结了才行。”那小二磨蹭了半天才爱搭不理的上前扔了这样一句话,还没等小二把头别过去,只听啪的一声,一锭金灿灿的金子被男人一把拍在桌上,“真是麻烦!再上一壶,下酒菜看着上些!快些整!我还得。。。”男人话还没说完,却是一眼瞥到楼下一骑快马飞奔而过。“得,没法整了!小二,给我把这袋子装满酒,余下的银钱就赏你啦!”“欸!客官!您稍候!马上给您装满!”看着眼前的金子和出手大方的男人,店小二那叫一个打了鸡血的殷勤。不多时,提着满满一酒袋子的男人晃晃悠悠的从酒楼里走了出来,四下看了一圈后,正要迈开步子,却忽然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几人给围在当间,“大人,官家寻您寻得急,请您速速随我们回宫。”当中一个看似带头的正揖手于前,声音急切的对男人说道。“知道啦!我这不是才刚到,想歇下脚再进宫的嘛,瞧你们急的。走!走!”说着男人抖了抖衣服,系好酒袋,被一群人拥着上马直奔宫门而去。

    刚快马骑至宫门前,还未等马停稳,男人便一个跃身跳下马来,拍了拍马首哼着小曲就要进那皇城,可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见那幽深的宫门内径处一队狮虎卫正快步奔他而来。“却!这么大阵仗,今儿是么好日子?”还未等他把牢骚发完,一行人等已行至跟前,为首一人上前抱揖于前言道“大人,请随我等沐浴更衣,入宫见驾。”“哦,那徐爷爷那。。。”“徐将军已在承庆殿侍驾,让我等在此迎候大人。”“徐。。。将军。。。我没听错吧。”男人听到来人称呼徐质为将军,竟是十分异外。“大人刚到,可能还不知道,陛下前些时日下旨授徐爷爷监门卫将军,详情您呆会自会知晓。现在还是请大人速随我等入内沐浴更衣吧。”听得来人解释,男人挠了挠头不再多说什么,一行无话入了宫,洗了个澡,刮了个胡子,换上了一身大红官袍,系上了金玉腰带,却象换了身皮似的,竟是一英气勃发的翩翩少年郎,与那几时前的一脸胡渣的烂醉酒鬼简直判若两人。捯饬完了一切,男人才在内官的引领下,来到那承庆殿内。此时殿内正倚坐于榻上与徐质下棋的景帝一见男人进来,立马起身走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还真别说,这到外面历练了些时日,还真是脱胎换骨,不再是当日的那个青涩憨憨了嘛。”说完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笑着回头看向徐质,“不礼,在外面呆久了,规矩都忘了吗?”这时的徐质早已起身侍立在景帝身后,正一脸厉色的看着男人缓缓说道。听到徐质的质问,男人赶紧拂衣下跪,埋首揖礼于景帝跟前,“东方不礼叩见陛下!”“起来吧,起来吧,朕就喜欢他这股子憨劲,来!来!看座!”景帝一手扶起东方不礼,示意他一旁坐下,自己随而转身坐回榻上,“不礼,给朕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在那外头长了哪些见识?”,说罢李成琪又半倚于榻上,饶有兴致的听那东方不礼讲起他那些周游天下的奇闻怪谈,这一说一聊,不知不觉竟已是月上眉梢,李成琪却是听得意兴盎然,完全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眼见如此情形,一旁侍立的徐质不得不瞅准时机给那东方不礼一个眼神,会了意的东方不礼赶忙打住,摸着肚皮与那景帝说是肚子饿了,想吃饭。李成琪听罢哈哈大笑,大声吩咐在那宫中设宴,好酒好菜的招呼款待起来,这一吃完饭又拉着东方不礼直至聊到夜半三更,方才意犹未尽,放其各自散去。

    “师傅。。。”“说过了,莫再叫我师傅。”“这又没外人,我咋不能叫?”“师者,传业授道解惑,杂家何曾教你什么了?”“反正你就是我师傅,我才不想象他们一样叫你什么爷爷、将军什么的。”“随你便吧。此次出外历练,可有收获?”“嗯,依师傅意思,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是。。。”“事在人为,但三分人为,七分天意,杂家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师傅何时竟相信起天命来了?”“也是。。。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息吧。明儿陛下定还会召见于你,到时你可要好生应对。”“嗯,不礼明白,不礼告退!”夜色中,望着那远去的一袭红袍,徐质竟是少有的泛起了一丝微笑,却也只有那片刻,他便又收敛起神色,将自己的身与影又再轻轻的埋入那高墙厚院的重重晦暗夜色中而去。

    次日宣政殿上,百官临朝,景帝李成琪少有的一改往日阴晴不定的神色,摆出一脸和颜悦色端坐于上,须臾一旁的徐质在景帝示意下,行至御阶前大声宣读“上谕:授神策军统军公孙宏镇军大将军,兼领羽林仪卫,赏佩金鱼袋。授怀化郎东方不礼神策军护军中尉,协理神策军务。钦此!”短短几句宣读完,堂下众臣却是一片鸦雀无声,竟是不见有人上前谢恩领赏,正在一堆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之时,那当事人公孙宏这才一个踏步走出班列,拱手向上,大声谢恩领赏,随之殿外的东方不礼也才被带上大殿,跪领圣恩,位列朝班。

    “师。。。嗯。。。徐将军。。。陛下这么做就不怕那公孙家不服吗?”“他们服过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这神策军可不是他公孙家的私货,你可要打起精神来给陛下看好了。”“嗯,不礼明白。”“那些孩儿们还等着你呢,去找他们吧,别玩疯了!你若把他们带偏了,杂家可不会轻饶了你!”听得徐质要放他自由,东方不礼连忙提起衣摆,就要撒丫子跑起来,忽的象又是想到什么似的,赶忙一整衣冠,立身拱手揖礼于徐质面前“将军放心,不礼定不会误了公事,不礼告退。”说完正儿八经的转身,学着那朝中百官的样子走起了官步,一直到消失在徐质的视线之外。“爷爷,这小子出了趟门倒还是改不了性子,呵呵。”“给杂家看好了,别让他们闯祸,这可是上京,不比其他地儿。赶明儿让他来武庭殿见我,我也该把这东西交给他了。”说着徐质摸着手心里一枚小巧的虎符信物,远远的看了一下东方不礼离去的方向,继而转身在旁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华灯初上,夜幕之下的上京城此时却是一片寂寥,完全没了白日里人声鼎沸的场景,因了这宵禁令的关系,东方不礼与一群伙伴便早在一更鼓前就出了上京东门,寻了一野地荒宅准备彻夜饮酒,放肆狂欢。酒至半酣,这帮人便趁着酒兴聊起了那妖狐神鬼之说,“喂!你说咱这地有没有那玩意儿。。。”“有吗?有就出来!给哥几个练练手!”“瞧你得瑟的,那人家那要是女的咋办!”“女的!哈哈!那不正好,陪咱喝酒啊!你说咱这干喝的多没劲,人家城里那醉仙居,可都是喝着小酒,听着小曲,看着美人儿跳舞,那叫甭提多舒服!”“舒服?!人家喝酒可得先付得酒钱的,你有吗你!”东方不礼听着好笑,上来就拍散了那想着醉仙居的伙伴的美梦。“我说东方,你现在都已经是二品的大官了,哪天带我们去那醉仙居见见世面嘛!”“是啊!是啊!”见着有人提议,大伙竟是齐齐附和,“什么二品,人家公孙宏那才是二品,我算个球!别瞎说!不过带你们去那醉仙居倒是没问题的,改日等我发了财,咱哥几个醉仙居不醉不归!哈哈!”“切!又匡我们,你这样子啥日子才能发财,等你发财,还不如等那公鸡下蛋呢!”一听此话竟是引得包括东方不礼在内的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对了,东方你这外面晃了这么久,这狐精野怪的传说定也听了不少,不如现在说来与我们听听,不然光喝酒不刺激啊!”“刺激。。。杀人不比听故事刺激,要刺激出去砍他几个丫的不更痛快!”正在众人期盼着东方不礼出口讲故事之时,角落里竟有一人说出上面一番扫兴的话来。“你。。。你说你个。。。好好的你说什么不好。。。”“咱们待死之人,手上都挂着人命,有什么可怕说的!”听得角落里的人声,刚才还是一片热闹的众人瞬时安静了下来,整个废宅中立时人声尽没,只余轻风吹过地面,沙草发出的微微响动。“要刺激!东方!你倒讲讲你那六十几条人命给他们听听不是更刺激!”眼见众人无声,角落里的人声反而更是得寸进尺,竟要揭那东方不礼的往日之事。“老吴!你快住口!你这喝醉了不把门的酒品!快!快!把他拖一边去喝去!”众人闻声赶紧一把上前,就要将那人推出门去,却被东方不礼出声拦下,“想听?好!大家都是兄弟,以后还要一起拼命的,咱这点事也没什么可瞒着人的!趁着今天大伙儿高兴,我就给大家说道说道!”说着便自个儿提了一坛子酒,坐到那墙根角落中去,撕开了瓶封,狠狠灌了一大口后,这才将那血色往事再在这朗朗月色中徐徐道来。

    应泰五年,天下初定,时任大内监的徐质奉旨出京查办要务,返京途中行舟江畔,忽见岸上人声鼎沸,许多人奔走其间,似是在看什么热闹。久居内宫的徐质此时竟是一时来了兴致,立时让人靠岸泊舟,想要上去看个究竟。待他们一行人来到近前,竟是一个露天草台的法场,当间一排死囚一字排开,正等着那监斩官大笔一挥就要人头落地,人群中看热闹的有那不嫌事大的正吆喝着那些死囚喊一声或是来一嗓子助助兴,可嚷嚷了半天那些个死囚也只是耸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让那些人只叫无趣得很。眼见也没什么特别的,徐质一行便要转身离去,可就这当间儿,一声嘶喊直冲天际“天。。。啊。。。!”,“好!”听得终于有人喊冤,那看热闹的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片喝彩之声。听得此声,徐质停住步子,回头看向那台上,只见那一排死囚竟有一少年模样的此时正头首触头,痛苦不堪。“东方礼!杀人偿命!你有何不甘!来啊!给我堵上!”台下官员一声喝斥,便有衙役上前要将少年的口堵上。少年拼命挣扎着,最终还是被堵上了嘴,只能发出闷闷不服的声响来。

    看着那少年挣扎的样子,人群中叫好声竟是一波赛过一波,一个杀人的法场此时竟是呈现出一番胜似节日的热闹场景来。看着四周亢奋的人群,徐质皱了皱眉,继而转身在众人的护拥下,挤出人群,往那码头走去。行至码头,刚要一脚踏入船仓的徐质不知为何竟是陡然间又停下了脚步,抬头回望那岸上的法场方向,片刻后才回过身子,立于船边,问道:“斩了吗?”“尚未午时,应该还没有。”“押入府牢,杂家要问问。”“诺!”吩咐完后,徐质起身走上岸来,在那岸边茶摊边上择一干净地坐下来,就等那天黑。

    那一夜看不见月亮,雾茫茫的夜空连个星也没有,乌黑八七的地牢里,只有七八盏灯笼摇曳的亮光围绕着那两个人,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坐在马凳之上的徐质伏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半会,开了口:“你。。。有冤?”“没有。。。”少年的回答让徐质有些意外,“我只是恨苍天无眼,我只是想不通。。。我。。。”少年边说边将头埋于胸前,声音越来越低。“这是你案的卷宗判词,写着你用柴刀无故砍杀村民一人,伤数人。故而判你死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想不通什么?”徐质取过一旁递上的府衙判词,略微扫过,便厉声问道。“我杀人自当偿命,我无话可说,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好人咋不得好报?”“好人?你想说你是好人?”徐质轻蔑的看着地上的少年说道。“我算不算好人我不在乎,但我家老爷那肯定是!我家小姐肯定是!”一说到这少年猛的扬起头,直视徐质而去。“放肆!”一旁侍从正要上前将其头按下,徐质却是摆了摆手,饶有兴致的直起了身子,从旁人手中拿过一碗水来递给少年,“说说,为什么好人没好报?你又为什么杀人?”。少年双手接过徐质递过来的水,一古脑儿喝了个干净,这才说起他为何杀人的过程而来。

    原来这少年口中的老爷乃是少年的东家,姓吕,乃是当地的一富绅。少年幼时随家人逃难到这吕老爷的村庄,吕老爷见其年幼可怜,便允其父母留在其家当起了长工,父母过世后,少年依然留在吕老爷家干活,打草放牛,养鸡喂鹅,闲时吕老爷还会教他识文断字,写他自己的名字,这日子过得倒也算是温饱知足。而且这当时吕氏一族与那当朝徐氏是为亲族关系,这吕老爷便是这吕氏一族的一个旁支,所以这吕老爷的儿子便也在这朝中谋了个官职。而这少年口中的小姐便是这吕家少爷离家赴任时留在家中的女儿,吕老爷的小孙女吕香儿。话说这吕氏得势之时,吕老爷家也算是这十里八乡里的显贵豪绅,话虽如此,但这吕老爷却不因势得意,而是处处与人为善。其丰年之时为村里铺桥修路,兴办学堂,遇着灾荒年景,则减租赈粮,救济村民,那时人人皆称他为吕大善人。可不想天有不测风云,随朝被李唐取代,吕氏一族也因徐氏被诛而受牵连,吕少爷获罪入狱,病死狱中,吕老爷当时变卖家产,本想求得儿子一条性命,却不曾想依然是晚了一步,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吕老爷至此一病不起,再不能料理家事,这一家重担便只能落在吕香儿身上,幸得少年东方礼感念老东家当年的救命之恩,对于落难的吕老爷一家不离不弃,毅然独自留下帮助吕香儿料理家务。

    可正当吕香儿与东方礼对于家务之事刚刚有点上手之时,一场天灾骤然而至,十里八乡粮食那是颗粒无收,眼看大灾之年,吕香儿决计着为村民减租,以助众人渡过难关,但东方礼这边可犯了难,虽遇天灾,但那时朝廷还在辽远、西川等地用兵,那粮税银钱可是一点也没减,依旧照例征收。不得已,吕香儿只能让东方礼将那家里存粮折价卖了替众村民抵了税银粮饷。本以为此事便也就这样过了,可不曾想没过几日,便有村民想上门赊粮,已是粮仓空空的吕香儿无奈只能以实相告,见着赊不到粮,众村民只能怏怏离去。但至那天起,东方礼每次出门便觉得周围村民不再似以前那样热情招呼,反而是阴阳怪气、指指点点。

    对于这些变化,东方礼倒没放在心上,回了家也未向吕老爷与小姐提起,生怕伤了他们的心,只道是人情冷暖,无可事非。直到数日后的那个月明之夜,本是平静无事的吕家后院却被一声惨叫打破了宁静,闻得声响,东方礼赶忙直奔后院,闻得叫声来自吕香儿闺房,东方礼此时也顾不得上男女之禁,而是直接破门而入,却见得几个男人正在撕扯吕香儿的衣物,欲图不轨,东方礼一眼认出其中竟有村中之人,大怒之下上前与之搏斗,不想势单力薄,难抵众人拳脚,不一会儿便被一群人按着一顿饱揍,边打还边嘲弄他,说他与吕香儿有私情,狼狈为奸不给村民们赊粮,是个白眼狼!被打得一脸鲜血的东方礼,此时却顾不得那些拳脚与嘲弄,只是一个劲的要去保护那吕香儿,见着他那么执着,那些村民反而更来劲了,直把他打得不再动弹为止,才将他一把丢出门外,关上门来又要再去欺负那吕香儿。听得房内传出吕香儿的呼喊,本已奄奄一息的东方礼不知是哪来的气力,竟是一跃而起,冲入那柴房操起那把平时砍柴的柴刀,一脚踹开房门,也不看是谁,冲着那堆村民上去就是一刀、两刀、三刀。。。直砍得那些人鬼哭狼嚎夺门而逃,可已被揍得两眼只剩一条缝的东方礼却还是在房内挥着柴刀,不分东西南北的拼命挥砍,直到吕香儿的哭声才让他瞬时瘫倒在地,赶忙寻着哭声要去安慰那吕香儿,当他寻着吕香儿时,便赶紧将其揽于怀中安慰,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相拥直到那天边发白。正当两人心神稍定,想要起身去看那吕老爷之时,一群衙役却是破门而入,直接就将那东方礼套上锁枷就要押往府衙,吕香儿想要阻拦却被一把推倒在地,只能死死拉着他的裤脚不肯撒手,直直被拖行了十来步远,才被旁人一脚踢开。留在东方礼最后记忆中的只有那吕香儿趴在地上痛苦的嘶喊,和那随后一涌而入查封吕家的兵丁。

    说完一切的东方礼接过旁人递来的水碗,一饮而尽便再埋首胸前,不再言语。而听完故事的徐质却是收起先前的淡然神色,起身径直离去,将那东方礼独留在那黑暗地牢之中。

    刚出了府衙地牢,徐质便被那府院中的耀眼光亮刺得有点睁不开眼,还未等他适应过来外面的明亮,一声徐爷爷便发觉已有人迎上前来,还未等那人近前,两把五尺仪刀便已将他架在当间。“哦,你是当地府官?”“正是正是,不知徐爷爷驾临,下官。。。”“放肆!徐爷爷是你等叫得的吗?”“啊。。。是。。。是。。。上差大人莅临。。。”“好了,别吓他了。我说父母官啊,东方礼这案子你可审清楚了?”徐质走到府官跟前,一摆手为他除去了架在脖子上的两把仪刀,继而看着他轻声问道。“是。。。是。。。回上差,东方礼杀人事实,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当无冤情。”“嗯,如此甚好,那我再问你,他为何杀人,你可问清楚了?”“啊这。。。是。。。是因奸情败露,起凶杀人。”“奸情。。。与何人通奸?事主认吗?你可又查清楚了?”被徐质连着问了三个是否清楚,这府官的两腿早就抖得站不住,扑哧一下便跪了下去。“传那吕香儿。”徐质见状一甩长袖,无视跪在地上的府官,就要转身离去。“上差容禀!那吕香儿。。。吕香儿。。。已经死了。”听得那吕香儿的死讯,徐质略停脚步,却没有转身去看那府官窘态,而是立于原地淡淡问道,“怎么死的?”“案发两日后便吊死在自家门前。。。”“那吕老爷呢?”徐质的语调有点缓慢,“那吕。。。吕。。。”未及府官把话抖完,已有人快步行至徐质面前,拱手报道“吕家已被洗劫一空,唯有后堂一老者尸体被弃于院中,仵作验过其已死数日,当是死于病疾,验其身份当是吕家老爷无疑。”“不对啊。。。之前本官前去查验之时,那吕老爷是躺棺材里的。。。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连死人棺材也抢。。。”听到吕老爷竟被人弃尸于地,跪在地上的府官倒是有些意外。“父母官,你近前来,杂家有事要你去办。”还没等府官搞清楚这一切状况,徐质倒是转身来到他跟前,俯身在他耳边交代了一番,听得徐质要他办事,这府官一收之前的胆颤心惊,立马起身整衣,俯身揖礼,精神抖擞的快步离去。

    虽是一夜折腾,但依着习惯,不到三更天,徐质便早已梳洗整齐,端坐屋内品起了茶点。五更天时,只听屋外一阵快步声起,直到门外方才停下,不多时,一内官模样的侍从轻轻推门而入,揖手禀报“爷爷,都验清楚了,那吕家小姐确是完璧之身。”听完禀报,徐质轻抿了一口杯中香茶,方才放下茶杯,缓缓起身道“更衣,出去走走吧。”不多时,十来匹快马簇拥着一部马车驶出府院大门,直奔那吕家所在山村而去。

    而就在徐质一行人马刚离开府院的同时,那山村整个儿早已被官府兵丁围得个水泄不通,全村老少能动的不能动的也全都被驱赶集中到村头空地上,几十号人大冬天的一大早的就被那杵着,有些来不及穿厚实的,还有些孩子在那都给冻得瑟瑟发抖,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多时,一骑快马先行驰入村子,绕着那村里跑了一圈,一刻不停又奔出村头,紧接着徐质一行人马这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进入村里。看到徐质下得马车,那府官赶紧三步并做二步一路小跑到跟前,“审完了吗?”徐质轻轻呼吸了下这山里的冰凉气息,看着那一堆山野村民淡淡问道。“回上差,下官昨个连夜突审,终于发现了个中端弥。这是供词,请您过目。”“说说吧。”徐质并没有去看那府官递上前的轴卷,而是一紧身上披风落坐于一旁早已摆好的交椅之上,要听那府官自己来说。“是。。。是。。。经下官一夜严查厉审,确定那一夜确是这五人偷入吕家,欲行盗窃,不想让吕香儿撞见,于是此五人竟见色起意,意图不轨。不想过程声响引来了东方礼,于是一番恶斗,一死四伤。但此四人逃出后,竟恶人先告状,反诬吕氏主仆通奸,杀人灭口。也怪下官一时被其蒙蔽,错判此案。幸得上差明察秋毫,昭雪冤屈,下官对于上差。。。”“人呢?”没让府官把马屁拍上,徐质摆了摆手让人带上了东方礼。“回上差!四犯皆已拿下,听候问罪!”当着东方礼的面,府官回身一扬手,让兵丁将那四人五花大绑的押到前来。

    “识字是吧。”说着徐质示意府官将那供词递给东方礼看,可就在这当间忽的天降飞雪,白色的雪花遮天飞舞,感受到了天地的变化,徐质抬头望向那茫茫天际,似有所感。而一旁的东方礼接过供词,那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边看边是眼泪涕零夹着雪花,糊了一脸,“谢大人还我家小姐清白!东方礼甘愿伏法!”说罢头首伏地,拜于雪地之中。看着东方礼的样子,徐质竟是笑了一声,“那杂家问你,死之前可还有什么心愿?”“我。。。我能不能回去再看看老爷小姐。。。道个别。。。”听得此话,徐质本还挂在脸上的那一丝微笑瞬间消失,片刻后才扬扬手发话道,“带他去。”一得到徐质的同意,东方礼竟是就地连磕了几个响头,一起身拔腿就要往那吕家方向跑去,见此情状旁人正要上前阻拦,却被徐质伸手拦下,示意只须跟着他就行,侍从会意赶忙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看着东方礼远去的身影,徐质两手交叠中的手指竟是轻轻的敲起了鼓点,伴着这漫天雪花,他本想勾起的回忆却被底下人堆中的几声婴孩的哭声给打断,无奈间叹了口气,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看着底下那一堆看似无辜的老实村民,一脸冷若冰霜。“上差。。。没什么事,那下官就把这案结了?”“依唐律,入户强抢该当何罪?”听得徐质发问,府官赶忙回应“回上差,依律当斩。下官回去马上行文批判,绝不拖延,请上差放心。”“那下面这些呢?”听到徐质问起底下那一堆正立于风雪中瑟瑟发抖的村民来,府官立时傻了眼,“他们?恕下官愚钝,不解上差何意?”“吕家被洗劫一空,此事该当如何?”“啊。。。这。。。这。。。这法不责众。。。”听出徐质言意,府官给吓得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荣公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怎到了你这竟是如此畏首畏尾。我看你这府官不当也罢。”一听提到荣国公,那府官立马一个哆嗦,拱手一个揖礼后转身对着人群喊道“你们当中都有谁去过那吕家拿东西的都站出来!把脏物交出来!本官既往不咎!若是让本官搜出来的,按强盗罪论处!”。半晌,那堆村民也就四下吱吱喳喳了一阵后,一切便又归于平静。眼看没人出来自首,那府官有些尴尬了,只能又大声嚷嚷起来“若让搜出物证来!那可是死罪!快点交啊你们!”“大老爷!那吕家都死绝户了,没主的东西算什么偷啊!”“就是就是!”见着有人出声,人群中的男男女女皆是出声附和。“谁说吕家死绝的!”听得有人声爆出于人堆之后,众人全都噤声,继而转身回头去寻那声音来源。这时才发现是东方礼立于他们身后,蓬头散发,一身雪水,双拳紧握,乱发遮盖中的双目似是两团烈焰就要夺眶而出,只见他跌跌撞撞走入人群,眼睛死死盯着一女孩儿身上穿着的宝花纹半袖锦袍,瞬间发了疯似的就要去上前撕脱,刹那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咒骂哭喊声,东方礼被一堆人按在雪地里又是一阵拳脚相加,四周兵丁衙役见状只得赶紧上前拉扯弹压,顺带将东方礼一把拉出,拖到了徐质跟前。

    看着如死狗般被人拖到跟前的东方礼,徐质蹲下身子看着他那双如饿狼般的双眼,轻声说道“吕家那是咎由自取,弱者的善只能引来贪婪者的恶,而你,却只相信那虚无飘缈的苍天能给你们带来公义,东方礼,你就是个废物。”说完徐质直起身子,迎着漫天飞雪,淡淡说出了一个字“杀”。

    语音刚落,十来把五尺仪刀陡然出鞘,直奔那村民围成的人堆而去,刹那间刀锋削肉断骨之声夹杂着救命哭喊的人声响彻山村,一旁的府官和他那些个衙役兵丁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场景,个个傻了眼的就在那边呆立着,忍不住的也因挪不动手脚,就在原地蹲着干呕起来。片刻后,徐质见杀得差不多了便一挥手,众军见状立马收刀入鞘,退立一旁。此时再看躺在地上的东方礼,两眼红焰已消,但却瞪得象是个充满了气的圆球一样,恐惧的看着眼前地上的那一堆堆血肉模糊。

    “拿着,去做你该做的,否则就用它了结了你自己吧。省得那父母官大人还要多写一个人名。”徐质说着抽出一旁侍从的佩刀,丢到东方礼的面前。见着丢在眼前的利刃,东方礼一把抓在手中一个骨碌爬起身来,直奔那四个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的村民而去,手起刀落将那四人一个个砍翻在地后,却还是不解恨的用力劈砍那四具尸体,直到那一地化开了积雪,还冒着热气的鲜血浸湿了他的双脚,他才气喘吁吁跌坐于地。正想着闭上眼,收敛下心情,一阵哭声立时又让他一个抖擞,翻身拄刀跪坐而起面向人群,映入他眼帘的又是那一袭熟悉的宝花纹半袖锦袍,刹那间他的双目充血,双手青筋爆起,一个挺身拔起佩刀就冲那女孩奔去。“你个疯子!你放开我孙女!放开我孙女!”躺在血泊之中的一个老妇死死抓住已经杀红眼的东方礼的双脚声嘶力竭,但只听得“噗”的一声响,一颗白发人头随着东方礼扬起的佩刀,一下子就滚到了一旁的血水中去,瞬时山村之中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寂静安宁。而被东方礼一手扼喉的女孩也早已没了声响,手脚也不再挣扎晃动,一身血污的他顺利的从她身上扒下了那件锦袍,双手捧到面前,端详许久,继而跪坐于地放声大哭。

    “走吧。”忽然觉得这一场归途中的插曲有些无趣,徐质转身就要登车离去。“恭。。。恭。。。恭送上差大人。”还未从方才那一幕幕血腥场景中回过神来的府官,见着徐质要离去,赶忙上前揖礼相送。“大人,看在荣公的面子上,杂家有句话要送你---糊涂人好做,糊涂官难当,不要糊里糊涂丢了脑袋,再来后悔。”语毕车帘落下,一行车马径直扬长而去。

    “爷爷,那小子跟咱后头着。”听着旁人禀报,徐质闭着眼并没有一点反应,直到一行车马将要驶出那山道之时,他才缓缓问起“还跟着?”“回爷爷,跟着呢。”“嗯,带他过来。”,片刻功夫,跑得气喘吁吁的东方礼被人一把拉到徐质车前,隔着车帘,徐质看着那蓬头跣足,一身血水的少年,饶有兴趣的问道“想去哪?”“跟着您,去哪都行!”“阿鼻地狱,你可去?”迟疑了一下,少年一抹糊了一脸的血汗,大声回应道“去!”。听到少年的回答后,车帘后的徐质挥了挥手示意少年上得车来,“会赶车吧。”“会!”“那走吧。”说完这句徐质便一收身形,半倚于车厢内不再言语,车外的东方礼则是一扬马鞭子,由着前方快骑引路开道直奔那府城码头而去。

    坐在船头望着一江春水,和那依然漫天飘散的雪花,一脸陌然的少年竟是有些发愣,而此时的徐质却已是端坐于仓内,正在处理一些往来信件,“爷爷,兴庆宫那边一直想要跟您要个合适的孩儿去晋王身边侍候着,您看这。。。”“晋王?荣公那边不是有人陪着吗?咋还跑我这要人来着?”徐质却是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应着,“想必是娘娘觉着爷爷这边的更为稳帖吧。”“这宫里的事可没什么是稳帖的,再说吧。”说完这句徐质正要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忽的眼角余光瞥见了那船头少年,不由的心中起意,“返京后持我帖子去那殿卫府,你知道该怎么说吧。”徐质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吩咐了下去。

    应泰五年冬,大雪纷飞的上京殿卫府门外,一名布衣少年正手持官帖拱手揖礼,大声回复门前主官问话“淮南道东方不礼前来受教!”。一年后,晋王李成琪向其父李崖求要一人入宫伴学,而此人正是与其同在府内学习的淮南少年--东方不礼。

    “东方,不礼?哪个给你改的名字?”“回恩公,自个改的。”“别叫我恩公,受不起。。。晋王要你入宫,陛下已经准了。你呢?”“不礼谨遵恩公安排。”“嗯,这宫里不比外头,你当要谨言慎行。还有,莫要再叫我恩公,我与你没有这么大的情份。”徐质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却听得身后双膝跪地之声,“人活于世,莫过于缘来缘去,缘聚缘散。我不需要你对我感恩戴德,你只需做好你自己,来日你若与我对立,我也断不会手下留情。”“恩怨不较,只求本心。您不让我念您的恩,但我却受您教化,师傅一称当不为过吧。师傅!”“你。。。随你便吧,以后宫里莫要走得太近,有事无事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这些,徐质摇了摇头,挥袖离去。“是!师傅!”东方不礼拱手揖礼于地,久久没有起身,一直目送徐质行出院外,方才抖衣起立,望向院外一地积雪,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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