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乱(下)

    午后的竹林中,斑斑点点的日光投射于白石铺就的小道之上,不远处的山泉经过竹管流将下来的潺潺水声,让这炎热的午后竹林中多少有了一丝凉爽的味道。行走于石道上的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而行。“你可知这鹿园?”“嗯,略有耳闻。”“给朕说说,外面都是怎么说当年之事的?”“嗯,外面的传闻五花八门,臣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听得东方不礼的回话,李成琪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最可信的是怎么说的?”“回陛下,臣。。。臣不敢说。”看着东方不礼欲言又止,揖礼于前的样子,李成琪竟是仰天大笑,“那朕再问你,你觉得最不可信的又是怎么说的?”“回陛下,民间有传言说是前朝杨氏、徐氏冤魂不散,寻仇。。。杀人。。。”“哈哈,或许你不信的才是真相,不礼,你不信鬼神一说?”“臣不信!”看着跪在地上的东方不礼,李成琪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拂袖径直继续朝前走去,“今日殿上荣公的折子,你怎么看?”“荣公称病,临阵换帅,兵家大忌。”“你觉得王家姐弟可当天下否?”听得李成琪此话,东方不礼不禁大惧,赶忙拂衣下跪,埋首揖礼不敢言语。“此间无外人,朕无他意,只是有感而发。起来吧。”“只可惜朕为天子,你为臣,若如当年。。。那该多好。”说完李成琪背手身后,大步朝着来时路走去。见着景帝回身要离开鹿园,东方不礼赶紧起身追上,“不礼,听闻西市胡姬美酒甚是出名,你可带朕前去见识见识?”“啊?!西市啊!那酒是好,可那地人员混杂。。。”“咱便装前去,不惹事,只喝酒,有你在,无事!走!”说罢一拉东方不礼就朝门外行去。

    “你带陛下去西市了?”武庭殿内,徐质看着立于殿中的东方不礼缓缓问道,“嗯,陛下。。。想喝酒。”“你近前来。”听得徐质召唤,东方不礼赶紧趋身近前,揖礼于徐质面前,“这是内禁狮虎卫的兵符,我今日将它交予你手,你当知其中轻重。狮虎卫乃当年先帝所设,唯天子可用,被喻为天子剑。这殿中左右两侧殿之内所供一百三十三具甲胄皆为历年为天子献身的卫属身甲及灵牌,你当时时敬之警之。杂家不想太早看见你的也摆入其中。”听到徐质最后一句话,东方不礼不禁一个抖擞,双腿齐齐跪下,双手奉上郑重接过兵符。“杂家的事了了,回了吧。你莫要送了。”徐质说完起身,在左右侍官引领下,移步行出殿外,“师傅!您就没有什么再交代的?”东方不礼忽的起身面向行至殿门处的徐质大声问道,“我当年问你的阿鼻地狱,你可还记得?”“记得!”“很好,那就好自为之吧。”徐质淡淡一笑,头也不回径直行出门外,直至没入殿外长廊的阴影之中。

    景成八年夏,景帝李成琪亲领狮虎卫及神策全军三万出上京,直奔七道口,御驾亲征。同年,荣国公曹庆昌称病退居平江府,谢客幽居,闭门不出。

    “爷爷,左右宰相那边已下令封了九门,只留三门,无行文手令者皆不得进出。”“嗯,传我令,即日起内禁司守皆由监门卫负责,南衙府军分司金光门、开远门两门值守,无我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诺,那宰相大人那边该如何去说。”“持陛下手诏,再加盖上我的两卫符印于上,谅他们不敢有异议。”“再让孩儿们给杂家盯好了,若有风吹草动,先斩后奏。”“诺”。吩咐完一切,徐质将两手收入袖中,望着耀眼阳光映射下的煌煌帝都,却是慢慢的闭上了双眼,苍白的脸庞陶醉般的感受着那飘散于空气中的丝丝气息,片刻后才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城南方向,微微一个躬身后,收敛神色转身走下了凌烟阁。

    七月的西川湿暑难当,并州十几万大军中已有疫情出现,病死者日益增加,眼见围而不打,粮草消耗加上瘟疫蔓延,军中人心浮动,已成燎原之势。前锋主将安怀章急报公孙睿请求退兵,已有数日未能接获上京及辽远军报的公孙睿此时却是犹豫不决,困坐帐中。“主公,军中疫情不容乐观,且粮草也消耗甚巨,这样再等下去,恐怕会未战先败。”“派出的人怎么一个回复的都没有吗?这都是怎么回事!”“这也是奇怪,事出有异,必有祸端,属下觉得还是速撤回安将军,合兵一处退守并州,方是稳妥。”“嗯,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传令安怀章即刻猛攻芙蓉城,待我全军撤出西川后再择机回撤,退守并州。速令全军拔营起寨,即刻回撤并州。”说完一切,公孙睿望着远方芙蓉城的方向满眼愤恨,却也只能是一声叹息,拂袖离去。

    景成八年七月,并州军猛攻芙蓉城三日,不得入,是夜安怀章引军撤围,离开西川,退守并州。

    经过三日血战的芙蓉城头之上,旌旗飘展,硝烟未尽,凌鸿山一脸疲惫的立于城垛之上遥望上京方向。“公子,城中伤亡皆已清点完毕,斥候来报并州军马已全部撤出西川之境,朝并州方向而去。”“嗯,上京辽远那边可还有回报?”“回公子,李成琪所部已至七道口大营,辽远王安道所部已至萧城,北月大军先前进占范阳、断天隘、辽远城,但奇怪的是他们却止步于此,这么久了竟再无兵出辽远,进而南下的意思。”“坐山观虎斗,倒也不足为怪。陆先生。。。可安置好了。”“劳公子挂碍了,老陆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凌鸿山闻声赶紧回头,只见陆泊松半瘸着腿,一手打着布带正在两名兵士的搀扶下走上城头,“老陆,你这次可是拖大了,幸得未伤及性命,不然你让我如何跟安生交代。”说着就要上前来扶,“公子言重了,能为矩子冲锋陷阵,当是我墨家子弟的责任与荣耀,总比之前苟且偷生来得值得、痛快!”“嗯,现今之势,皆在那七道口了,不知道安生。。。”“此间已无大事,大寺方向也已稳定,西川此时当可尽全力北上支援矩子,公子意下如何?”“嗯,自当如此,我已快马传书颜叔范,调其甲兵与我一道奔赴七道口对阵神策军,但我所担心的不止于此。。。”“公子所虑之事。。。自是一切顺其自然,有得有舍,方得始终。”“有舍有得。。。有舍有得。。。”轻轻念叨着这四字,凌鸿山回头再望向来时的方向,残阳之下,赤霞映天,似有所感,不禁拿出当日离开薛城之时,颜叔范所赠手书:治兵期制胜,裂地不要勋。半死围中断,全生节外分。雁行非假翼,阵气本无云。玩此孙吴意,怡神静俗氛。“这局你让我来破?你究竟是何人?”带着满腹疑问,凌鸿山将手书一把丢入身旁篝火之中,望着那赤天之景,心乱如麻。

    “为什么不再南下!你我布局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今天!你到底想做什么!?”“鹬蚌相争,你我尽观其便,不好吗?”看着一脸愤恨的徐度,杨知秋却是云淡风轻一语应对。“哼!你可别忘了,这北月还能到现在还听命于你,全在于此番南下之战,没了鹰王与王安道,你已无震慑诸部的力量。你现在就是坐在一火山口上,哪一天。。。”“哪一天震不住了,大不了神魂俱灭,你不也一样?好好坐着看好戏吧,我自有分寸。”看着一脸淡然无所谓的杨知秋,徐度竟是不屑的轻笑一声,“好戏?你自己没有发觉你此番入了中原,竟变得优柔寡断,看戏?恐怕你已成了他人眼中的戏子了,还不自知!”“哈哈,戏里戏外又有何分别,你以为你就不是?好了!你今日说得已经够多了,李唐的成败几已成定局,你要的结果很快就会实现,而我要的。。。你不懂。”说完杨知秋振衣起身,大步就要离开金帐,却被徐度近前拦于帐前,“别忘了大阏氏,还有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孰轻孰重。。。还请大汗三思。”“你威胁我?”“不敢,只是提醒,属下与大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特拔那些人可跟咱不一样。”“影卫的责任是什么?”“卫护大汗,至死方休。”“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诺”一直目送着杨知秋消失于远处的身影,一脸阴晴不定的徐度狠狠的单手一推手上刀柄,露出小半截刀身的寒光映射于他那充满复仇火焰的双眼中,但也只有那刹那,寒光消弭,刀身入鞘,收敛起先前狠戾神色的徐度望着浮尘于上的沙土地面,不禁双眉紧锁,猛的一个起手掀起帐门遮布,大踏步背对着杨知秋方才去时之路行将而去。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海面之上,千帆之中的凌平海正立于船头遥望平岛方向,“主公,北月自进占辽远后,却按兵不动,不知所图何为?”“嗯,看来他们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就不知山儿那边如何了?”“公子与那公孙睿对峙于芙蓉城下已有些日子了,但现在到底情势如何,尚未有回报。但据之前探子回报,大寺内乱已平,想必西川现今已无外来之患,薛城颜叔范的三万精甲当可为公子所用。再加上墨家助力,公子西川之行当无忧虑了。”“无忧虑。。。鸿山啊,你的心恐怕也早已不在我凌家了。”“主公。。。您是担心那王安生。。。”“算了。。。随他去吧,我将我凌家家底尽数带出海外,无非也是想要避祸于这海上,择机而动,若此子当真能心向自家,那我们尚可有力量在那中原之乱中为子孙后代搏得一席之地,但若他已心向她人,我们也只能另行下策,以求自保了。”“主公,您为何不肯与公子同行,这样我们或许。。。”“再如当年为李唐夺天下般,得那三公之名?苟且一方?呵呵,我老了,凌家也经不起折腾了。”望着碧波荡漾的辽阔海面,凌平海一把拉下头上发簪,一袭白发瞬间随风飘散开来,“传令下去,夺了那平岛,再派人去见那奉国国君,让他们定期供应我方军粮以及一切需求,若不然,兵伐其都,取而代之。”“诺”。望着自己随风飘散的绺绺白发,凌平海重重的一声叹息,一把扯下腰间所系先帝李崖所赐之定盟玉佩,看也不看便一甩手远远的丢入那茫茫大海碧波之中,之后头也不回,转身步入船仓而去。

    景成八年,广安凌平海兵占平岛,威慑奉国,奉国国君畏其威,甘愿伏首称臣,禅让王位,却为凌平海所拒,改封摄政王,总揽奉国一应兵政外交,史载伪王。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