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账
安荼罗的人生确实凄惨，幼年时便家破人亡，独身一人闯荡奔走，只为谋生。复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但至少还有福利院和助学会的人愿意帮他，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予这个孩子最基本的温情……那这些人呢？
并非是哪一方的经历足够惨绝人寰……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的苦难，没有明确的标准，无法比较，更没有比较的意义。
不久前在地下王国的经历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许多不知为何被淡忘的记忆，也清晰起来。原来安荼罗早就见过这一切了，可那时，他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感觉。
那些深海中的人、他们的生与死，都历历在目，可直到这时候，安荼罗才真正想起来。
“偏执”的污染。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为了将子弹送入仇敌之身躯，我将会心无旁骛，不择手段。”
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面对来自“心灵”的质问，他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他定要完成复仇。
可是……被扭曲了，他的复仇，不该建立在对他人生命的漠视之上。
“柏利，你进入王国之后，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就像是有人在你耳边低语，问你有什么愿望。”
他把目光转向了柏利，唯一不曾与王国有接触的那一人。
“啊，啊？”柏利傻愣愣地摇头，“没啊，你是怕我受到污染吗？没事啊，林奈哥不是带了盏灯嘛。虽然不是很懂，但那肯定就是所谓抵御污染的道具了吧！”
不是很懂就不要乱说话啊。
林奈很无情地这么想着。然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几人说道：“到了。”
角落里，破败不堪的出租屋展现在众人眼前。城市中的水汽蔓延不到这里，远离了核心区，难得的清净。
就是，有点太破了。
甚至破过贫民区的棚屋，形态像是一顶帐篷，由长度材质不一的木板堆砌而成，门由一张脏兮兮的布充当，被几颗锈钉子扎进木板中。
“这里就是你的另一个据点？”芙伊德不由得感到新奇，“我还以为又会是一座别墅。”
“各区域的监管力度不同，数天堂门的最严。”
林奈很平常地走上前，轻轻掀开了帘子，即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使得木板嘎吱作响。
“不过，他们还是留下了些许余地的，比如那个隐秘的通道，比如这样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对双方都好。”
原来如此。芙伊德点了点头。
世理会……到底为什么不接手这里？虽然目前确实难以抗衡倾烛光的力量，可之前不一样，但他们也只是默许了这种地方的存在。
瓦里安市长，也就是查尔斯……查理，他在想些什么，芙伊德搞不太懂。对于他们的目的，芙伊德有过一些不太美好的猜想，假如那是真的话……最好不是。
棚屋内什么都没有，不见一件家具，只有一张不知道从哪个垃圾站捡来的地毯铺在中间。
唯一说的过去的，可能就是没有什么异味吧，那股弥漫着的香水味，到屋内就彻底消失了。
“这……”
难道就在这里谈？坐地上吗？虽然没有什么洁癖，但柏利心里还是有些抵触情绪。
但见林奈弯下腰，把相当厚重的地毯掀了起来，带起一阵阵灰尘，把他自己呛得不行，咳嗽了几声，让开身子，向众人展示着地毯下隐藏的秘密。
一扇金属门，通往真正的安全屋。
“算算时间，天堂门应该已经要派人来了吧。”林奈不禁摇了摇头，“还是得应付一下他们的人。”
“他们……会找你？因为掌权者的身份吗？”安荼罗问道，他对于这些地头蛇没有半点好感。
“可以说是吧，因为我在退休前，刚好接了他们的单。”林奈烦恼地苦笑一声，“之后我就人间蒸发了……几个月了，估计快把他们急死了。
“说来也巧，天堂门，也在调查失踪案件，很久之前就开始查了，照样没什么线索……”
正说着，棚屋外忽然传来了什么动静。
“救救我！不要过来！！唔啊啊啊！！”
听声音，像是一个小男孩。
……
高耸的大厦直插穹顶，永夜的都市里，雾与灯火从来都是那么迷人。
特伦斯——天堂门的最高主人，正坐于长桌上首。轻薄的纱帘遮住了外界的灯光，昏暗的大厅里，唯有白桌布上的烛光照亮了主客的面容。
他的打扮一丝不苟，稍显苍老的面容更加突出了优雅的气质。他的左手一侧，是天堂门的诸多成员，右手一侧则是本次宴会的客人。
“各位好——不管是新朋友，老朋友，都欢迎加入这一场天堂之旅。”
他沉稳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响起，带有一种磁性，听着十分舒心。
“我是天堂门的首领，请叫我特伦斯。”
桌边的客人闻言，纷纷颔首致意。新客人可能还有点犹豫，但那些老主顾，眼里的贪婪与兴奋实在是掩盖不住。
每个人的前方，都摆着一个白净的瓷盘，而盘子里……确是形态各异、而大小相近的黑色石头。
就好像，他们将要食用这些石头一样。
“客套的话，也就不必多说了，想必大家也都迫不及待了吧。”特伦斯笑了笑，首先拿起了刀叉——他面前的盘子里，黑色石头要小了一圈，但更加晶莹透亮。
“在宴会开始之前，有人还有疑问吗？”他最后看了一眼桌前的人。
一片寂静，好像没有人有什么疑问。但片刻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心底的疑惑了。
有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抱歉，特伦斯先生……恕我冒昧，这样的石头，究竟该如何食用？食用之后，真的能找到前所未有的刺激与满足吗？”
“没关系，年轻的先生，我欣赏你的谨慎。”特伦斯笑了笑，将刀锋抵在了自己的石头上，“让我为你演示一下。”
餐刀毫无阻碍地没入了黑石中，一路顺畅，直接抵达了底部的白盘。被分成两半的黑石分别向两侧倒下，轻微的晃动着。特伦斯就这样一刀一刀、不紧不慢地将黑石切成了几小块。
“就像是蛋糕，最外层是甜腻的奶油，里面则是松软的面包，只要一把小刀，就可以轻松处理，入口即化，口感远超你曾经品尝过的任何美食。”
看到那位年轻男子眼中的贪色，特伦斯用叉子举起一小块黑石，轻声道，“这就是‘魂石’，人世间最美丽诱人的宝物。”
“那么，开始吧。”
放下刀叉后，特伦斯轻拍双手，垂眸，“欢迎诸位，步入天堂。”
得到了主人的许可，这些客人立刻开始处理面前的美食……不，只有那些第一次来的新客人才会学着特伦斯那样优雅，天堂门的人，还有那些老客人，都是直接狼吞虎咽般的往嘴里塞，一群人一齐动，长桌都震颤了几下。像是饿了几周，眼冒绿光，根本不顾自己的教养和餐桌礼仪。
那么大一块石头，还真让他们塞进了嘴里……特伦斯静静地看着，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刚准备自己享用起来，一位侍者就走到了他身边，耳语道：“先生，眼线来报：窥视者已返。”
“哦？”
特伦斯挑了挑眉毛，看向恭敬万分的侍者，“消失了几个月，他还敢回来？不怕我找上门吗？”
“先生，据眼线所言，窥视者似乎根本没有躲藏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回了自己的安全屋。”
“也对，他要是想躲，我们哪还能找得到。看样子，他是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谈一谈我们之间的旧债。”
特伦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没再看盘子里的佳肴一眼——对他来说，这种东西不过是零食，可有可无，他早就食用过更高质量的魂石，阈值提高了。
那侍者也没看魂石一眼。能够接近特伦斯的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这种东西他们知道不可随意接触。
“这么扔了也怪浪费的……随便找个赌场，作为彩头处理掉吧。”特伦斯不准备把它送给这些客户，一分价钱一分货，多哪怕零点一单位，他都不会给。
侍者会意，端着盘子就退下了。
特伦斯离开大厅前，最后看了一眼长桌以及桌边的人。他们早已吃完了魂石，一个接一个欲死欲仙地倒下，幸福地笑着，再没动静。
特伦斯做了这么久的魂石生意，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用特殊方法提炼人灵魂的时候，会导致额外的剧烈痛苦，每一块小小的黑色石头，都是人痛苦的结晶。接着辅以佐料，把痛苦化为甜蜜，没有人能够拒绝这种快乐。
而且，魂石还能够滋养自己的灵魂，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呢……前提是，品质要足够好，像他们那种劣质的魂石，也就是对身体害处不太大的安乐药罢了。
对身体害处不明显，但对灵魂……呵呵，时间久了，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特伦斯关上了大厅的大门，走向落地窗，俯瞰着这座城市。
他笑着对迎上来的另一位侍者说道：“去请我们的窥视者先生来吧，礼貌一点……我还不想和‘王国’闹掰。”
暂时不想。
但至少还有福利院和助学会的人愿意帮他，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予这个孩子最基本的温情……那这些人呢？
并非是哪一方的经历足够惨绝人寰……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的苦难，没有明确的标准，无法比较，更没有比较的意义。
不久前在地下王国的经历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许多不知为何被淡忘的记忆，也清晰起来。原来安荼罗早就见过这一切了，可那时，他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感觉。
那些深海中的人、他们的生与死，都历历在目，可直到这时候，安荼罗才真正想起来。
“偏执”的污染。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为了将子弹送入仇敌之身躯，我将会心无旁骛，不择手段。”
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面对来自“心灵”的质问，他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他定要完成复仇。
可是……被扭曲了，他的复仇，不该建立在对他人生命的漠视之上。
“柏利，你进入王国之后，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就像是有人在你耳边低语，问你有什么愿望。”
他把目光转向了柏利，唯一不曾与王国有接触的那一人。
“啊，啊？”柏利傻愣愣地摇头，“没啊，你是怕我受到污染吗？没事啊，林奈哥不是带了盏灯嘛。虽然不是很懂，但那肯定就是所谓抵御污染的道具了吧！”
不是很懂就不要乱说话啊。
林奈很无情地这么想着。然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几人说道：“到了。”
角落里，破败不堪的出租屋展现在众人眼前。城市中的水汽蔓延不到这里，远离了核心区，难得的清净。
就是，有点太破了。
甚至破过贫民区的棚屋，形态像是一顶帐篷，由长度材质不一的木板堆砌而成，门由一张脏兮兮的布充当，被几颗锈钉子扎进木板中。
“这里就是你的另一个据点？”芙伊德不由得感到新奇，“我还以为又会是一座别墅。”
“各区域的监管力度不同，数天堂门的最严。”
林奈很平常地走上前，轻轻掀开了帘子，即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使得木板嘎吱作响。
“不过，他们还是留下了些许余地的，比如那个隐秘的通道，比如这样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对双方都好。”
原来如此。芙伊德点了点头。
世理会……到底为什么不接手这里？虽然目前确实难以抗衡倾烛光的力量，可之前不一样，但他们也只是默许了这种地方的存在。
瓦里安市长，也就是查尔斯……查理，他在想些什么，芙伊德搞不太懂。对于他们的目的，芙伊德有过一些不太美好的猜想，假如那是真的话……最好不是。
棚屋内什么都没有，不见一件家具，只有一张不知道从哪个垃圾站捡来的地毯铺在中间。
唯一说的过去的，可能就是没有什么异味吧，那股弥漫着的香水味，到屋内就彻底消失了。
“这……”
难道就在这里谈？坐地上吗？虽然没有什么洁癖，但柏利心里还是有些抵触情绪。
但见林奈弯下腰，把相当厚重的地毯掀了起来，带起一阵阵灰尘，把他自己呛得不行，咳嗽了几声，让开身子，向众人展示着地毯下隐藏的秘密。
一扇金属门，通往真正的安全屋。
“算算时间，天堂门应该已经要派人来了吧。”林奈不禁摇了摇头，“还是得应付一下他们的人。”
“他们……会找你？因为掌权者的身份吗？”安荼罗问道，他对于这些地头蛇没有半点好感。
“可以说是吧，因为我在退休前，刚好接了他们的单。”林奈烦恼地苦笑一声，“之后我就人间蒸发了……几个月了，估计快把他们急死了。
“说来也巧，天堂门，也在调查失踪案件，很久之前就开始查了，照样没什么线索……”
正说着，棚屋外忽然传来了什么动静。
“救救我！不要过来！！唔啊啊啊！！”
听声音，像是一个小男孩。
……
高耸的大厦直插穹顶，永夜的都市里，雾与灯火从来都是那么迷人。
特伦斯——天堂门的最高主人，正坐于长桌上首。轻薄的纱帘遮住了外界的灯光，昏暗的大厅里，唯有白桌布上的烛光照亮了主客的面容。
他的打扮一丝不苟，稍显苍老的面容更加突出了优雅的气质。他的左手一侧，是天堂门的诸多成员，右手一侧则是本次宴会的客人。
“各位好——不管是新朋友，老朋友，都欢迎加入这一场天堂之旅。”
他沉稳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响起，带有一种磁性，听着十分舒心。
“我是天堂门的首领，请叫我特伦斯。”
桌边的客人闻言，纷纷颔首致意。新客人可能还有点犹豫，但那些老主顾，眼里的贪婪与兴奋实在是掩盖不住。
每个人的前方，都摆着一个白净的瓷盘，而盘子里……确是形态各异、而大小相近的黑色石头。
就好像，他们将要食用这些石头一样。
“客套的话，也就不必多说了，想必大家也都迫不及待了吧。”特伦斯笑了笑，首先拿起了刀叉——他面前的盘子里，黑色石头要小了一圈，但更加晶莹透亮。
“在宴会开始之前，有人还有疑问吗？”他最后看了一眼桌前的人。
一片寂静，好像没有人有什么疑问。但片刻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心底的疑惑了。
有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抱歉，特伦斯先生……恕我冒昧，这样的石头，究竟该如何食用？食用之后，真的能找到前所未有的刺激与满足吗？”
“没关系，年轻的先生，我欣赏你的谨慎。”特伦斯笑了笑，将刀锋抵在了自己的石头上，“让我为你演示一下。”
餐刀毫无阻碍地没入了黑石中，一路顺畅，直接抵达了底部的白盘。被分成两半的黑石分别向两侧倒下，轻微的晃动着。特伦斯就这样一刀一刀、不紧不慢地将黑石切成了几小块。
“就像是蛋糕，最外层是甜腻的奶油，里面则是松软的面包，只要一把小刀，就可以轻松处理，入口即化，口感远超你曾经品尝过的任何美食。”
看到那位年轻男子眼中的贪色，特伦斯用叉子举起一小块黑石，轻声道，“这就是‘魂石’，人世间最美丽诱人的宝物。”
“那么，开始吧。”
放下刀叉后，特伦斯轻拍双手，垂眸，“欢迎诸位，步入天堂。”
得到了主人的许可，这些客人立刻开始处理面前的美食……不，只有那些第一次来的新客人才会学着特伦斯那样优雅，天堂门的人，还有那些老客人，都是直接狼吞虎咽般的往嘴里塞，一群人一齐动，长桌都震颤了几下。像是饿了几周，眼冒绿光，根本不顾自己的教养和餐桌礼仪。
那么大一块石头，还真让他们塞进了嘴里……特伦斯静静地看着，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刚准备自己享用起来，一位侍者就走到了他身边，耳语道：“先生，眼线来报：窥视者已返。”
“哦？”
特伦斯挑了挑眉毛，看向恭敬万分的侍者，“消失了几个月，他还敢回来？不怕我找上门吗？”
“先生，据眼线所言，窥视者似乎根本没有躲藏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回了自己的安全屋。”
“也对，他要是想躲，我们哪还能找得到。看样子，他是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谈一谈我们之间的旧债。”
特伦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没再看盘子里的佳肴一眼——对他来说，这种东西不过是零食，可有可无，他早就食用过更高质量的魂石，阈值提高了。
那侍者也没看魂石一眼。能够接近特伦斯的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这种东西他们知道不可随意接触。
“这么扔了也怪浪费的……随便找个赌场，作为彩头处理掉吧。”特伦斯不准备把它送给这些客户，一分价钱一分货，多哪怕零点一单位，他都不会给。
侍者会意，端着盘子就退下了。
特伦斯离开大厅前，最后看了一眼长桌以及桌边的人。他们早已吃完了魂石，一个接一个欲死欲仙地倒下，幸福地笑着，再没动静。
特伦斯做了这么久的魂石生意，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用特殊方法提炼人灵魂的时候，会导致额外的剧烈痛苦，每一块小小的黑色石头，都是人痛苦的结晶。接着辅以佐料，把痛苦化为甜蜜，没有人能够拒绝这种快乐。
而且，魂石还能够滋养自己的灵魂，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呢……前提是，品质要足够好，像他们那种劣质的魂石，也就是对身体害处不太大的安乐药罢了。
对身体害处不明显，但对灵魂……呵呵，时间久了，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特伦斯关上了大厅的大门，走向落地窗，俯瞰着这座城市。
他笑着对迎上来的另一位侍者说道：“去请我们的窥视者先生来吧，礼貌一点……我还不想和‘王国’闹掰。”
暂时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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