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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刽子手

    李小宝跪地恭迎的靳将军,就是那个雁过拔毛的亲兵第一管将靳寒。

    他怎么来了?

    吴益怔了怔,旋即快步迎了出去,只见一个矮矮矬矬的粗壮汉子,手里攥着牛皮小马鞭,正大踏步从对面走了过来。

    这家伙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头扎一束灰色帻巾,身披绯色牛皮轻甲,脚蹬软革吊腿乌靴,一张柿饼大脸上,镶嵌着两颗小豆眼,胡子拉茬的其貌不扬。

    吴益虽然极不情愿,但毕竟是顶头上司,只得低头拱手勉强先行见礼,不过还没等他张嘴说话,靳寒已经走了过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刽子吴,你大显身手的好事到了!”

    刽子吴是什么鬼?

    吴益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子,下意识的回头扫了扫李小宝,怎么从来没听他们说起过,小暴君还有这么怪的绰号?

    他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这里面其实牵涉到一个秘密,一个谁都不会轻易乱说的秘密……

    “我说刽子吴,”靳寒感觉对方的反应有点迟钝,立即撅着小胡子大声质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吴益猛然回过神来,报歉的笑了笑:“靳将军,什么好事啊?”

    靳寒瞪着两只小豆眼,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封笺,吴益接过来打开之后略略瞅了瞅,不禁大惊失色!

    黄封里装的是当地官府太平州院的差调公函,上面写着几行规规矩矩的蝇头小楷,笔迹乍干,隐隐散发着墨香,仔细读去却是:

    兹调牙军偏校吴益至州院狱司,暂权刑堂执事之职,翌日午时三刻,刀决死囚一名,见函速候应差,不得有误。

    落款为太平州院权录事参军孔彦章,花押为都厅签判刘光季,部落军统制张琦,日期上面戳着一枚鲜红的四方印鉴。

    吴益呆怔怔的捏着差调公函,整个人就像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

    杀人?

    天呐,开什么玩笑!

    在前世他连小鸡都没宰过,甚而至于,手摸生肉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万万没想到穿越过来的第一道坎,竟然是砍人脑袋,早知现实如此残酷,提前预定回程票好不好……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发牢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来之则安之,除了硬着头皮见招拆招之外,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

    靳寒见他看完公函半天不说话,看样子似乎不大情愿,当下晃着大脑袋阴阳怪气的说道:“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儿,孔司录第一个就想到了你,怎么着刽子吴,你是不想挣这份红差赏银?还是打量着抗命不遵?”

    吴益知道他说的孔司录,就是签发公函的孔彦章。

    据说此人去年腊月还只是掌管户籍税赋的司户参军,不到两个月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主持州院日常行政事务的长官,可谓是官运享通了。

    不过,区区一级小州官府,有什么权力差调军国重臣边关大帅刘光世的牙兵亲随?

    事实上他有所不知,太平州不仅是小州,而且原本属于江东宣抚使张俊的辖区,刘光世易镇淮南西路之后,一直将此地占为老巢赖着不走。

    无奈之下,朝廷只好改命他为淮南西路兼太平州宣抚使,再加上刘光世原本就兼着行营左护军都统制之职,如此一来,当地驻军与官府就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彼此之间人员差调往来自然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吴益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幕详情,但知道自古官军不分家,吃粮当兵只有听喝的份儿,事已至此,纠结这些于事无补,也没太大兴趣,真正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古代地方官府处决牢狱死囚,不都是由专职刽子手出红差吗,孔彦章为何一定要小暴君这个大头军卒来行刑呢?

    他思忖了半晌,觉得十有八九是个陷阱,能推还是尽量推了吧,于是拱手说道:“靳将军误会了,在下既不是不领情,更不敢不从命,只是砍头需要好刀功,万一当众失手弄砸了差事,孔司录和您的面子上都不好看,由专司其职的刽子手行刑,岂不是更稳妥一些?”

    他在前世碰巧看过一篇专门介绍刽子手的文章,对此印象比较深刻,知道砍人脑袋是个技术性非常强的活计。

    刚开始都是练习拿刀推豆腐,先在豆腐上画墨点练准头,之后在上面加铜钱,一直练到指哪推哪毫厘不差,并且豆腐上面的铜钱纹丝不动,这样才能算成功。

    其实推豆腐只是练习基本功而已,做为一名真正的刽子手,最重要的是眼力,要能一下子找准关节要害,只有判断准确才能一刀下去人头落地,死囚还不受丝毫痛苦。

    刽子手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职业狠人,一个行伍军卒就算力大刀沉,毕竟没有砍头的经验,一旦在执刑时当众失了手,围观百姓那么多,岂不是把官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是以担心失手这个借口,听起来冠冕堂皇,理由似乎很充分,然而李小宝却在旁边挤眉弄眼,大概意思应该是暗示他不要乱说,可惜吴益实在太心急了,只想尽快把差事推掉,完全没注意到李小宝的小动作。

    果不其然,靳寒听他说完之后,突然重重一甩马鞭,冷笑道:“你今日究竟怎么了?别人担心失手倒还罢了,你刽子吴是什么人?祖祖辈辈干的就是这个营生!再说了,从投军到现在,你一刀斩下的脑袋,自己还数得过来吗?

    实话告诉你吧,今日孔司录专门出具正式差调公函,就是看中了你的家传手艺,能够手起刀落给人犯一个痛快,再这么不识抬举的话,甭管有什么家世背景,休怪本将军无情!”

    听完这通噼里啪啦的奚落和威胁,不知道为什么,吴益反倒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关于小暴君的身世之谜,李小宝等人始终语焉不详,逼急眼了只说是从家里偷跑出来投军的,别的一概不知,搞得相当神秘。

    靳寒作为亲兵第一管将,显然比他们知道的要多,刚刚就爆出了刽子世家这样的猛料,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更劲爆的消息,着实令人期待!

    小暴君身怀刽子世家的砍头绝技,按理说斩个死囚不过小菜一碟,可惜自己只借了他的肉身,没继承到他的手艺,换句话说,就算手上有力道和准头,也判断不出来该从何处下刀子啊。

    这个令自己头疼的大问题,靳寒自然无从得知,他急于给乡党友人一个交待,如果再固辞不就的话,估计该发飙了。

    吴益思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应承道:“承蒙孔司录如此抬爱,而靳将军又亲自前来宣调,在下从命就是了,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能否提前见人犯一面?”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那篇介绍刽子手的文章里说过,刽子手为了找准下刀子的位置,平常没事就去摸猴子的后脑勺,人猴骨胳相同,时间长了就摸熟了。

    明日午时三刻就要刀决死囚,没有时间专门去找猴子练手,只能先到死牢里看看人犯的颈椎长什么样儿,也算做到有的放矢吧。

    靳寒见他终于答应领命奉差,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忽然莫名其妙的冲着李小宝笑道:“哈哈哈,天底下哪有放着银子不挣的道理呢?你们吴军头终归不是傻子,你说是不是啊?”

    李小宝正低着头暗自想心事儿,完全没料到靳将军会突然和他说起玩笑话,当即诚惶诚恐,喏喏连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恩惠。

    吴益是一个到哪山砍哪柴的人,趁着他们说笑的当口,悄悄绕到靳寒的背后,准备就近观摩一番,看看这厮的颈椎长什么样子,仔细一瞅,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这家伙的脖子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完全不知颈椎为何物,他登时心里一凉,如果人犯也长成这样,那就惨了。

    靳寒无意中瞥见刽子吴竟然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背后,瞬间感到脖梗后面嗖嗖嗖的冒冷气,急忙转过身,颤声道:“你不是要去看人犯吗,紧盯着我看什么?”

    吴益从他的声音和眼神里读出了紧张和恐惧,不禁心头一乐,怪不得自打来了之后,他只管高声咋咋呼呼的,却始终是雷声大雨点小,看来在这位靳将军的内心深处,很可能埋藏着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

    事实上,刽子吴是什么货色,靳寒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家伙不仅刀法绝伦,而且心狠手辣,正儿八经是瞪眼就宰人的主儿,虽说自己是从八品的管将,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队长,真要是犯起浑来,谁能保证不背后下刀子?

    宁得罪十个懦夫,不得罪一个狠人。

    靳寒转了转小豆眼,忽然讨好式的笑了笑道:“刽子吴,你不是想去州牢看人犯吗?唉,头一次到地方官府里办差,难免人生地不熟,还是本将军好事做到底,找个人带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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