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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最好的安排

    吴益本来担心找不到狱司牢房,没承想靳寒主动给他安排向导,正是瞌睡递个枕头,不禁心中窃喜,忙问道:“此人是与将军同来的吗?”

    靳寒翻了翻小豆眼道:“当然不是了。”

    “那他现在何处?”

    “在本将军的营舍里。”

    靳寒说的这个人名叫韩诚,州院衙门里的弓手都头,此刻正在牙兵营里翘着二郎腿等待回执呢。

    半个时辰前,这位韩都头受本院最高长官的指派,先是跑到军部找统制官张琦,请他在公函上副署,之后才来到牙兵营里正式宣调。

    靳寒担心刽子吴这个刺头不奉差,坏了乡党友人孔彦章交办之事,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到日更宅宣调,这会儿事情办妥了,正好拿地方官府的差使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靳寒将韩诚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就匆匆走了,吴益在等候向导的空暇里,让李小宝领着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井底之蛙,四处参观一下。

    刘光世的这所外宅,坐在兵舍里没什么感觉,出去转了转才知道,竟然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整体格局从第二道大门即垂花门开始,一分为二,门外是前院,门里为内宅。

    前院除了两扇朱漆实木大宅门,一堵悬山式独立影壁墙之外,还有就是七间坐南朝北的倒座房,十人小队的所谓兵舍,仅仅是其中最西面的两间而已。

    二人信步走到雕梁画栋的垂花门前,吴益抬头望着廊檐下垂吊的一排贴金纱枙子灯,只见上面写着“日更宅”三个宋体黑字,忽然想起李小宝说的所谓“日更夫人”,于是扭头问道:“日更夫人是谁?”

    李小宝神秘的笑了笑道:“日更夫人不是一个人。”

    吴益诧异道:“那就奇怪了,难道是一群人不成?”

    李小宝点了点头,吴益慢慢回过味来,日更,顾名思义,不就是一天换一个吗?

    史书曾记载说,刘光世沈酣酒色,不恤国事,原来并非空穴来风,照他这样一天换一个的话,岂不是比皇帝老儿还要逍遥快活?

    “这些女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很是好奇,皇帝老儿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外加后宫佳丽三千,既便每天翻牌子不重样,也能翻个十年八载的,他刘光世只是一介纠纠武夫而已,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女人?

    李小宝笑道:“当然是送礼送来的了!”

    吴益嘴唇翕动了几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他的认知里,送礼最常见的不外乎金银财宝,名玩字画,或者家乡土特产什么的。

    当然了,为了逢迎上司,偶尔有人送个尤物投其所好也是有的,但是像刘光世这样专门建造一处外宅,每天换一个,那就骇人听闻了。

    “照你这么说的话,给刘光世送女人的文武官员应该排长龙吧?”吴益皱着眉头问道。

    李小宝摇了摇头道:“最近几个月,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

    吴益十分诧异,正待刨根问底,就在这时,忽听背后吱吱呀呀一阵响动,回身一看,从大宅门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单从身高体形年纪上看,与李小宝颇为相近,仔细一瞅脸面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李小宝是非标的椭圆形鸭蛋脸,他是标准的国字型长方脸,浓眉毛,大眼睛,鼻正口方,整体看上去有点相貌堂堂的意思。

    此人头上戴着一顶黑漆交脚硬幞头,身上穿着清一色的皂衣皂裤,腰里插着一柄黝黑发亮的铁制戒尺。

    本朝的硬幞头类似于前世公职人员的大盖帽,而铁制戒尺则是巡捕武吏标配的防身钝器。幞头,皂服,戒尺,三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他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这个人应该就是靳寒找来的向导韩诚,不过为了避免弄出张冠李戴的笑话,吴益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句:“阁下可是韩诚韩都头?”

    来人点了点头,表示默认,不过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吴益的刀削面。

    吴益暗自纳闷,这位韩都头什么毛病,没见过南宋版古惑仔吗?

    韩诚看了足足有十来个弹指,忽然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吴益十分诧异,谁啊,这么想不开,居然和刽子吴撞脸?

    韩诚缓缓回过神来,确认道:“尊驾就是吴益吴偏校吧?”

    吴益点了点头,如假,不包换。

    “敢问吴偏校,可有家人在宫里当差?”

    宫里?

    惊人的猛料果然如期而至!

    吴益的心肌陡然紧缩起来,暗自掐着大腿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韩都头可能有所不知,我失忆了…….”

    反正对刽子吴的过去一无所知,继续假装失忆最省事,至于因何失忆,随便捏造个由头,只要能搪塞过去就行了。

    李小宝在旁边听他胡编乱造有鼻子有眼,一个劲儿的投来感激和佩服的目光。

    韩诚听罢,将信将疑的问道:“以前的事情,吴偏校真不记得了?

    李小宝忍不住大声接话道:“当然了,这难道还有假?”

    他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小队长现在的所做所为,可以说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失忆,那真是见鬼了。

    韩诚叹着气道:“唉,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吴益立马打断道:“我说韩都头,咱能不卖关子了吗?”

    韩诚见他急眼了,笑道:“我只知道他和你一样,也姓吴,在建康行宫的亲事营里做亲事官,你们从长相上看,很像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不过,也有可能是巧合而已。”

    巧合?

    别扯了,穿越这种超自然现象都可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他家里都有什么人?”

    “只听说有个姐姐是宫里的才人,别的就不太清楚了。”

    吴才人?

    吴益暗自思忖了好大一阵子,突然抬起头,一脸认真的问道:“韩都头说的这位吴才人,是不是不爱红妆爱戎装,经常持械在皇帝身旁介冑而侍……”

    “对对对,就是她!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诚十分诧异,这种来自宫中的趣闻秩事,很少有民间人士知道,他却一清二楚,究竟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确认无误之后,吴益突然脑袋嗡的一声,差一点没当场晕过去。唉呀妈呀,幸福来的太猛烈了!

    话说,他在前世有个小小的癖好,喜欢看吴姓历史名人传记,有一天发现一名奇女子,就是宋高宗的老婆吴皇后,她十四岁入宫,从红霞帔做起,然后是和义郡夫人,才人,婉仪,贵妃,皇后,皇太后,直至位尊太皇太后,历经高宗、孝宗、光宗和宁宗四朝,可以说是南宋王朝老佛爷一样的存在……

    其实啰嗦了这么多,没有说到重点,重点是,她有两个亲弟弟,一个叫吴盖,另一个就叫吴益!——历史上的这个吴益,官方记载出生于1124年,若按时间推算,眼下只有十四虚岁,而吴偏校至少在十八岁左右,其实这完全不是问题,因为古人出于种种目的有虚报年龄的习惯,即所谓的实年与官年,一般虚报幅度在一到六岁之间,当然也有像范进那样,一下子虚报二十多岁……

    由此可见,一切都是造物主最好的安排。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吴益发现肉身只是个不入流的节级偏校,而且因为生性残暴被人暗害,当时别提有多沮丧了,其实远的不说,就在刚才,他还在为砍人脑袋的事儿倍感凄惶。

    在这种心境下,怎么可能大谈理想抱负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能够平平安安的苟活下来,就算是莫大的幸福了。

    可是世事难料,本来以为将会是一副烂牌,没想到底下还扣着四个二,后面可能还会有大小王,这么好的命数,倘若只盯着自己的食槽,岂不是暴殄天物?

    儒家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做为真正的男人,有能力的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老抱怨说造物主不给机会,如今即将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再苟且偷生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如果是穿越到别的朝代,吴益可能会选择随波逐流,养养花,种种树,或者打打土豪,分分田地什么的。

    南宋就完全不同了,因为这个朝代承载了太多的屈辱和遗憾,譬如割地,赔款,纳岁币,跪地称臣,自毁长城……,种种不堪之举,数不胜数,简直都能把死人气活了……

    是以他一直心存疑问,面对强大凶悍的夷族敌寇,如果运筹得当的话,能不能改变屈辱的历史?

    很多人都曾推演过南宋历史进程,他记得最清楚也最认可的,就是船山先生在宋论里说过的一段话:尽南宋之力,充岳侯之志,益之以韩世忠、刘锜、二吴,可以复汴京、收陕右乎?曰:可也。

    值得庆幸的是,船山先生提到的这几个人,尤其是岳侯,目前都还活着,这一点非常重要,它满足了最基本的武力条件。

    这就意味着,只要有能力掌控全局,就有机会“尽南宋之力”改变历史的进程!至于在哪个时间节点上扭转历史的车轮,改变历史的轨迹,那就要看什么时间能够掌控全局了。

    吴益不是盲目的乐观主义者,他心里非常清楚,理想可以无限丰满,但现实可能极具骨感,在历史的滔滔洪流之中,一个人的力量何其微乎?

    既便是异于常人的穿越者,也不可能像前世网文里写的那样,动动金手指就可以颠倒乾坤。

    事实上,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在自身没有强大到足以掌控全局的情况下,除了顺势而为之外,还是顺势而为,步子太大,会扯着那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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