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怎么了?头又疼了?”

    老鹰放下茶杯,关切地询问着。

    知夏已经皱着眉头揉太阳穴一个小时了。

    “老毛病犯了。”

    知夏轻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的,总老毛病老毛病的!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年轻人总一副历尽沧桑的样子!”

    老鹰话说得不客气,却装作不经意地递给知夏一个小瓶子:

    “抹太阳穴上试试,老偏方!”

    老鹰故意把“老”字说得很重,惹得办公室里响起一片笑声。

    “不是我说你,咱们最近这案子办得一个比一个顺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霹雳咔嚓跟砍竹子似的......”

    “那叫‘势如破竹’!”

    知夏不耐烦地打断老鹰。

    又一阵笑声。

    “嗨!一个意思。我就是说啊,年轻人工作顺利,再找个对象,一天天乐乐呵呵的,积极阳光点儿,多好!你瞅瞅你,见天儿苦大仇深的,一点儿年轻人该有的朝气都没有!”

    “嗯......”

    知夏闭起眼睛继续揉着太阳穴,回应得很敷衍。

    自从映冬的亲生女儿出现,知夏脑海中本已蒙尘的念头重又清晰起来——找到檀墨,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无奈的是,纵是在警校学了一身本领、在“战场”实战这么久再加上跟着老鹰学的那些技术以及默默查找了那么多年线索,找到檀墨却依然如大海捞针。

    “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了?”

    知夏嘟囔得很小声,但还是被耳朵灵敏的老鹰听到了。

    “什么大活人?谁消失了?”

    “哦没什么。对了!”

    知夏突然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让您帮我看的那几张照片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问题?”

    知夏所说的照片正是当年她偷拍檀墨出轨的那些。

    “哦,我看过了,还给几个高手也鉴定过了,我们一致认为:没p.s的痕迹,很正常。”

    知夏顿时泄了气没了精神,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半晌,又喃喃自语:

    “很正常......那就是不正常......”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莫不是在偷偷调查什么吧?”

    凭借多年资深老刑警的直觉,老鹰对此事提起了浓厚的兴趣。

    可知夏倔得很,咬死了不说就是不说。

    “哎你这死丫头片子......”

    “老大,局长找您,特别着急!”

    老鹰正要刨根问底,被一个匆忙跑来的警察打断了,他赶忙向局长办公室跑去。

    一小时后,老鹰回来,面色铁青,神情冷峻,召集了所有人开会。

    这场紧急会议让整个刑警队集体陷入了紧张的情绪,这种紧张不是恐惧,不是慌乱,而是当专业刑警遇到最为棘手、最为恶劣的犯罪团伙时高度的专注和紧绷。

    大毒枭独眼携同他的贩毒团伙在猖狂地荼毒多个国家后,直接或间接造成死亡人员成百上千,具体人数目前还在统计当中。更糟的是,就在昨天他们与另一贩毒团伙进行多次激烈火拼,甚至使用了炸弹,据说有国外恐怖分子介入。无数无辜的百姓和警察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上头下令,调动国内所有经验丰富的刑警队合并为抓捕独眼的“战队”,务必集中火力将此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接到命令的当晚。

    知夏请老鹰吃饭。即将有一场恶战,知夏深谙老鹰的工作作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即将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彻底浸在破案中,长年的胃病已经让他频频叫苦不迭,无奈谁也劝不动切换到工作模式的老鹰,这次知夏索性放弃规劝。大战之前,趁他还没开启工作狂模式请他吃顿好的。

    “你知道这个独眼是哪里人吗?”

    老鹰仰起头一口喝光杯里的酒,然后用他泛着光的“鹰眼”盯着知夏问道。

    “哪里人?”

    “你们是老乡。”

    “哦。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老家是哪儿,我是孤儿。”

    “不,我的意思啊......独眼的出生地跟你长大的那个福利院,都在一个城市。”

    “哦......”

    知夏歪着头琢磨着什么。

    “哎,老大,听说这个独眼在成为犯罪头子之前是个化学家?”

    “可不是嘛!要不说呢,就怕坏蛋智商高。你知道吗,迄今为止,世界上最纯的冰毒就是这独眼研制出来的。八岁自制炸药、十二岁拿国际少儿科技大奖、十八岁破格免试进了国际名校,在全世界最牛的化学实验室里工作过,你说这人是不是个天才?”

    “唉!可惜了,把这脑子用到正地方多好。”

    知夏遥想起当年映冬和她讲过的关于人性之复杂。

    老鹰也陷入了沉思,又干掉一杯酒,眼神涣散,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大,你有信心不?”

    知夏从没怀疑过老鹰以及自己优秀同行们的能力,只是连篇累牍的新闻让她清楚,这次他们遇到的是必将载入史册的大案、重案;这次,他们迎上的敌人是有史以来最智勇、最难缠也最丧心病狂的恶魔。

    不同于平日的嬉笑怒骂,听了知夏的话后,老鹰一脸严肃,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讲了一句普京“大帝”曾说过的一句话:

    “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而我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三天后,在第一次行动之前,知夏意外地遇见了昔日警校的同学、也是她的好徒弟——大猫。

    更让知夏意外的是大猫如今的身份:潜伏在独眼毒枭集团的卧底——确切的说是刚刚退役卧底。

    独眼狡兔三窟、行踪诡秘,警方费尽周折也无法掌握他的确切位置,就连机警能干的大猫也几度失手。好在这次大猫得到消息,独眼和他最重要的心腹——他的亲弟弟阿鬼即将回国,一小时后抵达机场,难得的是这一次他们并没带什么的保镖。如果能在此时将他们抓捕,就有希望一举消灭这个贩毒集团。

    为了保护大猫,作为整个“战队”的“司令官”——老鹰急召大猫归队,结束为期九个月的卧底生涯。

    也就是这时,知夏才得知警校毕业后突然失联的这些年,大猫都是在做卧底工作——刑警中危险指数、难度系数最高的工作。

    看着大猫黝黑的面庞、凹陷的脸颊,曾经胖嘟嘟的肥“猫脸”如今瘦削,写满坎坷与艰辛,同为刑警的知夏,只能用眼神传递着亦师亦友的关切。

    大猫什么也没说,只还给经年未见的知夏一个温暖的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似乎在安慰着她:“放心,我很好。”

    耳机里传来声音——独眼和阿鬼的航班马上落地,行动开始!

    荷枪实弹的特警们将已将落地的飞机团团围住,所有机组工作人员站成两排紧张地目视着特警们跑进机舱。

    一个小时过去了,飞机上并没有发现独眼和阿鬼。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二十八位乘客的信息都被核实,皆是良民。

    老鹰刻不容缓地吩咐封锁机场,进行地毯式排查。

    时间一点点流逝,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根据大猫再次提供的情报,大家向距离机场车程四十分钟的一个荒地赶去,据大猫说:那里是他们在国内唯一一个秘密窝点。

    可结局再次反转,抵达目的地时等待他们的只有轰然爆掉的炸弹。

    十个特警牺牲,其中一个是从别地调过来执行任务的刑警队长。

    回到警局,大家坐在会议室里谁也不想说话。巨大的期待落空,就像磨刀霍霍的将士踌躇满志地出征,结果先是等不到一个敌人,后是被埋伏的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兵折将。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

    “消息是假的吧。”

    这句话像个炸弹登时炸开了这团浓郁的沉默。

    众人纷纷议论,声音越来越大。大家对这个不甚了解的卧底一致默契地产生怀疑,这怀疑无疑对大猫是个危险的信号。

    此刻,大猫正斜靠在门口,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看不出任何情绪。

    老鹰像一头凶狠的恶狼,直勾勾地盯着大猫。大猫迎上这目光,坦然而平静。

    直至议论声渐渐平息,恢复沉默的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们的“司令官”,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半晌,老鹰阴着脸、粗着嗓子说了两个字:

    “散会。”

    回到办公室,饿了一天的知夏刚要吃几口泡面,突然听说老鹰和大猫在天台上打起来了,她扔下筷子飞奔而去。

    果然,两人扭打在地。一会儿是老鹰死命按住大猫,一会儿是大猫翻身一屁股坐在老鹰的身上,两个人的脸上全都血迹斑斑。

    “住手!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但二人却像没听到一样。

    知夏冲上前去试图拉开两人,无奈两个壮汉力气太大,反而是知夏被频频甩开。

    再这么打下去不死也得半残,这样想着,知夏走到天台边缘,扯着嗓子大喊:

    “你们再不住手我就跳下去!”

    情急之下她只想得出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果然有用:两个满脸血迹的硬汉同时停止搏斗,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先后啐了几口渗着血丝的唾液。

    知夏终于松了口气,急忙向他们走来,同时用尖锐的眼神“扫射”着他们,似乎在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鹰率先起身,不留只言片语,只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地离去,留下惊愕的知夏和瘫坐地上仍喘着粗气的大猫。

    知夏蹲下来看着他,此时的大猫真真儿成了个花脸猫。知夏不忍呵斥,柔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也怀疑我。”

    大猫语气平静。

    “怀疑你?为什么啊?当初把你从B城调过去当卧底不是他的主意吗?是因为今天这事儿还是他听别人说什么了?不对啊,老大不是轻易听信别人的人。”

    “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我。”

    “因为你什么?”

    “因为独眼救过我。”

    “你说什么?”

    “因为独眼是我的救命恩人。”

    知夏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说,因为,独眼曾经救了我一命!”

    知夏愣住了。

    “原来老鹰知道这事儿啊,难怪他也怀疑我。”

    大猫歪着嘴冷笑了一下。

    伴着这声冷笑,知夏瞬间从头凉到脚底。

    突然,她的眼神开始陌生,宛如笼罩上一层雾蒙蒙的灰色。

    “怎么?你也开始怀疑我了?”

    大猫的脸上显现出不常有的情绪——哀伤。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常模样,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地起身离去。

    知夏突然朝大猫的背影喊道:

    “还记得你承诺过什么吗?”

    大猫依然背对着她,但却停下了脚步。

    “‘需要帮忙就招呼一声,刀山火海都行,有效期一辈子’是你说过的吧?还算数吗?”

    冷冷的夜风裹挟着阴郁的夜色,天台之下是万家灯火、川流过客,天台之上,命运的诡谲莫测令人迷惑。

    “算。”

    夜风冷冽,却还是将这个字吹进知夏的耳朵里。

    此刻,她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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