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还是不是山城

    阿木一醒神，恐惧再次攥住了他，疯狂爬起，跌跌撞撞冲进小屋。

    小屋里摆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床，像一个大大的贝壳，散发着微光，明明稳稳地在墙角，看过去却像是浮在水里一样轻盈，贝壳顶上吊着水母样的纱帐，红珊瑚质地的柜子，镶嵌着一粒粒粉白的珍珠，拼成花朵的形状，地面铺着用雪白的贝壳点缀而成的羽毛造型的黑石地板，凳子却是水晶一样透明的四角方凳……

    “阿木，你还好吧?”兰亭一脸关切地跟上来。

    阿木使劲揉了揉双眼，再看一眼，又看一眼兰亭，他心内越发恐惧，很想大声喊：“我不好，我很不好！”

    下一秒，他用力推开兰亭，撒腿就跑，出来天台一看，太阳又出来了，周围的楼房，远处的山峦，没有什么不同，抬头看向对面的楼顶，一只猪在楼顶上飞来飞去，发出欢快的低呼，一列通体黝黑，长着两排大翅膀的车呼啸而过。

    确定自己无比清醒，阿木还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拍了脑袋一下，疼的，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可是周围的楼分明还是自己熟悉的楼，他撞开通往天台的门，向楼梯跑去，楼梯明亮得如同白昼，顶石就是一堆发光的石头砌成，大大小小罗列成奇异的花纹，最亮的部分像一对大大的生物的眼睛，梯面由碎黑石拼成，散发出华丽而低调的光泽。

    他身体还有些虚弱，急急地扶着墙一路下来，手指划过墙壁上雕刻着的密密麻麻的纹饰，看过去是从没见过的样式，雕刻光滑，纹理绝美，这绝对不是那幢十来米的旧楼，捂着胸口的他冲出楼房，跑上一段，回头再看一眼，还是那幢楼，高度，外立面，颜色，分毫不差，再跑一段，甚至梯梯坎坎也一样，转角上那块被人坐得发亮的石头静静地伫立着。

    阿木惊得大脑一片空白，思绪细碎，再也受不了了，又发了疯一样往回跑，楼梯明亮，还在，花纹，处处透着怪异，他跑进跑出，一遍一遍确认，终于累了，想到天台上面具脸的兰亭，他重新跑到石头上瘫坐下来，双手抱头，双眼泪流，再一次陷入绝望。

    这里真的不是了，真的变了，这里到底是哪里啊，他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很想对着天空大吼，又想大哭，最终他挪了下眼珠，看见墙边倚着一只毛光水滑，蓝莹莹的大老鼠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嘿，人兽，你哭啥？”

    阿木之前所有的震惊也比不上此刻听到一只大老鼠说话的震惊大，他一下子从石头上跳起来，也顾不上哭，也顾不上脸上还挂着眼泪：“你，你，你------你在说话？！”

    看着阿木的滑稽样，大老鼠笑得眼泪都飞出来了，掏出一张丝巾擦了下眼角，继续笑着：“你跑来跑去干嘛？”末了又说：“你好，我是蓝四脚，山城小灵通。”

    小灵通？山城！阿木心里炸了个雷。

    “你说这里是山城？重庆？”阿木顾不上害怕，暂时收起眼泪，小声地问“是直辖市那个重庆？嘉陵江边的重庆？有朝天门的重庆？”

    “你说的重庆我没有听过，但是这里确实是山城，边上也确实有一条大河，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嘉陵江，至于朝天门，就真的没有。”蓝四脚塞回丝巾，很有耐心地解答。

    没有重庆，没有朝天门。

    没有朝天门的山城不是重庆，可是山城还是那个山城，山城却再也不是那个山城。

    这一回，阿木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他不敢回天台，浑身湿漉漉，虽然不冷，但是贴着皮肤，痒痒的，滑腻腻的，无所适从，只好又坐在了石头上。

    大老鼠蓝四脚是个善良的生物，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扶了扶眉毛，当然他有眉毛，他是一只讲究的蓝色大老鼠，而且是一只有学问，消息灵通的大老鼠，这只善良的老鼠好心地建议：“要不到我家里坐坐？”

    蓝四脚背着前爪，后腰挺得笔直，很气宇轩昂的样子，一脸神气开始在前面带路，无处可去的阿木只好跟着进了老鼠洞，说是老鼠洞，其实也是一栋楼，石头砌就，门框约一人高，门洞子对于他来说矮了点，窄了点，但是对于一只老鼠来说已经是非常宽阔的了。

    黑得发亮的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把他照得清清晰晰，只一眼，他又吓到了，只见墙里一张丑陋无比的脸上一双发亮的眼睛瞪着他看，蜡黄的脸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脓包状小凸起，头上光得一根毛也没有，唇下突起两颗龅牙。

    他吓得退了一步，里面的人也退了一步，他又进一步，里面的人也进一步。他还不十分傻，有些明白，里面的人就是他自己，他摸向自己的脸，又去拽自己的头发，脸上坑坑洼洼，头上光光滑滑，他又一次要疯了，很想坐在地上再哭一场，也明白再哭一次也是无济于事，想起爸爸说的话，阿木，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眼泪终于没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