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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答应嫁给我的前夜,还写信约我出来看月光

    第二天他再来,她就勉为其难接见。

    隔了一道帘子,外头是待客用的茶具和四角桌椅。里面呢,是东倒西歪的懒散坐姿。

    他呢,一裁剪得体的修身西装,戴了顶中式圆顶帽,因为看不到脸,只能透过帘子依稀看到他挺拔的身姿。听说他六岁就漂洋过海,二十岁才回国。不久前恋上一个女子,那人却死于非命。

    娘亲说这一切都是谣言,根本做不得数。

    品了口茶,他突然开口:“今天的天色,真适合出门踏青。对吗,宋小姐?”

    她也喝了口茶:“我不跟陌生人踏青。”

    落荆棘说:“我不是陌生人,我见过你的照片。”

    还没说的一句:至此之后,便入了眼,上了心。

    玫瑰无所谓回:“见过又如何?反正不熟。”

    未几,服侍她的婢女送进来一沓照片,里头全都是春日繁茂的盛景。童谣口中的‘流觞曲水’、‘茂林修竹’、‘丝竹管弦之乐’皆由想象落到了实处。后来,她就这么被他骗进了家门。

    这世上的女子对于爱的期许,不过都是期望那人能给一份看得见的包容与疼爱。

    落荆棘醒了,煞气又除掉,大家自然欢欣不已。随后不久,1942年新历年的元月一日传来‘联合国’的消息,蓦然有种迷雾散开的明朗之觉。

    玫瑰说:“崦嵫山就在四明山的对面。”

    四明山距离他们不到一千米,大概的方向是翻过两座山,走个约莫百里就到了。

    这一路,他们按照自己的脚程赶路,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饭,不疾不徐、不骄不躁。白玉簪隐隐透着杀戒,煞气们不敢轻举妄动。就连木村也是安分得过于奇葩,连冬荷的冷嘲热讽都不再理会。

    冬荷说:“这神经病该不会在琢磨着什么百人屠杀的坏计划吧?”

    他有太多的前科,罄竹难书,随便想起一桩都是能激起人咬牙切齿的恨意。

    玫瑰说:“谁知道呢?说不定被关久了开始自闭。”

    冬荷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有道理有道理,哈哈哈哈......一个凶残毒辣、冷漠无情的阴祟狠人开始自闭,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哈哈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要跟莫愁说道说道。”

    孔知洛的断臂之伤太重,一行人走了几天,遇到之前照看过他们的杨副将,便把孔知洛交给他照顾。

    玫瑰随她去,目光落在更远处的落荆棘身上:“喝点水吧。”

    水袋被他无声接过,连日来的奔波,男人的棱角愈发清瘦明晰。玫瑰张了张嘴,终是合上,没有打扰他。

    落荆棘喝了两口水:“想跟我说什么?”

    玫瑰摇了摇头:“我给你找件衣服。”

    他穿得太单薄,她都替他觉得冷。若不观察天气,都会觉得两人一个处于夏天一个处于冬天。

    “我做的那个梦,梦里也有你。”

    一句话,踩在地上的靴子猛然顿住脚步。

    从温泉山出来后他们一路往南走,算算时间也有三四个月,越往南走,下雪的地方少之又少,也没有那么冷。

    他变得很少话。或许是梦中的画面让他太过震撼,久久走不出来。玫瑰也有过几分自己的怀疑,可尚未找到求证的途径。

    他走过来,握着水袋的手臂从后环过来抱住她:“或许,那里就是你来的地方。”

    玫瑰的身体僵直,好似被人点了穴:“你......看到了什么?”

    “记不清了,太多的人太多的画面,走走停停,只看到儿时的我在跟一个小女孩玩。她很笨,剪刀石头布一直输,输了还不肯接受惩罚,一直在耍赖。”

    玫瑰:“......”

    一定不是她。

    他大了她将近十岁,六岁出国,快十岁她才从娘胎肚子里出来,哪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意?醋意在嘴里酝酿:“是在跟我炫耀你的青梅竹马?还是白月光?”

    落荆棘不答,兀自捡起自己的话题:“明明是江南女子,却没有半点贤静雍容、恭顺淑雅的仪姿,反而事事出格,不满迂腐俗套非要女子裹脚的夫子,薅他的头发以示教训,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卷宗,偏偏被藏在库房里,拎着灯猫下腰去找,好巧不巧遇上了走水,为了不让婢女受罚,自己承担了责任。还有......”

    “停停停,别再说了。”

    堵住他的嘴,不让这些曾经丢人的过往被他知晓:“你就不能记得我半点好?”非得是这些丢人现眼的恶作剧?

    落荆棘拉下她的小手,亲了亲手背:“也有。”

    玫瑰追问:“是什么?”

    落荆棘回忆:“答应嫁给我的前夜,还写信约我出来看月光。”

    玫瑰:“......”

    忍不住反驳:“我那是......”

    “那是什么?”

    险些上了他的当:“没什么。”

    她只是想要再次确定一下自己对他的感情。爹娘对她的成长一度随心所欲不予强迫,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不会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包括这次的婚事,也让她来拿主意。虽说此前他做过很多感动自己的事情,可终究是两人的日子。

    杭州到上海,跨了省市便是远嫁。对于这桩婚事,他不仅亲自操办,还在租下了宋府附近的客栈,只为第一时间迎娶她。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忙,可男方大老远从沪上而来迎亲,的确能证明他很用心。

    她写了一封信,让婢女阿九送去给他。约了西洋时间正九点在西湖东南边挂红灯笼的船家相见。后又觉得等待太浪费时间,干脆直接找他。

    第二日成亲,府中琐事繁杂,下人们来来去去灯火通明,根本没她偷溜的机会。

    那她该如何出去?

    简单,翻墙!

    说干就干。

    梯子被收走了,连竹竿都没啥影子。她便撸起袖子自力更生,从墙角和小竹林搬来不少砖瓦和废弃的窄木桌,虽有些摇摇欲坠,依照这么多年的翻墙经验,这东西够撑一小会儿了。

    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环。年前翻修,爹爹不知是为了防贼还是防她,对着外墙是加厚又加粗。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在走,她连个瓦片都没摸着。一时情急,干脆跳过去试试。

    人还没跳过去,瘸了一只腿的桌角受不住她晃摆的动作,她也跟瘸了腿似的往后摔,真是月黑风高不见人,只留尴尬满地倒。

    走来两个提灯的下人,一个说:“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另一个好像听到,又好像没听到:“应该没有。”

    两人走到墙边,看到摔得乱七八糟的瘸腿桌子和簸箕箩筐之类的杂物,脑海中浮出来的便是府中那个爱玩爱闹的小姐,只片刻又立马否决。明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迎娶她之人可是她亲口点头答应的南方商另一个在附和:“没错没错,我们赶紧清理,不然被其他人看到像什么话?”

    两人心里早已形成条件反射,不论明天是什么日子,只要把他们处理掉,就不会有后顾之忧。可见玫瑰翻墙可不是十次八次,得有上百次了。

    东西挪得干干净净,髣髴完成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不自觉松了口气。

    两人一走,鬼鬼祟祟的影子落在青石板路上,玫瑰叉着腰,不满撇嘴:“至于这么提防着我吗?”

    落荆棘出现在她的后方:“不至于。”

    玫瑰说:“你也觉得是吧。”

    说了之后又立马反应过来,斜眼睨她:“你来这里做什么?闲得无聊出来看月亮?”丝毫没有半分被救的感激之情。

    也不怪她这么看他,实在是他长得太高,仰头又太累,干脆斜着眼睛扫,这样虽然有些不雅观不淑正,可她什么时候雅正过?

    落荆棘回:“赏花。”

    “大半夜有什么花可赏的?”

    “有。”

    “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深邃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刀削般的轮廓真是棱角分明。

    是……是是是是是在说她吗?有些猝不及防受宠若惊不知所措。耳后根又红了,自从跟他见面以来,无时无刻不被他撩拨。只是这时的自己不开窍,压根不知撩拨为何意?

    后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突然就飞上了屋顶,看了小半夜的月亮,再醒来就是被娘亲挖起来上妆穿嫁衣,一身的凤冠霞帔嫁给他。

    如今细细想来,他也是有对她说过情话的。只是少之又少,全被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责任稀释了。

    “玫儿,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选择逃婚?还是嫁给我?”

    玫瑰摇摇头。

    沉邃的目光一下子暗了下去:“不嫁?还是不知道?”

    玫瑰背着手,端起舌绽莲花的姿态侃侃而谈:“都说落先生聪明如斯、自傲沉冷,如今看来呀,也是当局者迷。”

    她费尽心机的重生,不就是想嫁给他、与她共白首不分离吗?

    落荆棘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把她拥进怀中,忽而又沿着她的额头亲吻,到嘴唇的时候,唇角一疼,尝到血液的腥味,被他猝不及防咬了一口。不算疼。

    又气又赧瞪他:“你干嘛呀。”

    加了个语气词,跟撒娇没什么两样。

    像撸猫一样摩挲她鼓起的鹅蛋脸,前方传来冬荷的叫声,一直喊着他们过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跑过去一看,危险没看到,倒是多了个比寻常猴子体积大了两倍的野猴子,头发散得厉害,遮住整张脸。算得上巨猴了吧。

    它似乎很久没吃东西了,趁冬荷不注意就偷干粮,被冬荷当场逮住,也不跑,冬荷拿着干粮逗,一逗一个准,却怎么也抢不到。

    玫瑰把干粮拿过来:“你吃吧。”

    跳得半天气喘吁吁的猴子半信半疑看了玫瑰一会儿,似乎不敢相信。

    冬荷说:“不给你你要抢,主动给你你又不要,真是难伺候。既然不想要,那我还不给了呢。”

    猴子似乎听懂了,在冬荷出手前把干粮抢了过去,吃得掉了不少碎渣。

    她在行囊里翻找,髣髴心有灵犀,一个水袋递给玫瑰,她看了眼,沉在心头的怀疑散了几分,他不可能记得前世,也不可能知道她重生的代价。否则依照他的脾气,绝对不会这么心平气和。

    玫瑰晃了晃水袋:“多谢落先生。”

    落荆棘弯了弯唇角:“客气了,落夫人。”

    一切如往昔,髣髴没有任何变化。

    冬荷偷偷跟莫愁咬耳朵:“这忽晴忽阴的态度,跟天气一样难以琢磨。”

    本意是想拉拢莫愁一同过来吐槽,谁知后者的侧重点却在于:“你为什么要琢磨少爷的态度?这不应该是少夫人应该管的事情吗?”

    冬荷:“……”

    也就上下嘴皮子这么一碰,咋就歧义成这样?默默叹了口气,泡在醋缸里的男人还真有些可怕。

    玫瑰把水亲自喂给猴子,却在掉下来的水珠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拨开乱糟糟的一团碎发,是一张黑乎乎的人脸。这东西立马发怒要抓她,没抓成就迅速蹿进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冬荷颤着声:“它……哦不对,他是个……人?”

    玫瑰说:“如果没看错的话。”

    对于这个插曲,很快被赶路的行程抛之脑后。到了一处凉亭,冬荷又冷又累,只剩下最后一块烙饼,分成四块后也没有多少:“啥时候才到下一个镇子哦……”

    莫愁安慰她:“快了。”

    冬荷瞪:“你每次都这么说。”

    玫瑰说:“这次是真的快了。”

    冬荷捂着干瘪瘪的肚皮,心不在焉问:“何以见得?”

    他们一路走过来,挑的都是山路,几乎都没有四平八稳的道,路都是一道一脚走出来的。

    玫瑰不答反问:“你看这两条道有什么区别?”

    一条是他们刚刚来的路,另一条看样子是上山的路。脑子灵光一闪,她兴冲冲说:“有人走!”

    来时路障碍太多,可对面的确是真真实实被人走了千万遍才出来的。换言之,这里有人生活。有人的地方就有吃的。

    原本还萎靡不振的冬荷一想到吃的,就忍不住咽口水,催促大家:“还等什么?赶紧走赶紧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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