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挨打从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冬去春来，初春的风仍然料峭，村子里的一切都安静的像昨天一样，春莲家里的一切也像昨天一样没。但这一天，变化出现了。
春莲春兰出门上学没多久，马红梅和李彪正坐在炉子边，像往常一样聊着天，春兰突然从学校回来了。
两人有些惊讶的问她，“学校放假了吗？怎么没到中午就回来了？”
李春兰也不说话，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拿一个凳子坐到炉子边，看着李彪和马红梅，过了半大会儿才开口道：“我不想念书了！”
李彪和马红梅听到这突然的一句话，两个人都有点惊讶，互相看了一眼。
李彪问春兰“怎么不念了”虽然本来就想过让大女儿在初三的时候辍学，但李春兰突然自己不念了，倒是有些出乎两人的意料。
“老师开始动员学生们去技校了，我的成绩中上等，可能要被谈话。”春兰回答。
她辍学的原因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但学校里的事儿，李彪和马红梅从来不关心，所以她和春莲也没有讲给他们听的习惯。
春莲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春兰回来的比自己早，先是开心了一下，内心计划着写完作业和春莲一起带着胖胖去河边玩，后来才知道李春兰辍学了。
虽然春莲知道姐姐的学习成绩不是很靠前，但还是排在班级中上的，怎么会突然辍学呢？
晚上吃完饭，春莲拉着春兰一起去遛狗，大概因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和人说说话的缘故，春兰很爽快的答应了。两人一狗来到小河边，胖胖一直在跟一个草垛子较劲儿摔跤，春莲和春兰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春莲问春兰怎么突然不想念书了。
“我们现在好多人都被老师劝退了，因为学校要保证中考升学率，”春兰说。“而且初三以后，九年义务教育也就完成了，老师们会一天天用尽各种办法逼学生自己回家或者去技校。”
“那学生想念，老师们还能让学生辍学不成。”春莲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升学率就要让学生给辍学呢，那如果学生还想继续念书，但成绩不好怎么办？
春兰告诉春莲，她们班有个男生，因为不敢回家，怕他父亲揍他，于是老师让他退学以后他就直接找了一个城里的饭店做服务员端盘子去了。还有一个男生本来想考中考试试，但那个白夜叉每次上课都找他的茬儿，骂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让他去医院，
“我也被戳过，可疼了。”春兰说。
“那你们就别犯错误啊，那她就不是就找不到理由打你们吗”春莲的脑袋里没有学不懂的概念，她觉的既然怕挨打，那就好好学习，让老师没有理由打自己不就可以了？
“初中的数学可难了，你以为像小学数学那么简单啊”春兰白了春莲一眼“你上了初中就知道了。”
“我们班几乎没有没被她打过的人。连第一名也常常挨打，因为那个女孩子长的漂亮，那个女老师就找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打她，边打还边骂她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整天收拾的像妖精，说她是想勾引男人？”
初中生活在春莲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黑色，这样的老师真的太可怕了。
“其实，老师没让我退学，是我自己回家的。班主任说我就算考不上一中二中，也能考上八中，但我就是不想念了。”
春莲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判断，觉的李春兰退学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直到很长时间以后，她才直到，春兰是在上那个女老师的前一节课背着书包从学校离开的。因为那堂课要发月考的卷子，而成绩公布的时候，就是学生一个一个排队上讲台领惩罚的时候。
春莲没遇到过姐姐做不出数学题时的困难，但她能理解春兰害怕老师的感觉。她也害怕老师。她和他们班同学也常常因为调皮或粗心的原因挨老师的打。
春兰没有说谎，她不是被辍学的。因为没过几天，她们班的班主任就带着两包冰糖来叫她回学校读书了。
班主任还没进门，刚刚在地上啃干馍馍的胖胖突然跳起来，冲到门边，看着呼呼往里灌着冷气的门缝儿。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几个男男女女，胖胖一边用奶细的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汪汪声冲着进屋的中年人叫着，一边前爪伏地，屁股高高的崛起，仿佛就要扑上去和眼前的人正面厮杀，一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哎呀，这么凶的狗。狼狗啊”中年男人说着作势伸手去摸胖胖的头，看到胖胖凶狠的吠着，又识趣的收回手，“是好狗，好狗”来人略自来熟的说。
马红梅和李彪不知道来人就是春兰的班主任。看穿衣打扮不像农村的，态度恭敬起来。
“爸爸，这是我们班主任”春兰放下手里的鞋垫儿，赶紧说道。
“你是李春兰的爸爸吧”男人伸出手来，李彪不知道男人是要握手，也没理男人，回答“是是是，对对对”，后面的男男女女中传出一两声轻轻的笑声。
“老师过来坐，过来坐”李彪连忙把几位老师让到沙发上坐下，春兰上前把桌子上的茶杯剩饭残渣什么的收拾了，然后倒茶，结果因为家里没有那么多的水杯，端上去的茶杯有大有小有胖有矮，让李春兰一阵羞愧。
几个老师坐下以后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意思就是李春兰念书的话，说不定能考上六中，差一点考个八中也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校方来叫李春兰回去读书。
李彪和马红梅对于李春兰读不读书这个事情并不在意，但挨着几位来客的面子，还是没有表现出不想让李春兰念书的想法，他们让李春兰自己决定。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那天回来的时候我和她妈妈还问她咋回来了。”
李彪转头看向李春兰“你自己看，想念了，就听老师们的”但这个时候李彪和马红梅却没有考虑过，如果李春兰真的考上了，他们靠种地，怎么同时供李春兰和李春莲上学。毕竟，高中是要收学费的。
李春兰低着头没说话。她已经习惯了不在大人讲话的时候插嘴了，这是爸爸妈妈从小教育她和妹妹的习惯。
送几位老师出去的时候，胖胖摇着尾巴在人的脚底下撒欢跑个不停。也难怪在屋里呆了那么多天，少有机会见到外面的世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是兴奋的。
回到屋里，马红梅看着那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杯子道，“真是丢死个人了，如果下次有换杯子的来了，记得用去年剩的菜籽换几个杯子，哦，再换个锅，那个铁锅底下开了条缝，烧饭的时候水已经开始漏了，我都能听到刺啦刺啦的声音”
春兰进屋，看到马红梅和李彪已经开始讨论起他们的话题了，坐在炕沿上，望着小窗户外边的土墙，土墙上一根荒草晃悠悠的随风摆动，几只破碎的煤油灯随意的摆在那里。
过了很久，春兰开口：“爸爸、妈妈，那我还去读吗？”
她其实是想去继续读的，但如果她是想从马红梅和李彪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那她注定失望了。
李彪和春梅对视一眼，李彪道：“昨晚我和你妈还商量着，如果你不念书了，我们今年秋天把麦子收了就去打工，你看李发财家，去年打了几个月的工，就把新房子盖起来了。还有那个李海花一年到头在外面盘工。”
“女人家，念啥书啊，做几双鞋垫点儿，还能卖钱。听说现在有人来收鞋垫，一双十几块钱呢！”马红梅接着李彪的话说到。
爸爸妈妈有这个想法，李春兰并不奇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念书还不是给别人培养儿媳妇”这是他们曾经说过原话。
“那半男（外号）不是挣大钱了吗？”
“是啊，那个人，一天没精打采的像个婆娘家，到现在，人家绣花儿的技术，反倒挣上钱了。”马红梅到。
“他也是厉害，一个男人家，从小鼓捣那些东西，换了我，就算能挣钱我也干不了。”
“你看性格也像个女人一样，”这在农村是极具侮辱性的一句话，“走路说话也像个女人，做的针线活儿比一般的女人还要好。”
两个人说着笑着，似乎找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而对于春兰去不去学校的事，两个人闭口不谈。
那一天春莲不在，她去上学去了，她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晚上放学回家，春兰跟春莲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春莲也没有明确的答案，“但老师说过，只有念书，农村的孩子才能跳过农门，才能成为工人，不然只能像我们的老一辈一样，守着一亩三分地，种地或者放羊，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虽然春莲并不知道工人是什么。
“我的成绩不够好。”春兰说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你想继续读吗？”春莲问。春兰沉默着。
“想读那就去读呗，不想读就不读了。”春莲的想法很简单，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这么纠结矛盾。
俗话说话糙理不糙。李春兰最终还是决定回去上学了。惊讶的是以前总是羡慕别人家孩子不念书，呆在家里扶帮爸爸妈妈的马红梅和李彪，并没有反对李春兰决定回学校参加中考。于是春莲第二天看到的就是李春兰背着书包急匆匆的上学去的情景。
可是，李春兰这个书最终也还是没有念下去。虽然当天在几位老师来劝她回学校上学时，她的那种对上学的渴望是真实而又强烈的，但在那天去学校的路上，她又返回来了。从此便断了念书的念头。一方面是因为迟到了，她想到进入班级时要面对全班同学审视的目光，春兰有点退缩。另一方面是因为走到半路，春兰突然发现，她今天赶上的第一节课就是那个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并且用白粉把脸涂的煞白的白夜叉的数学课，这让迟到的春兰为了赶时间加快的步伐瞬间慢了下来。
外边的天刚蒙蒙亮，报早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了半天。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太冷了。北方的风呼呼地门缝里灌进来。李彪和马红梅还睡着，春莲抱着胖胖玩了一会儿。胖胖越来越恋春莲了，平日里都跟在她的屁股后面，看她开门要走了，也一下子窜出门去。春莲看到胖胖黑黑的身子跟着自己一癫一癫的，雪地上留下几个小脚印，就觉得特别可爱。她让胖胖回家，但小狗听不懂她的话，依然跟着他，春莲只能抱起小狗，把它放回屋内，然赶紧出门，“嘭”的一声关上门。临走前，还不放心的从窗户垫脚望一望屋内，看看刚刚关门的时候有没有夹到小狗的胡子或爪子。小胖狗正楞楞的看着刚刚关上的门，用爪子试着扒拉了两下，发现扒不开，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一道透着光的门缝儿，这时候突然看到窗户外有个小脸冒出来。
“胖胖，拜拜，拜拜”春莲说。然后挥了挥手上学去了。
中午春莲回来吃午饭，看到李春兰在家里，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姐姐，你怎么回来啦？”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震惊。
春兰看了春莲一眼，没说话。
“走到半路，她说因为迟到了，不敢去，就回来了。”
“哦！”春莲没当回事，迟到了，那明天早上早点起就是了。可是，对于春兰而言，这个明天已经不存在了。她不可能再踏上去学校的那条路了。
本来跟班主任说好的，今天上学，但既然今天没有去.....春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班主任。更何况，她内心深处深深的惧怕着白夜叉，以及她的数学课。
“那你明天去吗”春连问春兰。
“我不知道”春兰说。
这一天，春莲晚上放学回家，看到以前自己一回家就会高兴地跑过来围着自己转圈儿摇尾巴的胖胖，今天异常安静的在桌脚蹲着。
“呀，胖胖，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啊！”
春莲过去抱起胖胖，发现它的脖子上有一条绳子。春联觉得很好玩，她学着电视上人们溜狗的模样，把绳子解下来，想拉着胖胖走一圈儿，可胖胖显然还没适应这条突然出现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十分的不配合，它努力的左右摇晃着头，用爪子扒拉着，想把这让它觉的不太习惯的绑在她脖子上奇怪的东西弄下来，但却发现怎么也拿不下来。它小小的，胖胖的身子本来走路就一癫一癫的，现在感觉重心都不稳了，被春莲带着走了两步，便一屁股坐到地上，任凭春莲推它，拉它也不起来。
胖胖有点急躁的甩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垂头丧气的蹲在桌脚。
“爸爸，要不给它解了吧，我觉的胖胖看起来好难受啊！”
“解什么解，一会儿跑到院子里，脚上粘的全是泥，一进屋又往沙发上跳，你看看，沙发上都是它踩的印子，都是你惯的”马红梅骂道。
“那我把它的脚洗干净”春莲说着就接了水，认真的给胖胖擦脚。虽然过程中胖胖各种挣扎，但还是洗好了，春莲赶紧解开够脖子上的绳子，胖胖像得到解放一样，在房间跑来跑去，春莲看着胖胖内心也莫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然后，她就看到胖胖“噌”的跳上了沙发，在原本脏兮兮的沙发上又留下几个新鲜的爪印。
春莲这才反应过来，房间的地也是土，没干的狗爪子再次沾上泥，还不如不洗。
马红梅看到沙发上又多出来的几个泥印子，用手一把把狗揽到地上。李春莲有点害怕自己闯了祸，抱起胖胖一溜烟儿的跑到屋外。
春莲看着胖胖的小脑袋，她觉得有点难过，觉得胖胖不理解自己良苦用心，她想模仿电视上那些情节一样和胖胖用眼神交流，说不定胖胖能理解她的心思，变得规规矩矩的，不惹妈妈生气。
她认真的看着胖胖，结果小胖狗果然还是不了解她的难过和担心，扭着屁股就要挣脱春莲的双手。春莲把它放在地上，胖胖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它在雪地里被自己的爪子扬起来的雪花刺激的像中了羊癫疯一样的甩着头跑来跑去，一会儿又转着圈儿追逐自己的尾巴，偶尔的，也冲着过路的行人汪汪的吼两声，来显示它的威严。
“胖胖”春莲喊。她蹲下来。胖胖不一会儿就飞奔到她眼前。春莲把手里的绳子拴在胖胖的脖子上。胖胖显然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到了，充满怨念的看着春莲。
春莲跑到不远处，蹲下，拍拍手：“胖胖，过来，过来。”像小时候教自己的小宝贝走路的母亲。
春莲春兰出门上学没多久，马红梅和李彪正坐在炉子边，像往常一样聊着天，春兰突然从学校回来了。
两人有些惊讶的问她，“学校放假了吗？怎么没到中午就回来了？”
李春兰也不说话，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拿一个凳子坐到炉子边，看着李彪和马红梅，过了半大会儿才开口道：“我不想念书了！”
李彪和马红梅听到这突然的一句话，两个人都有点惊讶，互相看了一眼。
李彪问春兰“怎么不念了”虽然本来就想过让大女儿在初三的时候辍学，但李春兰突然自己不念了，倒是有些出乎两人的意料。
“老师开始动员学生们去技校了，我的成绩中上等，可能要被谈话。”春兰回答。
她辍学的原因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但学校里的事儿，李彪和马红梅从来不关心，所以她和春莲也没有讲给他们听的习惯。
春莲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春兰回来的比自己早，先是开心了一下，内心计划着写完作业和春莲一起带着胖胖去河边玩，后来才知道李春兰辍学了。
虽然春莲知道姐姐的学习成绩不是很靠前，但还是排在班级中上的，怎么会突然辍学呢？
晚上吃完饭，春莲拉着春兰一起去遛狗，大概因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和人说说话的缘故，春兰很爽快的答应了。两人一狗来到小河边，胖胖一直在跟一个草垛子较劲儿摔跤，春莲和春兰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春莲问春兰怎么突然不想念书了。
“我们现在好多人都被老师劝退了，因为学校要保证中考升学率，”春兰说。“而且初三以后，九年义务教育也就完成了，老师们会一天天用尽各种办法逼学生自己回家或者去技校。”
“那学生想念，老师们还能让学生辍学不成。”春莲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升学率就要让学生给辍学呢，那如果学生还想继续念书，但成绩不好怎么办？
春兰告诉春莲，她们班有个男生，因为不敢回家，怕他父亲揍他，于是老师让他退学以后他就直接找了一个城里的饭店做服务员端盘子去了。还有一个男生本来想考中考试试，但那个白夜叉每次上课都找他的茬儿，骂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让他去医院，
“我也被戳过，可疼了。”春兰说。
“那你们就别犯错误啊，那她就不是就找不到理由打你们吗”春莲的脑袋里没有学不懂的概念，她觉的既然怕挨打，那就好好学习，让老师没有理由打自己不就可以了？
“初中的数学可难了，你以为像小学数学那么简单啊”春兰白了春莲一眼“你上了初中就知道了。”
“我们班几乎没有没被她打过的人。连第一名也常常挨打，因为那个女孩子长的漂亮，那个女老师就找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打她，边打还边骂她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整天收拾的像妖精，说她是想勾引男人？”
初中生活在春莲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黑色，这样的老师真的太可怕了。
“其实，老师没让我退学，是我自己回家的。班主任说我就算考不上一中二中，也能考上八中，但我就是不想念了。”
春莲还是从她的语气中判断，觉的李春兰退学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直到很长时间以后，她才直到，春兰是在上那个女老师的前一节课背着书包从学校离开的。因为那堂课要发月考的卷子，而成绩公布的时候，就是学生一个一个排队上讲台领惩罚的时候。
春莲没遇到过姐姐做不出数学题时的困难，但她能理解春兰害怕老师的感觉。她也害怕老师。她和他们班同学也常常因为调皮或粗心的原因挨老师的打。
春兰没有说谎，她不是被辍学的。因为没过几天，她们班的班主任就带着两包冰糖来叫她回学校读书了。
班主任还没进门，刚刚在地上啃干馍馍的胖胖突然跳起来，冲到门边，看着呼呼往里灌着冷气的门缝儿。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几个男男女女，胖胖一边用奶细的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汪汪声冲着进屋的中年人叫着，一边前爪伏地，屁股高高的崛起，仿佛就要扑上去和眼前的人正面厮杀，一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哎呀，这么凶的狗。狼狗啊”中年男人说着作势伸手去摸胖胖的头，看到胖胖凶狠的吠着，又识趣的收回手，“是好狗，好狗”来人略自来熟的说。
马红梅和李彪不知道来人就是春兰的班主任。看穿衣打扮不像农村的，态度恭敬起来。
“爸爸，这是我们班主任”春兰放下手里的鞋垫儿，赶紧说道。
“你是李春兰的爸爸吧”男人伸出手来，李彪不知道男人是要握手，也没理男人，回答“是是是，对对对”，后面的男男女女中传出一两声轻轻的笑声。
“老师过来坐，过来坐”李彪连忙把几位老师让到沙发上坐下，春兰上前把桌子上的茶杯剩饭残渣什么的收拾了，然后倒茶，结果因为家里没有那么多的水杯，端上去的茶杯有大有小有胖有矮，让李春兰一阵羞愧。
几个老师坐下以后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意思就是李春兰念书的话，说不定能考上六中，差一点考个八中也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校方来叫李春兰回去读书。
李彪和马红梅对于李春兰读不读书这个事情并不在意，但挨着几位来客的面子，还是没有表现出不想让李春兰念书的想法，他们让李春兰自己决定。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那天回来的时候我和她妈妈还问她咋回来了。”
李彪转头看向李春兰“你自己看，想念了，就听老师们的”但这个时候李彪和马红梅却没有考虑过，如果李春兰真的考上了，他们靠种地，怎么同时供李春兰和李春莲上学。毕竟，高中是要收学费的。
李春兰低着头没说话。她已经习惯了不在大人讲话的时候插嘴了，这是爸爸妈妈从小教育她和妹妹的习惯。
送几位老师出去的时候，胖胖摇着尾巴在人的脚底下撒欢跑个不停。也难怪在屋里呆了那么多天，少有机会见到外面的世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是兴奋的。
回到屋里，马红梅看着那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杯子道，“真是丢死个人了，如果下次有换杯子的来了，记得用去年剩的菜籽换几个杯子，哦，再换个锅，那个铁锅底下开了条缝，烧饭的时候水已经开始漏了，我都能听到刺啦刺啦的声音”
春兰进屋，看到马红梅和李彪已经开始讨论起他们的话题了，坐在炕沿上，望着小窗户外边的土墙，土墙上一根荒草晃悠悠的随风摆动，几只破碎的煤油灯随意的摆在那里。
过了很久，春兰开口：“爸爸、妈妈，那我还去读吗？”
她其实是想去继续读的，但如果她是想从马红梅和李彪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那她注定失望了。
李彪和春梅对视一眼，李彪道：“昨晚我和你妈还商量着，如果你不念书了，我们今年秋天把麦子收了就去打工，你看李发财家，去年打了几个月的工，就把新房子盖起来了。还有那个李海花一年到头在外面盘工。”
“女人家，念啥书啊，做几双鞋垫点儿，还能卖钱。听说现在有人来收鞋垫，一双十几块钱呢！”马红梅接着李彪的话说到。
爸爸妈妈有这个想法，李春兰并不奇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念书还不是给别人培养儿媳妇”这是他们曾经说过原话。
“那半男（外号）不是挣大钱了吗？”
“是啊，那个人，一天没精打采的像个婆娘家，到现在，人家绣花儿的技术，反倒挣上钱了。”马红梅到。
“他也是厉害，一个男人家，从小鼓捣那些东西，换了我，就算能挣钱我也干不了。”
“你看性格也像个女人一样，”这在农村是极具侮辱性的一句话，“走路说话也像个女人，做的针线活儿比一般的女人还要好。”
两个人说着笑着，似乎找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而对于春兰去不去学校的事，两个人闭口不谈。
那一天春莲不在，她去上学去了，她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晚上放学回家，春兰跟春莲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春莲也没有明确的答案，“但老师说过，只有念书，农村的孩子才能跳过农门，才能成为工人，不然只能像我们的老一辈一样，守着一亩三分地，种地或者放羊，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虽然春莲并不知道工人是什么。
“我的成绩不够好。”春兰说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那你想继续读吗？”春莲问。春兰沉默着。
“想读那就去读呗，不想读就不读了。”春莲的想法很简单，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这么纠结矛盾。
俗话说话糙理不糙。李春兰最终还是决定回去上学了。惊讶的是以前总是羡慕别人家孩子不念书，呆在家里扶帮爸爸妈妈的马红梅和李彪，并没有反对李春兰决定回学校参加中考。于是春莲第二天看到的就是李春兰背着书包急匆匆的上学去的情景。
可是，李春兰这个书最终也还是没有念下去。虽然当天在几位老师来劝她回学校上学时，她的那种对上学的渴望是真实而又强烈的，但在那天去学校的路上，她又返回来了。从此便断了念书的念头。一方面是因为迟到了，她想到进入班级时要面对全班同学审视的目光，春兰有点退缩。另一方面是因为走到半路，春兰突然发现，她今天赶上的第一节课就是那个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并且用白粉把脸涂的煞白的白夜叉的数学课，这让迟到的春兰为了赶时间加快的步伐瞬间慢了下来。
外边的天刚蒙蒙亮，报早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了半天。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太冷了。北方的风呼呼地门缝里灌进来。李彪和马红梅还睡着，春莲抱着胖胖玩了一会儿。胖胖越来越恋春莲了，平日里都跟在她的屁股后面，看她开门要走了，也一下子窜出门去。春莲看到胖胖黑黑的身子跟着自己一癫一癫的，雪地上留下几个小脚印，就觉得特别可爱。她让胖胖回家，但小狗听不懂她的话，依然跟着他，春莲只能抱起小狗，把它放回屋内，然赶紧出门，“嘭”的一声关上门。临走前，还不放心的从窗户垫脚望一望屋内，看看刚刚关门的时候有没有夹到小狗的胡子或爪子。小胖狗正楞楞的看着刚刚关上的门，用爪子试着扒拉了两下，发现扒不开，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一道透着光的门缝儿，这时候突然看到窗户外有个小脸冒出来。
“胖胖，拜拜，拜拜”春莲说。然后挥了挥手上学去了。
中午春莲回来吃午饭，看到李春兰在家里，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姐姐，你怎么回来啦？”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震惊。
春兰看了春莲一眼，没说话。
“走到半路，她说因为迟到了，不敢去，就回来了。”
“哦！”春莲没当回事，迟到了，那明天早上早点起就是了。可是，对于春兰而言，这个明天已经不存在了。她不可能再踏上去学校的那条路了。
本来跟班主任说好的，今天上学，但既然今天没有去.....春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班主任。更何况，她内心深处深深的惧怕着白夜叉，以及她的数学课。
“那你明天去吗”春连问春兰。
“我不知道”春兰说。
这一天，春莲晚上放学回家，看到以前自己一回家就会高兴地跑过来围着自己转圈儿摇尾巴的胖胖，今天异常安静的在桌脚蹲着。
“呀，胖胖，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啊！”
春莲过去抱起胖胖，发现它的脖子上有一条绳子。春联觉得很好玩，她学着电视上人们溜狗的模样，把绳子解下来，想拉着胖胖走一圈儿，可胖胖显然还没适应这条突然出现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十分的不配合，它努力的左右摇晃着头，用爪子扒拉着，想把这让它觉的不太习惯的绑在她脖子上奇怪的东西弄下来，但却发现怎么也拿不下来。它小小的，胖胖的身子本来走路就一癫一癫的，现在感觉重心都不稳了，被春莲带着走了两步，便一屁股坐到地上，任凭春莲推它，拉它也不起来。
胖胖有点急躁的甩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垂头丧气的蹲在桌脚。
“爸爸，要不给它解了吧，我觉的胖胖看起来好难受啊！”
“解什么解，一会儿跑到院子里，脚上粘的全是泥，一进屋又往沙发上跳，你看看，沙发上都是它踩的印子，都是你惯的”马红梅骂道。
“那我把它的脚洗干净”春莲说着就接了水，认真的给胖胖擦脚。虽然过程中胖胖各种挣扎，但还是洗好了，春莲赶紧解开够脖子上的绳子，胖胖像得到解放一样，在房间跑来跑去，春莲看着胖胖内心也莫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然后，她就看到胖胖“噌”的跳上了沙发，在原本脏兮兮的沙发上又留下几个新鲜的爪印。
春莲这才反应过来，房间的地也是土，没干的狗爪子再次沾上泥，还不如不洗。
马红梅看到沙发上又多出来的几个泥印子，用手一把把狗揽到地上。李春莲有点害怕自己闯了祸，抱起胖胖一溜烟儿的跑到屋外。
春莲看着胖胖的小脑袋，她觉得有点难过，觉得胖胖不理解自己良苦用心，她想模仿电视上那些情节一样和胖胖用眼神交流，说不定胖胖能理解她的心思，变得规规矩矩的，不惹妈妈生气。
她认真的看着胖胖，结果小胖狗果然还是不了解她的难过和担心，扭着屁股就要挣脱春莲的双手。春莲把它放在地上，胖胖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它在雪地里被自己的爪子扬起来的雪花刺激的像中了羊癫疯一样的甩着头跑来跑去，一会儿又转着圈儿追逐自己的尾巴，偶尔的，也冲着过路的行人汪汪的吼两声，来显示它的威严。
“胖胖”春莲喊。她蹲下来。胖胖不一会儿就飞奔到她眼前。春莲把手里的绳子拴在胖胖的脖子上。胖胖显然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到了，充满怨念的看着春莲。
春莲跑到不远处，蹲下，拍拍手：“胖胖，过来，过来。”像小时候教自己的小宝贝走路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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