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往事22
为了迎接顾海蓉到来，八婶在玉虎回归仪式后直奔屋后林子抓散养土鸡，加上熏制的腊野猪肉，作为主菜；八姑到菜地里采摘新鲜辣椒，西红柿，豆角，南瓜作为配菜。主、配菜上桌之前，先上开胃的菌油（由雁鹅菌和茶籽油制作）和泡菜（红皮萝卜、仔姜、花椒、蜂蜜、米汤水发酵制作）。之前载歌载舞运动量大，早就饿了，如果按接待贵客的方式，等所有菜上齐才开吃。八姑不想让顾海蓉受那么久的“罪”，先下了一碗荞麦面，把菌油和泡菜倒进去，搅拌，让顾海蓉先吃。
八叔：“城里人不经饿，先吃点面条垫一垫。”
这些山里最普通的食材，对于顾海蓉却是很少吃到的顶级“山珍”。雁鹅菌采摘不易，翻山越岭，驼背低头，一把小铁叉把周围松树林的枯枝败叶翻弄一天，只得十几斤。菌子的褶皱里富含砂土，要一个个反复浸泡清洗，晾干。油榨时油温和时间必须精准控制，烧火人与主操手之间娴熟配合才能保证出锅的菌子处于“枯”与“糊”的临界点，既将菌子水分完全榨干，又不至于榨成“黑炭”影响口感。菌子的干枯油滑与泡菜的酸辣多汁及荞麦面的劲道，三者接合，对味蕾形成致命杀伤力。在这杀伤力面前，想维持吃相的优雅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顾海蓉：“确实饿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顾海蓉试图用这句话解释吃相里可能暴露出的“生猛”，可在八叔看来不仅不生猛，实在是斯文过头。他把这种斯文归结为自己对吃者形成了干扰，说了句：我到厨房看看，你慢吃。顾海蓉失去了观众却并不因此变得“生猛”，似乎仍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她一样。八叔从厨房兜一圈回来，惊奇地发现碗里的面只少了一点，以他的速度，这碗面早吃完了。
土鸡用泉水放盐清炖；野猪肉连盐也不放，水煮后切片；蒸南瓜；青椒西红柿炒鸡蛋；青椒炒豆角。顾海蓉碗里的面还剩大半，所有菜上齐。八婶给每个人倒了一碗“包谷烧”（用玉米酿的酒），又给顾海蓉端了一碗鸡汤，这碗鸡汤与众不同，放着一颗鸡头。
顾海蓉：“我是女儿，没资格吧？”
八叔：“现在你不是女儿，你代表顾家代表爷爷，你不吃我哪敢吃？”
按规矩鸡头是男性长者的专属品，理应八叔吃；就餐的人要等长者将鸡头吃完，才能动筷子。现在八叔非要把鸡头让给顾海蓉，而顾海蓉顾及吃相，吃得很慢，眼看三个饥饿的“观众”吞咽着口水，顾海蓉意识到再追求吃相就很不知趣了，可鸡头结构复杂碎骨头多，不是想快就快得了的，情急之下，索性一口将鸡头塞进嘴里，囫囵嚼起来。三位观众被这突然的生猛惊讶了，眼睛瞪得老大，顾海蓉被瞪得满脸通红，为挡住射过来的视线，端起“包谷烧”挡在面前，口含鸡头，语音模糊地说：一起吃吧，都看我吃，怎么好意思。
这一着挺有效，观众们不得不端起酒碗。“包谷烧”口感凛烈，好在口中的鸡头和胃里的荞麦面起到缓冲作用，顾海蓉一口气将整碗酒喝干。三位观众空腹已久，口中肚中并无缓冲物，尽管对“包谷烧”较为适应，仍挡不住喉咙和胃里火辣的灼烧感，中间停顿休整了一下，分两口才将酒喝完。所谓“一口为敬”两口就差点意思，有失礼之嫌；同时本民族的酒文化，先喝完放碗者为胜。这次家宴并无斗酒分胜负之意，但先放碗的却是顾海蓉，作为久经“包谷烧”考验的“地头蛇”们喝不过城里人，面子上挂不住，失礼又失面，三位观众臊得脸红。顾海蓉看着对方脸红了，自己原本充血的脸突然回归正常，似乎脸红可以转移一样。
顾海蓉很少喝酒，在城里女人喝很多酒被视为不雅。施溪寨喝酒从来不分男女，能喝酒者被人尊重，头抬得高。山上可用耕地少，地形复杂，施肥浇水不易，农作物生长慢产量低，辛辛苦苦种的玉米大多都酿成了酒。施溪寨人喝不惯外面所谓正规酒厂出的酒，认为放了香精、糖等添加剂，味道不纯。施溪寨有自己的酒厂，各家拿玉米去，酿的酒归自家所有，酒厂只收些加工费。玉米产量有限，“包谷烧”成了比较精贵的东西，经常被用来衡量物质的贵贱，比如这头羊值多少斤酒，我拿多少斤酒换你的摩托车等等。每家每户都有储酒的缸，家庭富裕程度看储酒缸的大小就可以分辨出。
顾海蓉很少喝酒却不代表她酒量小，八叔等三人其实预估顾海蓉的酒量不会小，因为“术魄”家族的人自古都是海量。“术魄”家找媳妇，其中一条标准就是酒量大。久远年代，“术魄”主持各种仪式，都离不开酒。酒量小，不胜酒力，仪式肯定主持不下去，业务上的需要转化为遗传学上的“定向选择”，经过一代代强化，喝酒的基因似乎固化在“术魄”家族中，时代进步，对酒量要求不断降低，三位观众也有些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了“术魄”家的人还能喝吗？随着午餐进行，事实越来越清楚，顾海蓉面对三人轮番敬酒，来者不拒，一口一碗，喝了六轮，面不改色心不跳。顾海蓉被自己的酒量吓到了，她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的酒，这些酒喝下去之后，除了身上发热，不断冒汗，头脑却越喝越清醒，完全没有醉的意思。八叔等人有些抗不住了，但是客人不停碗，酒就得陪下去，顾海蓉深知酒的贵重和观众们的酒量跟自己不在一个等级，主动把碗反扣在桌面，说：酒就喝到这里，晚上还有一餐大酒，我不能再喝了，怕晚上喝醉丢人。八叔等三人也将碗反扣，八叔说：佩服，果然是术魄家的人，不得不服！
八叔：“城里人不经饿，先吃点面条垫一垫。”
这些山里最普通的食材，对于顾海蓉却是很少吃到的顶级“山珍”。雁鹅菌采摘不易，翻山越岭，驼背低头，一把小铁叉把周围松树林的枯枝败叶翻弄一天，只得十几斤。菌子的褶皱里富含砂土，要一个个反复浸泡清洗，晾干。油榨时油温和时间必须精准控制，烧火人与主操手之间娴熟配合才能保证出锅的菌子处于“枯”与“糊”的临界点，既将菌子水分完全榨干，又不至于榨成“黑炭”影响口感。菌子的干枯油滑与泡菜的酸辣多汁及荞麦面的劲道，三者接合，对味蕾形成致命杀伤力。在这杀伤力面前，想维持吃相的优雅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顾海蓉：“确实饿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顾海蓉试图用这句话解释吃相里可能暴露出的“生猛”，可在八叔看来不仅不生猛，实在是斯文过头。他把这种斯文归结为自己对吃者形成了干扰，说了句：我到厨房看看，你慢吃。顾海蓉失去了观众却并不因此变得“生猛”，似乎仍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她一样。八叔从厨房兜一圈回来，惊奇地发现碗里的面只少了一点，以他的速度，这碗面早吃完了。
土鸡用泉水放盐清炖；野猪肉连盐也不放，水煮后切片；蒸南瓜；青椒西红柿炒鸡蛋；青椒炒豆角。顾海蓉碗里的面还剩大半，所有菜上齐。八婶给每个人倒了一碗“包谷烧”（用玉米酿的酒），又给顾海蓉端了一碗鸡汤，这碗鸡汤与众不同，放着一颗鸡头。
顾海蓉：“我是女儿，没资格吧？”
八叔：“现在你不是女儿，你代表顾家代表爷爷，你不吃我哪敢吃？”
按规矩鸡头是男性长者的专属品，理应八叔吃；就餐的人要等长者将鸡头吃完，才能动筷子。现在八叔非要把鸡头让给顾海蓉，而顾海蓉顾及吃相，吃得很慢，眼看三个饥饿的“观众”吞咽着口水，顾海蓉意识到再追求吃相就很不知趣了，可鸡头结构复杂碎骨头多，不是想快就快得了的，情急之下，索性一口将鸡头塞进嘴里，囫囵嚼起来。三位观众被这突然的生猛惊讶了，眼睛瞪得老大，顾海蓉被瞪得满脸通红，为挡住射过来的视线，端起“包谷烧”挡在面前，口含鸡头，语音模糊地说：一起吃吧，都看我吃，怎么好意思。
这一着挺有效，观众们不得不端起酒碗。“包谷烧”口感凛烈，好在口中的鸡头和胃里的荞麦面起到缓冲作用，顾海蓉一口气将整碗酒喝干。三位观众空腹已久，口中肚中并无缓冲物，尽管对“包谷烧”较为适应，仍挡不住喉咙和胃里火辣的灼烧感，中间停顿休整了一下，分两口才将酒喝完。所谓“一口为敬”两口就差点意思，有失礼之嫌；同时本民族的酒文化，先喝完放碗者为胜。这次家宴并无斗酒分胜负之意，但先放碗的却是顾海蓉，作为久经“包谷烧”考验的“地头蛇”们喝不过城里人，面子上挂不住，失礼又失面，三位观众臊得脸红。顾海蓉看着对方脸红了，自己原本充血的脸突然回归正常，似乎脸红可以转移一样。
顾海蓉很少喝酒，在城里女人喝很多酒被视为不雅。施溪寨喝酒从来不分男女，能喝酒者被人尊重，头抬得高。山上可用耕地少，地形复杂，施肥浇水不易，农作物生长慢产量低，辛辛苦苦种的玉米大多都酿成了酒。施溪寨人喝不惯外面所谓正规酒厂出的酒，认为放了香精、糖等添加剂，味道不纯。施溪寨有自己的酒厂，各家拿玉米去，酿的酒归自家所有，酒厂只收些加工费。玉米产量有限，“包谷烧”成了比较精贵的东西，经常被用来衡量物质的贵贱，比如这头羊值多少斤酒，我拿多少斤酒换你的摩托车等等。每家每户都有储酒的缸，家庭富裕程度看储酒缸的大小就可以分辨出。
顾海蓉很少喝酒却不代表她酒量小，八叔等三人其实预估顾海蓉的酒量不会小，因为“术魄”家族的人自古都是海量。“术魄”家找媳妇，其中一条标准就是酒量大。久远年代，“术魄”主持各种仪式，都离不开酒。酒量小，不胜酒力，仪式肯定主持不下去，业务上的需要转化为遗传学上的“定向选择”，经过一代代强化，喝酒的基因似乎固化在“术魄”家族中，时代进步，对酒量要求不断降低，三位观众也有些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了“术魄”家的人还能喝吗？随着午餐进行，事实越来越清楚，顾海蓉面对三人轮番敬酒，来者不拒，一口一碗，喝了六轮，面不改色心不跳。顾海蓉被自己的酒量吓到了，她从来没喝过那么多的酒，这些酒喝下去之后，除了身上发热，不断冒汗，头脑却越喝越清醒，完全没有醉的意思。八叔等人有些抗不住了，但是客人不停碗，酒就得陪下去，顾海蓉深知酒的贵重和观众们的酒量跟自己不在一个等级，主动把碗反扣在桌面，说：酒就喝到这里，晚上还有一餐大酒，我不能再喝了，怕晚上喝醉丢人。八叔等三人也将碗反扣，八叔说：佩服，果然是术魄家的人，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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