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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暗恋如捕风

    1.只爱看同一张脸

    “唐小姐,一个人独自打拼很不容易哦,那你一个月的wages(工资)能有多少呢?还有,不知道你以前谈过几个男朋友啊?初吻还在不在?唐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条件又这么好,一定有不少人追的吧?”

    “……”

    这就是母亲口中可遇不可求的优秀稀世高品质相亲对象?

    唐向晚略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据说是在海外硕博连读,回国后经营着一家珠宝公司的男人,开始对母亲的审美观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好半天才放下手中的筷子,她问出了一个应该算是比较重要的问题:“先生您……是不是经常看偶像剧?”

    “怎么会呢,我平时还是很少看电视剧的,我比较喜欢阅读classicalliterature(古典文学)。”男人手指交叉,报以微笑。

    “是吗,这样子哦。”唐向晚抿了一口茶,尴尬地笑了笑。

    “那,唐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男人似乎有些不满她的打岔,推了推眼镜,再次问了一遍,“伯母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除了名字和大概情况,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我觉得我对唐小姐您还是缺乏一定了解的,如果我们以后要组建家庭的话,这些信息都是essential(基本、必须了解)的。”

    唐向晚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将菜盘里用来装饰的西兰花夹到了自己的碗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打着太极:“有时候了解一个人不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工资,也不一定要知道对方谈过几个男朋友,最重要的是要了解这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从高先生您进门到现在,我已经对您有了清晰而深刻的认识。”

    男人一脸得意地抬起头:“比如?”

    “比如你其实英语刚过三级吧?”

    话刚落音,唐向晚夹起来的西兰花悬在了半空中,窗外清冷的男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那样随意却又突然。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歌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带着往日一样温润而低哑的嗓音,唐向晚微微抬头,目光透过玻璃窗紧紧锁在了那张熟悉的脸上,便怔在了原地。

    还是那么英气逼人,只是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成熟。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城市,往事便扰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高一时,她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和闺蜜祝萌萌在操场上放孔明灯,一不小心,孔明灯就挂在了树上,当时正是冬天,叶子都掉光了,眼看就会酿成火灾,就在两个人急得准备徒手爬树的时候,陈曳路过了。

    面容清隽的少年将手足无措的她拨到身后,随手捡起一块小巧的石头掷了过去,几秒钟不到,孔明灯便应声落地。

    所谓少女情怀总是诗,对方相貌之清秀,投掷之精准,动作之潇洒,多年以后的唐向晚回想起来仍然可以流下三升鼻血。

    于是高中三年,唐向晚无数次绕道打水只为了路过陈曳的教室门口,每学期都努力担当早操的领队,也只是为了能更近一点看到因为太高而总是站在最后面的他。只可惜高中时期的唐向晚比较害羞,根本不敢表白。加上对方似乎早就忘记了孔明灯的事情,对她这个人可能更没什么印象了。

    所以直到高中毕业,直到八年后的今天,她的暗恋也只是暗恋而已。

    大概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有这么一个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但他却占据你整个青涩时代的全部色彩。

    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我们通常称之为,暗恋。

    ……

    神思恍惚之间,许多岁月就这样过去了。

    而面前相亲的男人依然在滔滔不绝。

    “其实你的想法是很片面的,英语多少级并不能代表什么,更何况我在美国留学这么多年……”

    唐向晚突然站了起来,伴随着她的动作,椅子也朝后“咯吱”了一声,把对面正滔滔不绝的男人吓了一大跳。

    “唐小姐,有话好好说,请你不要动手动脚。”

    唐向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僵笑了两声:“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对面的人推了推眼镜,有些不悦:“这怎么可以呢,菜都还没有上齐呢,更何况我对唐小姐你还没有一个清晰的了解……”

    “你这么想了解我,不如动动手指查一下百度百科吧,有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它知道得详细。”

    唐向晚拎起包起身就准备去结账,想了想,又回过头对他灿烂一笑:“还有,既然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那我就回答一下你的问题。我没谈过恋爱,初吻也还在,谢谢。”

    被莫名其妙抛下的男人一时语塞,想到了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打开百度,输入了三个字——唐向晚。

    一张清秀的照片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唐向晚,汉,生父为已故昔日文坛泰斗唐毅老先生。1994年出生于平城,毕业于Z国传媒大学。Z国作家协会成员,金牌编剧,自由撰稿人,两次荣获金牛奖最佳编剧奖,二十二岁被媒体封为新时代畅销女王,一篇文章被编入中学生语文课本,毕业半年以四百八十万版税荣登Z国作家富豪榜之列,成为榜上年纪最小的作家。

    男人推了推眼镜,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唐向晚的背影。

    “厉害了。”

    出了餐厅,唐向晚捂着心口直奔陈曳所在的方向,幸好赶到得及时,人还在街头的露天舞台上唱歌,只是不再是刚刚那首《鬼迷心窍》,而是另外一首歌。

    看着自己心尖上的男神在台上一本正经地唱《小苹果》,唐向晚捂着心口,一脸惨不忍睹。

    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幻灭的,没想到昔日的男神竟然沦落到街头卖唱的地步了,也不知道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声音倒是好听,但原本应该是很逗的一首歌,却被他唱得无比深情。唐向晚黑着脸远远站在台下,莫名觉得有点羞耻,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替他羞耻的资格和立场,只得干咳了两声继续往前挤。

    她觉得丢脸,身边疯狂的大妈和年轻姑娘倒是只多不少,又喊又叫,把舞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概都是冲着陈曳这张脸来围观的,立在一旁真正做活动卖手机的棚子倒是无人问津。很快,她的想法就得到了证实,陈曳唱完歌后面无表情地下了场,活动主持人刚上来说了两句手机广告词,人群便如潮水般散去,一点面子也不留。

    主持人抹了一把辛酸的泪,望着观众离去的背影,一脸悲愤,差点都忘词了。

    虽然很同情主持人,但他长得实在没有陈曳好看,啊,不对,是实在没有陈曳面善,所以还是不管他了。

    唐向晚低头检查了高跟鞋有没有被人踩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和妆容,然后便朝后台冲了过去——

    宛如扑火飞蛾!

    五年了。

    上天终于给了她再次见到男神的机会。

    只是唐向晚的情怀刚一涌出来就被打碎了,她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人在哪儿,只好随便找了个工作人员就问道:“美女,请问你有没有看见刚刚从台上下来的那个歌手?高高帅帅的,有点面瘫。”

    “就在你后面啊。”

    唐向晚冷不丁一个激灵,僵硬地回过头,果不其然地对上了陈曳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依旧是那么高挺的鼻梁,眉骨下深邃的双眼带着几分探究,还有几分说不上的意味。

    撞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几乎都亮了起来,在同一个时间里冰雪消融。

    设想过几千次的见面,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唐向晚有些心虚地瞟了他一眼,刚对上他的眼神便低下头,慌张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还记得她吗?

    哦,他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

    原来在心里打过无数次草稿的表白,最后都在他略带陌生的眼神里不甘心地收了回去。

    “那个,你好……”唐向晚尴尬地笑了两声,用几乎用烂了的老桥段说道,“我是个作者,下本书的男主设定是一名歌手,但是我对音乐这方面不太了解,可能需要向您请教一些问题,不知道您方便给我留个电话吗?”

    斑驳的光影里,那人的眸中带着无尽的光彩与……疏离。

    陈曳皱了皱眉,几分鄙夷,几分失望,随即转过身毫不留情地答:“不方便。”

    实在不甘心到嘴的鸭子就这么说走就走,唐向晚急忙追了上去:“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唐向晚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反正您先别急着拒绝嘛,我会付给您很丰厚的咨询费,考虑考虑再走也不迟啊。”

    看陈曳仍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唐向晚终于决定豁出去了,要不……就给你卖个萌好了。反正我的萌也不值钱,卖给你也不怎么亏。

    某人的嘴还没有完全嘟好,陈曳就拿出了手机,翻了两下,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写在哪儿?”

    写?被男神迷得七荤八素的唐向晚没来得及想清楚前因后果,迅速从包里拿出一支笔递到了他的手中:“就写在我手背上好了!”

    陈曳微微低着头,精致的下巴与她只有一拳之隔,近到能够听见对方心跳的声音。说起来,以往总是那么远远地看着,这次还算是他们之间最近的一次距离了。水笔在皮肤上画来画去有些痒,唐向晚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陈曳写完电话号码转身离去,她还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低下头看对方写在自己手上那一串好看的数字,又忍不住感叹:“还是座机号码呢,发展这么快不太好吧……”

    傍晚回到家,刚一打开门,唐向晚就被满屋子的辣椒味呛得直咳嗽。

    “哎哟,妈,你来怎么也不跟我打个电话?”

    “妈妈来自己女儿家还需要打电话?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向岚一把盖上锅,怒斥道,“倒是你!我听说你今天的相亲又吹了。都快二十三岁的人了,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等人家把高质量的男人都挑走了,你就找个老男人过一辈子吧!”

    “二十三岁怎么了,二十三岁年轻着呢。”唐向晚一边嘟囔一边脱外套,“更何况你当年还不是二十多岁嫁了四十多岁的我爸。”

    向岚迅速竖起耳朵:“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丈夫昨天又从我这里要了三万,你什么时候劝劝他,让他找个正经工作自己赚点钱,别天天想着怎么算计我,我又不是他的提款机。”

    “他是你爸,要点儿钱怎么了?”

    唐向晚嫌弃地转过身,小声纠正道:“是继父,又不是亲爸。”

    听了这话,向岚眼底忽然闪过了一丝不安,只是半晌,便毫不留情道:“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你必须在今年把自己嫁出去,不然我就把你轰出去!”

    唐向晚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妈,你轰我去哪儿,咱们又不住在一起。”

    “就轰你怎么了,找不到对象你以后就流落街头吧。”

    “哼,”唐向晚骄傲地将手背伸给她看,“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给我安排相亲了。我有意中人了,这是他家的座机号。”

    向岚一脸惊讶,语气中终于带了几分欣慰:“真的?”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唐向晚像是找不到对象的人吗?”唐向晚得意地掏出手机,照着手上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顺便重重地按了一下免提键,“不信我现在就打给你看。”

    “嘟嘟”两声之后接通了。

    ……

    “你好,这里是安定医院神经内科咨询中心,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亲妈看她的那个眼神了……

    2.唯明日朝阳与昨日的你

    清晨的空气一如既往的干净宜人,还带着点轻微的凉爽,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一直在边上聒噪个不停的话,还算是愉快的一天。

    祝萌萌瞪了唐向晚一眼,终于忍不住插话:“你说陈曳这个人已经整整说了一个小时了,还要不要吃早餐了?拜托,我以前可是他的同班同学,他是个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多了好吗!”

    唐向晚完全没有继续吃东西的意思,仍旧一脸陶醉地说:“可是他真的比高中还要帅啊。不枉我守身如玉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他!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祝萌萌面无表情开始擦嘴:“接下来是不是要唱《匆匆那年》了?”

    “不!”唐向晚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我要念诗。”

    于是,她就开始念诗了。

    “啊!用多久的坚持,才让雨水滴穿山脊!啊!又是怎样的执着,才让我心甘情愿在海港等一架飞机!”

    “所以你等到他的原因,”祝萌萌瞟了一眼她的胸,“是因为你在海港等飞机把自己等成了飞机场?”

    “祝萌萌,你……”

    “谢天谢地你终于发现我的存在了,我要去上班了,今天要采访一个大咖,台里事多着呢。快点吃,吃完记得结账。”祝萌萌再懒得搭理这个聒噪的人,潇洒地拎起包,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扬长而去。

    唐向晚回过头刚想喊住她,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瞥了一眼名字,唐向晚极其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将手机听筒离了八丈远,果不其然——

    “晚晚!”

    肉麻到发腻的声音透过听筒几乎要穿透整个餐厅,好半晌,唐向晚才嫌弃地将手机贴了回来,骂道:“余烬你要死啊?”

    一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那头没心没肺的男声里便带了几分莫名的温柔:“晚晚,这个国家的姑娘们都长得好丑啊,都没有你好看。”

    “出差就好好出差,你还想找个外国媳妇回去啊?”唐向晚一边吃着快要冷透的早餐,一边反驳,“不对,突然夸我是何居心,说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晚晚你放心,就算你是丑八怪那也是一个漂亮的丑八怪。”对方语气坚定。

    她翻了一个他看不见的白眼,语气却缓和了一些:“好吧,既然你没有什么要我帮的忙,那我就让你帮个忙好了。”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除了娶你其他都不可以。”

    唐向晚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帮我找一个人。”

    想起陈曳昨天在台上唱歌的样子,唐向晚的嘴角都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你余大公子那么能耐,随便弄到某个人的电话应该不难吧?”

    “男的女的?黑还是白?比我高还是比我矮?”余烬忽然有些紧张地捏住了手机,凝神屏气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行了,余烬,我告诉你,我昨天见到高中时代暗恋的男神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唐向晚非彼唐向晚,看我怎么在三天之内把他拿下!”

    余烬大惊:“等等!你说什么?晚晚你别乱来啊,我马上订机票回来!”

    唐向晚看了一眼时间:“算了,你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拜拜。”

    “晚晚你先别挂,我们这边……”

    “喂喂,信号不好,我先挂啦,先挂啦,挂啦……”

    “嘟嘟嘟……”

    一切归于平静。

    余烬慢慢放下手机,清隽的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看了看面前那片平静无波的大海,就着剩下的酒咽下了未能说出口的那些话。

    “我们这边……日出了,晚晚,你不是最爱去海边看日出的吗……”

    日光金色的倒影镶嵌在海面上,几乎就要延伸到自己脚下。海边的空气总是那么令人心旷神怡,心里却仍旧闷得透不过气来。自然将这世间最美好的蓝、最耀眼的波光都涂在了这幅画卷上,却吝啬于给他一个想要的人。

    都说男人喝醉时打电话等同于表白,可惜他的表白似乎早就不值什么钱了。她的反应永远都是这样,其实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他也不能太贪心。

    余烬站了起来,朝向坐在远处礁石上发呆的矮个助理:“订最早的返程航班,咱们回去。”

    助理一脸不可思议:“这……董事长会不高兴的吧?”

    “叫老余自己过来处理,把他儿媳妇弄丢了能赔我个更好的?”

    听说人一旦贪心,连仅有的东西也会离他而去。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放不下。

    强行挂了电话的唐向晚却并没有像刚刚一样平静,她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片浑噩。

    纨绔子弟,标配富二代,却在大学里勤勤恳恳帮自己抄了四年的实验报告,在女生宿舍楼下铺过百米红毯表白,请婚庆公司在元旦晚会上准备过求婚仪式。行事做派夸张却又浪漫至极,旁人都说这是他最大的优点,却也是她最讨厌的地方。

    谁都猜不到明天彩票的中奖号码,就像她永远也猜不到余烬下一秒会干出多么极品的事情一样。

    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并非感受不到这个男人长久以来对自己的情谊。但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对错的就是感情。不爱就是不爱,谁也强求不了。

    结了账,唐向晚去了昨天遇见陈曳的那条街。

    仍旧是昨天的简陋舞台,仍旧是那个不受欢迎的主持人,仍旧是一板一眼的手机广告词。两个小时过去了,却怎么也等不到陈曳的身影。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唐向晚看了一眼时间便走向了临时导购台,本来凑热闹的人就不多,刚好便宜了她。

    “阿姨,我想请问一下,您有昨天在台上唱《鬼迷心窍》那位先生的联系方式吗?”

    导购阿姨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没搭理。

    唐向晚有些莫名,以为她没听清,忍不住稍微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烦不烦哪,你们这些小姑娘,今天第几十个来问了?知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啊?我们是卖手机的不是卖个人信息的!”

    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骂,唐向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导购阿姨一边填表一边摇着头,和旁边的人碎碎念:“现在这个社会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看到帅气点儿的小伙子就想黏上去,又是问星座又是要电话号码的,和倒贴有什么区别?简直不知道廉耻。”

    唐向晚被噎了一下,瞥了她一眼,然后掏出钱包走到了旁边那位更年长的导购员面前。

    “你们手机怎么卖啊?”

    刚准备凑凑热闹接朋友抛出来的话茬,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年长导购员连忙回答:“四千五百九十九元,还送话费和甩脂机。”

    唐向晚将信用卡递了过去,笑得又甜又乖:“阿姨,我想问问,您有昨天做活动请来的那位先生的联系方式吗?”

    “有有有,我帮你问问。”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那人迅速拨了一个电话,问了几句,在纸上记了一下便递了过来,笑得如沐春风,“小姐您要的电话。”

    “谢谢。”付了款签了名,唐向晚将包装好的手机递了回去,“送给您了,就当是帮我要到联系方式的感谢费。”

    没等人家反应过来,她就又走到刚刚骂她不知廉耻的导购阿姨面前,呵呵了两声:“虽然你满嘴跑火车,但有句话你确实说对了。这个社会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钱就是大爷。”

    她抱起甩脂机,留下全程目瞪口呆的导购阿姨扬长而去。

    “喂?”

    日上三竿,对方的声音却清朗干脆如山涧泉水,刚一入耳,唐向晚一下子就精神了。不愧是她男神,就这么一个字就能让她心神大乱。

    兴奋之余,她却没忘了昨天他耍自己的事情,上来就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您好,有您的快递。”

    “我没买东西。”

    唐向晚低头看了一眼。

    “可能是别人寄给你的礼物呢,是一个甩脂机。”意识到这句话不太专业,唐向晚支支吾吾两下又压着嗓子道,“既然先生不确定是否是您的快递,请报一下家庭住址方便我们核对。”

    “嘟嘟嘟……”

    挂电话了?唐向晚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终于相信了能量守恒这个定理。在一个人身上做的坏事,总会有另外一个人还给你。

    她气冲冲地又拨了过去,电话一接通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说实话,她有什么资格打这个电话?是生气要闹分手的情人?是言语不和起冲突的兄妹?还是没有谈拢生意的合作双方?都不是,只是单方面暗恋的关系罢了,人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唐向晚的声音软了下来,开始道歉:“不好意思,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的,但我也只是以牙还牙……啊,不、不,我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感觉越描越黑,她索性闭上眼睛豁出去道:“陈先生,我真的找你有事,方便见面谈谈吗?”

    无数汽车呼啸而过,等待回答的这一刻却安静如深夜。

    良久,陈曳语气平静地回道:“我在朝阳客栈。”

    朝阳客栈,顾名思义,是一家仿古式客栈的酒楼,兼有吃饭打尖看表演等基本功能。坐落于最繁华的市区中心地带,是前几年一部红遍大江南北的武侠剧《朝阳客栈》的衍生产物之一。

    听到这四个字,唐向晚有些发愣:“可是还没到吃饭时间呢,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洗盘子。”

    “……”

    唐向晚站在喧闹的转角处,抱着重重的甩脂机,有些迷茫地皱了皱眉,想说又不敢说。忍了好久,她终于开了口:“那个,朝阳客栈是我开的……你知道吗?”

    3.今天也要努力靠近你

    朝阳客栈在平城还是小有名气的,毕竟这部电视剧曾经红透了半边天,加上是该剧原著作者跟朋友合资开的店,慕名而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几乎成了平城星级景点一般的存在。

    唐向晚抱着甩脂机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面前专心致志刷盘子的陈曳,只觉得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实在想不通,以前连仰视都看不清脸的男神,会以这般落魄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切都有专人打理,作为名副其实的幕后老板,她几乎很少来这家店。所以周围不少新员工对她也很面生,加之这里又是厨房操作间,所以也没有人出声向她打招呼。

    唐向晚刚朝前走了一步,很快就有一个中年男人上来拦住她:“小姐,这里不方便进。”

    因为也不怎么管事,实在是没脸告诉他自己是这里的老板。唐向晚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朝里头喊道:“陈曳你出来一下。”

    陈曳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是她,擦了擦手刚准备出来,却又被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拦住了。

    “搞什么呢,谁准你上班时间无故旷工的,旷一次扣半个月工资!”中年男人打量了两人一眼,嘟嘟囔囔,“还敢让女朋友探视,我要是你我就没脸告诉人家自己在做多么窝囊的工作,丢不丢人?”

    “女朋友”这三个字听得某人春心一荡,却只能违心地说:“谢谢,我不是他女朋友。还有,您觉得什么样的工作才算不窝囊?”

    纵横厨房无敌手的中年男人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敢跟自己呛声,一时置上气了:“我看你这个人也是挺闲的吧,我管我自己的员工你在旁边胡咧咧什么,脑子有病吗?”

    “请问您是后勤经理吗?”唐向晚客客气气地问。

    “不是,但我管着事,怎么了?”

    “不是也可以是啊。”唐向晚瞥了一眼他胸前牌子上的名字,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咧出假惺惺的微笑,“喂,裴晓啊,厨房操作间有个‘管着事’的罗建军你有印象吗?哦……这样啊,嗯,我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这个人长得挺刺眼的,就让他做个后勤经理吧你看怎么样?啊,你不用过来了,我一会儿就该走了,好的,拜拜。”

    挂掉电话,唐向晚转过身对着一脸喜悦与惊愕俱在、震惊与不可思议并存的罗建军轻轻说道:“你被解雇了。”

    先把话撂这儿,一会儿再给裴晓发短信让他炒了你!唐向晚瞥了他一眼,拉起陈曳的袖子转身就走。

    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走了好几步,陈曳在后面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何必这样呢。”

    唐向晚停下脚步,明明是迫不得已才仰头看他,却又似乎很强势的模样:“我炒掉工作态度不好的员工,有什么问题吗?”

    “他女儿刚上高中,妻子没有工作。你知不知道自己一个任性的举动,可能会让他一家受累?”

    “我知道。”唐向晚松开了他的袖子,“可是他先骂你的啊,他既然这样骂你,也应该有胆量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每个人的工作都是平等的,不是为了被人随意谩骂的。况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真是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陈曳久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似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你还真是跟从前一样啊。”

    ……

    直到他转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那句话还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唐向晚浑浑噩噩地朝前走了两步也没能等到他回头,满心只想着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叫和从前一样?他不应该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吗?

    正在她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周围突然魔音穿耳地传来几道音响的刺拉声,然后莫名其妙地响起了《我们结婚吧》的前奏音乐。

    唐向晚很愤怒,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朝阳客栈里怎么可以放这么违和的歌。刚想打电话问问裴晓到底是怎么经营的,她整个人就抱着甩脂机僵在了原地。

    一条金边红底的大长条幅从三楼连廊拉到了一楼,大厅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抬头看了过去,只看见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风华绝代小晚晚,请你嫁给我吧!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这个“小晚晚”是何许人也。

    唐向晚简直连肺都要气炸了,这个裴晓,工作效率不怎么样,出卖起老板来倒是很在行嘛。在大厅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余烬的影子,最后只能冲到门口抓了个保安让他去拆了条幅。

    还没有走进门的陈曳不经意侧过头,在看见那几个字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清隽的脸挡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只是一瞬,他便收敛了目光,抬脚迈了出去。

    夹杂着电流的嗞嗞声,《我们结婚吧》的前奏按部就班地放完,很快响起了男人一本正经的温柔歌声:“不管变老变丑生病有我爱着你,工作如果不顺心,记得我会养你。白发苍苍,也带你看电影,牵着的手,不离不弃!”然后突然捏起嗓子变成了腻死人的假女声,回荡在整个大厅中。

    “你别怕,不管变老变丑生病有我爱着你,为你学会煲汤煮饭,慢慢喂胖你,白发苍苍在公园散步,牵着的手,不离不弃,我愿意……”

    唐向晚火气噌噌就上来了,拨电话的时候屏幕都快给按碎了,刚一接通就是一顿咆哮:“别唱了,吵死人了!”

    电话那头余烬的声音温柔得能够滴出水来:“我没唱啊,只是让他们循环播放一整天而已呢。”

    唐向晚深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余渣渣你居然敢派人跟踪我?”

    “对啊,我不但敢派人跟踪你,我还敢,直接见到你。”余烬按了按喇叭,“上来。”

    喇叭声同时从手机里和身边传了过来,唐向晚吓了一跳,抬过头,终于透过门口的玻璃看见了那辆和他本人一样高调的玫红跑车。她白了他一眼道:“我要是不上呢?”

    余烬满意地看了一眼大厅里的条幅:“那我就让他们连续挂一个月,挂到你嫁给我为止。”

    唐向晚刚准备反驳,之前的保安就走了回来,很是抱歉地对她说道:“小姐不好意思,我刚刚问过大堂经理了,他说这是上头交代下来说不能拆的,请您谅解。”

    唐向晚满心愤懑无处发泄:“余渣渣!你到底给了裴晓多少钱,他才答应帮你办这破事的……”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上车,你们这儿的停车费太贵了!”

    唐向晚黑着脸出门上了“贼船”。

    “这么久没发病了我还以为你治好了呢,居然又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余烬叼烟:“我来宣告主权的啊。”

    宣告什么主权?唐向晚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想起来他有可能是在说陈曳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唐向晚一脸惊奇。

    “你看,你这不就告诉我了。”余烬斜了她一眼,“几百年不来的地方突然跑过来视察,能有什么好事?我还真想进去看看,能让你惦记这么久的所谓男神究竟是何许人也。”

    唐向晚毫不相让,挺胸抬头道:“和某个号称一个月泡三十个妞的人相比,我男神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男人中的男人!”

    “你口中的某人向来奉行一个中心一百个基本点的原则,作为我坚定不移的中心妞,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余烬笑里藏刀。

    战斗结束,唐向晚翻了个白眼。

    “呵呵,生平最看不起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

    “是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车窗将滑稽的歌声挡在了外面,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打在他的脸上,光影斑驳,掩住了他眼神里的一丝愠怒。

    唐向晚也觉得气氛有些怪异,还是忍不住说道:“总之我希望他没有看见,否则我还没有开始追呢,就被你扼杀在摇篮里了。”

    “他看不看见我都已经这么做了,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做给他看的,求他知难而退好吗。”余烬开始倒车,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她手里抱着的大盒子,问了一句,“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唐向晚将上午和导购阿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所以你花四千五买了个甩脂机?”

    “对,没错。”

    余烬一时无语,却难得没有跟她拌嘴,而是淡淡道:“你总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个蠢样子。”

    唐向晚心中一惊,脑子里又想起了陈曳那句“你还真是跟从前一样啊”,开始胡思乱想,完全没有听见余烬又说了些什么。

    难道今天的事情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想了很久很久,唐向晚最终还是给裴晓发了个短信:“我刚刚给你打电话说的那个人,就让他做后勤经理吧。”

    裴晓很快回了短信:“老大,同一件事情你为什么要交代两次?”

    唐向晚咬牙切齿按屏幕:“废什么话,你跟余渣渣同流合污的事情我下次找你算账!”火气上头,“啪”的一声将手机扔在了旁边。

    余烬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也不敢回头看她,只问道:“家里食材够吗?”

    其实他平时开车并没有这么乖过,只有她坐在里面时例外。

    “别一副自己人的语气好吗,那又不是你家。”

    余烬从不跟他计较:“需要去买菜吗,我想吃你做的红烧狮子头了。”

    “狮子头说它不想被你吃!”

    “是吗?那麻烦你转告狮子头,我这辈子吃定它了。”

    男人不再说话,只轻轻笑了起来,温暖的笑容里挑不出一点破绽。

    听说坚持一件事,十年下去就会有一个惊喜。对于爱你这件事情,还差六年。

    4.又不止你一人爱而不得

    唐向晚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朝里头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发现母上大人的身影才允许余烬进门。

    余烬显然被她这样的举动伤透了心,赌气的方式就是先她一步进门,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仰在了沙发上。

    “红烧狮子头、水煮鱼片、拔丝山药、干煸茶树菇,再来一杯葡萄酒!”

    “今天你是喝不到了。”唐向晚瞥了一眼角落的透明玻璃罐,“还没酿好。”又打开冰箱上下扫了一眼,“我没买鱼,有好多西兰花你吃吗?”

    余烬一听见这三个字,整个脸部就开始抽搐。天知道这女人怎么就对西兰花情有独钟,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只要是在同一张餐桌上进餐,基本没少过西兰花的身影,让他几乎都开始怀疑她的性取向是不是蔬菜了。

    她从来不请保姆,性格使然,倒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外表看上去张扬不羁,内心却极其抗拒接触外人,让一个陌生人住在她家里打扫家务,不如让一群蚂蚁去波士顿跑马拉松。

    “过来帮忙洗菜。”唐向晚头也不回,像使唤丫鬟一样使唤着金贵的余大少爷。

    余烬不伦不类地双手合十:“君子远庖厨。”

    “那你也别闲着啊,收拾收拾桌子,打扫打扫卫生,不能每次都让你白蹭吃蹭喝的。”唐向晚一边吩咐一边穿围裙,脖子后面的系带够了两次没够着,余光瞥见余烬准备起身,连忙胡乱地塞在了领子里,塞完便很快将头偏了过去,掩饰自己慌乱的眼神。

    她抗拒他的靠近,一直都这样。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余烬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反而真的开始起身给她收拾桌子了。

    大概自己现在在她面前唯一的价值也就是当临时工了,所以她才不排斥自己三天两头地擅闯民宅。因为每次只要他来一趟,从房间到客厅再到厨房全部整整齐齐纤尘不染,几乎如春风冬风携手过大江,无一遗漏。没办法,谁让他是处女座呢。

    自怨自艾了半天,余烬一脸嫌弃地拎起沙发上的浴巾:“你昨天在客厅洗的澡?”

    唐向晚砰砰砰地切山药:“放回去,你管我在哪里洗澡?”

    余烬满脸委屈,转身去了阳台,认认真真地将浴巾铺在了晾衣架上。想他堂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居然需要委身为一个女人做这种事情,真是“宫阙万千都喂了狗”。

    转过身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唐向晚摆放在阳台上的小书架,是她一向喜欢的白色镂空风格,空格中依然摆放着两盆六月雪,枝叶懒散,开着温柔的小白花。书架旁边是素白色的靠椅和玻璃茶几,上面还放着淡紫色的双头风信子,在不经意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如果单单在一个姑娘的阳台里看到这些东西,或许只能说明这个姑娘很会生活,不至于没有品位,然而他喜欢的远远不止于此。余烬朝前走了两步,目光从第一本长篇慢慢挪到最后一本短篇合集,每一本书的书脊都雅致而有气韵,每一个书名的下方都落着简简单单的三个大字——唐向晚。

    透过玻璃窗看向了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以及不经意露出的精致侧脸,心里忽然有一块角落宁静了下来。

    在认识她之前,他一直以为“把日子过成诗,简单而精致”这句话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当然,话不能说太满,得抛开她的部分性格和作为来看,比如现在——

    “余渣渣先生,您放个东西要放上一整天吗,那我可是非常不高兴的。”唐向晚举着菜刀回头调侃他,“所以阳台对面是有漂亮姑娘在洗澡吗?”

    “你吃醋了?”男人难得露出雀跃的表情。

    “吃‘翔’了都不会吃你的醋。”唐向晚冷哼一声,毫不在意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么粗鄙。

    余烬一脸无语地走了回来,觉得她现在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啪啪打自己脸,前一秒还在心里夸她把日子过成诗,看来他只是猜中了拼音,猜不中这声调。

    穿着小碎花围裙的唐向晚将品相可口的菜一一摆好,只要不开口说话,完全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每当看到她这么温柔的时候,余烬都宁愿她是个哑巴。

    事实证明,他对她的了解简直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没出三秒钟,唐向晚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震怒的狮吼声:“我的皮呢?”

    余烬有点儿愣:“我没扒啊……”

    “我是说我切了两个小时的柚子皮!你给我放哪里去了?”唐向晚黑着脸四处看了看,终于在垃圾桶里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尸首。她顿时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道,“近日天气炎热,我拿小刀刮了许久,又搁在盐水里泡了整整一宿,不过是想喝口纯天然的蜂蜜柚子茶润润嗓子,不想你竟如此狠心,连这点微末的心愿都不让我完成吗?”

    余烬了悟:“你那篇宫斗文是不是还没完结?”

    “你怎么知道?”唐向晚瞥了他一眼,“我下午还要码两万字的稿。所以你快点吃,吃完赶紧走人,别在这儿耽误我时间。”

    “两万?”余烬惊呆,“你怎么这么可怕。”

    “为什么你永远对我的时速充满惊奇呢?”高冷的唐向晚再懒得搭理这个天天来蹭饭的人,取了两双筷子自顾自吃饭。

    和之前不同的是,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人主动说话,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微风从二十层的高楼的窗外吹了进来,让人耳根发痒。

    咽下最后一口菜,余烬轻轻搁下筷子,轻声唤了一句:“晚晚。”

    似乎早有预见,唐向晚没抬头,也不理会。

    “有些事情,你不要总是视而不见。”余烬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悲哀,已经分不清是无奈还是习惯,“无论我做了怎样疯癫的事情,你接受也好,当成闹剧也好,总该看我一眼。”

    于是,唐向晚抬头看了他一眼。

    “……”

    男人无可奈何,英气上扬的眉毛深深纠在了一团:“算了,我不逼你。”话毕,起身就要离去,连个再见也疲惫地说不出口,只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最终都咽了回去。

    耳边传来门被带上的声音,那样突兀却又在意料之中,唐向晚慢慢舀起一勺汤。

    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所有没在一起的人,除了生离死别就是因为不爱。

    余烬,我……并不爱你啊。

    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多久,余烬按了按太阳穴,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头的声音明显是故意压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您放心吧,都拍好了,没问题。”

    他“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挂了电话,却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松一口气。他曾经最讨厌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也成了其中之一,可人的一辈子总会做一些违背初心的事情,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后悔。

    晚晚,我不太喜欢这样没有确定性的日子,以前从不逼你,是因为没有那个人出现,但现在不一样了。

    车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香水的味道,和她的人一样独特又难以接近,余烬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一切抛诸脑后,却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女孩对我说,说我是一个小偷,偷她的回忆,塞进我的脑海中。我不需要自由,只想背着她的梦,一步步向前走,她给的永远不重……”

    耳边突然响起了《那女孩对我说》的歌声,那些契合的歌词句句伤人肺腑,以至于余烬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这是手机铃声,四周看了一番,终于在后座发现了一个振动得非常欢快的手机。唐向晚这个春天的虫虫,东西走哪儿落哪儿。

    大长手一伸拿了过来,他却没有接听,任由它继续响着。以前从来没觉得这首歌好听,现在竟然舍不得让它停掉。直到对方挂了电话,余烬才看见未接来电上写着“一定要接电话的暮暮”,刚准备吃个醋才想起来这是唐向晚的编辑。

    鬼使神差地,他开始试密码,抬手输了一个“1212”居然就解锁了,果然,她的脑子构造就是这么简单,银行卡手机密码全都是自己的生日。余烬虽然在她面前总是吊儿郎当毫无下限,但做人最起码的原则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没有偷看她的短信或者照片,只是打开了通话记录,整整齐齐的一页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没有备注,直觉告诉他,这个电话号码就是那个男人的。

    手指停顿了一秒便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的陈曳冷漠而疏离地问了一声:“还有什么事?”

    都说唱歌好听的人声音也差不到哪里去,对方的声音更是干净醇和、带着一种极有味道的磁性,作为一个男人,余烬都忍不住扬了扬眉。可惜他是个直的,想弯都弯不了。

    “贵姓?”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男声,陈曳皱眉了片刻,便疏离地回道:“有事直说。”

    余烬用指节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也许是周围太安静,也许是那头的人声太过嘈杂,他甚至能够清楚地听见有人训斥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的几个词组,碗筷、洗干净、下班,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厨房,总之绝对不是什么高端的地方。一般有点身份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餐厅的厨房呢,思及此处,余烬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笑。

    “没事,就是想提醒你一下,离这个手机的主人远一点。”

    陈曳莫名停顿了片刻,手中捏了很久的盘子险些就要滑下去。半晌,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轻描淡写道:“我对她没兴趣。”

    5.总有人生在白日却活在深渊

    唐向晚抿了一口刚煮好的奶茶,呸了两根茶叶出去,心想下次一定不能加这么多红糖。

    如果不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这屋子里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唐向晚扶了扶平常基本不戴的两百度黑框眼镜,随意地披着薄毯、跷着二郎腿,全然没有平日里优雅矜持的样子,若不是姣好的面容证明她是个女的,几乎就要让人以为是哪个乡野村夫钻进来了。

    毫无防备,安安静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诡异的对话声。

    “啊!当真如此!”

    “朕的话还能有假?”

    感觉不对,唐向晚摇了摇头,咬起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抬头看了过去:“陛下说的……都是真的?”

    话刚落音,一只手朝虚空缓缓伸去,瞬间换上了一张严肃刻板到极致的脸,语气沉重却又宠溺:“阿月,朕这一生何曾骗过你?”

    “陛下……”

    “阿月……”

    “bingo(完美)!”唐向晚飞快地扶了一下眼镜,又开始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以前和母亲住在一起的时候,当她写到某某某嫌弃地看了某某某一眼时,就会下意识做一个嫌弃的表情,眼白都快翻到外太空去了,害她妈妈以为她在屏幕上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她之所以从来不请保姆,也不习惯和母亲住在一起,基本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作为一个思维时常一人分饰三四五六角的作者,不管是早上、中午、下午,还是深更半夜,唐向晚经常会自己和自己对话……表情之到位、感情之充沛,令人叹为观止。

    没有得人格分裂症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两个小时过去便搞定了六千字,唐向晚松了一口气,朝后伸了一个大懒腰。倒不是她真的那么勤奋一天两万字,相反,是因为太懒太拖的缘故。离合同上的交稿日期只剩下四天,她居然还差八万字。

    虽说也不是过了这个时间交稿就一定要赔款,但是一想到一催稿就变身超级赛亚人的编辑暮暮,唐向晚就浑身一哆嗦。曾几何时,她也被暮暮貌美如花的外表给骗了……绝对想不到,女神光环背后,藏着一颗班主任的心。

    不过今天很奇怪,暮暮居然难得没有打电话过来催稿?

    不对……她的手机呢!

    唐向晚心中一惊,口袋里翻了半天,又将刚刚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看见自己的手机。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来好像落在了余烬的车上。

    开玩笑!作为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手机借给别人看一下时间都会全身不自在,更何况是掉在了别人的车里?家里的座机基本上没用过,也不记得他的号码,唐向晚迅速抓起iPad给他的各种通讯全发了一遍消息,等了半天都没有回应,干脆拎起包准备去余烬的公司找他。

    换好高跟鞋,才打开门,吓了一大跳的唐向晚瞬间就冷了脸色。

    “你又来干什么?”

    钟谦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站在门口,眼角纹又深又长,见她突然开门也很是讶异,却带着一脚泥巴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亏你还是个念过书的,父亲过来一趟,连口茶都不给吗?”

    “你是谁父亲?”唐向晚冷冷地看着他。

    钟谦丝毫没有在意,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的回答,自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目光扫到了桌子上,看见果盘里的桃子,便皱起了眉来。

    “我的好女儿,你不知道爸爸吃桃子会严重过敏吗,家里怎么还放着这么多桃子?你就是这么欢迎爸爸的?”

    “谁要欢迎你?”唐向晚厌恶地皱起了眉,“有些人上次不是向我保证过,一个月之内绝不会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吗,又厚着脸皮来干什么?要钱,没有。”

    钟谦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声音却无比温和:“怎么会没有?我的乖女儿前几天还给灾区捐了三十万的善款,又上新闻了,你以为爸爸看不到?”

    唐向晚恨道:“对,没了,都捐了,有本事你找人慈善机构要去啊。”

    “好,你把他们的电话给我,我去要。”

    被这样的回答彻底激怒,唐向晚气得牙齿都疼了:“姓钟的我告诉你!看在我妈的面子上,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这个名义上的继父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自己摸着良心数数你从我这里狮子大开口卷走了多少钱?不算房子,少说六百万吧?你口口声声说这是我应尽的义务,可你生了我吗?你养过我吗?你接过我上下学吗?你有给过我一分钱吗?”

    面对这样愤慨的质问,钟谦反倒是淡定得很,端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人至中年,脸皮也随着长厚了许多。

    “我娶了你妈。”

    唐向晚一时语塞,半晌,手心攥起拳头,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凭什么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累死累活赚钱就为了供你挥霍?供你在外面养女人气我妈?”

    钟谦不否认,不说话。

    “我现在手里真的没有钱,你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告诉我妈的。”

    “你敢告诉她,我就杀了她。”

    唐向晚突然浑身一僵,脚下虚浮,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她从不认为这种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这个名为钟谦的男人,曾经是母亲的初恋情人,一直以来都把她对他的爱当成捞钱的工具,用完就扔掉,毫不在乎。抢过劫、坐过牢,只要他愿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只是唐向晚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可怕到这种地步。

    曾经无数次劝妈妈离开这个恐怖的男人,她都执拗地不听,身为一个晚辈也没有办法抉择长辈的事情,可今天这个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脑子里仿佛扎了一千根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恨自己当初学的不是法律专业,没办法将这个丧心病狂的人绳之以法。

    钟谦放下水,目光温和地看向她:“乖女儿,只要你听话地给钱,爸爸是不会难为她的。”他总是这样一副谦和有礼的表情,说出口的话却毫无廉耻。

    唐向晚咬了咬牙:“钱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必须先问你一个问题。”

    “这样才乖嘛。”钟谦笑眯眯地望着她,“你说。”

    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你养着那个叫何小媛的女人……多少年了?”

    “二十年。”

    三个字落音,唐向晚的眼底瞬间积满了巨大的愤怒,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难受到喘不过气来。二十年?那她的母亲算什么?自己平白无故花钱养着这么一个人又算什么?

    愤懑、悲哀、震怒,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唐向晚什么也没想,突然低下头捡起刚换下的拖鞋,“啪”的一声奋力朝他脸上扔了过去!

    “不要脸!”

    钟谦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整个人都愣住了,来不及躲开,那只拖鞋就那么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的肩膀上!毕竟是在那种地方待过的人,外表上装得再温和,骨子里的脾气也是无法掩饰的。钟谦眼里掀起一股戾气,起身就将价值不菲的茶几掀翻,原本摆放在上面的杯子盘子全数摔得粉碎,随后捡起最为尖利的碎片起身就朝她走了过来。

    唐向晚整个人都吓傻了,她再怎么镇定也终究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慌不择路地转身想要逃离,却因为穿着高跟鞋不方便行走,左脚将右脚绊倒在地。想要打电话报警求救,才猛然想起手机不在身边,急得整个人都开始发软,想要站起来去开门,却被钟谦一把按住,用尖利的玻璃刀片抵在她的脖子上。

    “父女一场,爸爸没想过要伤害你,但是你真的要这么不乖的话,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割下去。”

    钟谦的声音很轻,却又阴森无比,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只能提高音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不那么颤抖:“你要多少?”

    “两百万。”

    “我没有那么多!”唐向晚觉得自己现在快要疯了,却因为受制于人而无力挣扎,全身都开始发抖。万千种思绪涌过心头,难道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这个卑鄙小人的手里?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她还没有结婚,没有自己的家庭,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宝贝女儿的命还不值两百万吗?”钟谦笑得无比虚伪,刚想继续说些什么,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心中俱是一惊,钟谦低低骂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在按门铃,唐向晚却如同听见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险些就要激动得哭出来,然而终是忍住情绪佯装镇定道:“放开我,这里有多高你是知道的!你逃不了。外面的人刚跟我通过电话,知道我在家,如果我一直不开门,他一定会发现异样,到时候谁都占不到便宜。”

    “一百万!”钟谦放低了条件,“你妈在我身边,不许耍花样!”

    唐向晚一咬牙:“可以!”

    钟谦这才将尖片带开了她的脖子。

    刚被松开,唐向晚好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般,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打开了门。

    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门外送东西的两个人都惊呆了,愣了好半天才试探地问了一声:“唐小姐?”

    “啊,是我。”唐向晚整理了一下头发,迅速调整好呼吸,对着救命恩人们问道,“你们是?”

    前面那人将手机递还到她的手中:“还有一些东西,都是余先生交给您的,方便进来吗?”

    “方便!”唐向晚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心中感激无比却又不能明着道谢。

    两人弓着身子一前一后将几箱东西搬了进来,碰到钟谦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这些是什么?”唐向晚惊呆了。

    “一箱新鲜柚子,一箱蜂蜜,还有一箱是各种品牌的蜂蜜柚子茶。哦,余先生还说,上午的事情是他的不对,让您别多想。”

    唐向晚牢牢攥着自己的手机,这才想起来余烬上午把自己切好的柚子皮给倒了的事情……明明是那么小的事情,他却记得这么清楚。

    “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两人向她点了点头。

    “等等!你们都是余烬的人吧?”唐向晚连忙喊住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眼,觉得这两个人的块头应该不算小,连忙指着钟谦,“这位是我继父,刚准备走呢,我有点事情不方便送他。但他因为得了小儿麻痹症腿脚不太方便,只能麻烦你们把他送到电梯门口了。”

    “好的,没问题。”两人点了点头,走过去就将钟谦扛了起来。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扛出了门,骂骂咧咧半天也没能被放下来。

    三人刚消失在眼前,唐向晚“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继父和他们没有直接仇恨,是绝对不会伤害他们的。

    将一切喧嚣都隔绝在了门外,唐向晚整个人靠在门上滑坐了下来,好像刚刚打过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整个心怦怦怦跳得飞快,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身上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情。如果不是余烬派了两个人过来送手机,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去见阎王了?

    背上冷汗直下,她想给妈妈打电话,却又想起了他说的那些可怕的话,整个人颤抖不已。

    她到底该怎么办,是就这样任由他勒索,还是告诉妈妈让妈妈和他离婚呢?她脑子里完全是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翻着手机,看着联系人里那么多的名字,却一时不知道能够打给谁。

    无意之中点开了微博,她不是明星,人气却也不低。神思恍惚地看着那么多的评论和艾特,最后抖着手发了一条微博,因为紧张还一直打错字,删删改改半天才发了出去。

    “人生真是比小说要戏剧多了。”

    像往常一样,刚发出去就多了一堆留言,她翻了翻评论,目光突然停在了一个ID叫“李小飞”的评论上——

    “灵感就是来源于世间万物的。要是你累了,我就陪着你吃饭喝水看星星。”

    这人……说了一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李小飞这名字听起来很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鬼使神差地,她点进了这个人的微博,却忽然愣住了。

    6.人们都在传颂我和另一个人

    这是个注册了很久的微博,不像是个小号,却满满当当全是转发自己的微博,没有一条例外。大多数都是默认转发的,没有说什么旁的话,却莫名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点开微博的头像,是一个女孩子奔跑的背影,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像素不是那么清晰,却能够清楚地看到塑胶跑道的颜色,像是正在进行一场长跑比赛。她默默看了好半天,突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那个略显滑稽的背影。背景眼熟也就算了,那套荧光色的运动服怎么也那么眼熟……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猛然想起自己高中好像是穿过这么一套衣服,好像是运动会的时候被逼着参加了一个田径项目,自己平常除了校服就是裙子,从来没穿过运动服,所以向祝萌萌借了一套。但由于两个人身高差距太大,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跑起步来吃力又可笑,被同学笑了好大一上午,难怪有点印象。

    也许真的是自己吧……可是谁这么闲拿她当头像呢?高中也没见几个人给她表白啊!

    唐向晚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动用自己的扒皮技术将这个微博仅存的那点资料扒了出来,性别男,所在地平城,天蝎座。除此之外几乎一片空白,没有照片也没有任何原创微博。而自己也确实不认识什么叫“李小飞”的人。

    实在是想不通,她顺手加了个关注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被求了个婚,又经历了那么一场不可思议的敲诈,人生的大起大落都集中在了今天,唐向晚脑子里有点混乱,是因为毕业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和别人打交道了,能力退化,所以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才完全没有头绪吗?

    都说苦难对于一个作者来说是最难得的财富,可今天写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完全没有料,几乎都是七拼八凑起来的情节,也许自己这几年真的闷在家里闷到没有灵感了吧。

    在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之后,第一担心的居然是自己灵感枯不枯竭的问题,她也算是被敲诈界的一朵奇葩了。

    唐向晚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将头深深埋在臂膀里思考了一下人生,久到呼吸都有点困难了才抬起头,然后便做出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决定。

    她拿起手机给裴晓拨了一个电话。

    “喂,裴晓啊,有个事……”

    清晨的第一缕风吹了进来,当唐向晚一身工作服走进操作间的时候,第一个惊呆的便是之前被她调戏得不要不要的罗建军叔叔。

    这个原本嚣张跋扈的中年男子一见到她,便露出了过山车一般变幻莫测的表情。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坐立不安,几乎就要含泪收拾东西等待辞退通知了,却等来了升职后勤经理的消息。他在这个操作间当着没名没分的尴尬管理已经一年了,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转正了。

    看来这姑娘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很有可能是经理的什么亲戚之类的,但是她现在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工作服他就不太懂了。

    罗建军大叔刚准备说话,唐向晚一个眼神便制住了他。

    嘘,作为一个低调的老板,我可是非常不愿意泄露这个身份的哦。

    搞定了这位,唐向晚蹑手蹑脚地走到陈曳的背后,轻轻咳了一声,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他惊喜的眼神。

    女孩略带刻意的清亮咳嗽声想让他不注意都难,陈曳微微一滞,放下手中的压花瓷盘,又拿起了另外一个盘子,头也不回。挺拔的背部线条在她的眼里看起来却是那么疏离和冷漠。

    “……”唐向晚实在想不到自己精心准备那么久的惊喜出场就这样被无视了,气得牙痒痒,却又不能说什么。

    是的,她所做出的决定就是跑到自己店里给自己打工。这样既能够每天看见男神,又能够体验生活,跟各种人打交道,找回自己遗失的交际能力……打从出生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是这样疯疯癫癫,心血来潮,想起一出是一出,连她自己都不觉得奇怪了。

    眼看着男神不搭理自己,为了找回面子证明自己宝刀未老、走到哪里都吃香,唐向晚转身便开始热情洋溢地向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兼职员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里的一员了,请多多指教!”

    有几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更多的人则是低着头继续洗盘子。

    唐向晚呵呵干笑了两声,默默把脸转了回来,心中万马奔腾……感觉这辈子的脸都在这短短几秒钟丢干净了。

    好歹她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了,无论是父亲的名气,抑或是成名的年纪,全是她赖以骄傲的资本。虽然不像明星一样经常在大小媒体上刷脸,也不像某些历史名人一样家喻户晓,但是“唐向晚”这个名字在Z国还是很能够叫上号的。至少走到街上随便抓一个中学生问他知不知道唐向晚是谁,他一定会恨恨地说,知道,我背过这个人的课文。

    可是,她居然被自己的员工给无视了!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一群靠刷碗为生的人,居然敢不捧你这个大名人的场?”

    “……”唐向晚如遭雷击。

    陈曳专心擦着手中的盘子,水是温的,说出口的话却像是来自雪山之巅:“看我们这种下等人的生活是不是很有意思,大小姐?”

    他并没有看她一眼,她却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被X光彻彻底底扫了一遍,全无隐私可言。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的声音很小,只足够让对方听见,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心虚。

    “你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看不起。”陈曳原本不想说这些话,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她都会忍不住说出口,也许是自卑的心理在作祟,也许是永远也无法跨过那道坎,“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猜到你在想些什么?不用困惑,年龄会变,容貌会变,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无论过去多少年,虚荣骄纵的人还是虚荣骄纵的人,自以为是的人还是自以为是的人。”

    那些话字字透骨,像一把把尖刀戳在她的心脏,一刀又一刀,快得让人来不及疗伤。

    唐向晚攥紧了手心,一身为他而穿的工作服显得滑稽而又狼狈:“陈曳,我哪里得罪过你?”

    “没有。”掷地有声,速度快得让人怀疑。

    他越是排斥她,她就越是不甘心。

    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不满都深藏在了心底,就好像什么话也不曾听过一样,也许她喜欢的就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他。比起以往只能远远地偷看他,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应该知足了不是吗?

    不知足会失去更多,她要心存感激。

    “也许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吧?”唐向晚紧张地看着他挺直的后背,就像许多年前在操场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样,带着无尽的贪念和痴妄,“你为什么对我有偏见?只要你说出来,我应该可以解释给你听。”

    陈曳似乎有些忍无可忍,英气的眉毛狠狠皱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侧过脸看向了她,眼底的戾气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声音也稍微软了下来:“我希望你下次听见这些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反省自己,而不是去质问别人为什么对你有偏见。还有,既然已经跟别人同居了,就不要三心二意了。”

    话刚落音,唐向晚瞬间瞪大了眼睛,声音震怒:“你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从陈曳那里得到回答,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唐向晚顾不得去追问,只能接了电话,一入耳便是闺蜜祝萌萌的尖叫声:“唐小鸭,你怎么又闯祸了!”

    唐向晚压低了声音,心中满是疑惑:“我怎么了……”

    祝萌萌看了看手中的报纸,又看向了那几张触目惊心的文件与照片,语气里满是愤怒和不可思议,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不停地追问:“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你在说什么呀?”唐向晚仍旧一头雾水,心脏却突然跳得很快,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全世界都知道了,你这个当事人告诉我你不知道?”祝萌萌一把将文件拍在了桌子上,害路过的同事吓了一大跳。作为一个名字和性格完全相反的女魔头,祝萌萌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发起火来生死两茫茫,“行,你不知道,那我就来告诉你!有人拍到了你和余烬同居的照片,是,这确实没什么。但是现在媒体拿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做文章了,你是什么人?大文豪唐毅老先生的遗孤,春风得意的年轻作家,同龄编剧领域中最高水平的代表者。余烬是谁?大耀传媒董事长余绪的小儿子!你们在不在一起不要紧,现在媒体除了攻击你靠你父亲名气上位,又有新八卦了!说你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作者到赚得盆满钵满的知名大编剧,都是靠这个地下男友的财力支持,不,他们说你被包养了,被包养了!”

    从一开始的愤怒不解到后来的淡定超然,唐向晚的表情变得很快,越到后来,原本想要解释的心思也没有了,只闷声说了一句:“他确实帮了我不少忙。”

    “还没过门就这么护着他?”祝萌萌气极,恨铁不成钢地冷笑了一声,“这么为着他你早点嫁过去啊,被说成包养你觉得脸上有光?反正这个消息已经被好多家媒体报道了,我也没办法帮你压下来,你自己好自为之。还有,余烬那边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你早点关机吧!”

    眼看着祝萌萌怒气冲冲地挂掉了电话,胆子比天大的同事宋孝玄凑过来调戏道:“哎呀,是什么人又惹我们的祝大记者生气啦?我去帮你揍得他满地找头!”

    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一摞文件低空飞过他的头顶:“老娘烦着呢!”

    宋孝玄连忙捂着头走远了。

    唐向晚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心里却无比平静。

    说实话,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也远远没有当初那么不堪一击了。花会开,人会长大,总要学会面对生活。

    只是没有想到,她一个从不抛头露面、靠写点东西为生的小编剧,也会有这样明星般被偷拍的待遇。该怪她的父亲生前太有名,还是该怪这个绯闻对象太有钱?可是谁会这么无聊去拍她呢,而那个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继父钟谦那张温和而又虚伪的脸,那天余烬走之后不久他便出现了,难道他是想通过这个从余渣渣手里再捞笔钱?还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唐向晚刚想打电话过去质问他,为什么答应给钱也不愿意放过自己,电话又响了。

    “喂,您好,请问是唐向晚唐小姐吗?我是曙光卫视的记者李红彤,方便接受一下电话采访吗?”

    “你从哪里弄到我手机号码的?”

    “请问您和大耀传媒的余公子秘密交往多久了?听说你们在大学时期就……”

    唐向晚黑着脸挂掉了电话。

    还没过一分钟,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唐向晚还没来得及按关机键,身边突然响起了年轻女孩儿烦躁的骂声:“吵死了能不能滚出去打!你来这里度假的还是打工的?”

    陈曳闻言抬头,眉心不经意皱了起来。

    7.最怕你笑着一语成谶

    唐向晚吓了一大跳,回头看了许久才将目光聚焦在了对方的身上。那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眼神灵动,额前却搭着厚重的齐刘海,极其轻蔑地乜斜了她一眼。那句骂声实在够大,整个操作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凑着热闹看她如何反应。

    按照以往的规律,她现在应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回去,用自己脑子里几百个妃子明争暗斗的常用诡计坑得对方眼冒金星。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刚陷入舆论的风波中,绝对不能再生事端。

    唐向晚偏过头看了没什么反应的陈曳一眼,他不是说自己骄纵吗?她双手交握,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

    很简洁的一声道歉,却已经突破了她的底线。放在以往,被大众惯高了的唐向晚决计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人的脸,取下了围裙,出门去了卫生间,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曳抬头看了她一眼,末了又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低下了头。眉眼间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有时候一个人想做的事情太多,反而什么也不愿做了。

    因为这件事情,唐向晚在卫生间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一个才是余烬,也许是对他抱着几分歉意,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她一只手半捂着嘴,一边向他道歉:“渣渣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连累你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如果你的几位哥哥用这件事来打击你,你可以撤走新片的投资跟我撇清关系,我这里没有问题的,真的没问题。”

    余烬沉默了很久,有些不敢相信一般质问了回去:“你宁愿自毁前途也不愿嫁给我?”

    唐向晚无言以对,想了很久才没有底气地回道:“嫁给你岂不是坐实了被包养的传闻?”

    “你是不是傻?”余烬动了怒气,一用力捏碎了笔管,在听到那一声脆响之后才疲惫地向后靠去,“你只有嫁给我,我们成为正常合法的夫妻,这些荒谬的流言才会不攻自破。我都是为你好,难道你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解决方法吗,唐向晚!”

    “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总有人会将你视作唯一,但这个人绝不是我。”唐向晚也很疲惫,这个人每次都会逼她把话说绝,而就算她把话说绝了,他也还是一切照旧,“我也是一样……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你。余烬,我也有自己不能说的原因,你不要逼我。”

    余烬的眼底突然积满了戾气,随即“砰”的一声将手机朝墙上摔了过去!屏幕碎裂的声音太过清脆,将一旁整理文件的秘书吓得目瞪口呆。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唐向晚也吓了一大跳,喂了两声才意识到已是忙音。她有些莫名其妙,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紧张。

    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连连向她道歉,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

    “咦,你是刚刚出去的那个姑娘吗?”

    “啊?”唐向晚呆了一下才意识到在说自己,“怎么了?”

    “我也是在这里打工的。”女孩儿冲她憨笑了一下,才又说道,“刚刚那个冲你发脾气的姑娘叫徐茵,是在这里兼职的大学生,性格有些孤傲,脾气也一向不好,我们大家一般都让着她点儿,你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计较。”

    唐向晚知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心中也一暖,叹道:“就冲她那大齐刘海我也不会跟她生气的,我高中也这么个发型。”

    “嗯。”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方又语重心长地说,“不过劝你以后还是少跟小陈说话才好。”

    “为什么?”唐向晚惊呆了。

    “徐茵今天朝你发脾气肯定是有这个原因的,她对小陈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惜陈曳很少搭理大家,来这里多久了也没见他开几次口,今天和你聊得这么起劲,徐茵见着肯定是要生气的。”

    “……”唐向晚尴尬地咳了两声。

    她们要是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就不会说“聊得起劲”这个词组了。

    唐向晚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有些乱,整理了好半天才明知故问:“所以我以后都不能跟陈曳说话了?”

    “差不多吧。我就是好心给你提个醒,我上次让小陈帮忙递个东西,被徐茵指桑骂槐骂了整整一个上午……”

    唐向晚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对面的人:“真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为什么不骂回去呢?”

    “唉,人家是念过书的,和我们这些粗人哪是一个世界的,忍忍也就过去了。”对方摇了摇头,复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啊,我叫唐……唐……唐玄宗。”

    “……”那姑娘眼神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话刚落音,唐向晚自己也呆了一下,原本只是想编个假名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冒出这三个字,连忙圆道:“爹妈取的名字比较拗口,你叫我小晚就好。”

    那姑娘笑着点了点头,便侧着身子走了进去。唐向晚有些怔然地看了看她的背影,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龄,说出口的话、给人的感觉似乎都要老成许多。想起来她还很困惑一些事情,陈曳高中时成绩优异,可后来她托人打听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打听到他的下落,也不知道他大学是在哪里上的,简直可以拍成《被偷走的那四年》了。

    她转身回了操作间,戴上橡胶手套便开始清洗分配下来的碗筷。

    她不奢求陈曳能够喜欢自己,也不指望他有一天会和她在一起,只想像高中那样偷偷喜欢着他,看他说话,看他笑,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本来就是为了离他更近一步才来这里的,现在这样的距离她已经很满足了,还能再次见到他、还能和他说上话,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虽然她又两次试图搭话被无视掉了……

    罗建军大叔好几次想凑过来询问些什么,最终都咽了回去。

    “陈曳……”锲而不舍、越挫越勇的唐向晚又想出了新话题,细声细气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居然在我家打工,为了向你表达我诚挚的歉意,我给你涨工资好不好?”

    这大概是普天之下第一个看员工脸色、求着给对方涨工资的老板了。

    陈曳瞥了她一眼。

    “我记得底薪好像是四千五吧,给你一个月涨两千,一年就是……”唐向晚擦了擦手,准备掏手机用上面自带的计算器。

    “七万八。”

    唐向晚怔了一下,随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自己说完话一秒不到吧……

    对陈曳的口算能力表示非常惊奇的唐向晚开始拼命地夸奖他:“你真聪明,你太厉害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棒?能不能再给我展示一遍这个特技?12乘100是多少,12乘1000又是多少呢?”

    “……”陈曳现在心中除了辞职别无他想。

    虽然男神又不搭理她了,但是唐向晚现在的心情还是雀跃得溢于言表,只要能跟他说上话,无论刚刚发生多么心酸的事情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即便是一个人欢乐地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刚刚我不小心把自己的名字说成唐玄宗了,你一开始有没有不小心把自己叫成吉思汗?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半天发现没人跟她一起笑就又换了个话题。

    “你刚刚胡说我和别人同居的事情,那都是媒体捕风捉影胡编乱造的,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怎么吸人眼球怎么来,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对别人的生活造成影响。不过老子曾经说过,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我才不把那些流言当一回事呢。”

    似乎一站到他身边就开启了话痨模式,唐向晚欢乐地刷着盘子,嘴里的话一句也没停过:“还记得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说需要问你一些关于音乐方面的问题吗?其实我不是因为搭讪才这么说的,最近的确准备写一部都市言情小说,但是我自己对音乐完全一窍不通,所以很多地方都需要请教别人的。哎呀,我顺便给你讲讲大纲好了。男主是个声乐天才,原本已经考上了国内一流的音乐学院,可是因为家里太穷,上不起大学,于是只能辍学去影视城当群众演员,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突然有一天……”

    “行了。”陈曳突然出声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唐向晚,喉结滚动,眉宇间说不出的陌生与疏离,“想问什么问题就直接问,不必讲故事,我也没有兴趣听。”

    唐向晚被他骤然冷厉的眼神吓到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足够真诚,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且她刚才说的内容,也确实是之前构思了很久的大纲……

    一旁看了他们好半天的徐茵终于逮到了机会,吊眼高高扬起,冷笑了一声,笑她多嘴多舌,笑她不自量力,又起身将自己那部分几乎没动的盘子分批抱到了唐向晚的面前,然后嘟起嘴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她:“这位新来的姐姐,我得先走了,你能帮我解决一下这部分任务吗?刚刚朝你发脾气是我的不对,可是我一会儿还有专业课,辅导员说要点名的,帮帮忙好吗?”

    唐向晚震惊地看着她。

    “你同意啦?”徐茵粲然一笑,连句谢谢也不说,擦了擦手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对门口的罗建军大叔抛了一个媚眼。她从来都迟到早退,也都是这位大叔纵容的功劳。

    已是后勤经理的罗建军大叔被电得七荤八素,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女的做了什么事情,惊慌地看了唐向晚一眼,见后者没有注意自己,这才悄悄溜到了她视线的盲区。在没弄清楚这姑娘的来头之前,还是不要与她正面交锋的好。

    唐向晚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堆油污遍横的盘子,居然有种一日之内尝尽人间疾苦的感觉……

    不过却也证实了她交际能力退化这一不争的事实,就当是这姑娘给自己上了一课。多么风驰电掣、有仇必报的妹子啊,带回去剪剪刘海就是个好人设。出生二十多年以来,唐向晚第一次这么逆来顺受地接受别人的刁难,捋了捋袖子,低下头准备洗盘子。

    “你分不清哪些该忍哪些不该忍吗?”陈曳按了一下太阳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拨开她的手,随即将她面前那些无家可归的盘子一次性抱回了原处,“她有课关你什么事。”

    他的举动让她太过惊讶,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呼吸。唐向晚揪着手指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陈曳那句冷冰冰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话。

    “以后别来了,拿笔的手,少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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