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超甜蜜算法
1.如果爱你也是一种病
面前这个人，唐向晚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集，只是没想到自己约她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出来，甚至看上去很是平静，没有怎么把自己的邀约当一回事。
唐向晚早到了很久，点了不少的菜，此刻都已经凉了不少，但徐茵还是沉默地坐在她对面，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面前的果汁，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唐向晚有点尴尬地攥了攥手，只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很奇怪，不过既然都已经约出来了，也没有办法收场了：“我知道我不该来问你，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茵轻轻笑了起来，睇了她一眼，道：“有什么话，你完全可以直接去问他，你也看到他对我的态度了，我对他也没有多深的了解。”
“他不愿意跟我说，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事情。”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徐茵，我只是想知道，这四年里，他是怎么过来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就告诉我。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的。”
徐茵本身也是个骄傲的姑娘，这段日子以来，她依旧像从前一样，每日坚持和陈曳发早安晚安，尽管对方从来没有回复过她。自从陈曳离开了朝阳客栈，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如果不是唐向晚这次约她出来吃饭，她还不知道陈曳如今身在何处。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徐茵昂起头来，“况且，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又有几分可信呢？”
唐向晚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
徐茵有些冷漠道：“谢谢你请我吃这顿饭，不过，陈曳的过去，就算我再清楚，也不会告诉你半个字。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走进他的内心，而不是从我这里来打听。”
她这句话说完，唐向晚便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忪，觉得她这句话仿佛是敲在自己心里的一个钟，提醒了她。
是啊。
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他，又何必从旁人那里打听呢。
“还有，”徐茵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我是不会放弃喜欢他的。”
说完这句话，徐茵直接拎起了包，离开了她的视线。唐向晚怔在原地，那句话久久响在耳边。
唐向晚戴着口罩走进了之前那家酒吧，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将口罩朝上拉了拉，屏气凝神地看着台上的人。
“接下来这首歌，是我高中写的，从来没有在这里唱过。”
众人开始欢呼了起来，有人喊道：“是什么歌呀，陈曳？”
“没有名字。”
台上那人开了嗓，唱起了那首许多年前的歌，一如既往的深情模样，只是不知道那份深情是唱给谁听的。唐向晚就那么静静注视着他，时光倏忽而过，一看就是很多年。
酒吧里，那人不再是穿着蓝色的校服，而是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米白色衬衫，歌却还是当年那首歌。
今天只唱一首歌，唱给一个骄傲的姑娘。
她是明月是朝阳，是我梦寐的宝藏。
笑起来是温柔蜜糖，一眨眼就点亮了长夜星光。
愿有一天能得到这奖赏。
当他唱到最熟悉的那部分的时候，唐向晚心里“咯噔”了一声，当年的场景依稀浮现在眼前，只是这一次，他自如地唱完了那一句，没有偏过头来看她。
唐向晚只觉得自己心里被刀割了一样难受，就好像当初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她做过的一个梦而已，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相信他真的就只能是自己的一个梦，一个抓不住的，虚无缥缈的存在。
唐向晚突然站了起来，走向了一旁的话筒，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女孩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唐向晚抓着麦，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直接接了他的下一句。
今天只唱一首歌，散场之前唱完这首歌……
全场鸦雀无声，陈曳也没想到会有人打断自己，愣了一下，将头偏了过来。
永远做她的少年，把吻她当作愿望。
在人海声潮，在绝壁悬崖，在咫尺身旁……
唐向晚抓着话筒继续突兀地唱着歌，口罩之下看不清她全部的面目表情，只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哀伤。
半晌之后，身后乐队的人对视了一眼，继续演奏了起来，跟着她的节奏走着。
少女的声音有些彷徨和悲伤，没有专业的唱法，甚至听起来有些可笑。
……
在她生命里第一个到场。
一首歌唱完，周围的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搞什么啊，不会唱歌还跑上去唱，以为自己是谁啊？”
“不对啊，陈曳不是说这首歌是高中写的，从来没有在这里唱过吗，她怎么会唱？”
“是啊，难道他们是高中同学吗？”
在众人的议论下，唐向晚终于唱完了这首歌。她抬起头来，透过酒吧里迷离的灯光看向了那人的眼睛，然后说道：“谁说没有名字，这首歌的名字叫作‘今天只唱一首歌’。”
陈曳站在话筒面前，不发一言，也不看她。大概是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陈曳直接松开了话筒走到她面前：“你先下来。”
她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在这里胡闹像什么话。
唐向晚朝后退了一步，摆脱了他的手，只道：“我不下去。”
于是，陈曳便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生生收住，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在追你啊男神。”唐向晚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笑容里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了，只是隐藏在口罩下，没有人能够看见，“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吗？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喜欢我，但就算你不喜欢我，你就直接告诉我一个答案就好了啊，只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有那么难吗？”
陈曳看着她那副鬼样子，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又顿在了原地。
“你是不是喝酒了？”
“来酒吧我不喝酒喝可乐吗？再说，我喝没喝酒……重要吗？”长期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想法都宣泄了出来，唐向晚再也不顾什么形象了，突然撕心裂肺地喊，“陈曳我喜欢你啊！”
唐向晚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出口的话却是那么清晰。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将自己内心的所有想法全部宣泄而出：“我知道明明你也是喜欢我的，你那天在电梯外面那么紧张我我都看到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在得知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么慌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店里，又为什么知道我房间里有一架钢琴？除非你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今天是不会走的，我就一直在这里，站在所有人面前，等你告诉我一个答案。还有，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吻我？”
被喊话的那人站在人群中央，目光锁在她那张半遮住的脸上，差一点就要上前一步了，可他一想起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坚持，想起那些横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便又生生收住了脚步，声音仍旧是那般冷漠、没有温度的。
“你是不是有病？”
那句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只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再心存念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死心。
周围一片哗然，不少女孩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觉得陈曳看上去格外绝情，只是旁人不敢大声议论，只敢小声地讨论着。
唐向晚终于敛了歇斯底里的神色，将痛苦都吞了回去。
“如果爱你也是一种病。”
……
陈曳的脚步顿在原地，抬起头来，望进她幽深的瞳孔里。
三秒钟之后，原本被这场闹剧打搅的酒吧突然重新沸腾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沸腾却和往常的喧闹不一样，人们开始狂叫、吹口哨，就连身后乐队的吉他手也没忍住为他们喝彩。
这一切，只因为那个向来清秀冷漠的少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大步朝前迈去，一直走到女孩儿的面前，不管不顾。
第二次扯下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在对方瞪大眼睛之前，弯下腰便吻了上去。
这一刻，他忽然疯了，不再逃避，也不再自卑。
我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所以我疏远你，拒绝你的靠近，这是我的理智。看到你难过，便也跟着遗憾难过，忍不住想要找回你，这是我的感性。
知道永远不会有结果，但还是想趁着最爱你的时候认真爱你，每天吻你一万次，饮鸩止渴，如履薄冰。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我已经小心翼翼等了很多年。
我将永远都不会后悔我此刻的决定。
……
灯光沉醉迷人，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众人起哄的声音。
双唇蓦然被人擒住，唐向晚的心跳都漏了半拍，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鼻尖，眼前一片眩晕，几乎就要栽倒在地。
香甜如糖果的气息就在面前，想到往日种种，陈曳忽然有些哽咽，然后他便慌张地松开了她的唇，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只是却不再像以前那般疏离，而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神色。
“你不是要等我的回答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陈曳顿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如皎皎月影缓缓流泻而出，一直传到她的耳朵里。
如果爱你也是一种病。
“其实我们是同病相怜。”
嘴角依旧温热，分毫不减，唐向晚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那一瞬间，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处天堂，绝非幻影。
这句话真好听，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美的情话。
陈曳看着她，她便也回望着他。
她曾经以为最亮的星星都是在天上的，遇见他之后才知道，原来最璀璨的星星，都藏在他眼底。
2.偏执只是一种习惯
犯罪分子被控制在另一辆警车里，祝萌萌和摄像大哥坐在这辆警车的后座，有些紧张地朝窗外看去。
闯了那么大的祸，刚才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哭了鼻子，祝萌萌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是低垂着眼，小心翼翼摩挲着手里那粒扣子。
那是她刚才趁乱在地上捡的，原本是打算还给谢攸，可是她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祝萌萌接了电话，便听见唐向晚欢呼雀跃的声音：“萌萌我跟你说个事，你绝对不敢相信。”
祝萌萌一听到她的声音，越发委屈了起来，带着哭腔道：“晚晚，我刚才差点真死了。”
电话那头的唐向晚一愣，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跟她说的事情，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祝萌萌抬头看着前面开车的人的背影，一时间神思恍惚。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漂泊多年的浪子终于找到了人生的归途，没有一点征兆，就爱上了这个人，看见他，就像看到了满天开花的星星。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明天出来吃饭，我再给你详细说吧。”祝萌萌拿着电话，轻声道。
唐向晚虽然担心她，但是听她语气觉得还好，于是安慰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让她回家之后告诉自己一声。
祝萌萌将手机放下，将目光投向了前排那人的背影，然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那粒明晃晃的扣子。
谢攸，你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得太晚，但幸好我没有错过你。
……
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察看了祝萌萌一眼，见祝萌萌状态不是很好，便安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这是个意外，现在不是好了吗？”
祝萌萌还是有点紧张，用余光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谢攸，忍不住搭话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们的工作居然这么危险。”
谢攸专心开着车，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一下：“祝记者不是一直跑社会新闻线的吗？怎么会不知道这工作危险？”
后排的摄像大哥插嘴道：“她是娱记。”
“谁说的。”祝萌萌连忙回头飞了一个眼刀给他，然后解释，“他的意思是说我是‘渝记’，我是重庆人。”
撒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谎，祝萌萌忍不住想要给自己来上一巴掌，并不是说对记者的种类有什么偏见，只是谢攸之前误以为她是跑法制线的，她刚调过来，不想被拆穿而已。
“不过这还算不上危险，真正危险的事情多着呢。”副驾驶上的警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看了谢攸一眼，感慨道，“谢攸他爸就是……”
“朱平，你闭嘴。”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说话的人吓得立刻噤声，尴尬地将眼神收了回去，再也不敢张嘴了。
祝萌萌也吓了一大跳，她从来没见过谢攸发这么大的火，一直到车停下来，众人互相道了别，看着谢攸离去的背影，祝萌萌才小声问道：“他怎么发那么大火啊？”
那位叫作朱平的警察叹了一口气：“谢攸他爸也是警察，不过在很多年前一次追击过程中，被自己的同伴误杀了。你也知道的，咱们追击一般都是交叉错开追击的，但和他一起出警的那位……哎，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祝记者早点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没想到谢攸竟然还有这么痛苦的回忆，祝萌萌低下头来，目光一时有些黯然，点了点头：“好的。”
第二日。
餐厅。
祝萌萌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简直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唐向晚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喜欢这么闷的人。
虽然高中三年是一个班的，但是加在一起说过的话似乎不超过五句，大多数都是从唐向晚口中听见这个名字。
原本还以为只是跟唐向晚过来吃个饭，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拖家带口过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昨天唐向晚究竟在雀跃什么，这么突然就在一起了，简直让人猝不及防，比她爱上谢攸还要突然。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上次我们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还是那次孔明灯事件吧？那天你过生日，我们在操场放孔明灯，说起来，你的生日又快要到了呢……”
祝萌萌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还是觉得感慨无比。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把孔明灯都挂到树上去了，差点就着火了，要不是陈曳偶然经过，我们现在档案里可能还有个处分……”话还没说完，唐向晚将面前的汤挪到陈曳面前，笑嘻嘻道，“喝汤。”
陈曳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自己去盛汤了，却是盛到了她的碗里。
这两人……
祝萌萌有些看不下去了，翻了一个大白眼。
唐向晚道：“不说我们了，你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听起来感觉很严重，怎么你现在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祝萌萌长话短说，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全部给他们复述了一遍，还强调道：“你们是不在现场，无法感受到谢攸当时的酷炫狂霸拽。”
“好好好，你家谢攸最厉害。”唐向晚不跟她争辩，知道她自从暗恋上那个警察之后，就变成这副德行了，只道，“那你加油，早日把谢攸追到手，这样，我还能找你帮个忙呢。”
“什么忙？你什么时候也需要找警察叔叔帮忙了？”
“这个我就先不跟你说了。”唐向晚和陈曳对视了一眼，想到接下来关于找证据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便没有再说话了。
“哟，你俩现在都有小秘密瞒着我了，看这架势，怕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喝喜酒了啊。”祝萌萌放下手中的筷子，打趣道，“这样吧，看在大家相识多年的分上，我给你们看看生辰八字，看看你俩到底合不合适。”
唐向晚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准吗？”
祝萌萌一拍桌子：“别忘了我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好好好，我是十二月十二日晚上八点十五分出生的。”唐向晚表现得非常积极，直接就说出来了，可看陈曳一点反应的样子都没有，便伸手推了推他，“你呢你呢？”
陈曳的声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不信这个。”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趣呢。”祝萌萌听了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一张脸板了起来。
虽然她主动提起来这个事，也只是想旁敲侧击地告诉陈曳一声，唐向晚的生日快要到了，不过他这么不配合，倒是让她觉得很挫败。
直到陈曳去洗手间的时候，祝萌萌才看向了唐向晚，忍不住劝道：“我就知道他还是跟上学那会儿一模一样，冷巴巴的，谁也不爱搭理。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一定要喜欢他啊，跟个木头似的，你换个人喜欢行不行啊？”
“那你别喜欢谢攸行不行啊，你喜欢喜欢宋孝玄。”唐向晚一边吃菜，一边怼了回去。
祝萌萌不屑地白了她一眼：“那是两码事。”
“怎么两码事了。”唐向晚夹了一块西兰花，“双重标准当唯一标准吗？我就喜欢陈曳怎么着？”
那一瞬间，祝萌萌愣了一下，看了看面前这个相识多年的闺蜜一眼，忽然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很多年前，唐向晚也是这么目光坚定地告诉她，我就是喜欢陈曳。
许多岁月就这样过去了，她依然在说这句话。
祝萌萌低下头来，看着碗中的菜，无声一哂。
3.只有他给的才叫惊喜
一大早起来，手机就被消息轰炸了，来自各种亲朋好友的祝福，还有微博上各种留言和私信，都是在祝她生日快乐的。
甚至，妈妈还给她发了一个红包。唐向晚看着那个红包，冷笑了一声，只觉得有些讽刺，便直接退出了对话框。她捋了捋头发，拔了充电线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满屏的祝福，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开心。
有那么多人都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只是，那么多的消息里，却唯独没有他的。
唐向晚挠了挠头，下了床，刷了牙，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还不知道吧。
毕竟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没有几天。
一直到收拾完，走到早餐店里，点了一杯豆浆和一笼灌汤包坐下来，她脸上的表情都始终是没什么变化的，只是一直不停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刷新着消息。
她基本上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吃早餐，老板都已经认识她了，都不用她说什么，就知道她吃灌汤包喜欢蘸醋和香油不放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家早餐店的布局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但都没看出来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时间慢慢过去了，豆浆也几乎只剩下一半了，还是没有等到那人的消息。
他不会是还没有起床吧，唐向晚有些难过地看了一眼手机，正要站起来。
周围原本坐在一旁吃早点的人忽然全部站了起来，也不知怎的，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爱心烛台，朝她涌了过来，边走还边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唐向晚吓了一跳，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大家的祝福停了下来，身后突然传来余烬的声音：“晚晚，生日快乐。”
唐向晚才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这才发现捧着蜡烛的一共有十八个人，笑嘻嘻地将他们两人围在了中间，她侧过头去，看向了那人的侧脸，灯影切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妄。
她缓缓转了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余烬忽然单膝跪地，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盒子，在她面前轻轻打开，露出里面夺目而璀璨的戒指。上面的钻石看上去价值不菲，就连见过不少世面的唐向晚，也被惊了一惊。
“余渣渣……”
“晚晚，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只是提前完成我的一个仪式。”余烬单膝跪在地上，语气有些卑微，却轻描淡写，“之前在你家发生的事情，是我太冲动，本来我是打算亲手做一个生日礼物给你赔罪的，不过后来被我爸给摔坏了。”
“啊，那件事，我都已经忘记了……”唐向晚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看着周围这么多他找来的人，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他，一定会让他很没有面子的。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似乎不太敢面对她的回答：“晚晚，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真的，我有时间等。”
“不是，余烬……”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你。”
余烬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她略显焦急的眼神，隐隐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但他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道：“你说。”
唐向晚偏过头去，看向了周围笑嘻嘻起哄的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最后，她拿出了手机。
片刻之后，余烬的手机忽然“叮”了一声，他垂下眼眸，解了锁，然后便看到了上面那句话——
“对不起余渣渣，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唐向晚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机，那里始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都没有收到。
陈曳该不会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吧？
可是连余烬都记得这个日子。
她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却又不能去怪他，毕竟是自己倒追他的。她和他之间的爱本身就是不对等的，所以早就该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现在尽管陈曳已经和她在一起了，可是感觉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好像就真的只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
说到底这个生日其实不过也罢，在知道自己其实是那个人的孩子之后，她已经彻底失去了过生日的想法，哪怕是听到“生日快乐”这几个字，想起钟谦那张丑恶的嘴脸，她也觉得无比恶心。
可是看着列表里的朋友们全都在给自己发红包发祝福，还是觉得很难过。以往过生日，她都会和一大群朋友出去玩，但是今天她一连拒绝了好几个饭局的邀约，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写稿子。
她坐在飘窗上，泡了一杯茶，电脑键盘都准备好了，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直到天色都黑了，唐向晚依旧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心中烦闷不已。
正忍不住想和陈曳发个消息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和朋友们聚完了吗？”
看到这句话的唐向晚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思前想后，她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对方秒回：“剩下的时间是我的吗？”
唐向晚觉得更迷茫了。
所以是她白矫情了一整天的意思吗？
她好像有点懂了，陈曳应该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只是以为她要和朋友们聚会，所以没打算打扰她。可是怎么样也应该发个消息过来啊，让她白白难过了一整天，以为他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唐向晚越想越气，决定对他小施惩戒，直接回了一个：“不是！”
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通了电话，听着对方略带焦急的声音，报复心强烈的唐向晚只觉得心里头特别愉快。
“你晚上有约了吗？”电话一通，陈曳就直接问道，语气听起来居然还有些着急。
“没有啊。”唐向晚装作不经意道，“我晚上要写稿子。”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略微放低了姿态，但依旧是不可拒绝的语气：“稿子什么时候都能写的，你现在能来一趟平水江滩吗？”
“你好没诚意啊，让我自己去江滩，你都不来接我？”唐向晚故意怼道。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有些局促，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喃喃道：“我走不开。”
“好啦好啦，跟你闹着玩的，我当然会过去了。”唐向晚笑了起来，迅速挂了电话，回到房间开始换衣服，难得陈曳第一次约她出来，没有理由拒绝他的邀约。
精心挑选了一套亮色的衣服，本来还想穿黑色裙子的，想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还是稍微亮一点比较好。唐向晚踩了一双五厘米的小高跟，化了个淡妆就出门了，想着是晚上，应该也不用化那么浓的妆。
平水江滩在平城并不算是个什么出名的景点，因为它比较偏，平时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大老远过来散步，所以行人还是很稀少的，但这并不影响它的景色。
下了车之后，唐向晚拎着小包，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朝陈曳电话里说的地点走去。
城市灯火离这里很遥远，一路上都是淡淡的灯光，但也正是这些连接了一路的清淡灯光，才让人觉得整个江面若即若离，变幻莫测。明月高挂，水光接天，与这美景相映成趣。唐向晚抬脚朝前走去，江上夜风吹起了她的裙摆，整个人仿佛融进了画中一般。
此时此刻，唐向晚整个脑海里只剩下了《前赤壁赋》中的那一句：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江边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但大多数路过的人都会朝她的方向瞥上一眼，只觉得江风这么凉，这姑娘穿的确实是有些少了。更何况，现在可是冬天啊。
一直走到陈曳所说的地点，也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唐向晚皱起了眉，有些许的不悦。
却在此时接到了陈曳的电话。她滑开了接听键，正要问他怎么还不出现的时候，电话里的人突然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唐向晚皱着眉看了一眼手表，回答：“八点十五分啊。”
话刚落音。
“砰——”
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闷响声，天边炸开一排绚烂的烟火，原本漆黑寂静的夜空中，再也无法平静。
流光溢彩，无尽绚烂。
唐向晚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甚至已经顾不上电话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天际中的繁华烟火，神情复杂，晦涩不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
“我给你们看看生辰八字，看看你俩到底合不合适。”
“好好好，我是十二月十二日晚上八点十五分出生的。”
……
唐向晚站在原地，目光穿过江面，呆呆地望着江滩对面那个模糊的身影，明明烁烁的烟火打在他的身上，那人就这么看着自己，轻声道：“我就不过来了。”
“为什么？”
“一会儿城管过来了，我得交差啊。”
唐向晚听着电话里面轻描淡写的话，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站在原地，泪水就这么出来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惊喜来得太突然，让她完全措手不及，而这一切都是陈曳带给自己的，一切都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那么虚无缥缈，却又近在眼前。
漫天的烟花仍在继续着，不知道他准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会存在多久，那些璀璨的光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在夜空绽放着属于它们的生命。
唐向晚昂着头，那烟火绽放在漆黑的空中，一朵又一朵交叠着出现，周围却很安静，没有人路过，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再也容不得别人的擅入。
那人望着她，嘴角带了些微不可闻的笑意，半晌，却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静静凝望着她。身前江水平静，男人的眸中无悲无喜，无星无月，像是初见那般的眼神。
分明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可不知道为什么，唐向晚就是觉得，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个人啊，他在自己生命里出现了多久，自己就沦陷了多久。原本以为这份暗恋会一直隐藏在她心里，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付出，不会有任何回报，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从未想象过还会有今天。
陈曳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神情温柔，一如从前。
半晌，一股淡淡的苦涩哽在了喉间，目光也变得有些恍惚了起来。
时光回溯，仍是当年。
“喂，你说咱们俩在这放孔明灯，要是被老师抓到怎么办？这可是校规上明确表示违纪的事情啊，而且我们还逃了一节晚自习……”唐向晚小心翼翼朝后面看了一眼，空旷的操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路过。
“怕什么！”祝萌萌白了她一眼，“前怕狼后怕虎的，你爸可是唐毅，学校哪个领导敢处罚你？”
唐向晚还在纠结。
“哎呀，你快点，”祝萌萌把记号笔递给了她，“好歹也是你的生日，赶紧把你的心愿写上去，放完咱们就回教室。”
唐向晚连忙在孔明灯上写了一行字，两人掏出从家里偷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然后合力朝空中放飞。
半晌。
“唐向晚你是不是傻啊！”漆黑的操场中爆出女孩近乎愤怒的咆哮声。
被吼的某人一脸菜色地看着远方的大树，语气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挂树上了……”
“少废话了好吗，赶紧爬上去摘下来！一会要是酿成火灾咱们两个都得玩完！”祝萌萌黑着脸就要朝树上冲，一副要跟孔明灯你死我活的架势。
三楼教室。
上晚自习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们快看，那不是祝萌萌和隔壁班的唐向晚吗？她们居然敢在操场放孔明灯，还挂在树上了。”
“我就说祝萌萌怎么没来上晚自习呢。”
“天哪，这高度，教导主任很快就能看到了吧。”
窗边，相貌清秀的男孩子偏过头，不经意朝窗外瞥了一眼，果然看到远处的大树上挂着一盏孔明灯，格外显眼，两个鬼鬼祟祟的女孩子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其中一个，正是唐向晚。
他无声一哂，直接放下卷子就走出了教室。
值日的班干部顿时大喊道：“喂，陈曳你去哪儿，现在可是晚自习时间。你这样我要在黑板上记你名字了！陈曳！”
但无论他怎么喊，也喊不回来那个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人。
这个点了，操场上确实是没有什么人，所以陈曳假装路过其实是一件很容易被拆穿的事情，只是那个时候的唐向晚并没有想太多，毕竟她是第一次见到他。
陈曳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看着两个吵来吵去慌得不行的女孩子，勾了勾嘴角，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
准备砸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将唐向晚拉到身后。
陈曳瞄准了目标，将手中的小石子抛了出去，那挂在树枝上的孔明灯便应声落地，如同绚烂的星火般在空中一闪而落。
唐向晚呆呆地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孩子朝前走去，捡起那盏已经熄灭的孔明灯又走了回来。那人的面容隐藏在黑夜的阴影中，身材颀长，眼神明亮，用一种小小得意的眼神望着她。
男孩木香醇和的气息拂来，目光比方才的灯火还要炙热。
她不知道，男孩儿弯下腰捡灯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那一行字：
希望下次生日，能看一场烟花。
少年独自一人坚持了许久的承诺，从来都无人知晓，他却将这份记忆独自放在了心底，他不说，可他知道自己总会做到。
原本漆黑无比的天野被绚烂的烟花覆盖，那璨若流星的烟火让无数人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不少人窃窃私语着，也有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漆黑的天际不再像往常那般沉默，如同一夜之间在空中盛放的梨花，美到让人屏住呼吸。
陈曳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身后炸开了一片绚烂的烟火，如花如雾。
不再拥有年轻的傲气，剩下的也不全是妥协。
有些话我从未说过，但我知道你明白。
“唐向晚，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认识我还要长。”
4.你眸中是百万年星夜宇宙
朝阳客栈。
余烬坐在大厅的休息处，看着这个看上去比往日要萧条许多的地方，一时失了言语。
从前挂满了横幅的地方已经被撕了下来，没有一点痕迹，似乎很多事情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是他一个人经历过的事情。
裴晓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忍不住调侃道：“余大公子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坐坐了。你们两个啊，都好久没搭理过我了，让我一个人独守着这家客栈，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唠唠了？”余烬也不看他，只是神情疲惫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他准备送给唐向晚的戒指，此时在桌子上却显得格外讽刺。
裴晓一眼就看懂了，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说说你，怎么又求婚了？”
“什么叫‘又’，我每次求婚都是很认真地思考过的好吗？”余烬懒得跟他争论，只坐在那里，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那这次呢，她又是以什么理由拒绝了你？”裴晓笑着问。
“她有男朋友了。”
“啥？你说啥？”裴晓仿佛吃了鸡蛋一般张大了嘴，“这么突然，我怎么都不知道啊，是谁啊？我认识吗？”
“连你都觉得突然啊。”
余烬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甚至有些自嘲，但听不出来他有多伤心，但他越是表现得毫不在乎，裴晓就知道他这次究竟有多难过。
“我第一次想放弃了，真的。”余烬也不看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以前无论她怎么赶我走，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可是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我才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那个人对她并不好，甚至没有那么喜欢她，唐向晚却对他情有独钟，可我呢，我无论对她多好，多么用心地准备惊喜，她都不为所动。”
看着余烬自言自语的样子，裴晓叹了一口气，除了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之外，这两个人也都是自己的好朋友，任何一方伤心的局面，他都不想看到。可是这段时间，唐向晚好像真的和他们有些生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人。
裴晓偏过头来，轻声道：“其实很多花里胡哨的求爱方式我们都见得多了，一时的浪漫也仅仅能打动对方一时的心。你想要追求一个人，你就要先成为一个值得被喜欢的人，然后再去追求她，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不是吗？”
余烬偏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哲理了？”
“从认识你们两个开始啊。”裴晓叹了口气，“你还算有点良心，记得我这个朋友，还过来看看。唐向晚那厮，别说我了，连自己的店都不管了，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她是谈恋爱去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可不能像她一样啊，人生又不是只有风花雪月，你也得收拾收拾自己的事业了。”
余烬没有说话，只是朝后靠了过去，看向了大厅那盏璀璨的吊灯。
一时眼花。
好在平城不是什么一线城市，执法环境也比较宽松，陈曳的举动最终也就是落了个口头警告，只是唐向晚开始变得有些黏人了起来，每天缠着他和自己待在一块，哪儿也不让他去。
好在他最近要为新电影创作歌曲，便也待在她家里，关在房间里创作。
陈曳原本也没想着要搬过来，只是想到钟谦的事情，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暂时搬了过来。
“还是看看别的房子吧，实在不行在外面先租着，等解决了这件事情，你再搬回来。”
唐向晚其实也早就想搬家了，一直有这么一个威胁，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便应了一声，在网上看起了房子。
看着看着，她忽然又开始想念父亲了。
如果唐毅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告诉她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从什么地方入手，从什么方面去分析。
可惜他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就连他的死，很可能都是蓄意谋杀。
唐向晚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搜索引擎，输入了“唐毅”二字，入目所见，都是唐毅的老新闻，还有许多悼念他的文章，这一翻就翻了快一个小时，越看越觉得鼻子有些酸。
正要关掉页面的时候，唐向晚忽然看到了一张照片，然后便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很久以前的老照片了，是唐毅和一群人的合照，一共有十几个人，所有人都笑得满面春风，而其中站在最左边的那个年轻男子，让她大为吃惊。因为那男子的容貌就算是化成了灰，唐向晚也能看得出来，那人就是年轻时候的钟谦。
他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张合照里？
直到看到“文联留念”几个字，唐向晚才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到，钟谦当年，很有可能也是个文人，虽然他现在一事无成，但回想起来很多和他相处的细节，她隐隐能够感觉到，他也是写东西的人。
可是在网上搜索“钟谦”两个字，却是什么信息也搜索不到，毕竟他就算是写东西，也应该是用了什么笔名吧。
钟谦和唐毅当年，一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越是知道得更多，唐向晚就越是觉得心里头闷得慌，一时间有些烦躁地将头靠在了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一旁的陈曳看了她一眼，以为她还在看房子，便道：“要不然我来找？”
“不是房子。”
“那你这是怎么了？”
唐向晚唉声叹气：“反正就是不开心，很烦很烦很烦。”
陈曳将手中记东西的笔放了下来，睇了她一眼，道：“心情不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陈曳轻笑道：“你忘了，一中每学期都要举办的校园歌手大赛，就在这几日了。”
“怎么，你要还债啊？”
陈曳皱起眉来，清冷的眼神投向了她：“我欠你什么了？”
“欠我三年早恋时光啊。”
报案人：祝萌萌，女，24岁，民族，汉。
被报案人：谢攸，性别，男，年龄，27，民族，汉。
被报案人于前日偷窃报案人左心房一间。
以上本人提供材料完全属实，并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报案人：祝萌萌。
祝萌萌看着自己手机里即将要发出去的消息，开始拍桌狂笑了起来，半晌，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招摇，又暗自偷笑了好一会儿，删了又加，加了又删。
“萌萌，上班时间又玩手机呢。”宋孝玄端着咖啡从她旁边走过，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样，上次去高速跟着查酒驾出了事，没伤着哪里吧？”
祝萌萌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谢警官，懒得搭理他，将身子背了过去，疏离道：“我是谁啊我，我身手这么矫健，怎么可能受伤呢。”
宋孝玄看了她一眼，分明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耐烦，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是我听说你差点……”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祝萌萌直接打断了他，“有警察叔叔保护我呢，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多谢你关心啦，赶紧去忙吧。”
宋孝玄端着咖啡愣了一下，半晌，“哦”了一声。
祝萌萌坐在办公椅上，将自己敲出来的那几行字全部删掉了，放下手机，看着桌子上那粒扣子发起了呆。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发现那粒扣子上还印着一行字母，仔细一看，却是POLICE，那几个字母在扣子上看起来不甚明显，却让她欣喜不已。
POLICE。
警察。
是她的盖世英雄谢警官啊。
“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久，一中还保留着校园歌手大赛的传统，坚持了这么多年，真是让人感慨啊。”唐向晚左看右看，只觉得一切都还像是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过。
“嗯，确实感慨。不过……咱们就不能换种方式过来吗？”陈曳看着成群结队的高中生，有点尴尬地将头偏了过去，不因为别的，只是他如今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穿着一身高中的校服，实在是太奇怪了。
唐向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想笑，又想夸他穿什么都好看，穿上校服就还是当年那副高冷男神的样子。
最终，她却还是横了他一眼：“你别忘了，是你答应要带我过来的，是你答应要补上我从你这里丢掉的三年，不能反悔。更何况，我如果不穿校服过来看，会被人认出来的，校长一定会拉着我上去讲话，我最讨厌上台讲话了。”
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陈曳叹了一口气，最终妥协。
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他也永远逃不过唐向晚的吩咐。
两人挡着脸一路朝前，一路不少成群结队的高中生都纷纷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两人找了一个稍微靠后却足够看清舞台的角落坐了下来，直到没人注意到他们，陈曳才有些僵硬地拽了拽那身短了一截的裤腿。
唐向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弯下腰去，直接将他的裤管撸了起来，大笑道：“陈书记插秧了！”
后排的人顿时朝他们看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陈曳的反应，唐向晚就立刻朝他那边躲了躲，生怕自己的脸被人看见。
陈曳原本想说她两句，让她不要胡闹，此时见她朝自己怀里躲的可怜模样，忽然轻笑了起来，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神情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宠溺：“你呀。”
唐向晚一下子就呆住了，怔怔地坐在原地，抬头看向他，一时间连说话都忘记了。
可能她真的是被虐习惯了，不太习惯男神这突如其来的宠溺，尽管这种感觉让她如在云端。
“陈曳啊……”
“嗯？”
“你以后还是对我冷一点吧。”唐向晚咽了咽口水，“至少真实，你对我太好的话，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等过几天，梦醒了，你就离开我了。”
5.我想和你看岁月年年
陈曳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台上，连眉梢都没动一动。
唐向晚的目光随着他看了过去，那上面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正在唱时下最流行的歌曲，声音尚且算得上好听，只是比起当年的陈曳来还是逊色不少。
“还是你唱得好听，可惜当年的手机还没有录视频的功能，不然我就录下来了。”
“这种黑历史就不要录了吧，你想听我随时都可以唱给你听。”陈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目光始终焦距在台上，也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那我现在就要听。”
“别闹。”
“你去台上唱嘛，以你的颜值和唱功，肯定还是当年那个盛况，说不定比当时还要热闹呢。”
陈曳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唐向晚才不管他搭理不搭理自己，只认真看着陈曳的侧脸，看着看着，目光却忽然被前面一排的两个人给吸引了。
那小学妹靠在身侧男同学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故意的，就一直靠在他肩上一动不动。他们现在还是学校的学生，万一被教导主任发现了，一定是会受到处分的。
可即使是这样，那男孩儿也没有推开身侧的女孩儿，而是正襟危坐，将头立得很正，生怕她一不小心滑下去似的，连动也不动一下。
看着看着，唐向晚就有点羡慕，侧过脸来悄悄打量了陈曳一眼，可陈曳似乎正在认真欣赏着面前的表演，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
唐向晚又看了看那两个人，整个人又失落，又羡慕不已，抿了抿唇，心跳得飞快。她也很想要这样靠在陈曳的肩膀上看表演……
更何况他们现在可是光明正大的情侣，也不怕什么处分了。
她心中腹诽了半天，瞥了陈曳一眼。
唐向晚忽然打了个哈欠，眼神疲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好像分分钟就能入睡一般。
可是陈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兀自看着表演。
不抛弃不放弃的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朝一旁靠了过去，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为了显得逼真，她还特地在差点靠上去之后惊醒了一下，过了片刻，又眯着眼睛摇摇欲坠，看上去似乎已经完全无法再打起精神来了。
当然，她可没有真的闭上眼，这样就观察不到对方的动向了，无法观察到对方的反应，就不能实行下一步计划。
唐向晚小心翼翼撑开了一点点眼皮，始终观察着陈曳的反应，希望他能够注意到这里有一个快要睡着的女朋友。
陈曳本来在认真看表演的，还想就台上的歌曲分析一下，刚一侧过头来就看到了表演欲旺盛的唐向晚，睁开了一条眼缝看着自己，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陈曳没说话，只是嘴角隐约勾起，一贯淡而远的目光带着些看好戏的笑意，都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却生生憋了回去。
唐向晚不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诡异举动，还在那里试探性地装睡，如果不是已经从文了，她都在想以后要不然去做个演员算了。
陈曳大概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便偏过头来，对着她的耳朵道：“怎么，看困了？”
场馆很吵闹，不对着她的耳朵说话，根本听不清楚。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似乎是用气声发出来的，温热的气流顺着这几个字一直传到唐向晚的耳朵里，她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甚至不敢抬起头看他，仿佛只要自己抬起头，耳根子就会红到底。
“有点。”她点头。
陈曳便敛了目，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旋即，他抬起手来，从她的肩膀后面穿了过去，轻轻将她的头揽了过来，动作很轻很轻。
修长而笔直的手指触在她的头上，动作温柔而又缓慢，似乎是怕打扰她的困意。
唐向晚呆了呆。
很快，她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陈曳将她的头揽在自己肩上后，便朝她靠了过来，一边笑她，一边在她额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他全部的感情、全部的爱意，都藏在了那个清清淡淡的吻里，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即使心中再惊涛骇浪，面上表现出来的也依旧是无星无月的样子。
身侧是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如松木般清香，那样安静醇和的气息，温柔缱绻地扑在了她的鼻端，唐向晚顿时彻底怔住了，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起来，血槽全空，清秀的脸庞微微发红，眼底却荡漾着数不胜数的星光，从未有过的欢喜瞬间盈满了胸膛，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是多么幸运，她喜欢的人恰恰也喜欢她，喜欢她的人恰恰就在她身边，那么近，那么近。
她默默喜欢那么多年的陈曳啊，就像是自己的血肉静脉一般，已经和她连在了一起，谁也无法分割，谁也无法抽走。
唐向晚忽然直接伸手抱住陈曳的胳膊，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厚重衣服摩擦簌簌作响，她在他的肩上蹭来蹭去，觉得严冬真是四季中最美的季节。
“啊！我好开心！”
“我突然不困了！”
耳边的人笑道：“这次又是小说素材？”
唐向晚知道自己装睡的事情被他识破了，一时讪讪，连忙转移话题，靠在他肩上道：“啊，那个什么，这个同学唱得还不错，比之前那个好听，不过现在流行的音乐，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可能我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吧。”
“说得好像你当年跟上了节奏似的。”
“你什么意思嘛，我听歌的品位那是很不错的。”唐向晚白了他一眼，“我当年简直就是金曲风向标好吗？”
“是吗？”陈曳语气淡淡的，但依稀能听见里面微不可闻的笑意。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当年听歌的品位还不是跟我一样。”唐向晚凑到他耳朵旁边故意小声唱道，“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陈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起，无从辩驳。
“嗯，这首歌，挺好听的。”
“你看你看，你自己都这么说了，你批评我当时听歌的品位其实就是在批评你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陈曳也不反驳，就那么坐在原地。舞台的灯影从他的肩上掠过，而他却也只是微微仰着头，不说话，也不笑，眼底是浩渺天地。
她就那么靠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此时此刻的她看上去很安心，没有一点防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状态。
陈曳侧过脸来，注视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一动。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有远离她，再远离她，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只要看着她活得肆意精彩，他便也觉得高兴。
但这一刻，他忽然不想离开她了。
人生那么短暂，哪怕有的幸福如昙花乍现，他也想要得到这片刻的安宁与满足。
时光回溯，许多斑驳的回忆如同一张张纸片，在空中飘飞，最终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开水房。
“你就猜一下嘛，又不会死。”祝萌萌催促道。
“好吧好吧。”唐向晚无奈，随口道，“《你是我的玫瑰花》。”
祝萌萌无语：“你以为你男神跟你一个听歌品位啊你！”
“你什么意思，《你是我的玫瑰花》明明很好听啊，你才没有听歌品位呢。”
水打完了，闹也闹够了，两人打打闹闹朝远处走去。
开水房的另一头，有人嘴角轻轻勾起，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随即摇了摇头，无声一哂。
“陈曳，你笑什么呢？”
“我笑了吗？”陈曳收起笑容，目光淡淡地看向了一旁的朋友，忽然问道，“《你是我的玫瑰花》怎么唱来着？”
“……”
“你疯了吧，你不会决赛要唱这个歌吧？”
“怎么，不可以吗？”
“算了，你开心就好。”
“不直接回家吗，怎么还来这里？”
“来都来了。”
唐向晚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跟着陈曳走了进去。
校园歌手大赛评选结束后，两人便来到了学校附近最大的一家游戏厅，这里来的大多数都是中学的学生，不过装修要比几年前强上许多。唐向晚还记得当初自己来这里的时候都是拉上祝萌萌一起的，两个人就什么也不干，就趴在玻璃面前夹娃娃，一夹就是一个下午，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是角落那个机子里的小粉熊，和祝萌萌两个人来了好几次，花了不少钱，始终没有夹上来过。
鬼使神差地，唐向晚便走到了那一排娃娃机面前，前后扫了好几眼，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小粉熊了。
陈曳站在她身后，也不出声，单手浅浅插在兜里。
没有看到小粉熊，唐向晚有些不开心，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好像没玩过的机子，上面有个手套，上边有一块电子屏，上面写着“最高纪录1651”。
瞥了一眼陈曳的身材，唐向晚挑眉：“你要不要试试？”
面对某人的挑衅，陈曳一句话不多说，上前戴上手套就将板子击倒在地，第一排的数字唰唰唰飙升，停在了“560”上。
“哇！”唐向晚顿时化身迷妹儿，上前疯狂喊道，“继续、继续，男神继续啊！破他的纪录！”
面对唐向晚这样的赞美，陈曳有些得意地咧了咧嘴，又觉得自己表情不够谦逊，生生收了回去。
周围的人纷纷围了上来，不少正在玩其他设备的人也凑过来看热闹，似乎都想看看他能不能破这个纪录。
第二次“568”，第三次“552”。
最高纪录瞬间变了个数字：1680。
“可以啊你陈曳！”唐向晚乐得一蹦三尺高，“我也要试试，我也要试试！”
陈曳将手套摘了下来，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他本来担心她伤到手，不过看她这么开心的样子，也不太好扫她的兴致，便站到一旁笑道：“够到零头给你买糖吃。”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唐向晚气呼呼地戴上手套，嚣张道，“姐姐今天就给你开开眼！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
陈曳饶有兴致：“好啊。”
“哈——”唐向晚深呼一口气，大力使出一拳。
第一行的数字开始朝上蹦，然后，停在了“77”上。
唐向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力又挥出一拳。
“89。”
这就没办法忍了，唐向晚一把拿掉手套，任性道：“不玩了不玩了，再玩十把都够不着你的零头。”
陈曳轻轻一笑，将作势要走的唐向晚拉了回来，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够不着？”
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右手骤然被他包住，转瞬之间便又被塞到了手套中，唐向晚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背后有些快的心跳声。陈曳将她的拳头牢牢包在手中，没等她回答，便朝着板子挥了一拳。
力度其实并没有很大，但上面第三行的数字直接蹦到了“520”。
而后陈曳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声音清朗如月——
“我爱你。”
6.一颦一笑一生长
@天眼电影：昨日，由一线小生林通、何眷主演，唐向晚编剧、周文治导演的电影《平生无憾》正在全国热映中，截止电影公映第一天，已经收获了千万票房。
转发12571，评论26555，赞35742。
@娱乐甜甜圈：有网友爆出一组照片，疑似电影《平生无憾》的主题曲《你的先天深情》演唱者陈曳，举手投足皆是男神风范，网友大呼颜值过瘾，声音太酥。更有网友爆料此人疑似电影《平生无憾》编剧唐向晚的地下男友，曾有见到两人同时现身，举止亲密。
[配图][配图]
转发5835，评论8499，赞15778。
《平生无憾》上映的时候，几乎得到了所有媒体的关注，由于男主女主的饰演者是现下最红的两位一线大咖，路演的时候，几乎要被粉丝挤破了大门，原来准备的媒体见面会都差点变成了粉丝见面会。
而陈曳的爆火却成了唐向晚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她知道陈曳演唱了这部电影的主题曲之后有可能会迎来新的事业，却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一条关于“陈曳别唱歌了去拍戏吧”的话题一夜之间上了热搜。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男主角，陈曳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红了，就连接到唐向晚祝贺的电话时，也是极其平静的样子。
“我知道了。”
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现在你红了意味着什么吗？接下来会有源源不断的通告过来找你，可能不只是找你唱歌写歌，甚至会有人过来找你去演戏。现在商业炒作太厉害了，只要你的关注度来了，很多东西都会找上你。”
“是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正在看剧，周围不时传来几句台词，陈曳的声音有些小，却很镇定，“等人家找上我的时候再说吧。”
唐向晚没想到他这么淡定，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虽然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陈曳很有可能会红，甚至会成为深受少女追捧的明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而自己呢？
她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面前唐毅的墓，脑海里回荡的全都是刚才钟谦给自己打的那一通电话。
新电影赚了不少钱吧？手里头还剩多少？
在那通电话里，唐向晚并没有多说一句话，挂了电话之后，她便来了这个地方。
她就那么静静站在唐毅的墓前，脑子里一片混乱。钟谦就像一个吸血鬼一样，只要看到她稍微有一点成绩，就会立刻过来榨干她的血，无休无止，让她永远看不到天日。
如今陈曳的事业刚刚起步，钟谦显然还没有盯上他，等到时候他知道了她和陈曳之间的关系，难保不会将魔爪伸到陈曳的身上。现实告诉她，不能再这么继续逃避下去了，有的问题终究需要被解决，一味地逃避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可是，虽然不想承认，那个人也确实是她的亲生父亲。
如果真的报警的话，也就等于是大义灭亲了，母女关系也就走到尽头了。
可是，坏人不能一辈子逍遥法外不是吗？
唐毅就活该死得不明不白吗？
唐向晚站在原地，抬头看向了那片湛蓝的天空，过往种种一一在眼前浮现，清晰得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谁能告诉她，她的选择，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派出所。
上一次见到谢攸的时候，身边跟着个没皮没脸的祝萌萌，这一次单独跟他见面，才发现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出色的人，他就那么安静而又内敛地坐在对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就能看到他那一身的正气，不用去猜都能知道他究竟从事什么职业。
“这样约你见面确实是有些唐突了。”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情，我想麻烦你，谢警官。”
对方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事情？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唐向晚犹豫了片刻，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摊开在他面前，插上U盘后才将耳机递到了他手中：“事情有点复杂，您听了就知道了。”
谢攸有些犹疑地戴上了耳机，屏气凝神听了起来，一开始面上还没有什么表情，越听到后面，眉头皱得越深。
听完了U盘里的内容，谢攸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
“录音里说话的两个人……”
“是我母亲和……我的继父。”唐向晚顿了一下，抿起下唇，有些艰难道，“实际是我的亲生父亲，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谢警官，这件事情还希望您能替我保密。”
谢攸显然愣了一下，面露讶色。
只是过了半晌，他便点了点头，他知道唐向晚多少也算个公众人物，她的父亲唐毅更是无人不知，这件事情一旦被媒体知道，估计也会引来不少的麻烦事，于是便应了下来，听她接下来说些什么。
“我继父钟谦，多年来以各种名义威胁、勒索我，每次数额从几千到上百万不等，从前我顾念着母亲一直没有将他的恶行报告给警方，但是我最近发现，当年我父亲唐毅的死，很有可能跟他脱不开干系，甚至……我的母亲。”
唐向晚说到这里的时候，面色是有些灰白的，但她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道：“甚至我的母亲很有可能是知情的。”
谢攸看着面前这个单薄的小姑娘，一时间也起了些怜悯之心。但是看到她此刻坚定而又决然的表情，谢攸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是有些多余了。
“唐小姐，你能对这份录音文件的真实性负责吗？”
“我能。”唐向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谢攸站了起来，淡声道：“那好，我们会尽力侦查，你一会儿跟我回去做个笔录，有后续结果我会通知你。”
“soundtrack！”
“sunshade！”
唐向晚认认真真在纸上重复着这几个单词，还念了出来，在嘴里过了好几遍。
陈曳坐在一旁看着她记单词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问道：“怎么突然想着记单词了？”
唐向晚挠了挠头，看着那几个单词道：“最近烦心事太多了，想跟你一起出国玩几天。”
其实是因为她决定要和钟谦干到底了，她现在报了警，如果查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判他一个无期徒刑倒还好，如果没有办法查清真相，钟谦没有被抓起来，那自己的生命安全很有可能会受到威胁，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能出国避一避。
“出国？你就这么单方面决定了？”陈曳扯了扯嘴角，“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唐向晚挑眉：“还需要商量吗，反正我们两个都没什么正经工作，又不用跟老板请假，我想出去玩，难道你不陪我吗？”
“看情况吧。”陈曳语气淡淡的。
这是一个正常男朋友会对女朋友说出来的话吗？
唐向晚差点就要给他一拳，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不好计较些什么：“不过我英语一直都很差，现在更是忘得差不多了，出了国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英语还可以。”陈曳原本在一边默不作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出了国，至少丢不了你。”
“是吗是吗？说两句来听听，让我听听你的英语水平！”唐向晚一下子就起了劲，没想到陈曳直接把脸别了过去，开始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懒得再搭理她了。
“真小气，不就让你说两句话吗？”唐向晚瘪了瘪嘴，嘟囔道，“不过你英语好也没有用啊，难道你去帮我勾搭外国小哥哥？”
陈曳本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一听见这句话，顿时有些不高兴，斜睨了她一眼：“你要勾搭谁？”
唐向晚一下子搂过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嘟囔着：“骗你的啦，我只要你就好了，外国小哥哥哪有你好看！”
“嘴这么甜？”陈曳不为所动，也不看她。
“甜吗？”唐向晚抬眸笑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叫‘陈蜜蜂’？”
“嗯？”陈曳皱了皱眉，“这什么名字，难听死了。”
唐向晚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忽然凑近他，啄了一下他的唇。
“采最甜的蜜啊。”
陈曳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望向对方星河粼粼的眼睛，心里也泛起了无数的涟漪，大概是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拥有她的这一刻，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唐向晚也回望着他，目光沉沉，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半晌，唐向晚忽然欺身上前，直接要去解他的扣子。
陈曳显然愣了一下，眼看着胸前的扣子即将被她解开，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明显有些起伏。
“你干吗？”
7.分清对错又能如何
陈曳刚说完这句话，唐向晚就呆愣在原地，有些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甚至没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这么去做……她写过那么多的爱情故事，但她本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恋爱经验。陈曳不曾出现过的那几年，自己始终没有走出过他的影子，也几乎没有遇见过更心动的人。
但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一个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子，他绝对不会这样抗拒她的触碰，甚至，男人才应该是主动的一方才是，他的第一反应，让唐向晚有些无所适从。
“陈曳……”
唐向晚抬起眼眸，透过有些泛黄的日光看向了面前的他。陈曳便也低下头来与她对视，眼眸里似乎藏着沉沉的暮霭，无从去捕捉他内心的想法。
“嗯？”男人的鼻音有些重，也并没有太多累赘的陈述。
“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或者说是……没到那种程度。”
陈曳挑眉：“你的意思是，哪种程度？”
“就是那种程度……”
面对这样直白的问题，陈曳只是扯起嘴角，像是在笑，又带着些无奈：“到哪种程度，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唐向晚没有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埋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均匀而有力的心跳，闷闷道：“我知道。”
她也只能这么回答。
陈曳对自己的感情，她之前从不怀疑，也不敢有怀疑。因为连她能够拥有陈曳这件事情，都是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个奢侈的梦，所以哪怕陈曳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她也要装作不知道。
也许爱情里最难熬的时段就是在互相试探的时候。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却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陈曳低垂着眉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她的头发，目光温柔而又无奈，空气中似乎有道无声的喟叹，却没有人能够听见。
谢攸摘下耳机，靠在大而宽的办公椅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尽管已经关闭了文件，那些嘈杂的声波却依旧在他脑海里徘徊着。
“怎么，人都给你抓来了，还这么愁眉苦脸的。”一旁的同事抬眼，轻松地道，“多次以各种理由要挟被害人勒索钱财，数额都摆在这里了，多明显的敲诈勒索罪。”
谢攸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些资料，神情专注。
这桩案子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如果只是敲诈勒索罪就简单了，偏偏还牵扯上了十几年前的命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仅仅凭着一个录音文件是没有办法定罪的，除非能找到确凿证据。
谢攸看着面前唐毅当年去世的新闻，眉头越皱越深。新闻里明确写明了唐毅的死因，当时第七号台风登陆平城，交通几近瘫痪，唐毅正是死于当日的车祸，而当时车中也并不是只有唐毅一个人，还有驾驶的司机和一个男孩儿。当时新闻几乎轰动全国，连年幼的他都隐约还有印象。
照唐向晚所说，唐毅去世最大的受益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向岚，而嫌疑人钟谦多年来和向岚同进同出，也是唐毅遗产的受益人之一，钟谦确实有谋杀唐毅的动机。况且，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勒索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只是没有证据，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推测。
谢攸紧紧盯着面前的资料，忽然将目光焦距在了司机和男孩儿几个字上。当时车祸只有唐毅一人不幸去世，而车中另外两人都捡回了一条性命，如果能够找到当年的当事人，说不定还能有一丝线索。
谢攸正陷在沉思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同事调侃的声音：“大忙人，还不快出去，你的小情人又来找你了。”
话刚落音，谢攸便扫了他一眼，带着些不悦的冷意。
那说话的人愣在了原地，有些讪讪地将头扭了回去，喃喃道：“不就开个玩笑……至于这么生气嘛。”
谢攸戴手表的时候，那同事眼神有些怪异，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说谢攸，你可悠着点啊……”
“这个不用你提醒。”谢攸整理了一下衣着，起身便走出了房间，一出门，果然看见祝萌萌带着摄像大哥站在外面，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你出来啦！”
谢攸看着那张年轻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但只是片刻，他便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态度：“嗯，走吧。”
如今，祝萌萌已经正式调进了新闻频道，她虽然是个老牌的娱记，但在这个领域却也还是个新人，总是被派出来外采。只不过她每次接到通知的时候都特别开心，像个刚刚入职的小姑娘一样兴奋。
这一次采访的正是谢攸经手的案子，属于一个三角诈骗案的典型案例，所以栏目组格外重视。
此次案件的过程其实不复杂，犯罪嫌疑人在事主上班之后前往事主的家中，佯称是事主新任的秘书，要取他落在家中的文件，由于事主确实经常更换秘书，所以事主的妻子信以为真，让犯罪嫌疑人上了楼，被盗走的财物价值总额超过五万。
拍摄这个新闻需要去受害人家里实景讲解，前一晚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所以电视台的车一来，谢攸就直接上了车。
一路上，谢攸都在思考唐向晚的案子，连祝萌萌跟他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直到一旁的祝萌萌加大了声音，谢攸才缓过神来。
“一会儿拍完了已经晚上了，咱们刚好去吃个夜宵吧？”
谢攸犹豫了一下，最终偏过头来：“嗯，好。”
“你爸爸被拘留了，你知道吗？”
向岚坐在唐向晚的对面，捧着手里的茶杯，指尖有些微微发抖，桌子上刚点的菜连一口都没有动过，声音也压得极低。
“哦。”唐向晚抬眸与她对视，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警方动作还是挺快的嘛。”
“晚晚，妈求你，不要伤害你爸爸。”向岚眼神里满是焦急和心虚，她没想到女儿会直接报警，也不知道女儿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证据，确凿到警方直接能够将钟谦带走。现在钟谦已经被羁押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着来找女儿谈一谈。
可是唐向晚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但凡是唐向晚做了决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轻易更改，除非自己将真相告诉唐向晚，或许还能有一丝转机。
向岚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其实有一件事情，妈妈一直没有告诉你。”
听了这句话，唐向晚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她便笑了起来：“什么事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钟谦是我亲爸？”
向岚吓得手一抖，杯子里的水直接洒了出来。
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神情惊愕，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都知道了？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唐向晚拿起筷子，夹起了面前的西兰花，表情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向岚从一开始的错愕里渐渐平复了下来，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准备措辞，不知道如何跟女儿坦白这件事情，现在女儿既然都知道了，倒也好办。
“晚晚……既然你都知道了，妈妈不妨跟你直说了。这么多年了，妈妈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你的继父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唐向晚放下筷子，淡声道：“结账。”
眼看着对方根本不愿意听自己说话，向岚有些急了，也不敢啰唆，压低了声音慌慌张张道：“他就算再怎么伤害你，你也看在他跟你的血缘关系上，宽恕他吧……妈妈保证他不会再有下一次。”
唐向晚起身走向收银台，向岚连忙起身追了上去，拉住了她的袖子：“你都已经知道了，怎么还这么绝情，他毕竟是你的亲爸爸啊。”
周围不少吃饭的人都纷纷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向岚犹自说道：“是不是因为唐毅有权有势，你的亲生爸爸没有本事，你看不起他，所以你不愿意认？”
被众人看热闹似的眼神包围着，唐向晚也懒得去辩解，只是冷笑：“对，我就是看不起他，他甚至都不配给唐毅提鞋。”
唐向晚垂下了头，看向向岚的眼睛，第一次那么冷静而又坚定地告诉她：“我的亲爸爸，只有一个，那就是唐毅。我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就一天是他的女儿。你尽管说我虚荣吧，反正我身上这个标签，从来没有被摘下过。”
听完这话之后，向岚几乎都要绝望了，她慢慢朝地下滑去，双膝碰到了冰凉的地板，却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你不承认他是你爸爸没有关系，但是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唐毅人已经走了，你还要让活着的人遭罪，还要让妈妈我再次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吗？晚晚，你体谅一下妈妈的难处好不好？你就当是帮帮妈妈好不好？”
唐向晚只是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当年，有谁体谅过唐毅，有谁帮过他？”
这句话分量并不轻，向岚半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破败的棉絮。
唐向晚目光冷然地望着她，望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继续道：“他曾经带着最美好的希冀，为我取了‘唐向晚’这个名字。因为他说，我是你们两个迟到的公主。然后他便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两个人，供我上最好的学校，穿最好的衣服，让你住最大最豪华的房子，开最好的车。最后，你给了他什么？”
“你串通别人，亲手送他去死。”
周围安静到只剩下她的声音，就连窗外的飞鸟，也不愿在此停留。
“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遇到你？”
只这最后两句话，向岚整个人的心理防线骤然崩塌，像是在一瞬间被判了死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8.万钟于我何加焉
唐向晚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即使是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漂亮衣服，也根本提不起一点兴趣来。以往只要是心情不好，去商场转个一两圈也就恢复过来了。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让她心生烦闷，连逛街都提不起兴趣来了。
刚才和母亲分开之后，她甚至都没有送母亲回去，而是直接结完账离开了，在餐厅所在的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逛着逛着，唐向晚忽然就有些恍惚了起来，很多年前这里还不是个商场，而是一条购物步行街，那个时候自己还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爸爸和妈妈牵着她的手的画面。她从小家境殷实，大抵就是在那会儿被宠坏了，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爸爸都会在第一时间买给她。
不过十几年的工夫，一切都变了样，她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唐向晚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忽然被玻璃柜里的一个八音盒吸引了目光。那个八音盒是一个城堡的形状，看上去十分精致。城堡中空着的部分立着两个小人，一个小人身穿礼服坐在钢琴面前，另一个穿着纱裙的小人站在他的身边，伴随着八音盒的音乐跳着动作简单的舞蹈，小人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高兴得不得了。
她有些发呆地看着那个八音盒，只觉得那个弹钢琴的小人像极了陈曳。
逛了一大圈，最后却连一件东西都没有买，唐向晚空着手走出商场的大门时，外面的天色有些灰暗了，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漫无目的地走了这么长时间。
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刚准备打车的时候，一抬手居然打到了旁边的人。唐向晚顿时吓了一跳，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对看上去就是热恋期的年轻小情侣，穿着绣着大爱心的橙色情侣装，颜色热烈而又张扬，两人身高相仿，看上去却是那么相配。
被她打到的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倒是没说什么，只温柔地说了句没关系，女孩儿身边的男孩儿却有点不高兴了，好像打在自己身上似的，有些不悦道：“下次看着点。”
说完后，他左手小心翼翼搂着女孩儿的肩膀，右手拎着一堆购物袋，上了前面那辆空出租车，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一句：“师傅，麻烦去和际酒店。”
唐向晚站在原地，又是一瞬间的恍惚。
他们一定很相爱吧，一个小动作，一个小眼神，一句话的语气，任何一个细节都能看出来。
恋爱中的人，真是可爱。
鬼使神差地，唐向晚便拿起了手机，给陈曳发了一个消息：“在哪里？”
很快，便收到了回复。
“跟别人吃饭。”
唐向晚点开微信的加号，又点了一下位置，搜索了“和际酒店”几个字，视线游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点击了发送。
周导上下打量着这个最近频繁出现在各种版面热搜上的年轻人，表情很是有些古怪，但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我们之前其实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吧？”
陈曳笑了笑：“都说贵人多忘事，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周导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
“怎么会不记得呢。”周导透过厚重的镜片看着他，“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个演戏的好苗子，很有天赋。只是没想到，你在音乐方面也有这么高的天赋，这次电影的主题曲，足以看见你的才华。”
“是吗？”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陈曳勾起了嘴角，淡漠而又疏离地轻轻一笑，“我演戏哪有什么天赋？”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周导的面色忽然变得尴尬了起来，轻咳了一声，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虽然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从来都没有变过，尤其是他的眼神。
永远也看不懂。
……
“你，过来一下。”演员导演助理看了一下手中的表格，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身材颀长的人，“今天下午，你来替一下男主这场跳楼戏吧。”
陈曳正坐在一旁的横杆上吃盒饭，看了他一眼，淡声问道：“我？”
“对，就是你。”演员导演助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是满意。
今天下午有一场跳楼的戏，演员导演本来是找了个特约演员来做男主角的替身的，结果那个特约演员也是不争气，半夜吃烧烤，把肚子给吃坏了，就来不了了。演员导演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把火全撒在自己这个小助理身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想找个和男主角差不多高，差不多身材的人也不难，眼前这不就是一个吗？
演员导演助理摸了摸下巴，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好像是见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戴着口罩，今天吃饭才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长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稍微培养一下也是个不错的料子。
“怎么，不愿意吗？你不是群众演员吗？”
陈曳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盒饭，淡淡道：“我是录音组的。”
“那也没事！”演员导演助理回过头冲着身后喊了一句，“老路，借你们家的人用一下。”
陈曳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目光隐藏在工作帽下，面露难色：“找别人不行吗？”
“小伙子，你就当救救急，这现场哪里还能找到跟男主角差不多高的人啊。这样吧，组里平时给手替开的价格是八百块，给武替开的价格是一千二，今天就给你一千五，怎么样？”
陈曳没说话。
“哎……”那人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导演说要对得起唐编的作品，非要追求最真实的落地效果，我也不至于这么背了。”
听见“唐编”两个字，陈曳顿了一下，将目光移到了某个方向，许久之后，忽然轻声应道：“好，我来吧。”
就这样，陈曳穿上了男主角的衣服，站在了搭好的景上。
那是一个两三米高的台子，底下是一片坍塌的废墟，还有不少砖头。这场戏在剧本中的主要内容，是地震后的男主角从三层高楼上跳了下来，虽然剧本是这么写的，但真实拍摄的时候肯定不是直接从三层高楼上跳下来，而是用后期合成，但是拍摄时太矮了也会显得比较假，所以现场置景组的工作人员搭建了这个两三米高的台子。
“唐编，你怎么还没吃完啊，餐车都该回去了。”场务小李看了一眼唐向晚面前写着“特餐”两个字的食盒，一边收拾凳子一边笑着和她搭话，“唐编难得来一次现场，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吃完的，我们私底下都说啊，唐编你就和你的名字一样，做什么都是最晚的。”
唐向晚放下筷子，道：“我本来就是来看看的，吃多晚都不影响拍摄嘛。”
“嘿嘿嘿，唐编，看在我每次都等着你吃完的分上，把我也写进剧本里吧！”
唐向晚侧身调侃道：“你想演什么角色？”
“什么角色都可以，我戏路宽着呢。”小李哈哈笑着，边收拾边道，“现场现在正在拍替身的戏，你多吃一会儿也没事，不影响什么的。”
唐向晚偏过头看了一眼，却被密密麻麻的树影遮住了眼睛，只能隐约听见那边周导一直在喊“咔”，没有多想，接着吃饭。
……
“不行……不行。”
“刚才镜头没有跟好，再跳一次吧。”
“保一条吧，再跳一次，张力不够，明显没有一开始那种坚定的状态了。”
“不行不行，再跳。”
周导的声音在片场显得格外大声，而这边对讲机里的声音更是让人听起来胆战心惊，人们都纷纷为高台上那个小伙子捏了一把汗。演员导演走到周导面前小声说道：“导儿，这个不是专业的演员，是咱们临时拉过来的，没必要这么严格吧？”
“是啊，我觉得第一次跳得还不错，只是后面实在是跳的次数太多了，正常人都扛不住的。”
周导皱着眉，语气不容置喙：“你也知道他替的是谁，脾气倔着呢，要是替身跳不好，跑去跟程总那边一说，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发生什么事情了，导演？”唐向晚吃完了饭，朝这边走了过来，有些疑惑地问。
周导看到她之后，明显客气了几分，指着监视器道：“这替身，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根本不会跳，白长这么高的个子。”
唐向晚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监视器里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些眼熟，但单凭一个背影也看不出来是谁。
她从箱子里拿出剧本，翻到了通告里这一条，看了看，发现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便通过对讲机让掌机回放了一下之前的几条镜头，那里面的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只是怎么看都看不见他的面容。
“周导，其实我觉得他第一条跳得已经很不错了，您也知道，这不过是个替身的戏，以后完全可以找时间补录，没有必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去录这一条了。”
周导考虑了一下，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场记道：“行了，就用第一条吧。”
陈曳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高台上，有些出神。
“好，可以了，去现场制片那里开票吧。”执行导演吆喝了一声。
陈曳垂眸，迅速戴上口罩，离开了拍摄场地。
转身的那一瞬间，唐向晚似乎从监视器里瞥见了他的眸，但也仅仅只是匆匆片刻，他便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没有任何停留。
唐向晚有些出神地看着监视器，神情恍惚。
陈曳快速走到录音车后面，然后将口罩拉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透过缝隙，他朝那人遥遥看去，说不上距离有多么远，可他就是觉得，中间隔了一条难以跨越的江河。
一隔，就是许多年了。
……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能红了，从你跳了无数次那个高台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特别坚韧的孩子。”周导看着他，不住地夸奖着，“真的，我没骗你，我早就知道你能红。”
陈曳没说话，只是礼貌一笑。
“你现在正处于艺人生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你签了这份合同，出演我们这部戏的男二号，不出半年时间，你就能成为国内最红的一线小生！”周导信誓旦旦地保证，“你的形象是非常不错的，只要稍加包装，一切都不是问题。要知道，原本该是艺统来跟你谈的，只不过我跟你曾经有过交集，但我也是真的想亲自和你聊一聊，我能看上眼的人不多，你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谢谢周导的好意了。”陈曳礼貌而又疏离地回复，“我不会演戏。”
“你怎么不会演戏，你之前不是演得挺好的吗？怎么，你是不喜欢这个剧本题材吗？没有关系，公司可以给你量身定制剧本，依旧是由我执导。或者，你不是和唐编挺熟的吗？”
周导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便直接道：“我只喜欢音乐，其他的事情，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陈曳目光平静，说出口的话也是没有任何温度的。
周导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已经亲自劝说了他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丝毫也说不动他，冷笑了一声：“真是不识抬举！”
而即使是这样，陈曳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想起唐向晚发的消息，直接道：“多谢周导抬举，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周导似乎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一时间僵在了原地，半晌，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陈曳起身结了账，转身出了餐厅的大门，一阵冷风灌进了他的领口。
他拿起手机，看着唐向晚发过来的那个清晰的定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面前这个人，唐向晚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集，只是没想到自己约她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出来，甚至看上去很是平静，没有怎么把自己的邀约当一回事。
唐向晚早到了很久，点了不少的菜，此刻都已经凉了不少，但徐茵还是沉默地坐在她对面，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面前的果汁，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唐向晚有点尴尬地攥了攥手，只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很奇怪，不过既然都已经约出来了，也没有办法收场了：“我知道我不该来问你，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茵轻轻笑了起来，睇了她一眼，道：“有什么话，你完全可以直接去问他，你也看到他对我的态度了，我对他也没有多深的了解。”
“他不愿意跟我说，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事情。”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徐茵，我只是想知道，这四年里，他是怎么过来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就告诉我。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的。”
徐茵本身也是个骄傲的姑娘，这段日子以来，她依旧像从前一样，每日坚持和陈曳发早安晚安，尽管对方从来没有回复过她。自从陈曳离开了朝阳客栈，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如果不是唐向晚这次约她出来吃饭，她还不知道陈曳如今身在何处。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徐茵昂起头来，“况且，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又有几分可信呢？”
唐向晚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
徐茵有些冷漠道：“谢谢你请我吃这顿饭，不过，陈曳的过去，就算我再清楚，也不会告诉你半个字。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走进他的内心，而不是从我这里来打听。”
她这句话说完，唐向晚便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忪，觉得她这句话仿佛是敲在自己心里的一个钟，提醒了她。
是啊。
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他，又何必从旁人那里打听呢。
“还有，”徐茵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我是不会放弃喜欢他的。”
说完这句话，徐茵直接拎起了包，离开了她的视线。唐向晚怔在原地，那句话久久响在耳边。
唐向晚戴着口罩走进了之前那家酒吧，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将口罩朝上拉了拉，屏气凝神地看着台上的人。
“接下来这首歌，是我高中写的，从来没有在这里唱过。”
众人开始欢呼了起来，有人喊道：“是什么歌呀，陈曳？”
“没有名字。”
台上那人开了嗓，唱起了那首许多年前的歌，一如既往的深情模样，只是不知道那份深情是唱给谁听的。唐向晚就那么静静注视着他，时光倏忽而过，一看就是很多年。
酒吧里，那人不再是穿着蓝色的校服，而是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米白色衬衫，歌却还是当年那首歌。
今天只唱一首歌，唱给一个骄傲的姑娘。
她是明月是朝阳，是我梦寐的宝藏。
笑起来是温柔蜜糖，一眨眼就点亮了长夜星光。
愿有一天能得到这奖赏。
当他唱到最熟悉的那部分的时候，唐向晚心里“咯噔”了一声，当年的场景依稀浮现在眼前，只是这一次，他自如地唱完了那一句，没有偏过头来看她。
唐向晚只觉得自己心里被刀割了一样难受，就好像当初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她做过的一个梦而已，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相信他真的就只能是自己的一个梦，一个抓不住的，虚无缥缈的存在。
唐向晚突然站了起来，走向了一旁的话筒，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女孩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唐向晚抓着麦，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直接接了他的下一句。
今天只唱一首歌，散场之前唱完这首歌……
全场鸦雀无声，陈曳也没想到会有人打断自己，愣了一下，将头偏了过来。
永远做她的少年，把吻她当作愿望。
在人海声潮，在绝壁悬崖，在咫尺身旁……
唐向晚抓着话筒继续突兀地唱着歌，口罩之下看不清她全部的面目表情，只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哀伤。
半晌之后，身后乐队的人对视了一眼，继续演奏了起来，跟着她的节奏走着。
少女的声音有些彷徨和悲伤，没有专业的唱法，甚至听起来有些可笑。
……
在她生命里第一个到场。
一首歌唱完，周围的人纷纷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搞什么啊，不会唱歌还跑上去唱，以为自己是谁啊？”
“不对啊，陈曳不是说这首歌是高中写的，从来没有在这里唱过吗，她怎么会唱？”
“是啊，难道他们是高中同学吗？”
在众人的议论下，唐向晚终于唱完了这首歌。她抬起头来，透过酒吧里迷离的灯光看向了那人的眼睛，然后说道：“谁说没有名字，这首歌的名字叫作‘今天只唱一首歌’。”
陈曳站在话筒面前，不发一言，也不看她。大概是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陈曳直接松开了话筒走到她面前：“你先下来。”
她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在这里胡闹像什么话。
唐向晚朝后退了一步，摆脱了他的手，只道：“我不下去。”
于是，陈曳便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生生收住，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在追你啊男神。”唐向晚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笑容里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了，只是隐藏在口罩下，没有人能够看见，“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吗？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喜欢我，但就算你不喜欢我，你就直接告诉我一个答案就好了啊，只是回答我一个问题，有那么难吗？”
陈曳看着她那副鬼样子，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又顿在了原地。
“你是不是喝酒了？”
“来酒吧我不喝酒喝可乐吗？再说，我喝没喝酒……重要吗？”长期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想法都宣泄了出来，唐向晚再也不顾什么形象了，突然撕心裂肺地喊，“陈曳我喜欢你啊！”
唐向晚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出口的话却是那么清晰。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将自己内心的所有想法全部宣泄而出：“我知道明明你也是喜欢我的，你那天在电梯外面那么紧张我我都看到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在得知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么慌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店里，又为什么知道我房间里有一架钢琴？除非你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今天是不会走的，我就一直在这里，站在所有人面前，等你告诉我一个答案。还有，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吻我？”
被喊话的那人站在人群中央，目光锁在她那张半遮住的脸上，差一点就要上前一步了，可他一想起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坚持，想起那些横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便又生生收住了脚步，声音仍旧是那般冷漠、没有温度的。
“你是不是有病？”
那句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只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再心存念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死心。
周围一片哗然，不少女孩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觉得陈曳看上去格外绝情，只是旁人不敢大声议论，只敢小声地讨论着。
唐向晚终于敛了歇斯底里的神色，将痛苦都吞了回去。
“如果爱你也是一种病。”
……
陈曳的脚步顿在原地，抬起头来，望进她幽深的瞳孔里。
三秒钟之后，原本被这场闹剧打搅的酒吧突然重新沸腾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沸腾却和往常的喧闹不一样，人们开始狂叫、吹口哨，就连身后乐队的吉他手也没忍住为他们喝彩。
这一切，只因为那个向来清秀冷漠的少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大步朝前迈去，一直走到女孩儿的面前，不管不顾。
第二次扯下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口罩，在对方瞪大眼睛之前，弯下腰便吻了上去。
这一刻，他忽然疯了，不再逃避，也不再自卑。
我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所以我疏远你，拒绝你的靠近，这是我的理智。看到你难过，便也跟着遗憾难过，忍不住想要找回你，这是我的感性。
知道永远不会有结果，但还是想趁着最爱你的时候认真爱你，每天吻你一万次，饮鸩止渴，如履薄冰。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我已经小心翼翼等了很多年。
我将永远都不会后悔我此刻的决定。
……
灯光沉醉迷人，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众人起哄的声音。
双唇蓦然被人擒住，唐向晚的心跳都漏了半拍，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鼻尖，眼前一片眩晕，几乎就要栽倒在地。
香甜如糖果的气息就在面前，想到往日种种，陈曳忽然有些哽咽，然后他便慌张地松开了她的唇，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只是却不再像以前那般疏离，而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神色。
“你不是要等我的回答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陈曳顿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如皎皎月影缓缓流泻而出，一直传到她的耳朵里。
如果爱你也是一种病。
“其实我们是同病相怜。”
嘴角依旧温热，分毫不减，唐向晚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那一瞬间，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处天堂，绝非幻影。
这句话真好听，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美的情话。
陈曳看着她，她便也回望着他。
她曾经以为最亮的星星都是在天上的，遇见他之后才知道，原来最璀璨的星星，都藏在他眼底。
2.偏执只是一种习惯
犯罪分子被控制在另一辆警车里，祝萌萌和摄像大哥坐在这辆警车的后座，有些紧张地朝窗外看去。
闯了那么大的祸，刚才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哭了鼻子，祝萌萌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是低垂着眼，小心翼翼摩挲着手里那粒扣子。
那是她刚才趁乱在地上捡的，原本是打算还给谢攸，可是她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祝萌萌接了电话，便听见唐向晚欢呼雀跃的声音：“萌萌我跟你说个事，你绝对不敢相信。”
祝萌萌一听到她的声音，越发委屈了起来，带着哭腔道：“晚晚，我刚才差点真死了。”
电话那头的唐向晚一愣，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跟她说的事情，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祝萌萌抬头看着前面开车的人的背影，一时间神思恍惚。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漂泊多年的浪子终于找到了人生的归途，没有一点征兆，就爱上了这个人，看见他，就像看到了满天开花的星星。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明天出来吃饭，我再给你详细说吧。”祝萌萌拿着电话，轻声道。
唐向晚虽然担心她，但是听她语气觉得还好，于是安慰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让她回家之后告诉自己一声。
祝萌萌将手机放下，将目光投向了前排那人的背影，然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那粒明晃晃的扣子。
谢攸，你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得太晚，但幸好我没有错过你。
……
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察看了祝萌萌一眼，见祝萌萌状态不是很好，便安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这是个意外，现在不是好了吗？”
祝萌萌还是有点紧张，用余光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谢攸，忍不住搭话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们的工作居然这么危险。”
谢攸专心开着车，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一下：“祝记者不是一直跑社会新闻线的吗？怎么会不知道这工作危险？”
后排的摄像大哥插嘴道：“她是娱记。”
“谁说的。”祝萌萌连忙回头飞了一个眼刀给他，然后解释，“他的意思是说我是‘渝记’，我是重庆人。”
撒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谎，祝萌萌忍不住想要给自己来上一巴掌，并不是说对记者的种类有什么偏见，只是谢攸之前误以为她是跑法制线的，她刚调过来，不想被拆穿而已。
“不过这还算不上危险，真正危险的事情多着呢。”副驾驶上的警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看了谢攸一眼，感慨道，“谢攸他爸就是……”
“朱平，你闭嘴。”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说话的人吓得立刻噤声，尴尬地将眼神收了回去，再也不敢张嘴了。
祝萌萌也吓了一大跳，她从来没见过谢攸发这么大的火，一直到车停下来，众人互相道了别，看着谢攸离去的背影，祝萌萌才小声问道：“他怎么发那么大火啊？”
那位叫作朱平的警察叹了一口气：“谢攸他爸也是警察，不过在很多年前一次追击过程中，被自己的同伴误杀了。你也知道的，咱们追击一般都是交叉错开追击的，但和他一起出警的那位……哎，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祝记者早点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没想到谢攸竟然还有这么痛苦的回忆，祝萌萌低下头来，目光一时有些黯然，点了点头：“好的。”
第二日。
餐厅。
祝萌萌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简直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唐向晚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喜欢这么闷的人。
虽然高中三年是一个班的，但是加在一起说过的话似乎不超过五句，大多数都是从唐向晚口中听见这个名字。
原本还以为只是跟唐向晚过来吃个饭，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拖家带口过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昨天唐向晚究竟在雀跃什么，这么突然就在一起了，简直让人猝不及防，比她爱上谢攸还要突然。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上次我们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里，还是那次孔明灯事件吧？那天你过生日，我们在操场放孔明灯，说起来，你的生日又快要到了呢……”
祝萌萌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还是觉得感慨无比。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把孔明灯都挂到树上去了，差点就着火了，要不是陈曳偶然经过，我们现在档案里可能还有个处分……”话还没说完，唐向晚将面前的汤挪到陈曳面前，笑嘻嘻道，“喝汤。”
陈曳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自己去盛汤了，却是盛到了她的碗里。
这两人……
祝萌萌有些看不下去了，翻了一个大白眼。
唐向晚道：“不说我们了，你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听起来感觉很严重，怎么你现在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祝萌萌长话短说，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全部给他们复述了一遍，还强调道：“你们是不在现场，无法感受到谢攸当时的酷炫狂霸拽。”
“好好好，你家谢攸最厉害。”唐向晚不跟她争辩，知道她自从暗恋上那个警察之后，就变成这副德行了，只道，“那你加油，早日把谢攸追到手，这样，我还能找你帮个忙呢。”
“什么忙？你什么时候也需要找警察叔叔帮忙了？”
“这个我就先不跟你说了。”唐向晚和陈曳对视了一眼，想到接下来关于找证据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便没有再说话了。
“哟，你俩现在都有小秘密瞒着我了，看这架势，怕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喝喜酒了啊。”祝萌萌放下手中的筷子，打趣道，“这样吧，看在大家相识多年的分上，我给你们看看生辰八字，看看你俩到底合不合适。”
唐向晚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准吗？”
祝萌萌一拍桌子：“别忘了我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好好好，我是十二月十二日晚上八点十五分出生的。”唐向晚表现得非常积极，直接就说出来了，可看陈曳一点反应的样子都没有，便伸手推了推他，“你呢你呢？”
陈曳的声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不信这个。”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趣呢。”祝萌萌听了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一张脸板了起来。
虽然她主动提起来这个事，也只是想旁敲侧击地告诉陈曳一声，唐向晚的生日快要到了，不过他这么不配合，倒是让她觉得很挫败。
直到陈曳去洗手间的时候，祝萌萌才看向了唐向晚，忍不住劝道：“我就知道他还是跟上学那会儿一模一样，冷巴巴的，谁也不爱搭理。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一定要喜欢他啊，跟个木头似的，你换个人喜欢行不行啊？”
“那你别喜欢谢攸行不行啊，你喜欢喜欢宋孝玄。”唐向晚一边吃菜，一边怼了回去。
祝萌萌不屑地白了她一眼：“那是两码事。”
“怎么两码事了。”唐向晚夹了一块西兰花，“双重标准当唯一标准吗？我就喜欢陈曳怎么着？”
那一瞬间，祝萌萌愣了一下，看了看面前这个相识多年的闺蜜一眼，忽然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很多年前，唐向晚也是这么目光坚定地告诉她，我就是喜欢陈曳。
许多岁月就这样过去了，她依然在说这句话。
祝萌萌低下头来，看着碗中的菜，无声一哂。
3.只有他给的才叫惊喜
一大早起来，手机就被消息轰炸了，来自各种亲朋好友的祝福，还有微博上各种留言和私信，都是在祝她生日快乐的。
甚至，妈妈还给她发了一个红包。唐向晚看着那个红包，冷笑了一声，只觉得有些讽刺，便直接退出了对话框。她捋了捋头发，拔了充电线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满屏的祝福，却没有感到一丝的开心。
有那么多人都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只是，那么多的消息里，却唯独没有他的。
唐向晚挠了挠头，下了床，刷了牙，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还不知道吧。
毕竟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没有几天。
一直到收拾完，走到早餐店里，点了一杯豆浆和一笼灌汤包坐下来，她脸上的表情都始终是没什么变化的，只是一直不停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刷新着消息。
她基本上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吃早餐，老板都已经认识她了，都不用她说什么，就知道她吃灌汤包喜欢蘸醋和香油不放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家早餐店的布局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但都没看出来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时间慢慢过去了，豆浆也几乎只剩下一半了，还是没有等到那人的消息。
他不会是还没有起床吧，唐向晚有些难过地看了一眼手机，正要站起来。
周围原本坐在一旁吃早点的人忽然全部站了起来，也不知怎的，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爱心烛台，朝她涌了过来，边走还边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唐向晚吓了一跳，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大家的祝福停了下来，身后突然传来余烬的声音：“晚晚，生日快乐。”
唐向晚才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这才发现捧着蜡烛的一共有十八个人，笑嘻嘻地将他们两人围在了中间，她侧过头去，看向了那人的侧脸，灯影切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妄。
她缓缓转了过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余烬忽然单膝跪地，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盒子，在她面前轻轻打开，露出里面夺目而璀璨的戒指。上面的钻石看上去价值不菲，就连见过不少世面的唐向晚，也被惊了一惊。
“余渣渣……”
“晚晚，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只是提前完成我的一个仪式。”余烬单膝跪在地上，语气有些卑微，却轻描淡写，“之前在你家发生的事情，是我太冲动，本来我是打算亲手做一个生日礼物给你赔罪的，不过后来被我爸给摔坏了。”
“啊，那件事，我都已经忘记了……”唐向晚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看着周围这么多他找来的人，那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他，一定会让他很没有面子的。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似乎不太敢面对她的回答：“晚晚，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真的，我有时间等。”
“不是，余烬……”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你。”
余烬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她略显焦急的眼神，隐隐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但他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道：“你说。”
唐向晚偏过头去，看向了周围笑嘻嘻起哄的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最后，她拿出了手机。
片刻之后，余烬的手机忽然“叮”了一声，他垂下眼眸，解了锁，然后便看到了上面那句话——
“对不起余渣渣，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唐向晚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机，那里始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都没有收到。
陈曳该不会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吧？
可是连余烬都记得这个日子。
她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却又不能去怪他，毕竟是自己倒追他的。她和他之间的爱本身就是不对等的，所以早就该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现在尽管陈曳已经和她在一起了，可是感觉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好像就真的只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
说到底这个生日其实不过也罢，在知道自己其实是那个人的孩子之后，她已经彻底失去了过生日的想法，哪怕是听到“生日快乐”这几个字，想起钟谦那张丑恶的嘴脸，她也觉得无比恶心。
可是看着列表里的朋友们全都在给自己发红包发祝福，还是觉得很难过。以往过生日，她都会和一大群朋友出去玩，但是今天她一连拒绝了好几个饭局的邀约，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写稿子。
她坐在飘窗上，泡了一杯茶，电脑键盘都准备好了，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直到天色都黑了，唐向晚依旧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心中烦闷不已。
正忍不住想和陈曳发个消息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和朋友们聚完了吗？”
看到这句话的唐向晚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思前想后，她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对方秒回：“剩下的时间是我的吗？”
唐向晚觉得更迷茫了。
所以是她白矫情了一整天的意思吗？
她好像有点懂了，陈曳应该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只是以为她要和朋友们聚会，所以没打算打扰她。可是怎么样也应该发个消息过来啊，让她白白难过了一整天，以为他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唐向晚越想越气，决定对他小施惩戒，直接回了一个：“不是！”
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通了电话，听着对方略带焦急的声音，报复心强烈的唐向晚只觉得心里头特别愉快。
“你晚上有约了吗？”电话一通，陈曳就直接问道，语气听起来居然还有些着急。
“没有啊。”唐向晚装作不经意道，“我晚上要写稿子。”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略微放低了姿态，但依旧是不可拒绝的语气：“稿子什么时候都能写的，你现在能来一趟平水江滩吗？”
“你好没诚意啊，让我自己去江滩，你都不来接我？”唐向晚故意怼道。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有些局促，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喃喃道：“我走不开。”
“好啦好啦，跟你闹着玩的，我当然会过去了。”唐向晚笑了起来，迅速挂了电话，回到房间开始换衣服，难得陈曳第一次约她出来，没有理由拒绝他的邀约。
精心挑选了一套亮色的衣服，本来还想穿黑色裙子的，想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还是稍微亮一点比较好。唐向晚踩了一双五厘米的小高跟，化了个淡妆就出门了，想着是晚上，应该也不用化那么浓的妆。
平水江滩在平城并不算是个什么出名的景点，因为它比较偏，平时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大老远过来散步，所以行人还是很稀少的，但这并不影响它的景色。
下了车之后，唐向晚拎着小包，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朝陈曳电话里说的地点走去。
城市灯火离这里很遥远，一路上都是淡淡的灯光，但也正是这些连接了一路的清淡灯光，才让人觉得整个江面若即若离，变幻莫测。明月高挂，水光接天，与这美景相映成趣。唐向晚抬脚朝前走去，江上夜风吹起了她的裙摆，整个人仿佛融进了画中一般。
此时此刻，唐向晚整个脑海里只剩下了《前赤壁赋》中的那一句：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江边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但大多数路过的人都会朝她的方向瞥上一眼，只觉得江风这么凉，这姑娘穿的确实是有些少了。更何况，现在可是冬天啊。
一直走到陈曳所说的地点，也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唐向晚皱起了眉，有些许的不悦。
却在此时接到了陈曳的电话。她滑开了接听键，正要问他怎么还不出现的时候，电话里的人突然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唐向晚皱着眉看了一眼手表，回答：“八点十五分啊。”
话刚落音。
“砰——”
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闷响声，天边炸开一排绚烂的烟火，原本漆黑寂静的夜空中，再也无法平静。
流光溢彩，无尽绚烂。
唐向晚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甚至已经顾不上电话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天际中的繁华烟火，神情复杂，晦涩不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
“我给你们看看生辰八字，看看你俩到底合不合适。”
“好好好，我是十二月十二日晚上八点十五分出生的。”
……
唐向晚站在原地，目光穿过江面，呆呆地望着江滩对面那个模糊的身影，明明烁烁的烟火打在他的身上，那人就这么看着自己，轻声道：“我就不过来了。”
“为什么？”
“一会儿城管过来了，我得交差啊。”
唐向晚听着电话里面轻描淡写的话，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站在原地，泪水就这么出来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惊喜来得太突然，让她完全措手不及，而这一切都是陈曳带给自己的，一切都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那么虚无缥缈，却又近在眼前。
漫天的烟花仍在继续着，不知道他准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会存在多久，那些璀璨的光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在夜空绽放着属于它们的生命。
唐向晚昂着头，那烟火绽放在漆黑的空中，一朵又一朵交叠着出现，周围却很安静，没有人路过，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再也容不得别人的擅入。
那人望着她，嘴角带了些微不可闻的笑意，半晌，却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静静凝望着她。身前江水平静，男人的眸中无悲无喜，无星无月，像是初见那般的眼神。
分明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可不知道为什么，唐向晚就是觉得，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个人啊，他在自己生命里出现了多久，自己就沦陷了多久。原本以为这份暗恋会一直隐藏在她心里，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付出，不会有任何回报，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从未想象过还会有今天。
陈曳静静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神情温柔，一如从前。
半晌，一股淡淡的苦涩哽在了喉间，目光也变得有些恍惚了起来。
时光回溯，仍是当年。
“喂，你说咱们俩在这放孔明灯，要是被老师抓到怎么办？这可是校规上明确表示违纪的事情啊，而且我们还逃了一节晚自习……”唐向晚小心翼翼朝后面看了一眼，空旷的操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路过。
“怕什么！”祝萌萌白了她一眼，“前怕狼后怕虎的，你爸可是唐毅，学校哪个领导敢处罚你？”
唐向晚还在纠结。
“哎呀，你快点，”祝萌萌把记号笔递给了她，“好歹也是你的生日，赶紧把你的心愿写上去，放完咱们就回教室。”
唐向晚连忙在孔明灯上写了一行字，两人掏出从家里偷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然后合力朝空中放飞。
半晌。
“唐向晚你是不是傻啊！”漆黑的操场中爆出女孩近乎愤怒的咆哮声。
被吼的某人一脸菜色地看着远方的大树，语气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挂树上了……”
“少废话了好吗，赶紧爬上去摘下来！一会要是酿成火灾咱们两个都得玩完！”祝萌萌黑着脸就要朝树上冲，一副要跟孔明灯你死我活的架势。
三楼教室。
上晚自习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们快看，那不是祝萌萌和隔壁班的唐向晚吗？她们居然敢在操场放孔明灯，还挂在树上了。”
“我就说祝萌萌怎么没来上晚自习呢。”
“天哪，这高度，教导主任很快就能看到了吧。”
窗边，相貌清秀的男孩子偏过头，不经意朝窗外瞥了一眼，果然看到远处的大树上挂着一盏孔明灯，格外显眼，两个鬼鬼祟祟的女孩子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其中一个，正是唐向晚。
他无声一哂，直接放下卷子就走出了教室。
值日的班干部顿时大喊道：“喂，陈曳你去哪儿，现在可是晚自习时间。你这样我要在黑板上记你名字了！陈曳！”
但无论他怎么喊，也喊不回来那个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人。
这个点了，操场上确实是没有什么人，所以陈曳假装路过其实是一件很容易被拆穿的事情，只是那个时候的唐向晚并没有想太多，毕竟她是第一次见到他。
陈曳单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看着两个吵来吵去慌得不行的女孩子，勾了勾嘴角，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
准备砸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将唐向晚拉到身后。
陈曳瞄准了目标，将手中的小石子抛了出去，那挂在树枝上的孔明灯便应声落地，如同绚烂的星火般在空中一闪而落。
唐向晚呆呆地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孩子朝前走去，捡起那盏已经熄灭的孔明灯又走了回来。那人的面容隐藏在黑夜的阴影中，身材颀长，眼神明亮，用一种小小得意的眼神望着她。
男孩木香醇和的气息拂来，目光比方才的灯火还要炙热。
她不知道，男孩儿弯下腰捡灯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那一行字：
希望下次生日，能看一场烟花。
少年独自一人坚持了许久的承诺，从来都无人知晓，他却将这份记忆独自放在了心底，他不说，可他知道自己总会做到。
原本漆黑无比的天野被绚烂的烟花覆盖，那璨若流星的烟火让无数人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不少人窃窃私语着，也有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漆黑的天际不再像往常那般沉默，如同一夜之间在空中盛放的梨花，美到让人屏住呼吸。
陈曳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身后炸开了一片绚烂的烟火，如花如雾。
不再拥有年轻的傲气，剩下的也不全是妥协。
有些话我从未说过，但我知道你明白。
“唐向晚，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认识我还要长。”
4.你眸中是百万年星夜宇宙
朝阳客栈。
余烬坐在大厅的休息处，看着这个看上去比往日要萧条许多的地方，一时失了言语。
从前挂满了横幅的地方已经被撕了下来，没有一点痕迹，似乎很多事情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是他一个人经历过的事情。
裴晓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忍不住调侃道：“余大公子怎么有兴致来我这里坐坐了。你们两个啊，都好久没搭理过我了，让我一个人独守着这家客栈，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唠唠了？”余烬也不看他，只是神情疲惫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他准备送给唐向晚的戒指，此时在桌子上却显得格外讽刺。
裴晓一眼就看懂了，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说说你，怎么又求婚了？”
“什么叫‘又’，我每次求婚都是很认真地思考过的好吗？”余烬懒得跟他争论，只坐在那里，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那这次呢，她又是以什么理由拒绝了你？”裴晓笑着问。
“她有男朋友了。”
“啥？你说啥？”裴晓仿佛吃了鸡蛋一般张大了嘴，“这么突然，我怎么都不知道啊，是谁啊？我认识吗？”
“连你都觉得突然啊。”
余烬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甚至有些自嘲，但听不出来他有多伤心，但他越是表现得毫不在乎，裴晓就知道他这次究竟有多难过。
“我第一次想放弃了，真的。”余烬也不看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以前无论她怎么赶我走，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可是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我才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那个人对她并不好，甚至没有那么喜欢她，唐向晚却对他情有独钟，可我呢，我无论对她多好，多么用心地准备惊喜，她都不为所动。”
看着余烬自言自语的样子，裴晓叹了一口气，除了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之外，这两个人也都是自己的好朋友，任何一方伤心的局面，他都不想看到。可是这段时间，唐向晚好像真的和他们有些生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人。
裴晓偏过头来，轻声道：“其实很多花里胡哨的求爱方式我们都见得多了，一时的浪漫也仅仅能打动对方一时的心。你想要追求一个人，你就要先成为一个值得被喜欢的人，然后再去追求她，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不是吗？”
余烬偏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哲理了？”
“从认识你们两个开始啊。”裴晓叹了口气，“你还算有点良心，记得我这个朋友，还过来看看。唐向晚那厮，别说我了，连自己的店都不管了，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她是谈恋爱去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可不能像她一样啊，人生又不是只有风花雪月，你也得收拾收拾自己的事业了。”
余烬没有说话，只是朝后靠了过去，看向了大厅那盏璀璨的吊灯。
一时眼花。
好在平城不是什么一线城市，执法环境也比较宽松，陈曳的举动最终也就是落了个口头警告，只是唐向晚开始变得有些黏人了起来，每天缠着他和自己待在一块，哪儿也不让他去。
好在他最近要为新电影创作歌曲，便也待在她家里，关在房间里创作。
陈曳原本也没想着要搬过来，只是想到钟谦的事情，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暂时搬了过来。
“还是看看别的房子吧，实在不行在外面先租着，等解决了这件事情，你再搬回来。”
唐向晚其实也早就想搬家了，一直有这么一个威胁，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便应了一声，在网上看起了房子。
看着看着，她忽然又开始想念父亲了。
如果唐毅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告诉她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从什么地方入手，从什么方面去分析。
可惜他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就连他的死，很可能都是蓄意谋杀。
唐向晚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搜索引擎，输入了“唐毅”二字，入目所见，都是唐毅的老新闻，还有许多悼念他的文章，这一翻就翻了快一个小时，越看越觉得鼻子有些酸。
正要关掉页面的时候，唐向晚忽然看到了一张照片，然后便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很久以前的老照片了，是唐毅和一群人的合照，一共有十几个人，所有人都笑得满面春风，而其中站在最左边的那个年轻男子，让她大为吃惊。因为那男子的容貌就算是化成了灰，唐向晚也能看得出来，那人就是年轻时候的钟谦。
他们两个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张合照里？
直到看到“文联留念”几个字，唐向晚才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到，钟谦当年，很有可能也是个文人，虽然他现在一事无成，但回想起来很多和他相处的细节，她隐隐能够感觉到，他也是写东西的人。
可是在网上搜索“钟谦”两个字，却是什么信息也搜索不到，毕竟他就算是写东西，也应该是用了什么笔名吧。
钟谦和唐毅当年，一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越是知道得更多，唐向晚就越是觉得心里头闷得慌，一时间有些烦躁地将头靠在了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一旁的陈曳看了她一眼，以为她还在看房子，便道：“要不然我来找？”
“不是房子。”
“那你这是怎么了？”
唐向晚唉声叹气：“反正就是不开心，很烦很烦很烦。”
陈曳将手中记东西的笔放了下来，睇了她一眼，道：“心情不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陈曳轻笑道：“你忘了，一中每学期都要举办的校园歌手大赛，就在这几日了。”
“怎么，你要还债啊？”
陈曳皱起眉来，清冷的眼神投向了她：“我欠你什么了？”
“欠我三年早恋时光啊。”
报案人：祝萌萌，女，24岁，民族，汉。
被报案人：谢攸，性别，男，年龄，27，民族，汉。
被报案人于前日偷窃报案人左心房一间。
以上本人提供材料完全属实，并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报案人：祝萌萌。
祝萌萌看着自己手机里即将要发出去的消息，开始拍桌狂笑了起来，半晌，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招摇，又暗自偷笑了好一会儿，删了又加，加了又删。
“萌萌，上班时间又玩手机呢。”宋孝玄端着咖啡从她旁边走过，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样，上次去高速跟着查酒驾出了事，没伤着哪里吧？”
祝萌萌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谢警官，懒得搭理他，将身子背了过去，疏离道：“我是谁啊我，我身手这么矫健，怎么可能受伤呢。”
宋孝玄看了她一眼，分明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耐烦，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是我听说你差点……”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祝萌萌直接打断了他，“有警察叔叔保护我呢，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多谢你关心啦，赶紧去忙吧。”
宋孝玄端着咖啡愣了一下，半晌，“哦”了一声。
祝萌萌坐在办公椅上，将自己敲出来的那几行字全部删掉了，放下手机，看着桌子上那粒扣子发起了呆。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发现那粒扣子上还印着一行字母，仔细一看，却是POLICE，那几个字母在扣子上看起来不甚明显，却让她欣喜不已。
POLICE。
警察。
是她的盖世英雄谢警官啊。
“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久，一中还保留着校园歌手大赛的传统，坚持了这么多年，真是让人感慨啊。”唐向晚左看右看，只觉得一切都还像是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过。
“嗯，确实感慨。不过……咱们就不能换种方式过来吗？”陈曳看着成群结队的高中生，有点尴尬地将头偏了过去，不因为别的，只是他如今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穿着一身高中的校服，实在是太奇怪了。
唐向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想笑，又想夸他穿什么都好看，穿上校服就还是当年那副高冷男神的样子。
最终，她却还是横了他一眼：“你别忘了，是你答应要带我过来的，是你答应要补上我从你这里丢掉的三年，不能反悔。更何况，我如果不穿校服过来看，会被人认出来的，校长一定会拉着我上去讲话，我最讨厌上台讲话了。”
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陈曳叹了一口气，最终妥协。
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他也永远逃不过唐向晚的吩咐。
两人挡着脸一路朝前，一路不少成群结队的高中生都纷纷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两人找了一个稍微靠后却足够看清舞台的角落坐了下来，直到没人注意到他们，陈曳才有些僵硬地拽了拽那身短了一截的裤腿。
唐向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弯下腰去，直接将他的裤管撸了起来，大笑道：“陈书记插秧了！”
后排的人顿时朝他们看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陈曳的反应，唐向晚就立刻朝他那边躲了躲，生怕自己的脸被人看见。
陈曳原本想说她两句，让她不要胡闹，此时见她朝自己怀里躲的可怜模样，忽然轻笑了起来，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发，神情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宠溺：“你呀。”
唐向晚一下子就呆住了，怔怔地坐在原地，抬头看向他，一时间连说话都忘记了。
可能她真的是被虐习惯了，不太习惯男神这突如其来的宠溺，尽管这种感觉让她如在云端。
“陈曳啊……”
“嗯？”
“你以后还是对我冷一点吧。”唐向晚咽了咽口水，“至少真实，你对我太好的话，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等过几天，梦醒了，你就离开我了。”
5.我想和你看岁月年年
陈曳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台上，连眉梢都没动一动。
唐向晚的目光随着他看了过去，那上面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正在唱时下最流行的歌曲，声音尚且算得上好听，只是比起当年的陈曳来还是逊色不少。
“还是你唱得好听，可惜当年的手机还没有录视频的功能，不然我就录下来了。”
“这种黑历史就不要录了吧，你想听我随时都可以唱给你听。”陈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目光始终焦距在台上，也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那我现在就要听。”
“别闹。”
“你去台上唱嘛，以你的颜值和唱功，肯定还是当年那个盛况，说不定比当时还要热闹呢。”
陈曳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唐向晚才不管他搭理不搭理自己，只认真看着陈曳的侧脸，看着看着，目光却忽然被前面一排的两个人给吸引了。
那小学妹靠在身侧男同学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故意的，就一直靠在他肩上一动不动。他们现在还是学校的学生，万一被教导主任发现了，一定是会受到处分的。
可即使是这样，那男孩儿也没有推开身侧的女孩儿，而是正襟危坐，将头立得很正，生怕她一不小心滑下去似的，连动也不动一下。
看着看着，唐向晚就有点羡慕，侧过脸来悄悄打量了陈曳一眼，可陈曳似乎正在认真欣赏着面前的表演，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
唐向晚又看了看那两个人，整个人又失落，又羡慕不已，抿了抿唇，心跳得飞快。她也很想要这样靠在陈曳的肩膀上看表演……
更何况他们现在可是光明正大的情侣，也不怕什么处分了。
她心中腹诽了半天，瞥了陈曳一眼。
唐向晚忽然打了个哈欠，眼神疲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好像分分钟就能入睡一般。
可是陈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兀自看着表演。
不抛弃不放弃的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朝一旁靠了过去，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为了显得逼真，她还特地在差点靠上去之后惊醒了一下，过了片刻，又眯着眼睛摇摇欲坠，看上去似乎已经完全无法再打起精神来了。
当然，她可没有真的闭上眼，这样就观察不到对方的动向了，无法观察到对方的反应，就不能实行下一步计划。
唐向晚小心翼翼撑开了一点点眼皮，始终观察着陈曳的反应，希望他能够注意到这里有一个快要睡着的女朋友。
陈曳本来在认真看表演的，还想就台上的歌曲分析一下，刚一侧过头来就看到了表演欲旺盛的唐向晚，睁开了一条眼缝看着自己，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陈曳没说话，只是嘴角隐约勾起，一贯淡而远的目光带着些看好戏的笑意，都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却生生憋了回去。
唐向晚不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诡异举动，还在那里试探性地装睡，如果不是已经从文了，她都在想以后要不然去做个演员算了。
陈曳大概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便偏过头来，对着她的耳朵道：“怎么，看困了？”
场馆很吵闹，不对着她的耳朵说话，根本听不清楚。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似乎是用气声发出来的，温热的气流顺着这几个字一直传到唐向晚的耳朵里，她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甚至不敢抬起头看他，仿佛只要自己抬起头，耳根子就会红到底。
“有点。”她点头。
陈曳便敛了目，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旋即，他抬起手来，从她的肩膀后面穿了过去，轻轻将她的头揽了过来，动作很轻很轻。
修长而笔直的手指触在她的头上，动作温柔而又缓慢，似乎是怕打扰她的困意。
唐向晚呆了呆。
很快，她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陈曳将她的头揽在自己肩上后，便朝她靠了过来，一边笑她，一边在她额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他全部的感情、全部的爱意，都藏在了那个清清淡淡的吻里，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即使心中再惊涛骇浪，面上表现出来的也依旧是无星无月的样子。
身侧是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如松木般清香，那样安静醇和的气息，温柔缱绻地扑在了她的鼻端，唐向晚顿时彻底怔住了，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起来，血槽全空，清秀的脸庞微微发红，眼底却荡漾着数不胜数的星光，从未有过的欢喜瞬间盈满了胸膛，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是多么幸运，她喜欢的人恰恰也喜欢她，喜欢她的人恰恰就在她身边，那么近，那么近。
她默默喜欢那么多年的陈曳啊，就像是自己的血肉静脉一般，已经和她连在了一起，谁也无法分割，谁也无法抽走。
唐向晚忽然直接伸手抱住陈曳的胳膊，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厚重衣服摩擦簌簌作响，她在他的肩上蹭来蹭去，觉得严冬真是四季中最美的季节。
“啊！我好开心！”
“我突然不困了！”
耳边的人笑道：“这次又是小说素材？”
唐向晚知道自己装睡的事情被他识破了，一时讪讪，连忙转移话题，靠在他肩上道：“啊，那个什么，这个同学唱得还不错，比之前那个好听，不过现在流行的音乐，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可能我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吧。”
“说得好像你当年跟上了节奏似的。”
“你什么意思嘛，我听歌的品位那是很不错的。”唐向晚白了他一眼，“我当年简直就是金曲风向标好吗？”
“是吗？”陈曳语气淡淡的，但依稀能听见里面微不可闻的笑意。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当年听歌的品位还不是跟我一样。”唐向晚凑到他耳朵旁边故意小声唱道，“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陈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起，无从辩驳。
“嗯，这首歌，挺好听的。”
“你看你看，你自己都这么说了，你批评我当时听歌的品位其实就是在批评你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陈曳也不反驳，就那么坐在原地。舞台的灯影从他的肩上掠过，而他却也只是微微仰着头，不说话，也不笑，眼底是浩渺天地。
她就那么靠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此时此刻的她看上去很安心，没有一点防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状态。
陈曳侧过脸来，注视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一动。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有远离她，再远离她，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只要看着她活得肆意精彩，他便也觉得高兴。
但这一刻，他忽然不想离开她了。
人生那么短暂，哪怕有的幸福如昙花乍现，他也想要得到这片刻的安宁与满足。
时光回溯，许多斑驳的回忆如同一张张纸片，在空中飘飞，最终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开水房。
“你就猜一下嘛，又不会死。”祝萌萌催促道。
“好吧好吧。”唐向晚无奈，随口道，“《你是我的玫瑰花》。”
祝萌萌无语：“你以为你男神跟你一个听歌品位啊你！”
“你什么意思，《你是我的玫瑰花》明明很好听啊，你才没有听歌品位呢。”
水打完了，闹也闹够了，两人打打闹闹朝远处走去。
开水房的另一头，有人嘴角轻轻勾起，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随即摇了摇头，无声一哂。
“陈曳，你笑什么呢？”
“我笑了吗？”陈曳收起笑容，目光淡淡地看向了一旁的朋友，忽然问道，“《你是我的玫瑰花》怎么唱来着？”
“……”
“你疯了吧，你不会决赛要唱这个歌吧？”
“怎么，不可以吗？”
“算了，你开心就好。”
“不直接回家吗，怎么还来这里？”
“来都来了。”
唐向晚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跟着陈曳走了进去。
校园歌手大赛评选结束后，两人便来到了学校附近最大的一家游戏厅，这里来的大多数都是中学的学生，不过装修要比几年前强上许多。唐向晚还记得当初自己来这里的时候都是拉上祝萌萌一起的，两个人就什么也不干，就趴在玻璃面前夹娃娃，一夹就是一个下午，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是角落那个机子里的小粉熊，和祝萌萌两个人来了好几次，花了不少钱，始终没有夹上来过。
鬼使神差地，唐向晚便走到了那一排娃娃机面前，前后扫了好几眼，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小粉熊了。
陈曳站在她身后，也不出声，单手浅浅插在兜里。
没有看到小粉熊，唐向晚有些不开心，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好像没玩过的机子，上面有个手套，上边有一块电子屏，上面写着“最高纪录1651”。
瞥了一眼陈曳的身材，唐向晚挑眉：“你要不要试试？”
面对某人的挑衅，陈曳一句话不多说，上前戴上手套就将板子击倒在地，第一排的数字唰唰唰飙升，停在了“560”上。
“哇！”唐向晚顿时化身迷妹儿，上前疯狂喊道，“继续、继续，男神继续啊！破他的纪录！”
面对唐向晚这样的赞美，陈曳有些得意地咧了咧嘴，又觉得自己表情不够谦逊，生生收了回去。
周围的人纷纷围了上来，不少正在玩其他设备的人也凑过来看热闹，似乎都想看看他能不能破这个纪录。
第二次“568”，第三次“552”。
最高纪录瞬间变了个数字：1680。
“可以啊你陈曳！”唐向晚乐得一蹦三尺高，“我也要试试，我也要试试！”
陈曳将手套摘了下来，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他本来担心她伤到手，不过看她这么开心的样子，也不太好扫她的兴致，便站到一旁笑道：“够到零头给你买糖吃。”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唐向晚气呼呼地戴上手套，嚣张道，“姐姐今天就给你开开眼！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实力！”
陈曳饶有兴致：“好啊。”
“哈——”唐向晚深呼一口气，大力使出一拳。
第一行的数字开始朝上蹦，然后，停在了“77”上。
唐向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力又挥出一拳。
“89。”
这就没办法忍了，唐向晚一把拿掉手套，任性道：“不玩了不玩了，再玩十把都够不着你的零头。”
陈曳轻轻一笑，将作势要走的唐向晚拉了回来，随口道：“你怎么知道够不着？”
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右手骤然被他包住，转瞬之间便又被塞到了手套中，唐向晚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背后有些快的心跳声。陈曳将她的拳头牢牢包在手中，没等她回答，便朝着板子挥了一拳。
力度其实并没有很大，但上面第三行的数字直接蹦到了“520”。
而后陈曳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声音清朗如月——
“我爱你。”
6.一颦一笑一生长
@天眼电影：昨日，由一线小生林通、何眷主演，唐向晚编剧、周文治导演的电影《平生无憾》正在全国热映中，截止电影公映第一天，已经收获了千万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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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甜甜圈：有网友爆出一组照片，疑似电影《平生无憾》的主题曲《你的先天深情》演唱者陈曳，举手投足皆是男神风范，网友大呼颜值过瘾，声音太酥。更有网友爆料此人疑似电影《平生无憾》编剧唐向晚的地下男友，曾有见到两人同时现身，举止亲密。
[配图][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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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无憾》上映的时候，几乎得到了所有媒体的关注，由于男主女主的饰演者是现下最红的两位一线大咖，路演的时候，几乎要被粉丝挤破了大门，原来准备的媒体见面会都差点变成了粉丝见面会。
而陈曳的爆火却成了唐向晚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她知道陈曳演唱了这部电影的主题曲之后有可能会迎来新的事业，却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一条关于“陈曳别唱歌了去拍戏吧”的话题一夜之间上了热搜。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男主角，陈曳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红了，就连接到唐向晚祝贺的电话时，也是极其平静的样子。
“我知道了。”
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现在你红了意味着什么吗？接下来会有源源不断的通告过来找你，可能不只是找你唱歌写歌，甚至会有人过来找你去演戏。现在商业炒作太厉害了，只要你的关注度来了，很多东西都会找上你。”
“是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正在看剧，周围不时传来几句台词，陈曳的声音有些小，却很镇定，“等人家找上我的时候再说吧。”
唐向晚没想到他这么淡定，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虽然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陈曳很有可能会红，甚至会成为深受少女追捧的明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而自己呢？
她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面前唐毅的墓，脑海里回荡的全都是刚才钟谦给自己打的那一通电话。
新电影赚了不少钱吧？手里头还剩多少？
在那通电话里，唐向晚并没有多说一句话，挂了电话之后，她便来了这个地方。
她就那么静静站在唐毅的墓前，脑子里一片混乱。钟谦就像一个吸血鬼一样，只要看到她稍微有一点成绩，就会立刻过来榨干她的血，无休无止，让她永远看不到天日。
如今陈曳的事业刚刚起步，钟谦显然还没有盯上他，等到时候他知道了她和陈曳之间的关系，难保不会将魔爪伸到陈曳的身上。现实告诉她，不能再这么继续逃避下去了，有的问题终究需要被解决，一味地逃避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可是，虽然不想承认，那个人也确实是她的亲生父亲。
如果真的报警的话，也就等于是大义灭亲了，母女关系也就走到尽头了。
可是，坏人不能一辈子逍遥法外不是吗？
唐毅就活该死得不明不白吗？
唐向晚站在原地，抬头看向了那片湛蓝的天空，过往种种一一在眼前浮现，清晰得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谁能告诉她，她的选择，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派出所。
上一次见到谢攸的时候，身边跟着个没皮没脸的祝萌萌，这一次单独跟他见面，才发现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出色的人，他就那么安静而又内敛地坐在对面，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就能看到他那一身的正气，不用去猜都能知道他究竟从事什么职业。
“这样约你见面确实是有些唐突了。”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情，我想麻烦你，谢警官。”
对方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事情？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唐向晚犹豫了片刻，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摊开在他面前，插上U盘后才将耳机递到了他手中：“事情有点复杂，您听了就知道了。”
谢攸有些犹疑地戴上了耳机，屏气凝神听了起来，一开始面上还没有什么表情，越听到后面，眉头皱得越深。
听完了U盘里的内容，谢攸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
“录音里说话的两个人……”
“是我母亲和……我的继父。”唐向晚顿了一下，抿起下唇，有些艰难道，“实际是我的亲生父亲，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谢警官，这件事情还希望您能替我保密。”
谢攸显然愣了一下，面露讶色。
只是过了半晌，他便点了点头，他知道唐向晚多少也算个公众人物，她的父亲唐毅更是无人不知，这件事情一旦被媒体知道，估计也会引来不少的麻烦事，于是便应了下来，听她接下来说些什么。
“我继父钟谦，多年来以各种名义威胁、勒索我，每次数额从几千到上百万不等，从前我顾念着母亲一直没有将他的恶行报告给警方，但是我最近发现，当年我父亲唐毅的死，很有可能跟他脱不开干系，甚至……我的母亲。”
唐向晚说到这里的时候，面色是有些灰白的，但她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道：“甚至我的母亲很有可能是知情的。”
谢攸看着面前这个单薄的小姑娘，一时间也起了些怜悯之心。但是看到她此刻坚定而又决然的表情，谢攸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是有些多余了。
“唐小姐，你能对这份录音文件的真实性负责吗？”
“我能。”唐向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谢攸站了起来，淡声道：“那好，我们会尽力侦查，你一会儿跟我回去做个笔录，有后续结果我会通知你。”
“soundtrack！”
“sunshade！”
唐向晚认认真真在纸上重复着这几个单词，还念了出来，在嘴里过了好几遍。
陈曳坐在一旁看着她记单词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问道：“怎么突然想着记单词了？”
唐向晚挠了挠头，看着那几个单词道：“最近烦心事太多了，想跟你一起出国玩几天。”
其实是因为她决定要和钟谦干到底了，她现在报了警，如果查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判他一个无期徒刑倒还好，如果没有办法查清真相，钟谦没有被抓起来，那自己的生命安全很有可能会受到威胁，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能出国避一避。
“出国？你就这么单方面决定了？”陈曳扯了扯嘴角，“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唐向晚挑眉：“还需要商量吗，反正我们两个都没什么正经工作，又不用跟老板请假，我想出去玩，难道你不陪我吗？”
“看情况吧。”陈曳语气淡淡的。
这是一个正常男朋友会对女朋友说出来的话吗？
唐向晚差点就要给他一拳，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不好计较些什么：“不过我英语一直都很差，现在更是忘得差不多了，出了国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英语还可以。”陈曳原本在一边默不作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出了国，至少丢不了你。”
“是吗是吗？说两句来听听，让我听听你的英语水平！”唐向晚一下子就起了劲，没想到陈曳直接把脸别了过去，开始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懒得再搭理她了。
“真小气，不就让你说两句话吗？”唐向晚瘪了瘪嘴，嘟囔道，“不过你英语好也没有用啊，难道你去帮我勾搭外国小哥哥？”
陈曳本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一听见这句话，顿时有些不高兴，斜睨了她一眼：“你要勾搭谁？”
唐向晚一下子搂过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嘟囔着：“骗你的啦，我只要你就好了，外国小哥哥哪有你好看！”
“嘴这么甜？”陈曳不为所动，也不看她。
“甜吗？”唐向晚抬眸笑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叫‘陈蜜蜂’？”
“嗯？”陈曳皱了皱眉，“这什么名字，难听死了。”
唐向晚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忽然凑近他，啄了一下他的唇。
“采最甜的蜜啊。”
陈曳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望向对方星河粼粼的眼睛，心里也泛起了无数的涟漪，大概是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拥有她的这一刻，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唐向晚也回望着他，目光沉沉，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半晌，唐向晚忽然欺身上前，直接要去解他的扣子。
陈曳显然愣了一下，眼看着胸前的扣子即将被她解开，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明显有些起伏。
“你干吗？”
7.分清对错又能如何
陈曳刚说完这句话，唐向晚就呆愣在原地，有些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甚至没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这么去做……她写过那么多的爱情故事，但她本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恋爱经验。陈曳不曾出现过的那几年，自己始终没有走出过他的影子，也几乎没有遇见过更心动的人。
但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一个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子，他绝对不会这样抗拒她的触碰，甚至，男人才应该是主动的一方才是，他的第一反应，让唐向晚有些无所适从。
“陈曳……”
唐向晚抬起眼眸，透过有些泛黄的日光看向了面前的他。陈曳便也低下头来与她对视，眼眸里似乎藏着沉沉的暮霭，无从去捕捉他内心的想法。
“嗯？”男人的鼻音有些重，也并没有太多累赘的陈述。
“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或者说是……没到那种程度。”
陈曳挑眉：“你的意思是，哪种程度？”
“就是那种程度……”
面对这样直白的问题，陈曳只是扯起嘴角，像是在笑，又带着些无奈：“到哪种程度，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唐向晚没有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埋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均匀而有力的心跳，闷闷道：“我知道。”
她也只能这么回答。
陈曳对自己的感情，她之前从不怀疑，也不敢有怀疑。因为连她能够拥有陈曳这件事情，都是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个奢侈的梦，所以哪怕陈曳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她也要装作不知道。
也许爱情里最难熬的时段就是在互相试探的时候。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却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陈曳低垂着眉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她的头发，目光温柔而又无奈，空气中似乎有道无声的喟叹，却没有人能够听见。
谢攸摘下耳机，靠在大而宽的办公椅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尽管已经关闭了文件，那些嘈杂的声波却依旧在他脑海里徘徊着。
“怎么，人都给你抓来了，还这么愁眉苦脸的。”一旁的同事抬眼，轻松地道，“多次以各种理由要挟被害人勒索钱财，数额都摆在这里了，多明显的敲诈勒索罪。”
谢攸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些资料，神情专注。
这桩案子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如果只是敲诈勒索罪就简单了，偏偏还牵扯上了十几年前的命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仅仅凭着一个录音文件是没有办法定罪的，除非能找到确凿证据。
谢攸看着面前唐毅当年去世的新闻，眉头越皱越深。新闻里明确写明了唐毅的死因，当时第七号台风登陆平城，交通几近瘫痪，唐毅正是死于当日的车祸，而当时车中也并不是只有唐毅一个人，还有驾驶的司机和一个男孩儿。当时新闻几乎轰动全国，连年幼的他都隐约还有印象。
照唐向晚所说，唐毅去世最大的受益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向岚，而嫌疑人钟谦多年来和向岚同进同出，也是唐毅遗产的受益人之一，钟谦确实有谋杀唐毅的动机。况且，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勒索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只是没有证据，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推测。
谢攸紧紧盯着面前的资料，忽然将目光焦距在了司机和男孩儿几个字上。当时车祸只有唐毅一人不幸去世，而车中另外两人都捡回了一条性命，如果能够找到当年的当事人，说不定还能有一丝线索。
谢攸正陷在沉思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同事调侃的声音：“大忙人，还不快出去，你的小情人又来找你了。”
话刚落音，谢攸便扫了他一眼，带着些不悦的冷意。
那说话的人愣在了原地，有些讪讪地将头扭了回去，喃喃道：“不就开个玩笑……至于这么生气嘛。”
谢攸戴手表的时候，那同事眼神有些怪异，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说谢攸，你可悠着点啊……”
“这个不用你提醒。”谢攸整理了一下衣着，起身便走出了房间，一出门，果然看见祝萌萌带着摄像大哥站在外面，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你出来啦！”
谢攸看着那张年轻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但只是片刻，他便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态度：“嗯，走吧。”
如今，祝萌萌已经正式调进了新闻频道，她虽然是个老牌的娱记，但在这个领域却也还是个新人，总是被派出来外采。只不过她每次接到通知的时候都特别开心，像个刚刚入职的小姑娘一样兴奋。
这一次采访的正是谢攸经手的案子，属于一个三角诈骗案的典型案例，所以栏目组格外重视。
此次案件的过程其实不复杂，犯罪嫌疑人在事主上班之后前往事主的家中，佯称是事主新任的秘书，要取他落在家中的文件，由于事主确实经常更换秘书，所以事主的妻子信以为真，让犯罪嫌疑人上了楼，被盗走的财物价值总额超过五万。
拍摄这个新闻需要去受害人家里实景讲解，前一晚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所以电视台的车一来，谢攸就直接上了车。
一路上，谢攸都在思考唐向晚的案子，连祝萌萌跟他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直到一旁的祝萌萌加大了声音，谢攸才缓过神来。
“一会儿拍完了已经晚上了，咱们刚好去吃个夜宵吧？”
谢攸犹豫了一下，最终偏过头来：“嗯，好。”
“你爸爸被拘留了，你知道吗？”
向岚坐在唐向晚的对面，捧着手里的茶杯，指尖有些微微发抖，桌子上刚点的菜连一口都没有动过，声音也压得极低。
“哦。”唐向晚抬眸与她对视，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警方动作还是挺快的嘛。”
“晚晚，妈求你，不要伤害你爸爸。”向岚眼神里满是焦急和心虚，她没想到女儿会直接报警，也不知道女儿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证据，确凿到警方直接能够将钟谦带走。现在钟谦已经被羁押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着来找女儿谈一谈。
可是唐向晚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但凡是唐向晚做了决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轻易更改，除非自己将真相告诉唐向晚，或许还能有一丝转机。
向岚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其实有一件事情，妈妈一直没有告诉你。”
听了这句话，唐向晚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她便笑了起来：“什么事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钟谦是我亲爸？”
向岚吓得手一抖，杯子里的水直接洒了出来。
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神情惊愕，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都知道了？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了又怎么样。”唐向晚拿起筷子，夹起了面前的西兰花，表情平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向岚从一开始的错愕里渐渐平复了下来，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准备措辞，不知道如何跟女儿坦白这件事情，现在女儿既然都知道了，倒也好办。
“晚晚……既然你都知道了，妈妈不妨跟你直说了。这么多年了，妈妈一直不敢告诉你，其实你的继父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唐向晚放下筷子，淡声道：“结账。”
眼看着对方根本不愿意听自己说话，向岚有些急了，也不敢啰唆，压低了声音慌慌张张道：“他就算再怎么伤害你，你也看在他跟你的血缘关系上，宽恕他吧……妈妈保证他不会再有下一次。”
唐向晚起身走向收银台，向岚连忙起身追了上去，拉住了她的袖子：“你都已经知道了，怎么还这么绝情，他毕竟是你的亲爸爸啊。”
周围不少吃饭的人都纷纷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向岚犹自说道：“是不是因为唐毅有权有势，你的亲生爸爸没有本事，你看不起他，所以你不愿意认？”
被众人看热闹似的眼神包围着，唐向晚也懒得去辩解，只是冷笑：“对，我就是看不起他，他甚至都不配给唐毅提鞋。”
唐向晚垂下了头，看向向岚的眼睛，第一次那么冷静而又坚定地告诉她：“我的亲爸爸，只有一个，那就是唐毅。我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就一天是他的女儿。你尽管说我虚荣吧，反正我身上这个标签，从来没有被摘下过。”
听完这话之后，向岚几乎都要绝望了，她慢慢朝地下滑去，双膝碰到了冰凉的地板，却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你不承认他是你爸爸没有关系，但是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唐毅人已经走了，你还要让活着的人遭罪，还要让妈妈我再次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吗？晚晚，你体谅一下妈妈的难处好不好？你就当是帮帮妈妈好不好？”
唐向晚只是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当年，有谁体谅过唐毅，有谁帮过他？”
这句话分量并不轻，向岚半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破败的棉絮。
唐向晚目光冷然地望着她，望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继续道：“他曾经带着最美好的希冀，为我取了‘唐向晚’这个名字。因为他说，我是你们两个迟到的公主。然后他便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两个人，供我上最好的学校，穿最好的衣服，让你住最大最豪华的房子，开最好的车。最后，你给了他什么？”
“你串通别人，亲手送他去死。”
周围安静到只剩下她的声音，就连窗外的飞鸟，也不愿在此停留。
“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遇到你？”
只这最后两句话，向岚整个人的心理防线骤然崩塌，像是在一瞬间被判了死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8.万钟于我何加焉
唐向晚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即使是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漂亮衣服，也根本提不起一点兴趣来。以往只要是心情不好，去商场转个一两圈也就恢复过来了。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让她心生烦闷，连逛街都提不起兴趣来了。
刚才和母亲分开之后，她甚至都没有送母亲回去，而是直接结完账离开了，在餐厅所在的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逛着逛着，唐向晚忽然就有些恍惚了起来，很多年前这里还不是个商场，而是一条购物步行街，那个时候自己还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爸爸和妈妈牵着她的手的画面。她从小家境殷实，大抵就是在那会儿被宠坏了，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爸爸都会在第一时间买给她。
不过十几年的工夫，一切都变了样，她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唐向晚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忽然被玻璃柜里的一个八音盒吸引了目光。那个八音盒是一个城堡的形状，看上去十分精致。城堡中空着的部分立着两个小人，一个小人身穿礼服坐在钢琴面前，另一个穿着纱裙的小人站在他的身边，伴随着八音盒的音乐跳着动作简单的舞蹈，小人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高兴得不得了。
她有些发呆地看着那个八音盒，只觉得那个弹钢琴的小人像极了陈曳。
逛了一大圈，最后却连一件东西都没有买，唐向晚空着手走出商场的大门时，外面的天色有些灰暗了，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漫无目的地走了这么长时间。
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刚准备打车的时候，一抬手居然打到了旁边的人。唐向晚顿时吓了一跳，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对看上去就是热恋期的年轻小情侣，穿着绣着大爱心的橙色情侣装，颜色热烈而又张扬，两人身高相仿，看上去却是那么相配。
被她打到的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倒是没说什么，只温柔地说了句没关系，女孩儿身边的男孩儿却有点不高兴了，好像打在自己身上似的，有些不悦道：“下次看着点。”
说完后，他左手小心翼翼搂着女孩儿的肩膀，右手拎着一堆购物袋，上了前面那辆空出租车，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一句：“师傅，麻烦去和际酒店。”
唐向晚站在原地，又是一瞬间的恍惚。
他们一定很相爱吧，一个小动作，一个小眼神，一句话的语气，任何一个细节都能看出来。
恋爱中的人，真是可爱。
鬼使神差地，唐向晚便拿起了手机，给陈曳发了一个消息：“在哪里？”
很快，便收到了回复。
“跟别人吃饭。”
唐向晚点开微信的加号，又点了一下位置，搜索了“和际酒店”几个字，视线游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点击了发送。
周导上下打量着这个最近频繁出现在各种版面热搜上的年轻人，表情很是有些古怪，但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我们之前其实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吧？”
陈曳笑了笑：“都说贵人多忘事，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周导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
“怎么会不记得呢。”周导透过厚重的镜片看着他，“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个演戏的好苗子，很有天赋。只是没想到，你在音乐方面也有这么高的天赋，这次电影的主题曲，足以看见你的才华。”
“是吗？”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陈曳勾起了嘴角，淡漠而又疏离地轻轻一笑，“我演戏哪有什么天赋？”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嘲讽，周导的面色忽然变得尴尬了起来，轻咳了一声，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虽然只是有过几面之缘，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从来都没有变过，尤其是他的眼神。
永远也看不懂。
……
“你，过来一下。”演员导演助理看了一下手中的表格，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身材颀长的人，“今天下午，你来替一下男主这场跳楼戏吧。”
陈曳正坐在一旁的横杆上吃盒饭，看了他一眼，淡声问道：“我？”
“对，就是你。”演员导演助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是满意。
今天下午有一场跳楼的戏，演员导演本来是找了个特约演员来做男主角的替身的，结果那个特约演员也是不争气，半夜吃烧烤，把肚子给吃坏了，就来不了了。演员导演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把火全撒在自己这个小助理身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想找个和男主角差不多高，差不多身材的人也不难，眼前这不就是一个吗？
演员导演助理摸了摸下巴，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好像是见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戴着口罩，今天吃饭才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长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稍微培养一下也是个不错的料子。
“怎么，不愿意吗？你不是群众演员吗？”
陈曳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盒饭，淡淡道：“我是录音组的。”
“那也没事！”演员导演助理回过头冲着身后喊了一句，“老路，借你们家的人用一下。”
陈曳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目光隐藏在工作帽下，面露难色：“找别人不行吗？”
“小伙子，你就当救救急，这现场哪里还能找到跟男主角差不多高的人啊。这样吧，组里平时给手替开的价格是八百块，给武替开的价格是一千二，今天就给你一千五，怎么样？”
陈曳没说话。
“哎……”那人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导演说要对得起唐编的作品，非要追求最真实的落地效果，我也不至于这么背了。”
听见“唐编”两个字，陈曳顿了一下，将目光移到了某个方向，许久之后，忽然轻声应道：“好，我来吧。”
就这样，陈曳穿上了男主角的衣服，站在了搭好的景上。
那是一个两三米高的台子，底下是一片坍塌的废墟，还有不少砖头。这场戏在剧本中的主要内容，是地震后的男主角从三层高楼上跳了下来，虽然剧本是这么写的，但真实拍摄的时候肯定不是直接从三层高楼上跳下来，而是用后期合成，但是拍摄时太矮了也会显得比较假，所以现场置景组的工作人员搭建了这个两三米高的台子。
“唐编，你怎么还没吃完啊，餐车都该回去了。”场务小李看了一眼唐向晚面前写着“特餐”两个字的食盒，一边收拾凳子一边笑着和她搭话，“唐编难得来一次现场，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吃完的，我们私底下都说啊，唐编你就和你的名字一样，做什么都是最晚的。”
唐向晚放下筷子，道：“我本来就是来看看的，吃多晚都不影响拍摄嘛。”
“嘿嘿嘿，唐编，看在我每次都等着你吃完的分上，把我也写进剧本里吧！”
唐向晚侧身调侃道：“你想演什么角色？”
“什么角色都可以，我戏路宽着呢。”小李哈哈笑着，边收拾边道，“现场现在正在拍替身的戏，你多吃一会儿也没事，不影响什么的。”
唐向晚偏过头看了一眼，却被密密麻麻的树影遮住了眼睛，只能隐约听见那边周导一直在喊“咔”，没有多想，接着吃饭。
……
“不行……不行。”
“刚才镜头没有跟好，再跳一次吧。”
“保一条吧，再跳一次，张力不够，明显没有一开始那种坚定的状态了。”
“不行不行，再跳。”
周导的声音在片场显得格外大声，而这边对讲机里的声音更是让人听起来胆战心惊，人们都纷纷为高台上那个小伙子捏了一把汗。演员导演走到周导面前小声说道：“导儿，这个不是专业的演员，是咱们临时拉过来的，没必要这么严格吧？”
“是啊，我觉得第一次跳得还不错，只是后面实在是跳的次数太多了，正常人都扛不住的。”
周导皱着眉，语气不容置喙：“你也知道他替的是谁，脾气倔着呢，要是替身跳不好，跑去跟程总那边一说，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发生什么事情了，导演？”唐向晚吃完了饭，朝这边走了过来，有些疑惑地问。
周导看到她之后，明显客气了几分，指着监视器道：“这替身，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根本不会跳，白长这么高的个子。”
唐向晚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监视器里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些眼熟，但单凭一个背影也看不出来是谁。
她从箱子里拿出剧本，翻到了通告里这一条，看了看，发现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便通过对讲机让掌机回放了一下之前的几条镜头，那里面的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只是怎么看都看不见他的面容。
“周导，其实我觉得他第一条跳得已经很不错了，您也知道，这不过是个替身的戏，以后完全可以找时间补录，没有必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去录这一条了。”
周导考虑了一下，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场记道：“行了，就用第一条吧。”
陈曳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高台上，有些出神。
“好，可以了，去现场制片那里开票吧。”执行导演吆喝了一声。
陈曳垂眸，迅速戴上口罩，离开了拍摄场地。
转身的那一瞬间，唐向晚似乎从监视器里瞥见了他的眸，但也仅仅只是匆匆片刻，他便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没有任何停留。
唐向晚有些出神地看着监视器，神情恍惚。
陈曳快速走到录音车后面，然后将口罩拉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透过缝隙，他朝那人遥遥看去，说不上距离有多么远，可他就是觉得，中间隔了一条难以跨越的江河。
一隔，就是许多年了。
……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能红了，从你跳了无数次那个高台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特别坚韧的孩子。”周导看着他，不住地夸奖着，“真的，我没骗你，我早就知道你能红。”
陈曳没说话，只是礼貌一笑。
“你现在正处于艺人生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你签了这份合同，出演我们这部戏的男二号，不出半年时间，你就能成为国内最红的一线小生！”周导信誓旦旦地保证，“你的形象是非常不错的，只要稍加包装，一切都不是问题。要知道，原本该是艺统来跟你谈的，只不过我跟你曾经有过交集，但我也是真的想亲自和你聊一聊，我能看上眼的人不多，你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谢谢周导的好意了。”陈曳礼貌而又疏离地回复，“我不会演戏。”
“你怎么不会演戏，你之前不是演得挺好的吗？怎么，你是不喜欢这个剧本题材吗？没有关系，公司可以给你量身定制剧本，依旧是由我执导。或者，你不是和唐编挺熟的吗？”
周导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便直接道：“我只喜欢音乐，其他的事情，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陈曳目光平静，说出口的话也是没有任何温度的。
周导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已经亲自劝说了他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丝毫也说不动他，冷笑了一声：“真是不识抬举！”
而即使是这样，陈曳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想起唐向晚发的消息，直接道：“多谢周导抬举，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周导似乎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一时间僵在了原地，半晌，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陈曳起身结了账，转身出了餐厅的大门，一阵冷风灌进了他的领口。
他拿起手机，看着唐向晚发过来的那个清晰的定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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