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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悔念一刹

    山下,林海尽头。

    一个长相冷峻的青年与一个戴着斗笠的白发老者并肩而行

    “堂春啊,你可看出这齐云的斤两?”

    “云里雾里的,麻烦得很。早听说齐云上有山鬼,这不就撞见了。这儿那里是什么神仙居所,道玄洞天”

    斗笠老者狡黠一笑

    “小师弟有长进嘛,哪来那么多狗屁鬼怪神仙的,都是书里写的,戏里唱的。要我说这天下就要数读书人最他娘的难缠。”

    冷峻青年灿然一笑抽出背负长剑,寒光渗渗。

    “不过那句举头西风浮云去,倚天万里须长剑。我倒是喜欢谷主平常舞文弄墨,卖弄青城第一才子的名头,也不见写出这般霸道的话来”

    斗笠老者尴尬一笑似乎觉得读书人似乎还真是有些用处

    “读书人麻烦是麻烦了一些,但大多敢为人先,善为人上者,穷酸虽不能当饭吃,可人活着也不光是为了吃饭啊,师兄你这样编排读书人,谷主听到怕是会不悅的”

    “小子,我编排读书人,你还编排谷主了呢。我看你是练剑练傻了!”

    青年黯然“可惜这次出来没能给咱遗岁露脸”

    斗笠老者脸色微变,回头呸了一声齐云山

    喃喃了一句“他,是谁?他是李司禄。是这天下头号的混世魔王。谁敢把他怎么样?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接着又回头看向小师弟露出一丝神秘笑容说道

    “想来向他出剑,还活下来的人。天下不超过一个巴掌。”

    “你算一个。”

    周堂春露出一丝苦笑

    低眉,神色更加冷峻看了看手中的青蚨长剑,望了望前面的师兄。想起了那高大道人的一拂袖道:

    “好古怪的山风啊”

    这时凭空一声惊雷,三月春雨倏然而下,青年轻身仗剑如蛟龙入海,消失于一片烟雨朦胧。

    齐云山千仞峻秀,百峰峥嵘。翠竹浩然成海,走兽惬意流连。

    如雾的三月烟雨,斜飞的觅食鹧鸪。此时南国大多此番景色,洗剑江弯折百转,载渡过百样的江湖游侠儿,也洗涤过不知多少白衫剑客的三尺青锋。

    浣花山的北面是洗剑江,洗剑江的南面是浣花山。

    浣花山北,洗剑江南。百年前有为天下寒门学士开太平的青衫儒士曹匪曹鹤南,有借一江之水洗剑救旱民的白衣剑仙温良温若虚。百年前的南国风流,是乘风千里一剑酣然的风流,是堂前摆酒吟罢桃花落的风流。是读书人的风流,是游侠儿的风流。

    但秋浦过后,就再无风流了。

    青阳观里,炉烟混着山雨浩渺迷离,仿佛一缕浸湿的女子裙摆薄纱。氤氲着如翠玉的齐云林海。

    樵夫满是老茧的手已经执香半刻有余,闭目吐息,超然物外。

    :“沉静止水,便是兄长的境界,这超三界香要的便是无我,无他的心境。”

    白衣轻声说道

    道人模样的王之策不再以往的道士格调,望着樵夫身前的女儿了了眼中闪动不尽爱怜

    “想来养“浩然气”这条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先生的气魄让我等羞愧”

    樵夫手中三根香燃出的烟色由白转成淡淡的红色,那缕红色烟丝在空中,百转腾挪,形态变化万千,仿佛是活物一般。

    樵夫抬首轻吹一息,那空中的香气散落开来,如暴雨梨花,化作点点红絮,飘落在了了的身上。

    只一瞬,一种让人口干舌燥,难以控制的异香弥散开来。

    自三年前,王歌洛弱小的身体,便无时无刻不得承受那来自体内的寒冷。

    但就在方才那模糊之间,她仿佛看见无数微小的红色柳絮,慢慢的坠落在她身上。然后透过肌肤坠入了她的身体,坠入了那寒冷的源头。她头一次觉得平常那肆无忌惮的冰寒,不再那么嚣张跋扈而是在一点一点消融。但那寒冷无比的顽固,消融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接着它闻到了一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好像还是从自己的身上发出来的。这种味道在她闻来很安详,很宁静。像是娘亲的味道。就算她已将很久没闻到娘亲的味道了。但她还是安详的睡着了。

    香味流转弥漫顷刻间便笼罩堂前,樵夫的眉目露出了很少会有的矛盾和疑惑。

    转头问王之策

    “这孩子身上之前就有这味道?”

    王之策也略有不解的摇头说

    “之前到没有,但自从到了观中每日燃香之时便若有若无的会有异香,但很微弱几乎不可闻。”

    “哦那就那难怪了。你知道这超三界香的门槛是什么吗?”

    “那就要请教先生了。”

    “所谓三界不过都是周天外物,超然物外便是无我,无他,中正浩然。

    但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人的执念就像绺石磐岩般坚固,

    人的心性就像山猿飞马般轻浮,

    人的筋骨就像钧瓷翡玉般脆弱,

    人的辞色就像三月江南般反复。

    可我却在了了这孩子的身上嗅到了“一”的味道。”

    话音刚落白衣轻执纸伞的手,微微用力。

    王之策不解

    “先生,我没太听懂,什么叫一的味道?”

    白衣凝视了了的双眼,侧向门外雨幕说:就是兄长常说的

    “璞玉天成,赤子之心”,世间的人最难求的,便是一个静字,但了了出生便带来了。

    王子策听的糊涂,便问

    “那了了的病,可是好了?”

    樵夫目视王之策摇头道“这寒疾深处与我之前料想不同,怕是另有玄机。看来这背后已经人在先行落子了,不过也无妨,既来之,则安之。山外安静的太久了,也该热闹热闹了。”

    “先生是说我来齐云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成了别人的落子?”

    樵夫洒然一笑,低眉落在睡着的王歌洛身上,眼中满是温柔说道

    “往后了了便是我齐云山的弟子了,不知摇光你意下如何?”

    那自打记事起就喜穿白衣的李摇光轻轻抽出纸伞中的剑向雨中一递也笑道:

    “如此最好,我便教她练我的剑”

    只见烟雨如纱,天地如幕。

    这一剑递出,悠远绵长,仿若天人一指,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往来剑气直将漫天雨幕撕出一条道路。

    李摇光侧开身,负伞于身后道:

    “兄长请。”

    王之策好像见到这一幕惊讶的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樵夫轻轻背起睡着的了了,侧头示意王之策噤声

    慢慢的转身,四人走青阳出观,消失在林海之中。

    青城遗岁谷,仙人垂钓碧溪上,凡夫捭阖笑春秋。

    谷中阳明殿

    “悔刹,悔刹。李司禄你是在妄图追忆什么吗?

    多少人都为你因死了,你还这般惺惺作态,真是可笑。”

    别看青城的剑客平日里在私下编排谷主,什么青城第一才子的浑话,他可不敢在谷主面前说出来,只得垂手而立,轻声问道:

    “谷主,那悔刹是个啥子鬼呦?真有那么厉害?”

    “虽说我向来看不上李司禄那个阴翳穷酸的尿性,但只要是他拿的出手的物件,是不会太差的。”

    “谷主,那他会把东西给谁呢?不如我们在半路抢过来”

    那谷中平日里平和温雅的谷主却忽然一脸严肃道:

    “抢?怎么抢?跟谁抢?跟李摇光抢?

    要知道怕他的人怕他千种万种。但他李司禄一生最让我嫉妒的无非也就两件事。

    这第一件便是有个跟他杀上秋浦台,一剑斩龙象的弟弟李摇光。”

    周堂春抬眼看着被谷主祸害的一片狼藉的上好宣纸,不禁咧嘴道;“那有啥子了不起,赶明儿我也杀个龙象境的高手,给谷主长长威风。”

    谷主正是收笔时,不禁被那遗岁谷小师弟周堂春的一语勾起回忆,双眼迷离如梦呓一般轻声说道:

    “你不懂,李摇光的剑,说是一剑斩龙象,便就是只出一剑。

    那个入主秋浦台十二楼已有三十年的墨家龙象三品境宗师,也没能经得住他一剑。

    那年的秋浦台上

    李司禄口中吟着: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仙人拂我顶

    结发受长生

    那李摇光背负黄纸伞,手持“惊蛰”剑。他们兄弟二人,便杀上了秋浦台。才有了后来的秋浦之乱,才有了两姓的南北江山。都说什么天子之怒,血流漂橹,伏尸百万。那李司禄这个匹夫一怒呢?

    两百年前的江南道,有温若虚,有曹老儒,有天山饮雪问情痴,不似花荫一场醉的痴情剑客,也有一日拜遍十万碑,恨不生身是男儿的巾帼娇娥。可那年秋浦一炬,却焚毁了天下读书人和游侠儿的风流夙愿。

    他李司禄只顾自己的风光,却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他的话说完,一笔落下,仿若天光乍现,宣纸被宣泄而出的怒气冲的粉碎,鹅黄千丝鎏金的长袍剧烈鼓动。

    那周堂春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倒飞而出,但迅猛的气浪已经栖近身前,只觉得被一股巨力裹挟着,飞落到了大殿外。

    还未稳住身形,殿中传来一声:“堂春,这次去齐云知道了吧?观海境还算不得什么。去是非崖好好练剑去吧。”

    周堂春黯然一叹:

    “我纵使练剑成痴,也经不起你们这般打击呀。

    然后扯着嗓子吼道:“对了谷主,你还没说第二件事呢!”

    可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

    “不说拉倒,是非崖练剑去喽,练个什么好呢?

    就练一剑斩龙象吧。”

    阳明大殿谷主执笔斜倚在台阶上,看着周堂春的背影苦涩喃喃着:

    “悔念一刹,这世间最难说清的不过一个情字。知悔而不愿悔,想说又不能说。明知秋有浦,可偏向浦台行。十二楼中道藏如海,千般万好,也不抵韫儿你眉间欢喜,回眸一笑啊!”

    “回眸一笑,长生又值几两银子?”

    阁中听道,涧间舞剑,三年便若闲庭信步。

    三年后李摇光和樵夫还有十岁俏生生的少女王歌洛并肩站在齐云山的深处的一处断崖上,脚下是万丈云海,暮晚的夕阳把云海染成了红色,好像燃烧的熊熊炉火。

    李摇光手中把弄着纸伞。

    “哥,咱们这不灭的山炉,我的黄纸伞。何时要派上用场呢?”

    樵夫瞥了白衣一眼说道:“这江南的山鬼,就是一把在野剑,山火一日不灭,你我一日不死,这有些人就如芒在背,如鯁在喉。不敢太伤天理,太苦了苍生。”

    “你说是吗歌洛?”

    了了看着男子二人,他们两个相似的就像是一个人,又不同的像是两个极端。弟弟白衣胜雪,喜欢学哥哥论道,杀人如麻,却也慈悲入骨。哥哥粗缯大布,善养浩然正气,妙手丹青,才绝于世,她实在是对两人喜欢的紧,对着齐云山喜欢的紧,虽然山上那些猴子老欺负她但对他们仍旧喜欢的紧。

    了了瞪大装满星辰的眼睛说道:“在我看来人间皆苦,二位师父心里想的都是不关己的苦事,是天人做的事,这天人说的话便都是对的喽。“

    哥哥李司禄,弟弟李摇光。相视不语,莞尔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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