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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5)

    午饭——其实两个多小时前我们才吃了真正的午饭,只不过,经过那样高强度的体力消耗,自然需要再次补充食物。战斗期间谁在乎三餐的时间呢?——总之,我们吃了这顿“午饭”后,继续向修道院前进。我们不会翻山越岭到泰摩高地,萝格向导早就说过,从名为“亡者之路”的山洞穿过去更节省路程,而且也没有那么危险。当初,她们就是这样逃脱的。

    因为才跟雷撒尔闹别扭,又不好意思对着玛雅,所以我找上和我一样骑着马的尼亚。刚开始他只是“嗯”、“啊”的应付我,后来,死灵巫师好像终于被我勾起聊天的兴趣,问了我一个怪怪的问题:

    “你总是这样安静不下来吗?”

    呃,当然不是,我平时都很安静……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如果下次遇上几百个骷髅弓箭手或者几百个长毛怪兽,我们就死定了。”尼亚说着,斜眼看了我一下,“又没有人强迫你。”

    我沉默了几秒钟后反问道:

    “如果军队陷入不利,你会逃走吗?”

    “当然。”

    呃,还真是毫不犹豫呢!

    “以前你……”

    话刚出口我就犹豫了,随后放弃了那个糟糕的问题。可尼亚显然已经猜到了我想问什么。他转头看向我——这让我心虚地手心冒汗,甚至都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大约两三个呼吸过去,尼亚发出一声低微的嗤笑,接着问出一个我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的惊悚问题:

    “你喜欢雷撒尔?”

    不!女神在上!玛雅和雷撒尔就在旁边!他们会听见的!

    “我、我只是、喜欢、圣骑士而已!”我慌得都结巴了,只希望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听到我的解释,尼亚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我好久,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

    “感情只会成为法师的负累。”他说。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喜欢圣骑士而已,又不是像乌玛姐姐那样爱上某个人了。嗯,乌玛姐姐会因为感情影响她的魔法吗?她那么厉害,就算稍微有点影响也没关系吧?

    “无所谓……我又不是因为喜欢才学习法术……”我低声嘀咕,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回应尼亚的那句话,还是单纯只是宣泄内心的情绪,“我没有选择,我生在法师的村落里,又被长老说魔法天分……”

    死灵巫师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他从马背上扭身靠近我,暗绿色的眼睛——我原以为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我竟粗心到这种地步——仿佛夜晚的鬼火似的闪着光。突然,他伸出一只手、轻慢无礼的抓住我的下巴。我想挣开时才发现,他的力气比我想象的大得多。

    “你们的长老没说错,小丫头,你、很有天赋。”他盯着我,低声但凶狠地说,“如果我会顶级的死灵法术‘重生’(Revive),我一定现在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尸体变成我最强悍的伙伴。”

    接着,他松开手,催马跑到了队伍前列。

    尼亚他居然当众提及死灵法术!

    我慌乱了地看向周围:士兵们似乎一切正常。唔,队伍行进时其实挺吵的,他们应该只是知道尼亚在说什么,但肯定听不清。对,就是这样。

    玛雅似乎觉察到什么。她在我看向她时那个神情,让我后背肌肉发紧,就像犯错之后突然发现师父站在我背后一样。

    至于雷撒尔,他又被海诺格斯“缠住”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隐约有点寂寞。明明同伴们就在身边……

    这一天的后半,我们再没遇到那样大量聚集的怪物。雷撒尔说,那片地方比较特别,可是他却没说究竟特别在哪里。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左手拇指反复抚摸着剑柄,似乎心神不宁。第二天,我们只碰到过零星的——相对于两百多人的大部队来说零星的——怪物。可能因为它们的大头目安达利尔从来没有真正统率它们的缘故,无论是长毛怪兽、骷髅法师、利刃魔或者其他恶魔,都像野兽一样在各自的“领地”范围内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但是,如果综合我们一路上遇到的怪物的数目,再想想我们没有经过的区域有多广大,就可以推算出怪物整体的数量多到让人绝望。

    如果安达利尔要做点什么……如果等到安达利尔真的想要做点儿什么时……

    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我们终于来到“亡者之路”的入口。据萝格们口口相传的说法,这个如同迷宫一样的水蚀性山洞中隐藏着未知的某个东西,在过往的千万年中吞没了数以万计的性命。因此,即使是萝格也只敢遵循先辈们摸索出来的安全路径来往穿行。

    骑兵们下了马,为了方便行动,他们全身铠脱得只剩下胸甲。火把被点燃,然后在萝格向导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这条可以最快抵达泰摩高地的地下洞窟。

    士兵们进去一部分之后,才是我们这些冒险者。当我完全、“淹没”在洞窟的阴暗中时,扑面而来的魔法气息瞬间夺走了我所有感知力。很短暂……我听见自己心脏跳动了两下,随后一切又像是回复了正常。

    尼亚没有感觉到吗?

    死灵巫师和法师果然还是不一样吗?

    还是说他感觉出异样了但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难受。

    浓厚的魔力,一点都不活跃。浓厚……死寂……

    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的描述。我稍微尝试了一下,发现这些魔力完全没法借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来,这是封印!准确地说,是强大的封印法阵溢散出来的魔力。

    女神在上,“亡者之路”里封印着什么?难道这就是它危险的根源?会不会和安达利尔有关?如果无关的话,安达利尔发现这里的异样了吗?还是说她根本不在意?

    我们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封闭的洞窟,看不到太阳的地方,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很慢很慢。这地方不适合军队。人数的优势无法发挥。最宽的地方仅能并肩三个人,窄的地方勉强能过马匹。

    洞窟里回音很重。士兵们、冒险者……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以防有什么危险动静时却没能及时听见。走在最前面的雷撒尔不知道踩碎了什么。他低头瞄了一眼,仿佛很随意地把碎片踢到旁边。这一瞬间,我觉得我知道“那些”是什么,但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法杖,竭尽全力才没有伸手去抱住玛雅瑟瑟发抖。

    玛雅觉察到我的恐慌,用没有持弓的那只手用力抱了我一下。

    “只是骨头而已。”她笑着说,“不是那种不死怪物。”

    我勉强回了个笑容。

    我不是因为它们可能伤害甚至杀掉我而恐惧。

    我害怕的不是它们本身。

    它们只是让我想起……

    不。

    不要想。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过去很多年了。

    “那些人”也死了。没人能逃过整整十个法师的追猎。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目光定在雷撒尔的背影上。

    说起来,现在……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萝格向导,随后是雷撒尔和海诺格斯。我们三个人——我、玛雅、尼亚——和军队的那个法师紧跟着他俩。

    这样的安排曾一度引起士兵不满,但海诺格斯只用两三句话就让他们安静了下来。不过,我觉得那些士兵只是表面上听从了命令。

    尼亚低声冷笑。他听懂了?想问,可是……不敢。

    不知道这么走了多久,渐渐感觉到有些干渴和饥饿。而就在这时,萝格向导突然戒备地停了下来。雷撒尔抬手握住了剑柄,海诺格斯急促地蹦出一个词——大概是停止、停步之类的意思吧?他的那些士兵们几乎立刻就不动了,其他冒险者们也一样。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玛雅和那个萝格向导一样,无声地抽出一支箭,轻轻地搭在弓弦上。

    一片寂静中,我甚至听见某些人的呼吸声。

    洞窟的另一头,渐渐能听见刺耳的尖叫,伴随着乱糟糟的脚步声。没多久,四五个青色的小怪物——它们好像被冒险者们叫做利刃魔,因为它们是难得的会使用人类刀剑的怪物——从一条岔道里冲出来,因为速度太快甚至差点撞上萝格向导才慌忙停下来。它们看见我们之后的惊恐在火把映照下一览无遗,一瞬间我甚至有点同情它们了。

    弓弦声相继响起。萝格射一支箭的时间玛雅似乎射了好几箭。她好像根本不瞄准,搭箭、拉弓、放箭,其间毫无间歇。

    眨眼功夫,利刃魔就都变成了尸体。

    只是,警戒并未解除。不只有人类才会猎杀魔怪,魔怪和魔怪之间也总是混乱地互相争斗。让那几只利刃魔仓皇逃窜的如果是冒险者还好,如果是更强大的怪物……

    没多久,火光的尽头隐约有什么白乎乎的东西晃来晃去。萝格向导惊疑不定地拉开长弓,却在尝试射击时被雷撒尔阻止了。

    这位失去大部分记忆的圣骑士向前迈出一步站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他似乎非常专注地在看着什么,然后吐出一串古怪的音节。

    那大约是一种语言?不知道是某个小地方的方言还是类似我们法师密语那种。哎!雷撒尔真是太厉害了!他是不是什么都懂呢?

    很快,那个……唔,那两个可疑的白色物体走进了我们的视野。

    那是两头雪白的狼。

    然而,它们的眼睛就像透明的红色玻璃,漂亮,却诡异。

    我下意识地握紧法杖。

    这不是自然生灵。

    它们是……

    雷撒尔却更放松了。他半蹲下来,朝白色的狼形伸出右手,仿佛对方不是怪物而是乖驯的大狗。

    狼形迟疑地徘徊了一阵,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

    它们试探地嗅了嗅雷撒尔的手,又跳开,然后再试探地靠近些,再跳走。最终,它们似乎确认了什么,用鼻子尖儿碰触雷撒尔的手指,甚至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随后,它们相继蹲坐下,仰起头颈,冲着天空发出低沉悠长的嗷叫。

    一个男人的身影就在这时出现在火光映照的范围内。

    这个人……浑身上下,衣服、裤子、鞋……全部是粗陋的手工品。唯一比较精致的是他挂在他胸前的骨饰。和某些偏远民族那种堆砌繁杂的装饰项链不同,细韧的绳子上只挂着一枚牙状的坠子,普通人无法看见的灵光环绕其上,保护着佩戴者。男人的容貌……因为他停在了光暗交接的位置,所以看不太清楚。倒是他左边脸颊上巴掌大的狼头刺青,在晃动的火光下仿佛正缓缓张开大嘴。

    也许是错觉,他的眼睛闪动着荧绿的微光,就像森林里的那些野狼。

    白色的狼形欢快地跑到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身边,绕着他转圈,用脑袋蹭他的掌心——这个时候,它们看起来倒真的像两只大狗。

    陌生人温柔地抚摸着狼形,对着雷撒尔说了一句话。

    不知道他说什么,听语气是个问句。

    雷撒尔轻轻摇头,改用通行语回答道:

    “不,我是圣骑士。”

    这非但没有令陌生人放松下来,反而让我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气氛。

    短暂的沉默,陌生人似乎笑了一下,低声说:

    “你和我所知道的圣骑士完全不一样。或许……”

    后面的话要么他没有说出来,要么就是他的声音低微得只有雷撒尔能够听见。不过,在回音很重的洞窟里,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总之,因为雷撒尔,我们双方算是解除了敌对警戒状态。陌生人说了自己的名字——雷撒尔说这是西方语音译的名字,他们那一类人,不会把真正的名字告诉其他人——奥克索拉,海诺格斯作为队伍首领也理所当然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奥克索拉好像知道海诺格斯。他克索拉仔细打量了中年指挥官一番,态度比之前更放松了。

    之后,海诺格斯想邀请奥克索拉加入我们,而奥克索拉拒绝了,他说他之所以会在“亡者之路”里游荡,是为了追捕一个死灵巫师。这个巫师为了某种任何人都不明白的理由,血洗了整整一个村庄,绝大部分则死者被割去了头颅,而一小部分则被变成了骷髅战士。

    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尼亚,发现他低垂视线盯着地面。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他想掩饰什么?不过,现在不是询问他的时候。要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死灵巫师,说不定会以“防患于未然”的理由先杀了他再说。而其他军人和冒险者即使不助上一臂之力,至少也会袖手旁观。

    之后,奥克索拉和他的“白狼”一起消失在与我们前进路线不同的另一个洞窟里。萝格们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大概在想这个人“亡者之路”里随意乱窜居然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因为知道这个洞穴内有一个死灵巫师在暗处,雷撒尔建议海诺格斯调整队形:把队伍的间距拉大,萝格向导继续在前方开路,而玛雅到队伍后面和擅长弓箭的萝格们压阵;熄灭火把,马蹄上包上的布料,尽量减小马蹄铁踏在地面上造成的声响。总之,每个人都必须安静行动,连走路都尽可能轻手轻脚。

    除了尼亚和海诺格斯,似乎每个人都觉得多此一举。奥克索拉敢于单身追捕那个死灵巫师,可见对方也没多厉害。至于杀了一村的人,肯定是用了下毒之类的手段。好在,士兵服从他们的指挥官,而冒险者也迫于整体行动而勉强照办了。

    之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火把,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难以估摸。等我们有惊无险的离开“亡者之路”时,夜幕已然降临。

    海诺格斯随即下令找地方扎营,士兵们立刻分出人手搜寻合适的区域。之后,经过一番忙碌,火堆升起来了,简易的营帐也搭起来了。

    真羡慕军队的后勤辎重。可惜,像我们这样的冒险者,除非能买得起且养得起大牲畜来背负行李,否则就别指望有什么舒适点儿的休息条件。

    因为已经够晚了,海诺格斯迅速分派了警戒哨兵,其他人就钻进各自帐篷睡觉了。冒险者们也相继安静下来,在火堆周围,睡觉的睡觉,值夜的值夜。

    就在这时,山熊战士之一——体格更加高壮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情绪激动地说了句什么,像是和同伴发生了争执。另一个山熊战士压低嗓门吼了他一句。他转头扫了一眼周围,倒是很痛快地跟大家道歉,随后对着同伴低声又说了句什么。

    另一个山熊战士似乎不想再说话,摇了摇头,提着巨大的双手斧往旁边走了两步,随意地躺倒在地。高壮的山熊战士呆愣了一阵,绷着脸也躺下了。

    雷撒尔似乎能听懂山熊战士在说什么,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不过,我实在太困了,好奇心也抵挡不了睡神的降临。连忙跟其他人道了声晚安,裹紧毯子躺倒在火堆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做梦,梦见自己正在躲避什么可怕东西的追踪。树枝折断的咔吧瞬间让我惊醒过来,一时间搞不清那是梦境的残余,还是现实里的声音。

    几秒钟后,我再次听见折断干枯细枝的脆响。就在不远的地方。火堆的另一边。接着响起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背传来的暖意渐渐变得明显。

    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这是有人给火堆添加的薪柴。

    不知道现在守夜的是雷撒尔还是玛雅呢?

    反正肯定不是尼亚。

    我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结果就听见尼亚充满嘲讽意味的声音:

    “你倒是很了解死灵巫师。”

    安静了一下,我听见一声近乎叹息的笑声。那是雷撒尔的嗓音,温和,以及无法描述的虚无感。

    “你就不怕……”尼亚的话说了半截就卡住了。

    不怕什么?

    “不怕。”雷撒尔平静又认真地回答道,“你是个死灵巫师没错,可你并没有‘习惯’死亡。”

    咦?这又是什么意思?

    尼亚彻底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好像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走到旁边躺下了。再后来,雷撒尔过来叫醒玛雅换班,我假装被吵醒,趁机换了下姿势——一直僵硬地保持不动,难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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