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恶意（二）
“我们做的事毫无意义！都是我的错，这是一个陷阱，我已经为虎作伥了，现在亡羊补牢有什么用？”米娅在马车上抱着头不停地自责。
“我听不懂你说的……成语，这种时候你反而口齿伶俐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难道你必须让我，让我更加自责你才能善罢甘休吗！”米娅的哭喊甚至吓到了驾车的人，“我现在希望是兰瑟留下，他起码不会这么直接……”
“伙计——不好意思，我觉得女士被叫伙计也没有问题。你听着，事情已经发生但我们不能让它变得更糟，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在我们找回西恩学长之前，无论怎么辩解都是无意义的。为什么他会疯，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没法和我们说清楚，我们也没法知道。你想要弥补，那就要先找到西恩学长，先弥补你对他造成的伤害——实际上也不是你造成……”
当二人抵达大剧院的时候，演出人员正在为晚上的义演做准备，他们忙前忙后，丝毫不搭理无票闯入的两位。为了安全起见整个剧院都没有多少明火，却被热闹的演出团队熏得无比温暖，可是这丝毫没有能温暖米娅脆弱的心。她和阿昆分头行动，开始询问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工作人员关于阿克西恩的事情。
“哦，是他！”留着络腮胡的编剧大笑着将手中的剧本章节高高举起，大喊道：“这里来了两位阿克西恩的粉丝！”
“不是吧！”整个剧院的气氛更加欢快了起来，说话声音更加此起彼伏。
“嘿，你们如果要看他的演出，那没机会了。不过，前几天他来做客的时候，可是出乎我们意料。”
“为我们的小朋友再欢呼一次！”
“虽然他不能再饰演科迪思尔爵士这一点让我很开心，但是你们公然来我们这么多、这么多演员里面来找他，可是会让我们不高兴的！除非现场就买一张票！”
“不是的，各位！”阿昆的大嗓门再次力压群英，“我们是他的学生，我们需要找到他。有人说他很可能在这附近，各位伙计你们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他？”中年女导演摘下眼镜，从椅子上起来，说，“他一般不会在这种时候来这里，你们可以在节假日过来找他，他会扮演龙套演出。”
“不好意思，我们很急，很需要找他。他需要我们的帮助，真的，这都是真的！”阿昆的声音诚恳而坦率，所有工作人员都陷入了沉思。
“出门左拐再右拐的第三家店，他很喜欢那里的小吃甜点。”编剧思考片刻，最后给出了一个令众人满意的结果，“我们还需要排演，希望你们理解，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二位法师做的了。”
阿昆和米娅面面相觑，只能无奈地走出了剧院。
下弦月的寒光说不上暗淡，但在增添满街清冷和死寂方面，绝对有举世无双的作用，无论是墙壁上的斑驳痕迹、某些亮起灯火的二楼小窗，还是一整条街才有一盏明灯，都在月色和夜色的祝福中懒散地享受每一刻珍贵的寂寥时光，却让整个街道蒙上了无止境的孤独与冷漠氛围。
阿昆从甜品店出来时，带着满脸沮丧和一包甜甜圈。
“甜甜圈？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我们只能分头找了。”
“你不要冲动！”阿昆拉住米娅的胳膊，将她扯回来，这几乎触碰到了米娅的礼仪禁区。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失礼，野蛮人！”
“那你也可以对我的描述再礼貌一点吗，伙计？”阿昆将一个看起来就很引发食欲的甜甜圈递上去，米娅接了过去，因为她确实饿了。
“长话短说吧。”
阿昆示意二人去路灯下聊，因为那里的灯火能给他们一种安心的感觉，也能让他们更加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表情。
“你可能还没搞清楚这里的状况，我是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行动的。这里，应该是治安管理相对较差的地方。”
“但是这里是奎恩德拉的……”
“在那里都一样，这不是歧视……”阿昆的语气难得严肃了起来，“普通人，尤其是贫民拥有的东西很少，他们能失去的东西更少，所以他们更加不怕规则和法律。也正因为这里是奎恩德拉，才有甜品店和剧院，不过你看这里纵横交错的小巷道，那里可不是能受到法律保护的地方。所以我们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米娅不知道如何面对面前这个野蛮人了，她在伤害了信任自己的阿克西恩后再一次将怒火的发泄在了一个热情的切普特伙伴身上，而对方正在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
“对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成熟的有教养的人，但是我……”米娅偷偷抹着眼泪，重新找回正常的理智，“最后的线索也断了，现在已经是夜晚了，我们该怎么办？这里的街道上连半个人……”
米娅摊开手看着周围，在她的目光锁定在远处的石桥方向时，手里的甜甜圈掉在了地上。
“继续啊伙计，那边……”阿昆往那边瞟了一眼，正想说什么也没有的时候，目光定格在了那边。
一个不起眼的人影坐在石桥边，弓着身子，因为他太瘦小，以至于二人刚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他们几乎不用确认就能知道这个影子是谁，那是阿克西恩，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在远远望见那个影子，却一次次忽视直到那个人从远处走来向他们打招呼。
他们心目中都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自杀。在桥上发呆的阿克西恩被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了下来时，还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阿克西恩学长！”
阿克西恩看到是自己的两位学生，才没有再继续默念一些自保的法术，说：“别抓着我，弄得我很疼好吗？”
“你坐在桥上，这么危险！难不成你在看风景吗？”
“额，我是水魔法师，难道还会被淹死吗？”阿克西恩打趣道，他重新坐到桥上，看着阿昆手里的甜甜圈，说，“很好吃吧？”
“很好吃——不对，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米娅抢过甜甜圈将袋子封起来，焦急地问，“我对下午的事情很抱歉，但是现在为了能阻止那帮人，艾尔·蒙格学长请我们来找你，把话说清楚后回去。”
阿克西恩和小孩一样摇晃着双腿，问：“为什么要回去啊？如果是要解决方案的话，你们应该尽快去向教务主任申请解除我助教的身份，你们尽快安排新的助教，这样不会影响到你们日后的学习和发展生活。嗯~我都能猜到他们会起什么样的标题了——《曾经的受害者变成如今的施暴者》《白蛇之塔养育的疯子》，那群人想不出什么好标题，确实……”
阿克西恩语气中带着笑意，自言自语。
“我们是真的想帮你，米娅被人利用，艾尔·蒙格先生已经去报社那边周旋了，我们都是证人，这不是无可挽回的事情。”
“不过你们能做的都是无意义的事情，而且我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我确实太冲动了，现在冷静下来想一下，这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阿克西恩的表情在黑夜中看不明显，但阿昆能感受到他的淡漠，“我只是一直都太理想化了，自以为我可以独立地做成什么事，而我的一些愚蠢的行为已经让某些人开始恨我，并且把我当作敌人。在当初他们对我动手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这一点的。”
阿昆还想继续劝导，米娅却抢先一步说：“能告诉我们吗？曾经发生的事情……”
“曾经？”阿克西恩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语气极为放松，“坐过来，休息一下，让艾尔多在报社和那群人周旋周旋，也让兰瑟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好好和塔娜小姐唠唠嗑。”
阿昆和米娅只能一左一右坐到阿克西恩身边，米娅下意识将甜甜圈分到每个人手里，但是此刻的气氛明显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他们不是在火炉旁听故事的一家人。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别道歉呀，这是很棒的仪式感。”阿克西恩嚼着甜甜圈，说，“何必呢，我都没有那么紧张，你们为什么要为我担忧。搞得我好像很重要一样……”
“每个人都很重要。”
“不要纠结这个。你们不是想听我的故事吗？地狱之旅，地狱之旅，真是恶心的名字啊——我不知道从哪里讲起来比较好……直接一点吧，我是个孤儿，塔娜莉亚是我的养母，虽然我从来不叫她母亲，因为她觉得我不应该和她一个姓。你们知道的，如果我确认没有父亲，我只能和母亲姓了。”阿克西恩开始娓娓道来。
“这些故事有点长，我可能讲着讲着，就不讲了，我是感性的人希望你们理解。所以，陪我到午夜时分，可以吗？——这要求很无理。”
“没有问题。”
“多谢二位理解——”阿克西恩将甜甜圈咽下去，毫不思索，那些语句就从他口中娓娓道来了，“对我这种孤儿来说，寻找自己的价值比什么都重要，毕竟我九岁前的记忆基本都是恐怖的战争和死亡，那是你们可能没法经历过的事情，因此我这十几年一直在尝试放弃自己的过去，往前走，那些在前路上萍水相逢的人需要帮助，一直沉溺过去不是最好的道路——唉，我一直这么认为的。但是你们也发现了吧，‘需要你的帮助’……呵，不，你要有资格去帮助别人。你要有才华，你要有……价值……我除了表演，没有任何长处，却还在这里尸位素餐。当助教，也是为了能发掘我的价值吧。不过现在，我还能听到水的声音，就很高兴了，别无所求。”
之后的几个小时，阿克西恩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自己的成长经历，尤其是为数不多的欢乐场景。
身为来路不明的孤儿，阿克西恩没有朋友，即使他进入了奎恩德拉的水系魔法学院学习，即使他真诚地对待与他同组的队友、同班的学员、同社的前辈以及整个奎恩德拉的教师，即使他成为了许多人口中十分可靠的队友，但是他终究不是他们的伙伴。
直到艾尔·蒙格等人的出现，他才找到了能一起毫无挂碍地交流心得，交流知识和见解，甚至一起比赛和打斗的朋友，任何冲突都是他们相处的一部分。他和其他三名水系学院出身的队友一起成为了阿克西恩最信赖的朋友。
“所以我渐渐有些自满了，大家都出于礼仪，相互保持尊重，错误不会被提出，实话都被隐藏在礼貌的言语之中。即使赢得了赞美，赢得了某些人的肯定，也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我自以为我能做到的事情，实际上并不是真的成功。”
阿克西恩，真的只是平铺直叙，如桥下静谧的河水，无论多少根水管将新的、旧的、脏的、清新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汇入这座城市，都不会惊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浪花。
“我做不好，但是我不甘心，我仍然会尽全力去做。我被他们记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想想，无能者居于较高的位置，怎么想都不对吧。那些与我利益无关的长者和同学，他们出于礼貌——可悲的礼貌，认同了我。实际上都没有，没有认同，没有……我没有办法做到那些事情，根本不行。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来，都没法得到博尔佐教授一句公开的认可呢？”
“所以他们在用十分……不恰当的方式吧，给我展示我自己真实的一面。之前在地下室，就是那个地方，他们就是戴着那个面具，把我的喉咙变成了这个样子，唉——我是什么人呢？我是个得不到认可的人，你们觉得我的能力如何？我知道你们去查了我的简历，看了我的成绩，想必也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回潮嘛？还是说其他法术，还是说勘测地脉？那只是你们没有了解这些领域而已，这些都是入门后很快可以掌握的东西，都是前人的经验，不是什么难事，假以时日，所有人都能达到这个程度。只能不断努力……怎么感觉像是说教了，你们就当是我作为一个新手助教，在不合时宜地装老师吧！可能今晚我真的很不冷静，明天说不定就好了。”
阿克西恩跳下来，如释重负地对发愣的两人说：“走吧，回去，估计兰瑟已经快被塔娜莉亚逼疯了，虽然我别的做不好，应付塔娜莉亚还是一流的。”
“那蒙格学长那边怎么办？”米娅试探性地问。
“他需要你们担心吗？他是最不需要别人担心的人了。”
三人叫了廉价而颠簸的马车回到奎恩德拉学院，这里一切如常，公告栏和海报亭没有新的信息，这让阿昆和米娅常常舒了一口气。他们跟着阿克西恩回到了白蛇之塔，走到二楼时，他们就听到了塔娜莉亚严厉的喊叫声。
“……这不是理解上的问题，而是认知上的误差！这些文字里饱含情感的力量而你居然只在意这些干巴巴的东西！”
“唉~”阿克西恩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叹道，“你们今晚要破费了。”
“啊？”
“我估计兰瑟现在应该饿得不行，和塔娜莉亚聊天很费脑子的。”阿克西恩摸着钥匙，幸灾乐祸道。
他开门进去，一如既往和塔娜莉亚相互问好，后者察觉出了他嗓音的不正常，去一旁拿药水。“母子俩”的聊天很自然地展开着，二者丝毫不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下午的事情似乎都一无所知。
兰瑟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但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和阿克西恩道谢，又惹得塔娜莉亚好一顿唠叨。阿昆和米娅几乎是架着快要崩溃的兰瑟下楼，即使到了白蛇之塔外，只要他们看到那个亮着烛火的窗口，就能听到耳畔的回音——全是塔娜莉亚！
“感谢上帝，你们带吃的了吗？”兰瑟坐在草地上，丝毫没有一丁点的力气了。
“强力推荐这份甜甜圈，它包含故事，我们特意给你留了一整对。”阿昆将已经瘪下去的袋子塞进兰瑟怀中。
“棒极了！走伙计们，我们去找艾尔·蒙格先生，这件事肯定还没完！”兰瑟一口气吞下一整个甜甜圈，翻身跃起，拽着二人跑走，米娅在后面小声埋怨阿昆，还故意让他听见：“伙计，你看看你把一个多好的绅士教成了莽夫！”
“荣幸之至，米娅小姐~”
兰瑟经过两个甜甜圈的洗礼重获新生，他的步子就和上了发条一样动得飞快，阿昆都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听不懂你说的……成语，这种时候你反而口齿伶俐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难道你必须让我，让我更加自责你才能善罢甘休吗！”米娅的哭喊甚至吓到了驾车的人，“我现在希望是兰瑟留下，他起码不会这么直接……”
“伙计——不好意思，我觉得女士被叫伙计也没有问题。你听着，事情已经发生但我们不能让它变得更糟，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在我们找回西恩学长之前，无论怎么辩解都是无意义的。为什么他会疯，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没法和我们说清楚，我们也没法知道。你想要弥补，那就要先找到西恩学长，先弥补你对他造成的伤害——实际上也不是你造成……”
当二人抵达大剧院的时候，演出人员正在为晚上的义演做准备，他们忙前忙后，丝毫不搭理无票闯入的两位。为了安全起见整个剧院都没有多少明火，却被热闹的演出团队熏得无比温暖，可是这丝毫没有能温暖米娅脆弱的心。她和阿昆分头行动，开始询问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工作人员关于阿克西恩的事情。
“哦，是他！”留着络腮胡的编剧大笑着将手中的剧本章节高高举起，大喊道：“这里来了两位阿克西恩的粉丝！”
“不是吧！”整个剧院的气氛更加欢快了起来，说话声音更加此起彼伏。
“嘿，你们如果要看他的演出，那没机会了。不过，前几天他来做客的时候，可是出乎我们意料。”
“为我们的小朋友再欢呼一次！”
“虽然他不能再饰演科迪思尔爵士这一点让我很开心，但是你们公然来我们这么多、这么多演员里面来找他，可是会让我们不高兴的！除非现场就买一张票！”
“不是的，各位！”阿昆的大嗓门再次力压群英，“我们是他的学生，我们需要找到他。有人说他很可能在这附近，各位伙计你们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他？”中年女导演摘下眼镜，从椅子上起来，说，“他一般不会在这种时候来这里，你们可以在节假日过来找他，他会扮演龙套演出。”
“不好意思，我们很急，很需要找他。他需要我们的帮助，真的，这都是真的！”阿昆的声音诚恳而坦率，所有工作人员都陷入了沉思。
“出门左拐再右拐的第三家店，他很喜欢那里的小吃甜点。”编剧思考片刻，最后给出了一个令众人满意的结果，“我们还需要排演，希望你们理解，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二位法师做的了。”
阿昆和米娅面面相觑，只能无奈地走出了剧院。
下弦月的寒光说不上暗淡，但在增添满街清冷和死寂方面，绝对有举世无双的作用，无论是墙壁上的斑驳痕迹、某些亮起灯火的二楼小窗，还是一整条街才有一盏明灯，都在月色和夜色的祝福中懒散地享受每一刻珍贵的寂寥时光，却让整个街道蒙上了无止境的孤独与冷漠氛围。
阿昆从甜品店出来时，带着满脸沮丧和一包甜甜圈。
“甜甜圈？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我们只能分头找了。”
“你不要冲动！”阿昆拉住米娅的胳膊，将她扯回来，这几乎触碰到了米娅的礼仪禁区。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失礼，野蛮人！”
“那你也可以对我的描述再礼貌一点吗，伙计？”阿昆将一个看起来就很引发食欲的甜甜圈递上去，米娅接了过去，因为她确实饿了。
“长话短说吧。”
阿昆示意二人去路灯下聊，因为那里的灯火能给他们一种安心的感觉，也能让他们更加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表情。
“你可能还没搞清楚这里的状况，我是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行动的。这里，应该是治安管理相对较差的地方。”
“但是这里是奎恩德拉的……”
“在那里都一样，这不是歧视……”阿昆的语气难得严肃了起来，“普通人，尤其是贫民拥有的东西很少，他们能失去的东西更少，所以他们更加不怕规则和法律。也正因为这里是奎恩德拉，才有甜品店和剧院，不过你看这里纵横交错的小巷道，那里可不是能受到法律保护的地方。所以我们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米娅不知道如何面对面前这个野蛮人了，她在伤害了信任自己的阿克西恩后再一次将怒火的发泄在了一个热情的切普特伙伴身上，而对方正在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
“对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成熟的有教养的人，但是我……”米娅偷偷抹着眼泪，重新找回正常的理智，“最后的线索也断了，现在已经是夜晚了，我们该怎么办？这里的街道上连半个人……”
米娅摊开手看着周围，在她的目光锁定在远处的石桥方向时，手里的甜甜圈掉在了地上。
“继续啊伙计，那边……”阿昆往那边瞟了一眼，正想说什么也没有的时候，目光定格在了那边。
一个不起眼的人影坐在石桥边，弓着身子，因为他太瘦小，以至于二人刚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他们几乎不用确认就能知道这个影子是谁，那是阿克西恩，他们曾经不止一次在远远望见那个影子，却一次次忽视直到那个人从远处走来向他们打招呼。
他们心目中都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自杀。在桥上发呆的阿克西恩被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了下来时，还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阿克西恩学长！”
阿克西恩看到是自己的两位学生，才没有再继续默念一些自保的法术，说：“别抓着我，弄得我很疼好吗？”
“你坐在桥上，这么危险！难不成你在看风景吗？”
“额，我是水魔法师，难道还会被淹死吗？”阿克西恩打趣道，他重新坐到桥上，看着阿昆手里的甜甜圈，说，“很好吃吧？”
“很好吃——不对，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米娅抢过甜甜圈将袋子封起来，焦急地问，“我对下午的事情很抱歉，但是现在为了能阻止那帮人，艾尔·蒙格学长请我们来找你，把话说清楚后回去。”
阿克西恩和小孩一样摇晃着双腿，问：“为什么要回去啊？如果是要解决方案的话，你们应该尽快去向教务主任申请解除我助教的身份，你们尽快安排新的助教，这样不会影响到你们日后的学习和发展生活。嗯~我都能猜到他们会起什么样的标题了——《曾经的受害者变成如今的施暴者》《白蛇之塔养育的疯子》，那群人想不出什么好标题，确实……”
阿克西恩语气中带着笑意，自言自语。
“我们是真的想帮你，米娅被人利用，艾尔·蒙格先生已经去报社那边周旋了，我们都是证人，这不是无可挽回的事情。”
“不过你们能做的都是无意义的事情，而且我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我确实太冲动了，现在冷静下来想一下，这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阿克西恩的表情在黑夜中看不明显，但阿昆能感受到他的淡漠，“我只是一直都太理想化了，自以为我可以独立地做成什么事，而我的一些愚蠢的行为已经让某些人开始恨我，并且把我当作敌人。在当初他们对我动手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这一点的。”
阿昆还想继续劝导，米娅却抢先一步说：“能告诉我们吗？曾经发生的事情……”
“曾经？”阿克西恩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语气极为放松，“坐过来，休息一下，让艾尔多在报社和那群人周旋周旋，也让兰瑟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好好和塔娜小姐唠唠嗑。”
阿昆和米娅只能一左一右坐到阿克西恩身边，米娅下意识将甜甜圈分到每个人手里，但是此刻的气氛明显不适合做这种事情，他们不是在火炉旁听故事的一家人。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别道歉呀，这是很棒的仪式感。”阿克西恩嚼着甜甜圈，说，“何必呢，我都没有那么紧张，你们为什么要为我担忧。搞得我好像很重要一样……”
“每个人都很重要。”
“不要纠结这个。你们不是想听我的故事吗？地狱之旅，地狱之旅，真是恶心的名字啊——我不知道从哪里讲起来比较好……直接一点吧，我是个孤儿，塔娜莉亚是我的养母，虽然我从来不叫她母亲，因为她觉得我不应该和她一个姓。你们知道的，如果我确认没有父亲，我只能和母亲姓了。”阿克西恩开始娓娓道来。
“这些故事有点长，我可能讲着讲着，就不讲了，我是感性的人希望你们理解。所以，陪我到午夜时分，可以吗？——这要求很无理。”
“没有问题。”
“多谢二位理解——”阿克西恩将甜甜圈咽下去，毫不思索，那些语句就从他口中娓娓道来了，“对我这种孤儿来说，寻找自己的价值比什么都重要，毕竟我九岁前的记忆基本都是恐怖的战争和死亡，那是你们可能没法经历过的事情，因此我这十几年一直在尝试放弃自己的过去，往前走，那些在前路上萍水相逢的人需要帮助，一直沉溺过去不是最好的道路——唉，我一直这么认为的。但是你们也发现了吧，‘需要你的帮助’……呵，不，你要有资格去帮助别人。你要有才华，你要有……价值……我除了表演，没有任何长处，却还在这里尸位素餐。当助教，也是为了能发掘我的价值吧。不过现在，我还能听到水的声音，就很高兴了，别无所求。”
之后的几个小时，阿克西恩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自己的成长经历，尤其是为数不多的欢乐场景。
身为来路不明的孤儿，阿克西恩没有朋友，即使他进入了奎恩德拉的水系魔法学院学习，即使他真诚地对待与他同组的队友、同班的学员、同社的前辈以及整个奎恩德拉的教师，即使他成为了许多人口中十分可靠的队友，但是他终究不是他们的伙伴。
直到艾尔·蒙格等人的出现，他才找到了能一起毫无挂碍地交流心得，交流知识和见解，甚至一起比赛和打斗的朋友，任何冲突都是他们相处的一部分。他和其他三名水系学院出身的队友一起成为了阿克西恩最信赖的朋友。
“所以我渐渐有些自满了，大家都出于礼仪，相互保持尊重，错误不会被提出，实话都被隐藏在礼貌的言语之中。即使赢得了赞美，赢得了某些人的肯定，也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我自以为我能做到的事情，实际上并不是真的成功。”
阿克西恩，真的只是平铺直叙，如桥下静谧的河水，无论多少根水管将新的、旧的、脏的、清新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汇入这座城市，都不会惊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浪花。
“我做不好，但是我不甘心，我仍然会尽全力去做。我被他们记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想想，无能者居于较高的位置，怎么想都不对吧。那些与我利益无关的长者和同学，他们出于礼貌——可悲的礼貌，认同了我。实际上都没有，没有认同，没有……我没有办法做到那些事情，根本不行。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来，都没法得到博尔佐教授一句公开的认可呢？”
“所以他们在用十分……不恰当的方式吧，给我展示我自己真实的一面。之前在地下室，就是那个地方，他们就是戴着那个面具，把我的喉咙变成了这个样子，唉——我是什么人呢？我是个得不到认可的人，你们觉得我的能力如何？我知道你们去查了我的简历，看了我的成绩，想必也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回潮嘛？还是说其他法术，还是说勘测地脉？那只是你们没有了解这些领域而已，这些都是入门后很快可以掌握的东西，都是前人的经验，不是什么难事，假以时日，所有人都能达到这个程度。只能不断努力……怎么感觉像是说教了，你们就当是我作为一个新手助教，在不合时宜地装老师吧！可能今晚我真的很不冷静，明天说不定就好了。”
阿克西恩跳下来，如释重负地对发愣的两人说：“走吧，回去，估计兰瑟已经快被塔娜莉亚逼疯了，虽然我别的做不好，应付塔娜莉亚还是一流的。”
“那蒙格学长那边怎么办？”米娅试探性地问。
“他需要你们担心吗？他是最不需要别人担心的人了。”
三人叫了廉价而颠簸的马车回到奎恩德拉学院，这里一切如常，公告栏和海报亭没有新的信息，这让阿昆和米娅常常舒了一口气。他们跟着阿克西恩回到了白蛇之塔，走到二楼时，他们就听到了塔娜莉亚严厉的喊叫声。
“……这不是理解上的问题，而是认知上的误差！这些文字里饱含情感的力量而你居然只在意这些干巴巴的东西！”
“唉~”阿克西恩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叹道，“你们今晚要破费了。”
“啊？”
“我估计兰瑟现在应该饿得不行，和塔娜莉亚聊天很费脑子的。”阿克西恩摸着钥匙，幸灾乐祸道。
他开门进去，一如既往和塔娜莉亚相互问好，后者察觉出了他嗓音的不正常，去一旁拿药水。“母子俩”的聊天很自然地展开着，二者丝毫不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下午的事情似乎都一无所知。
兰瑟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但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和阿克西恩道谢，又惹得塔娜莉亚好一顿唠叨。阿昆和米娅几乎是架着快要崩溃的兰瑟下楼，即使到了白蛇之塔外，只要他们看到那个亮着烛火的窗口，就能听到耳畔的回音——全是塔娜莉亚！
“感谢上帝，你们带吃的了吗？”兰瑟坐在草地上，丝毫没有一丁点的力气了。
“强力推荐这份甜甜圈，它包含故事，我们特意给你留了一整对。”阿昆将已经瘪下去的袋子塞进兰瑟怀中。
“棒极了！走伙计们，我们去找艾尔·蒙格先生，这件事肯定还没完！”兰瑟一口气吞下一整个甜甜圈，翻身跃起，拽着二人跑走，米娅在后面小声埋怨阿昆，还故意让他听见：“伙计，你看看你把一个多好的绅士教成了莽夫！”
“荣幸之至，米娅小姐~”
兰瑟经过两个甜甜圈的洗礼重获新生，他的步子就和上了发条一样动得飞快，阿昆都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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