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镇西侯
如今的两位嫡公主，四公主宋元止封号嘉德公主，快到及笄之年。七公主宋舒灿封号洵德，刚过十二岁生辰，正值金钗。
洵德公主年纪虽小，性子却比嘉德公主沉稳内敛，因宋舒灿自幼养在殷殊身边，更养得她母亲的习性。
宋元止出生之时，段家如日中天，她还未到百日便被段皇后以无女孤单之由抱走，养到十一二岁，段家势去才重新回到殷殊身边，性格已成，有七八分段宛宛的跋扈。宋恒和殷殊自觉有愧与她，待她格外宽容，她的衣食住行比皇子还要宽裕些。
随着天气渐渐回暖，朝堂上的争论从要不要送公主去和亲，慢慢转到了送哪位公主去和亲。
宋祁却始终一言不发。
散朝回府，二人对坐窗前，段拂意问他是何想法，他沉默片刻，慢慢说道：“以女子换取一时安宁本非良策，我自然愿意为了大梁和家人披甲上阵，浴血疆场，可是……”
薄纸窗户透出的浅淡日光下，他垂下眼，面露痛苦之色：“齐人善战，我没有把握能赢，适时北齐的铁骑一路南下，到那时山河破碎，数万百姓会因战乱流离失所，骨肉分离，我没有资格去替天下人决定他们的命运，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段拂意握住他的手，他也抓紧了她的手。
她问道：“若和亲，北齐便不会挑起战事吗？一个公主当真可以满足宗越的野心吗？”
“我知道，他不过是在试探，也是想找一个由头，可我们又真的可以贸然去赌吗？”
“你生在皇家，就是上天授予你护卫苍生的权力，赌与不赌，都是你该尽的责任，是赖不掉的。”
北齐要战，首当其冲便是幽州，段拂意原该建议和亲，以息战事，段长柯才能更安全些。可她还是想这么说，不是因为顾惜宋元止和宋舒灿，而是她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倘若她今日，只看得失而不论是非对错，有朝一日，便无颜面对地下那些她在乎之人。
次日上朝，宋祁极力阻挡和亲之事，并自请为北伐前锋，上阵杀敌。
即便如此，宋恒还是犹豫不决。
朝堂上争论不休时，殿前冯玉一声高昂嘹亮的：“宣，镇西侯！”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问了一句：“镇西侯镇守西州多年，怎么突然……”
被他身边的同僚扯了扯衣袖，立刻便噤了声。
一身铁甲的中年男人阔步上殿，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臣叩见陛下！”
甲上泛着寒光，如同他拧紧的眉头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宋恒走下龙椅，亲自扶他起来：“陆卿快快请起！”
陆聿怀纹丝不动，定定道：“臣请率兵北齐，护卫我大梁国土！”
宋恒的手一顿，慢慢收回，背在身后，暗暗捏紧了玉扳指，语气仍是温和：“陆卿这是为何啊？”
“只因北齐不是西州，宗越也不是燕廷西。”
而大梁也不会再有一个宝宁公主，可以让敌国君王为了美人，拱手让江山。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皇帝听到了。
宋恒目光沉下来，脸色铁青地看着陆聿怀。
满殿朝臣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此时宋祁站了出来，揖手道：“儿臣愿意随镇西侯北上抗齐，请父皇恩准！”
“好啊，好啊！”宋恒睨了他一眼。
“你为孤平了西州，今日便也替孤去平了北齐吧。”
他背过身，挥了挥手道：“散朝！”
朝臣皆送了一口气，依次往外退。
一走出太极殿，不少人围到陆聿怀身边打探：“陆侯的怎地突然回来了？”
陆聿怀冷语道：“陛下身边尽是无能之人，我自然要回来了。”
听见这话，提问之人连同身边的同僚，脸色都难看起来，恰逢张弼带着沈思明在一旁，闻言疾步跟了上来，沈思明见状急忙扶着他。
老相公年岁大了，还是有人瞧见，拍了拍陆聿怀，他才赶上。
刚走到陆聿怀身边，便正色认真说道：“镇西侯此话实在刻薄了些！我等身为臣子，理应为天下万民计，战事一起，劳民伤财，自然应当仔细斟酌，公主们自幼食万民之税，和亲又有何不可？”
陆聿怀脸色霎时更冷了，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便阔步而去。
这边宋祁回府时，听门房说段拂意早早便套了马车进宫了。
和亲一事出了纰漏，永静公主的身份便尴尬起来。她如今得了册封，也不好回信安王府中，便暂时安置在了甘泉宫的望仙台。
段拂意才刚走到望仙台外，便听见洒扫的宫人在议论。
“这永静公主真是好运气，如今也不用去和亲了，当真是白捡了公主来当。”
“是呀，我听说她爹不过就是信安王的庶子，母亲连正室都不是呢。”
“那王府的嫡女能舍得送来和亲吗？”
“真是好命啊。”
两个宫人眼里都有些愤愤的。
段小引听出了俩人语气中的讥讽，有些困惑地说：“这宫里，下人就如此议论主子吗？”
段拂意笑了笑，“她们进宫来当差，多少是有些家世的，差不多的境地，自然会生出妒忌。”
小引听明白了：“那若本就出身悬殊，就像四公主和七公主，她们是不是就不会嫉妒了？”
“兴许吧。”
有的人便是如此，看着与自己差不多的人得了好处，会心生不满，但看着天生就有这些东西的人，反而是羡慕、尊敬和惧怕。
不多时，走到了望仙台主屋门前。外头没有一个下人，段小引便走上前福神道：“肃王侧妃段氏求见公主！”
里头很快有一身淡淡的回应：“进来吧。”
段小引看了一眼段拂意，段拂意对她轻轻颔首，她才回过头推开门。
一阵寒风涌入，坐在炭火盆前的女子缩了缩肩膀，里头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
段拂意快步走进屋内，小引立刻关好门。
她刚带了寒气进来，门一关上，里头的热气立刻便明显起来，她看了一眼烧得正旺的炭火盆。
宋吟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说：“让段侧妃见笑了，我先前落下了病根，一冷起来便浑身疼，一日里都要燃着炭火才能好收些。”
她的脚边，是放碳的竹篓和夹碳的铁钳。
段拂意看着她柔弱的模样，猜到兴许是年前宋元止推她入水的缘故，也不好再提。她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她，坐得有些远，关切地问道：“公主这里为何没有一个宫人伺候？可向皇后请示过？”
“他们呀，兴许躲在后院玩牌吧，我不是什么公主，不需要人伺候，你叫我名字便是。”
“啊？”段拂意一时有些被她的直率惊住。
“你兴许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陛下赐我的名字是宋元敏，我本名叫宋吟，随便你怎么叫。”宋吟笑着看向她直言道。
段拂意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快到十七了。”
“我是肃王殿下的妾室，也算是你的嫂嫂，我就叫你永静妹妹可好？”
宋吟笑了笑，心想这女子说话还真是圆滑，她拿起铁钳，往盆里再夹了两块碳，毫不在意道：“都可以。”
洵德公主年纪虽小，性子却比嘉德公主沉稳内敛，因宋舒灿自幼养在殷殊身边，更养得她母亲的习性。
宋元止出生之时，段家如日中天，她还未到百日便被段皇后以无女孤单之由抱走，养到十一二岁，段家势去才重新回到殷殊身边，性格已成，有七八分段宛宛的跋扈。宋恒和殷殊自觉有愧与她，待她格外宽容，她的衣食住行比皇子还要宽裕些。
随着天气渐渐回暖，朝堂上的争论从要不要送公主去和亲，慢慢转到了送哪位公主去和亲。
宋祁却始终一言不发。
散朝回府，二人对坐窗前，段拂意问他是何想法，他沉默片刻，慢慢说道：“以女子换取一时安宁本非良策，我自然愿意为了大梁和家人披甲上阵，浴血疆场，可是……”
薄纸窗户透出的浅淡日光下，他垂下眼，面露痛苦之色：“齐人善战，我没有把握能赢，适时北齐的铁骑一路南下，到那时山河破碎，数万百姓会因战乱流离失所，骨肉分离，我没有资格去替天下人决定他们的命运，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段拂意握住他的手，他也抓紧了她的手。
她问道：“若和亲，北齐便不会挑起战事吗？一个公主当真可以满足宗越的野心吗？”
“我知道，他不过是在试探，也是想找一个由头，可我们又真的可以贸然去赌吗？”
“你生在皇家，就是上天授予你护卫苍生的权力，赌与不赌，都是你该尽的责任，是赖不掉的。”
北齐要战，首当其冲便是幽州，段拂意原该建议和亲，以息战事，段长柯才能更安全些。可她还是想这么说，不是因为顾惜宋元止和宋舒灿，而是她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倘若她今日，只看得失而不论是非对错，有朝一日，便无颜面对地下那些她在乎之人。
次日上朝，宋祁极力阻挡和亲之事，并自请为北伐前锋，上阵杀敌。
即便如此，宋恒还是犹豫不决。
朝堂上争论不休时，殿前冯玉一声高昂嘹亮的：“宣，镇西侯！”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问了一句：“镇西侯镇守西州多年，怎么突然……”
被他身边的同僚扯了扯衣袖，立刻便噤了声。
一身铁甲的中年男人阔步上殿，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臣叩见陛下！”
甲上泛着寒光，如同他拧紧的眉头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宋恒走下龙椅，亲自扶他起来：“陆卿快快请起！”
陆聿怀纹丝不动，定定道：“臣请率兵北齐，护卫我大梁国土！”
宋恒的手一顿，慢慢收回，背在身后，暗暗捏紧了玉扳指，语气仍是温和：“陆卿这是为何啊？”
“只因北齐不是西州，宗越也不是燕廷西。”
而大梁也不会再有一个宝宁公主，可以让敌国君王为了美人，拱手让江山。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皇帝听到了。
宋恒目光沉下来，脸色铁青地看着陆聿怀。
满殿朝臣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此时宋祁站了出来，揖手道：“儿臣愿意随镇西侯北上抗齐，请父皇恩准！”
“好啊，好啊！”宋恒睨了他一眼。
“你为孤平了西州，今日便也替孤去平了北齐吧。”
他背过身，挥了挥手道：“散朝！”
朝臣皆送了一口气，依次往外退。
一走出太极殿，不少人围到陆聿怀身边打探：“陆侯的怎地突然回来了？”
陆聿怀冷语道：“陛下身边尽是无能之人，我自然要回来了。”
听见这话，提问之人连同身边的同僚，脸色都难看起来，恰逢张弼带着沈思明在一旁，闻言疾步跟了上来，沈思明见状急忙扶着他。
老相公年岁大了，还是有人瞧见，拍了拍陆聿怀，他才赶上。
刚走到陆聿怀身边，便正色认真说道：“镇西侯此话实在刻薄了些！我等身为臣子，理应为天下万民计，战事一起，劳民伤财，自然应当仔细斟酌，公主们自幼食万民之税，和亲又有何不可？”
陆聿怀脸色霎时更冷了，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便阔步而去。
这边宋祁回府时，听门房说段拂意早早便套了马车进宫了。
和亲一事出了纰漏，永静公主的身份便尴尬起来。她如今得了册封，也不好回信安王府中，便暂时安置在了甘泉宫的望仙台。
段拂意才刚走到望仙台外，便听见洒扫的宫人在议论。
“这永静公主真是好运气，如今也不用去和亲了，当真是白捡了公主来当。”
“是呀，我听说她爹不过就是信安王的庶子，母亲连正室都不是呢。”
“那王府的嫡女能舍得送来和亲吗？”
“真是好命啊。”
两个宫人眼里都有些愤愤的。
段小引听出了俩人语气中的讥讽，有些困惑地说：“这宫里，下人就如此议论主子吗？”
段拂意笑了笑，“她们进宫来当差，多少是有些家世的，差不多的境地，自然会生出妒忌。”
小引听明白了：“那若本就出身悬殊，就像四公主和七公主，她们是不是就不会嫉妒了？”
“兴许吧。”
有的人便是如此，看着与自己差不多的人得了好处，会心生不满，但看着天生就有这些东西的人，反而是羡慕、尊敬和惧怕。
不多时，走到了望仙台主屋门前。外头没有一个下人，段小引便走上前福神道：“肃王侧妃段氏求见公主！”
里头很快有一身淡淡的回应：“进来吧。”
段小引看了一眼段拂意，段拂意对她轻轻颔首，她才回过头推开门。
一阵寒风涌入，坐在炭火盆前的女子缩了缩肩膀，里头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
段拂意快步走进屋内，小引立刻关好门。
她刚带了寒气进来，门一关上，里头的热气立刻便明显起来，她看了一眼烧得正旺的炭火盆。
宋吟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说：“让段侧妃见笑了，我先前落下了病根，一冷起来便浑身疼，一日里都要燃着炭火才能好收些。”
她的脚边，是放碳的竹篓和夹碳的铁钳。
段拂意看着她柔弱的模样，猜到兴许是年前宋元止推她入水的缘故，也不好再提。她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她，坐得有些远，关切地问道：“公主这里为何没有一个宫人伺候？可向皇后请示过？”
“他们呀，兴许躲在后院玩牌吧，我不是什么公主，不需要人伺候，你叫我名字便是。”
“啊？”段拂意一时有些被她的直率惊住。
“你兴许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陛下赐我的名字是宋元敏，我本名叫宋吟，随便你怎么叫。”宋吟笑着看向她直言道。
段拂意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快到十七了。”
“我是肃王殿下的妾室，也算是你的嫂嫂，我就叫你永静妹妹可好？”
宋吟笑了笑，心想这女子说话还真是圆滑，她拿起铁钳，往盆里再夹了两块碳，毫不在意道：“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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