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醒
浓雾遮天，放眼皆是迷蒙白雾，无垠无际。少年置身其间，茫然四顾，上视无天，下视无地，只觉一片混沌。虚无诡谲之间，又似有一物在不知何处呼唤。
少年循着若有若无的联系穿行于浓雾之间，走了许久，却又始终未能接近远方之物。恍然间，少年抬起头，一道光芒划破迷雾，在眸中逐渐闪亮，似乎就要穿透迷雾抵达身前之时，一切，骤然终止。
梦醒了。
沈星晖睁开眼睛，晨光轻洒床前，暖意醉人。
“是梦啊..”
沈星晖舒服地眯起眼睛，又躺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起床，披上一件里衣走出屋子。
何初在专心地打扫院子，没有注意到来者。沈星晖打着哈欠给他打了个招呼。正拿着扫帚的何初抬起头，腼腆地笑笑，开口道：“公子，家主让你醒了就去找他。”
又伸了个懒腰，沈星晖慵懒问道：“爹？他找我干嘛？”
何初摇摇头：“家主没说。”
“行，我知道了。”沈星晖点点头。年岁大了以后，爹就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找他玩了。而且近年来老爹都俗事缠身，常常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沈星晖也就不再去打扰他，这次难得老爹主动找他，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
沈星晖转头，正打算回去梳洗一番，眼角余光却瞥到何初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星晖停下脚步，含笑问道：“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
何初朝着沈星晖眨了眨眼，又挠了挠头，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沈星晖后说道：“公子，这有一封给你的信。”
“啊？”沈星晖瞪大眼睛，接过信件，指了指自己，“信？给我？”
何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今日早晨，咱们府邸门口来了个蒙面人，自称是你的故人，指名道姓要把这信给你。”
“这……”沈星晖若有所思。
故人这个说法当真是让他琢磨了一会儿。想来想去，他在这沈氏宅邸十多年，从来没出过远门，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邻近的沛安县城，又从哪里去结识了一个故人。
是沛安县里那几个狐朋狗友？还是后山逸仙峰上的怪老头？总不可能是他吧....
不对啊，县城里那几个家伙若是找他有事，哪需要这么麻烦，更别说怪老头了，自打认识他以来，沈星晖就从来没见过他离开过逸仙峰。至于那个他...还是算了。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沈星晖这才看向手中的信。
纸张颇为粗劣，折叠也非常敷衍，沈星晖皱着眉头将其展开，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勉强能辨认的字。
【两日后，未时，临风轩】
居然是一封邀请。
这临风轩，沈星晖倒也知道，是沈氏不远处镇子里的一处食馆，在那小镇上也算是比较高档的了。
见着这行字，沈星晖第一时间的想法是，怕是从哪来的江湖骗子。可想着想着又觉得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人要蒙着面来给他这封信？似乎赴这一趟约也无妨，反正也闲着没事。
心有决断后，沈星晖把信件重新递给何初，说道：“两日后你陪我去一趟镇子里吧。”
没问为什么，何初直接答应了下来，沈星晖也就转身回屋洗漱。
简单清洗了一番，沈星晖走出小院，屋外是一大片红砖黛瓦，其间点缀着池塘假山等布景。独具匠心的布置让整座宅邸显得错落有致风景怡人，江南的婉约诗意得以在此挥洒，可谓一步一景。
自刀圣沈笠定居于此，立下家训，沈氏代代英杰辈出，扎根沛安郡近百年，不断壮大发展，如今已成为无数江湖儿女心中的武学圣地，几乎要将天下刀理变成一家之学。
百年，从大吴鼎盛到覆灭，从争世六国到大祁一统，朝代一次次更迭，兵戈洗刷了中原格局，乱世烽火中，保全自身尚且不易，连根深蒂固的世族高门都落得香火凋敝，又有几家能如沈氏般历久弥坚。
沈星晖为自己的出身而自豪，即使——
嘈杂的脚步扰乱了思绪，沈星晖眯起眸子，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凉亭里。
“哟，这不是小野种吗？怎地，不去玩你的泥巴，在家里闲逛做什么。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双眸狭长的少年讥笑着开口，引得身边一众跟班哈哈大笑。
沈星晖暗自叹了一口气，道一声运气真差，随即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堂兄，爹找我有事，烦请让让路。”
气焰嚣张的少年听到这个称呼，顿时冷着脸毫不留情地说道：“谁是你堂兄？你这野种少跟我攀关系，我沈鸿没你这个兄弟，也别拿你老爹来压我！”
沈星晖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眯起眼睛笑着说道：“哎哟，堂兄，您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就别和我这废物一般见识了。”
沈鸿看着沈星晖这没皮没脸的样子，还有那看上去便无比虚假的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废物？好一个废物！你那便宜老爹是个废物，你的便宜老哥也是个废物，你这野种更是个废物，哈哈哈哈，一家出了三个废物！”
眼中寒意一闪而逝，沈星晖仍旧一边上前，一边笑着开口：“是是是，我这个废物着实是碍了您的眼，还请您高抬贵脚，我马上就麻溜地消失，保管不在您面前晃悠。”
眼看着沈星晖不管不顾走到身前，仿佛完全没将他放在眼中，沈鸿怒意上涨，打算让沈星晖吃个苦头，于是他一步踏前，高抬右手，直臂成刀，带着内力的一记手刀狠狠劈下，毫无留手之意。
劲风阵阵，颇具力道的手臂砸向身前，沈星晖抬眸直视，轻浮的笑已然不见，只余平静。
一瞬之间，手刀落下，预想中的打击感却没有出现，沈鸿瞪大眼睛，看到沈星晖站在自己本来的位置，而自己...竟然已经浮空！
“噗通！”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沈星晖没有回头看，沉着眸子继续往前。
身后，入水的沈鸿猛地探出头，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沈星晖修长的背影，而他的一众跟班已经呆若木鸡，他们只看到沈星晖的身体闪动了一瞬，过于玄乎的手段使得无人敢上前阻拦！
“不可能！你使了什么诈！你明明没用内力，也根本修不出内力！”冰冷的池塘无法洗去沈鸿此刻的羞愤，他难以接受自己被一个废物击败，而且，他甚至没有看清沈星晖的动作。
沈星晖的身影逐渐远去，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沈鸿看到他转过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与他之前的表情如出一辙。
沈鸿愈发羞恼，歇斯底里地大吼：“沈星晖，你给我等着！”
沈星晖却只是轻浮地点点头，“好好好，堂兄，我等着！”
又走了许久，拐进一座别院，沈星晖停下脚步，背靠院墙，大口喘气，眼中满是不甘。
良久，沈星晖才自嘲地笑笑，整理好衣衫，走上前，正打算叩响门扉，眼前大门却突然洞开，一道高挑人影从中走出。
沈星晖侧开身子，抬头望去，迎上了对方冰冷的目光。
这高挑男子一双眸子狭长阴柔，与那沈鸿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面容更为成熟。正是沈鸿的父亲，沈熠。
淡漠地扫了一眼沈星晖，沈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沈星晖目送沈熠的背影渐渐淡去，心情无比复杂。
一次能同时遇到两大瘟神，今天可真是霉到家了。
无奈苦笑一声，沈星晖转身敲响了大门。
“进来。”
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沈星晖的笑终于变得真诚起来。他推开木门，看见老爹坐在大案前，案上是堆积的书卷。
手捧竹简的温润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沧桑，但仍能看出往日风华的脸。看到沈星晖的刹那，男子眼眸深处的疲惫便被尽数掩藏，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柔情。
沈幽勾唇浅笑，放下书卷，开口道:“哟，我的小白菜来了。”
沈星晖的笑容僵住，他颇为羞恼地说道:“爹，别这么叫我了！”
沈星晖是沈幽在货车里捡到的。年岁尚小的婴儿被一堆白菜围住，已然奄奄一息。沈幽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他带回家中抚养。
沈氏自然是不愁吃穿，沈星晖很快就恢复过来，慢慢地长大。
儿时的沈星晖长得那叫一个讨喜，唇红齿白，俊美异常，远远望去雌雄莫辨，引得沈幽常常调侃这是养了一株小白菜。
如今眉眼渐渐长开的沈星晖已经称得上是俊朗，因此老爹再次提起这个绰号，沈星晖觉得颇为羞耻。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的小白菜长大咯，现在也得去拱别人家的白菜啦。”
沈星晖已经不想再回忆起这个丢人的外号，于是无奈的说道:“爹，你找我有事吧。”
他没去提叔父的事情，想也知道那不会太愉快。
自从七年前荡魔一役中，沈幽所率沈氏子弟损失大半，致使沈家实力大减，而沈幽本人更是身受重伤功力尽失后，原本情同手足的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沈熠对沈幽的做法处处不满，两人完完全全地站到了对立面上，这沈氏宅邸几乎成了他们的战场，连带着沈熠的儿子沈鸿也对沈星晖越发仇视。
沈幽收敛笑容，转头对一旁侍立的侍女说道:“你去拿一点毛尖来。”
侍女领命离去，沈幽起身，亲自搬了张椅子放在桌案前，指着椅子开口道:“坐。”
沈星晖乖乖坐下，等着爹先开口。
沈幽又坐回原位，轻轻看着沈星晖，看着他衣服上的污渍，还有面上残留的潮红。
沈星晖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父子俩沉默了一瞬，同时抬头，同时笑着开口:“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都楞了楞，沈幽摇头笑道:“你小子。”
沈星晖挠了挠头，脸上是憨厚的笑。
沈幽的声音变得柔和:“这一届的少年英杰会很快就会在天都举办。”
“哦？我们这次是哪些人去参加？”
“本家这边，只有沈鸿那小子能去了，后日的家族大比将决出剩下的名额。我们这次……又少了一个名额，唉……都怪我无能。”
“……”
沈星晖知道，近些年沈氏的状况越来越差，因那荡魔一役，沈氏青壮力量损失惨重，逐渐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而自他的大哥沈轩出事之后，沈氏名望更是一跌再跌，若不是刀阁里的老祖宗们还活着，几乎要跌出十大门派的行列。
愈渐沉寂的宅邸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成为了一座巨大的牢笼，让沈星晖身心俱疲。而最令人痛苦的是……他偏偏无能为力。
因为他沈星晖是这沈氏里人尽皆知的笑柄，是狗屎运的野种，是修不出内力的废物。
“星儿。”
“恩？”父亲的呼唤将沈星晖的思绪带回。
“你...想出去看看吗？”
简单至极的问题，其中的含义却让沈星晖沉默了良久。
沈星晖想了很久很久。最后，他轻声开口：“想。”
沈幽叹了一口气，“会很辛苦。”
沈星晖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父亲，眼神坚毅。
沈幽欲言又止。是啊，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被欺负而哭上一整晚的孩童了。
“那你就陪着他们去一趟天都吧，去看看也好。我让何初和你一起，去了天都，你顺便……”沈幽停滞了一瞬，眼神有些复杂，“去拜访你兄长吧。”
沈星晖点点头，自嘲笑道:“爹，安心吧，我这个废物能遇上什么状况呢？”
沈幽闭上眼睛，缓缓开口:“回去准备一下吧，三日后便启程。”
沈星晖起身作礼，“孩儿告退。”
“等等！”
“恩？”
“出发前，去一趟刀阁吧。”
“啊？”沈星晖有些惊讶。
“能不能取刀成功，且看你自身造化了。”
“孩儿谢过父亲！”沈星晖再行一礼，终于离开了屋子。
沈幽凝视着门扉，久久无言，脑中却再一次闪过一段许久以前的对话。
“久仰屋山大名，道长仓促至此，沈氏招待不周，还请道长谅解。不知道长此行，所为何事？”
“贫道来此，是为了寻人。”
“寻人？道长若是想见谁，直接说与沈某便是。”
“贫道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恩...？哦，这是沈某收养的义子，道长这是...?”
“.......”
“道长？”
“日后......之时.......此子即为个中关键。”
“......?”
“道长，恕沈某愚钝...”
“这孩子命中有几遭劫数，无可避免，施主需在某时推上他一把。”
“道长，这...”
“无需担心。自从那人之后，天理不复。所谓劫难，也许对这孩子不值一提。既已见得所寻之人，贫道就此告退。施主切忌，今日之事不可向旁人提起。”
“啪嗒。”
物件坠地的声响将沈幽惊醒。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起来，沈幽的视线投向脚下，一把小木剑安静地躺在地上。
沈幽弯腰捡起木剑，轻轻拍去其上的尘土。
木剑做工粗糙，只能勉勉强强看出来剑的形状，表面坑坑洼洼，边缘也根本没有磨平。沈幽想起了沈星晖满脸兴奋地朝他炫耀这个“杰作”时的样子，久久地凝视之后，他释然地笑了笑。
如果让那小子自己来选的话，说不得还要骂他两句犹犹豫豫作甚。
他想起了亲口告诉他的话。
命不由天，造化由己。
少年循着若有若无的联系穿行于浓雾之间，走了许久，却又始终未能接近远方之物。恍然间，少年抬起头，一道光芒划破迷雾，在眸中逐渐闪亮，似乎就要穿透迷雾抵达身前之时，一切，骤然终止。
梦醒了。
沈星晖睁开眼睛，晨光轻洒床前，暖意醉人。
“是梦啊..”
沈星晖舒服地眯起眼睛，又躺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起床，披上一件里衣走出屋子。
何初在专心地打扫院子，没有注意到来者。沈星晖打着哈欠给他打了个招呼。正拿着扫帚的何初抬起头，腼腆地笑笑，开口道：“公子，家主让你醒了就去找他。”
又伸了个懒腰，沈星晖慵懒问道：“爹？他找我干嘛？”
何初摇摇头：“家主没说。”
“行，我知道了。”沈星晖点点头。年岁大了以后，爹就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找他玩了。而且近年来老爹都俗事缠身，常常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沈星晖也就不再去打扰他，这次难得老爹主动找他，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
沈星晖转头，正打算回去梳洗一番，眼角余光却瞥到何初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星晖停下脚步，含笑问道：“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
何初朝着沈星晖眨了眨眼，又挠了挠头，这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沈星晖后说道：“公子，这有一封给你的信。”
“啊？”沈星晖瞪大眼睛，接过信件，指了指自己，“信？给我？”
何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今日早晨，咱们府邸门口来了个蒙面人，自称是你的故人，指名道姓要把这信给你。”
“这……”沈星晖若有所思。
故人这个说法当真是让他琢磨了一会儿。想来想去，他在这沈氏宅邸十多年，从来没出过远门，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邻近的沛安县城，又从哪里去结识了一个故人。
是沛安县里那几个狐朋狗友？还是后山逸仙峰上的怪老头？总不可能是他吧....
不对啊，县城里那几个家伙若是找他有事，哪需要这么麻烦，更别说怪老头了，自打认识他以来，沈星晖就从来没见过他离开过逸仙峰。至于那个他...还是算了。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沈星晖这才看向手中的信。
纸张颇为粗劣，折叠也非常敷衍，沈星晖皱着眉头将其展开，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勉强能辨认的字。
【两日后，未时，临风轩】
居然是一封邀请。
这临风轩，沈星晖倒也知道，是沈氏不远处镇子里的一处食馆，在那小镇上也算是比较高档的了。
见着这行字，沈星晖第一时间的想法是，怕是从哪来的江湖骗子。可想着想着又觉得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人要蒙着面来给他这封信？似乎赴这一趟约也无妨，反正也闲着没事。
心有决断后，沈星晖把信件重新递给何初，说道：“两日后你陪我去一趟镇子里吧。”
没问为什么，何初直接答应了下来，沈星晖也就转身回屋洗漱。
简单清洗了一番，沈星晖走出小院，屋外是一大片红砖黛瓦，其间点缀着池塘假山等布景。独具匠心的布置让整座宅邸显得错落有致风景怡人，江南的婉约诗意得以在此挥洒，可谓一步一景。
自刀圣沈笠定居于此，立下家训，沈氏代代英杰辈出，扎根沛安郡近百年，不断壮大发展，如今已成为无数江湖儿女心中的武学圣地，几乎要将天下刀理变成一家之学。
百年，从大吴鼎盛到覆灭，从争世六国到大祁一统，朝代一次次更迭，兵戈洗刷了中原格局，乱世烽火中，保全自身尚且不易，连根深蒂固的世族高门都落得香火凋敝，又有几家能如沈氏般历久弥坚。
沈星晖为自己的出身而自豪，即使——
嘈杂的脚步扰乱了思绪，沈星晖眯起眸子，看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凉亭里。
“哟，这不是小野种吗？怎地，不去玩你的泥巴，在家里闲逛做什么。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双眸狭长的少年讥笑着开口，引得身边一众跟班哈哈大笑。
沈星晖暗自叹了一口气，道一声运气真差，随即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堂兄，爹找我有事，烦请让让路。”
气焰嚣张的少年听到这个称呼，顿时冷着脸毫不留情地说道：“谁是你堂兄？你这野种少跟我攀关系，我沈鸿没你这个兄弟，也别拿你老爹来压我！”
沈星晖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眯起眼睛笑着说道：“哎哟，堂兄，您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就别和我这废物一般见识了。”
沈鸿看着沈星晖这没皮没脸的样子，还有那看上去便无比虚假的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废物？好一个废物！你那便宜老爹是个废物，你的便宜老哥也是个废物，你这野种更是个废物，哈哈哈哈，一家出了三个废物！”
眼中寒意一闪而逝，沈星晖仍旧一边上前，一边笑着开口：“是是是，我这个废物着实是碍了您的眼，还请您高抬贵脚，我马上就麻溜地消失，保管不在您面前晃悠。”
眼看着沈星晖不管不顾走到身前，仿佛完全没将他放在眼中，沈鸿怒意上涨，打算让沈星晖吃个苦头，于是他一步踏前，高抬右手，直臂成刀，带着内力的一记手刀狠狠劈下，毫无留手之意。
劲风阵阵，颇具力道的手臂砸向身前，沈星晖抬眸直视，轻浮的笑已然不见，只余平静。
一瞬之间，手刀落下，预想中的打击感却没有出现，沈鸿瞪大眼睛，看到沈星晖站在自己本来的位置，而自己...竟然已经浮空！
“噗通！”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沈星晖没有回头看，沉着眸子继续往前。
身后，入水的沈鸿猛地探出头，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沈星晖修长的背影，而他的一众跟班已经呆若木鸡，他们只看到沈星晖的身体闪动了一瞬，过于玄乎的手段使得无人敢上前阻拦！
“不可能！你使了什么诈！你明明没用内力，也根本修不出内力！”冰冷的池塘无法洗去沈鸿此刻的羞愤，他难以接受自己被一个废物击败，而且，他甚至没有看清沈星晖的动作。
沈星晖的身影逐渐远去，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沈鸿看到他转过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与他之前的表情如出一辙。
沈鸿愈发羞恼，歇斯底里地大吼：“沈星晖，你给我等着！”
沈星晖却只是轻浮地点点头，“好好好，堂兄，我等着！”
又走了许久，拐进一座别院，沈星晖停下脚步，背靠院墙，大口喘气，眼中满是不甘。
良久，沈星晖才自嘲地笑笑，整理好衣衫，走上前，正打算叩响门扉，眼前大门却突然洞开，一道高挑人影从中走出。
沈星晖侧开身子，抬头望去，迎上了对方冰冷的目光。
这高挑男子一双眸子狭长阴柔，与那沈鸿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面容更为成熟。正是沈鸿的父亲，沈熠。
淡漠地扫了一眼沈星晖，沈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沈星晖目送沈熠的背影渐渐淡去，心情无比复杂。
一次能同时遇到两大瘟神，今天可真是霉到家了。
无奈苦笑一声，沈星晖转身敲响了大门。
“进来。”
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沈星晖的笑终于变得真诚起来。他推开木门，看见老爹坐在大案前，案上是堆积的书卷。
手捧竹简的温润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沧桑，但仍能看出往日风华的脸。看到沈星晖的刹那，男子眼眸深处的疲惫便被尽数掩藏，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柔情。
沈幽勾唇浅笑，放下书卷，开口道:“哟，我的小白菜来了。”
沈星晖的笑容僵住，他颇为羞恼地说道:“爹，别这么叫我了！”
沈星晖是沈幽在货车里捡到的。年岁尚小的婴儿被一堆白菜围住，已然奄奄一息。沈幽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他带回家中抚养。
沈氏自然是不愁吃穿，沈星晖很快就恢复过来，慢慢地长大。
儿时的沈星晖长得那叫一个讨喜，唇红齿白，俊美异常，远远望去雌雄莫辨，引得沈幽常常调侃这是养了一株小白菜。
如今眉眼渐渐长开的沈星晖已经称得上是俊朗，因此老爹再次提起这个绰号，沈星晖觉得颇为羞耻。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的小白菜长大咯，现在也得去拱别人家的白菜啦。”
沈星晖已经不想再回忆起这个丢人的外号，于是无奈的说道:“爹，你找我有事吧。”
他没去提叔父的事情，想也知道那不会太愉快。
自从七年前荡魔一役中，沈幽所率沈氏子弟损失大半，致使沈家实力大减，而沈幽本人更是身受重伤功力尽失后，原本情同手足的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沈熠对沈幽的做法处处不满，两人完完全全地站到了对立面上，这沈氏宅邸几乎成了他们的战场，连带着沈熠的儿子沈鸿也对沈星晖越发仇视。
沈幽收敛笑容，转头对一旁侍立的侍女说道:“你去拿一点毛尖来。”
侍女领命离去，沈幽起身，亲自搬了张椅子放在桌案前，指着椅子开口道:“坐。”
沈星晖乖乖坐下，等着爹先开口。
沈幽又坐回原位，轻轻看着沈星晖，看着他衣服上的污渍，还有面上残留的潮红。
沈星晖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父子俩沉默了一瞬，同时抬头，同时笑着开口:“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都楞了楞，沈幽摇头笑道:“你小子。”
沈星晖挠了挠头，脸上是憨厚的笑。
沈幽的声音变得柔和:“这一届的少年英杰会很快就会在天都举办。”
“哦？我们这次是哪些人去参加？”
“本家这边，只有沈鸿那小子能去了，后日的家族大比将决出剩下的名额。我们这次……又少了一个名额，唉……都怪我无能。”
“……”
沈星晖知道，近些年沈氏的状况越来越差，因那荡魔一役，沈氏青壮力量损失惨重，逐渐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而自他的大哥沈轩出事之后，沈氏名望更是一跌再跌，若不是刀阁里的老祖宗们还活着，几乎要跌出十大门派的行列。
愈渐沉寂的宅邸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成为了一座巨大的牢笼，让沈星晖身心俱疲。而最令人痛苦的是……他偏偏无能为力。
因为他沈星晖是这沈氏里人尽皆知的笑柄，是狗屎运的野种，是修不出内力的废物。
“星儿。”
“恩？”父亲的呼唤将沈星晖的思绪带回。
“你...想出去看看吗？”
简单至极的问题，其中的含义却让沈星晖沉默了良久。
沈星晖想了很久很久。最后，他轻声开口：“想。”
沈幽叹了一口气，“会很辛苦。”
沈星晖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父亲，眼神坚毅。
沈幽欲言又止。是啊，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被欺负而哭上一整晚的孩童了。
“那你就陪着他们去一趟天都吧，去看看也好。我让何初和你一起，去了天都，你顺便……”沈幽停滞了一瞬，眼神有些复杂，“去拜访你兄长吧。”
沈星晖点点头，自嘲笑道:“爹，安心吧，我这个废物能遇上什么状况呢？”
沈幽闭上眼睛，缓缓开口:“回去准备一下吧，三日后便启程。”
沈星晖起身作礼，“孩儿告退。”
“等等！”
“恩？”
“出发前，去一趟刀阁吧。”
“啊？”沈星晖有些惊讶。
“能不能取刀成功，且看你自身造化了。”
“孩儿谢过父亲！”沈星晖再行一礼，终于离开了屋子。
沈幽凝视着门扉，久久无言，脑中却再一次闪过一段许久以前的对话。
“久仰屋山大名，道长仓促至此，沈氏招待不周，还请道长谅解。不知道长此行，所为何事？”
“贫道来此，是为了寻人。”
“寻人？道长若是想见谁，直接说与沈某便是。”
“贫道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恩...？哦，这是沈某收养的义子，道长这是...?”
“.......”
“道长？”
“日后......之时.......此子即为个中关键。”
“......?”
“道长，恕沈某愚钝...”
“这孩子命中有几遭劫数，无可避免，施主需在某时推上他一把。”
“道长，这...”
“无需担心。自从那人之后，天理不复。所谓劫难，也许对这孩子不值一提。既已见得所寻之人，贫道就此告退。施主切忌，今日之事不可向旁人提起。”
“啪嗒。”
物件坠地的声响将沈幽惊醒。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起来，沈幽的视线投向脚下，一把小木剑安静地躺在地上。
沈幽弯腰捡起木剑，轻轻拍去其上的尘土。
木剑做工粗糙，只能勉勉强强看出来剑的形状，表面坑坑洼洼，边缘也根本没有磨平。沈幽想起了沈星晖满脸兴奋地朝他炫耀这个“杰作”时的样子，久久地凝视之后，他释然地笑了笑。
如果让那小子自己来选的话，说不得还要骂他两句犹犹豫豫作甚。
他想起了亲口告诉他的话。
命不由天，造化由己。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