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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槐树花开

    少良的年龄一天大比一天,虽然他做人憨厚朴直,又有一身木匠的好手艺,但马家毕竟是外来之人,想寻得一个本地姑娘成家立业也确实不易。少良未娶,少聪那边虽然海舒文夫妇催得紧,但也只能无奈地等待。老马夫妇一时为这少良的婚事愁的满头白发。

    这一日正当少良在院子里收拾木工器具,门外走来一人。这人正是庄里偏爱保媒拉纤的张三婶儿。她这一来,马家便知喜事即将盈门。

    张三婶儿并不见外,进到屋来,先是与老马夫妇寒暄了一番,然后道:“马大哥,你家少良可真是一番好手艺,前不久给我家做的衣橱即实用又美观,左右邻居看了,都是赞叹不绝呢!我今天来啊,没别的事,就是我的娘家哥哥也需要做一个和我家一模一样的衣橱,想请少良忙里偷闲过去一展手艺啊。”

    老马听了,发现张三婶儿并不是来给少良保媒的,十分地失望。也只是应承道:“少良就会这么一点手艺,眼下活还真不少,已经排到了年底,不如我老马亲自上阵,帮你家哥哥做了这活就是了。”

    张三婶儿听了连连摇头道:“老马哥,这可不行,我不是不相信您老的手艺,我家的衣橱是少良亲手打造,我娘家哥哥也是看中了我家的衣橱,所以还得少良亲自出马啊!”

    老马还要拒绝,马老太掐了老马大腿一下道:“他张三婶儿,既然你的娘家哥哥看中了少良的手艺,那就让少良去做吧,且不知到哪里开工啊?”

    张三婶儿一笑道:“就是隔壁村十二里堡(pu)。少良空了,尽管来找我,我带他去就是了。”

    “我看吉日不如撞日,现在少良就有空闲,不如就跟张三婶儿去认认门?”马老太道。

    “那是最好不过,就让少良换身新衣服,年轻人也打扮打扮,毕竟是去谈生意。”张三婶儿道。

    少良还是很注重个人形象,换了身新衣服,净面洗脸后跟随张三婶儿走了。

    说来也算顺畅。少良收拾木工器具搬去了隔壁村十二里堡,一做就是十天有余。不仅为张三婶儿的娘家哥哥家做了衣橱,还做了一些桌椅板凳。少良也发现她的娘家哥哥在十二里堡是个有头有脸的富户人家,不但工钱丰厚,就是吃喝用度也是极为讲究。做完工后,少良回到家中,按约定,工钱会由张三婶儿送来。

    这一日,张三婶儿来了,一进门就喜笑颜开。见到老马道:“老马哥,我的娘家哥哥最近手头有点紧张,少良的工钱一时半会难以兑现,你看这可是如何是好?”

    “少良年轻,身强力壮,这点工钱别说晚给,就是不给,也无碍事。”老马答道。

    “好一个仁义的老马哥!既然如此说来,我张三婶儿又怎能做出让你赔本白干的买卖。少良今年多大了?”张三婶儿道。

    老马一听,发现这张三婶儿要言归正传,就一边斟茶倒水一边道:“少良今年已经二十有五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少良这婚事还请劳烦张三婶儿费心啊!如若我家少良成家立业,别说那点工钱不要,就是再拿出一些钱财酬谢张三婶儿,我老夫妻也是乐意之至。”

    张三婶儿一听掩面大笑道:“真是缘分一场,实不相瞒,我安排少良到我娘家哥哥处耍手艺纯属表面勾当,实属安排少良与我娘家侄女相亲才是真。我娘家哥哥对少良的人品、貌相、手艺都是称赞有佳,我那娘家侄女对少良更是一见钟情。老马哥,您即将喜事盈门喽!”

    老马夫妇一听更是喜上眉梢忙道:“这娘家侄女芳龄几何?我们早有听说您这娘家哥哥乃十二里堡大户人家,这大户人家又怎能将千金小姐委身于我这外来破落之户?”

    张三婶儿略加犹豫道:“我这娘家侄女今年正大少良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大三岁正是兴家立业的大好年龄。我这侄女性情洒脱,爱说爱笑,虽出身大户,但为人处世却落落大方,快人快语,没有半点养尊处优,大家小姐之陋习,反到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之所以二八未嫁,就是因为孝顺父母,持撑家业,照顾弟幼,才耽误了大好年华。”

    老马夫妇听后,真是兴奋的心情又被冷水浇头。犹豫了片刻道:“张三婶儿真是用心良苦,此事关乎少良终身,非同小可,我们还要与少良商量才是。”

    张三婶儿答道:“不急,不急,我过两天再来,不过你们还是要尽早商量,尽早拿定注意才对。我家侄女如今上门提亲的挤破门槛,如果一旦名花有主,那可是无处寻觅这后悔之药啊!”说罢,张三婶儿离去。

    老马把此事说与了少良。谁知少良高兴无比道:“张三婶儿的娘家侄女我见过,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是他家的主事,说一不二。这人性情直爽,快人快语,有说有笑,根本没有大小姐的姿态。爹!这门亲事我同意。”

    虽是少良表示同意,但老马夫妇还是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或多或少总觉得有不对劲之处。当天老马找到了齐宝升,向他说明了来由,宝升思索一会道:“这张三婶儿一向保媒拉纤,但从未解决其娘家侄女之终身大事。老马哥,我不当你是外人,就跟你说个实话。这张三婶儿所说的娘家哥哥是十二里堡的有名富户季超群季家,他家闺女叫香桂,这季香桂外号“季大脚”,虽然人长得漂亮脱俗,也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但之所以方圆几十里无人敢娶,就是因为她是“扫把星”的命,这扫把星入门小则苦日连天,大则倾家荡产,克夫伤子,老马哥你还是得三思啊。”老马听后真是泄气无比,对那张三婶儿也是怨气冲天。

    老马回到家中,把从齐宝升处打听来的消息讲述了一遍。本以为少良会就此死心,谁知少良道:“爹,扫把星就扫把星,总比娶不到老婆好,我不怕。”说罢甩头走出了屋子。

    “扫把星,你不怕,我还怕呢!”老马道了句。

    这一日,少聪回到了奈何桥,老马就把十二里堡扫把星季香桂的事跟少聪说了。少聪听了一笑道:“爹,这扫把星有这么可怕吗?我看二哥整天闷闷不乐,这事真不好办。解决的方法就是:要不随了二哥心意,要不就让二哥死了心。我看你到不如带二哥去庄里找一找专门算卦看命的耿瞎子耿铁嘴,让他帮二哥算算,说不定二哥命硬,能克服这扫把星。即使是无法得解,能让二哥死心免受折磨也好。”

    次日吃完晚饭,老马和少良两个人提着点心来到了耿铁嘴家里。说明来由后,耿铁嘴翻着眼睛道:“我耿铁嘴自幼学习算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远近几十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十二里堡的季超群闺女的命还是我算出来的。我说她命犯“扫把星”,他家不信,后来又找了多个人算,结果和我所说无异。这铁扫、天扫、地扫均属扫把星,命属破财凶星,犯暴败煞,克偶破财,家宅不宁啊。我看你还是断了此念想,就是宁可终身不娶,也不能扫帚进门啊。倘若不听老朽相劝,我看是后悔晚矣。”

    听了耿铁嘴这么一说,少良也些许平息下来。二人谢过耿铁嘴后,回到家中。但考虑到少良的婚事,老马还是心有不甘。对着少良娘道:“我去问问了尘师傅看,他是我家的贵人,不妨让他拿拿主意。”

    向了尘说明了来由,又叙说了耿铁嘴的话。了尘笑道:“老马兄弟,你现在家产几何?有无积蓄屯田?”

    “了尘大师,你怎么也拿我取乐,我马家来时蒙大师相助,本是一无所有,如今虽然有了住处,但也只是陋室寡舍。丰衣足食我已经是感天谢地了,哪里来得积蓄屯田啊!”老马道。

    了尘又道:“这季家闺女我也了解一二,虽未曾见过,但想必一定是相貌不俗,论长相绝对是配得上少良。”说道此,了尘轻叹一口气,又继续说道:“虽说他命犯扫把星,但这姑娘秀外慧中,持家有道,聪明能干,季家非但因为这扫把星而家境败落,相反日子却过得蒸蒸日上,人财两旺。算命这事,虽是不可不信,但也是不可强信。你家本来就是一无所有,又何怕那扫把星呢?况且即使是扫把星入门,但最起码也能生儿育女,添人进口。你盘算一下,取她入门对于你马家到底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呢?”

    老马回到家里,恰逢少聪也在。老马就把了尘师傅的话重复了一遍,少良听后开心无比,少聪听后道:“爹,对于扫把星之事我到是有一解法。如果按耿瞎子所说扫把星入门是如此可怕,那道不如我们向那张三婶儿抬高一点入门的条件,尽量让二哥一旦与那季家小姐成婚,就另起炉灶,分家另过。反正这一天是早晚的事。至于怎么跟那张三婶儿谈条件,你们就按我说的如此这般也就是了。”

    没过两天,那张三婶儿果真又来了。少良娘热情地迎了出去,而老马却表现得不温不火。张三婶儿看了一下老马的表情,也就怵怵忐忐地只管跟少良娘谈话。

    “少良娘,上次我提的关于少良的婚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张三婶儿问道。

    还未等少良娘说话,老马道:“什么怎么样!张三婶儿,我们邻里也这么多年了,平日里少良也没少帮你家干活,但你怎么害起我这个外来户了?我都打听了,那季家姑娘命犯扫把星,这可是入门破败之命啊。我就说嘛,天上不会掉馅饼,嫁不出去的姑娘,非往我家塞。”说罢甩头走了出去。

    张三婶儿愣了一会,脸一红道:“少良娘,我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少良年纪也不小了,要想讨一个本地姑娘谈何容易。我看你们道不如提一下条件,只要我娘家哥哥能做到的,他一定会答应。”

    “张三婶儿,你不要在意老马的态度,这个家是我说的算,我不信命。算命的还说我难得儿女呢,这不我有三个儿子,各个活蹦乱跳的。”少良娘道。

    张三婶儿一笑道:“老嫂子,你要是这么说,我就轻松多了。对!就不要相信算命的,都是满口胡说。”

    “只是我家老马本来就迷信,又听人家这么一说,他就打起退堂鼓了。以我看,不如这样,让季家姑娘再等两年,这两年给我们一点时间,积攒点钱财,给我家少良另外盖一处新房子。这儿大不由爷啊,他有了房子,成家另过,至于什么扫把星啊就他一个人去抗吧,跟我们娘几个就没关系了。”少良娘说完,看着张三婶儿。

    张三婶儿听完把腿一拍道:“老嫂子说的主意好!不过还要再等两年,我看大可不必。我娘家哥哥家里条件好的很,根本就不在乎这盖房搭屋钱。如果他肯帮女儿置办房产,我看这事就简单喽,到时候老嫂子可不要为难我啊。”

    “那感情好了!如果女方肯花钱解决房子问题,花多少钱,就算是我们借的,写个借据也可以。”少良娘道。

    张三婶儿听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也就第二日,张三婶儿就又风尘仆仆地来了。并未理会老马,只管对少良娘说道:“老嫂子,是好事,我来给你道喜了。昨天你提的要求,我娘家哥哥贝儿都没打一个,全都答应了。你可要说话算数,不要打退堂鼓啊。”

    少良娘对老马说道:“老头子,人家女方答应帮少良置办婚房,他们一结婚就顶门立户,另搭炉灶,你听来的那点闲言碎语还放在心上吗?”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是福是祸就少良一个人去顶吧。”老马答道。

    张三婶儿听了,极为高兴。又道:“我还得听听你家少良的意思,不然我这心里还是没底。”

    “我听爹娘的安排。”少良走进屋子里给张三婶儿鞠了一躬道。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你们三个都表了态,我也就放心了,我也可以继续下一步的安排了。”张三婶儿道。

    就这样,也就三个月的光景。十二里堡季家在奈何桥买下了齐宝升家的一处闲置的老宅。季家花钱又做了一番装饰,少良还亲手打造了一些家具。

    单说结婚这一天。马家婚房里张灯结彩自然不必多少。由于在本地亲戚朋友不多,为了凑人气,老马老早就请来了左邻右舍,按年龄辈分自然有一番三叔二大爷的称呼。

    按当地习俗,女方将于大清早天还未亮的时候就会将新娘送过来。在新娘的婚车还未到来之前,众人老早已经在门口迎候。先是两个穿着干净,长相帅气的年轻小伙子,各肩头担这一副担子。担子、扁担都是用红布缠着,担子里大箱,小裹都是女方所用之物。这两个人的到来,说明新娘已经在路上。这边派出两个年轻人热情地接过扁担,主事人将挑担的年轻人让进屋里,自然是好茶、点心糕点伺候着。

    再等一时,就听见响亮的马鞭一声接着一声,这就说明送亲的马车已经快到了,提醒接亲之人准备迎接。众人迎接之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只见马车并不带蓬,而是露天的放着女方带来的各种颜色的被褥。车上坐着新娘,一个婆婆,一童男、童女,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和驾车的车把式,人数成双。驾车的马匹也是两个,一主一副,马匹的鞍韂交环都是用红布做修饰,就连驾车人用的马鞭也是用红布缠得极为打眼。

    车子停住,车上的人并不下车,而是主事的人拿来一个大的托盘,盘里满是糖果、糕点。那婆婆接过托盘,把果品、糕点向车子四周抛洒,用以感谢和慰劳过往神灵,主事人再接过托盘,把剩下的糖果、糕点等分给看热的孩子们。有人搬过长凳,让新娘等人下了车。一行送婚之人就这样被簇拥着让进了院子里。新娘、婆婆和那童男童女被让进了婚房,其他男人被让进了另外一间屋子里。众人坐下,自然是热茶、瓜果伺候着。

    等众人坐了片刻,主事人喊道:“娘家弟弟挂门帘喽!”只见那男孩儿来到婚房门口,从婆婆手里接过女方准备好的门帘。这门帘多是新娘亲手绣花缝制,门帘上的图案都是鸳鸯,龙凤为题。男孩儿将门帘挂在门框上,但也只是挂两边,而中间的帘眼并不挂,这个帘眼是等着新人有了儿女之后才能挂。门帘挂好,人们都纷纷挤过来欣赏门帘上的图案,其实就是欣赏一下新娘的手艺罢了。男孩儿将门帘挂好,在一片啧啧声中,有人将红包塞与了男孩儿。主事人又喊道:“娘家妹妹撕红喽!”有人带着那女孩来到婚房窗外,那窗子上早已经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红纸贴在了窗棂上,女孩儿伸手将那红纸撕下,说明新娘已到,喜事盈门。

    天色渐亮,外屋的厨师们开始忙碌起来,锅碗叮当作响,香气四溢。不过并不是直接上酒上菜,而是先在方桌上摆放了果品、糕点、热茶,这叫“吃果盘”。送亲之人先是用起了茶水糕点,这期间新郎入房给每个人满了三次茶水后,果盘撤下,才开始正式上酒上菜。这酒菜也有讲究,鸡、鱼、丸子必不可少,象征这大吉大利、年年有余、团团圆圆的意思,其他菜尽管荤素搭配。主事人先后领着少良进屋三次,满酒三次。酒足饭饱,送亲的人上车离去的时候这男方还会将一大块猪肉和一大捆粉丝用红纸包裹好悬挂于车上,这叫“离娘肉,长寿粉”。

    送亲之人被送走后,此时男方这边才是真正忙碌起来,因为左邻右舍,乡里乡亲会来随礼道贺,当然是一番酒肉款待。此时新娘子也不再炕上待着,而是换了身轻便服装,由主事人领到客人桌前,介绍亲朋关系和邻里称乎,然后就是新娘给每桌客人满酒三杯。少良结婚,庄子里来随礼道贺的人还真不少,足足做了十几桌。这是因为一来老马一家在庄里的人缘不错,少良人老是憨厚,经常给庄里人免费修些桌椅板凳,人们借此机会顺便还一还人情;二来是庄里的大户齐宝升和白家都来捧场,尤其是奈何桥的灵魂人物,了尘师傅也来捧场道贺。一天下来真是热闹非凡。

    到了晚上,新郎新娘并未直接入洞房。天刚黑下来,婚房里就挤满了来闹洞房的孩子们。闹洞房的人其实也不只局限于孩子,十八九岁,二十几岁的人也有,只要辈分比新郎低的人都可参加。这闹洞房也就是孩子们出一些小游戏来捉弄一下新郎新娘,闹个乐,也顺便混点糖果点心吃喝;而对于老人们来说也是乐此不疲,因为喜庆的日子总是需要一个热闹的气氛;对于结婚的新人,虽然表面显得极为无奈,难为情,甚至厌倦,但内心里还是乐意之至,因为只有这样在外人的挑拨、捉弄之下,才能让两个人即愉悦又轻松地熟悉起来,甚至团结起来。比如第一个游戏是将一苹果吊在半空,要求新郎新娘同时去咬苹果。当两位新人正凑上前去咬的时候,有人使坏,从后边偷偷地一推,两个人的嘴巴就贴在了一起,惹得众人起哄大笑。第二个游戏是在酒壶里放上两根筷子,让一对新人用嘴巴去叼,但不允许互相碰到鼻子。当两个人去叼筷子的时候,有人使坏,在后边一推,二人的鼻子也就碰在了一起,于是为了惩罚二人,要求新郎新娘分撒糖果。闹洞房结束的时候,东家还要准备一大桌酒菜,尽管由着闹洞房的人吃吃喝喝,等大大小小都酒足饭饱后一个个也就抹抹嘴散去。折腾到大半夜,才轮到一对新人准备洞房花烛。此时男方家族里的一个妹妹走进洞房,当然少良家就是海芳玲了,她走进来将一对新人的被褥铺好,并提醒哥哥嫂子可以上炕睡觉休息,当然也不忘记向嫂子讨要红包。筋疲力竭,疲惫不堪的少良和香桂坐在崭新的被褥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进行了一段羞答答,手足无措地无语神交。最后一抖精神,开始了另一番的人生探索.......

    少良与香桂洞房花烛,缠绵了一夜。早晨天刚见亮,少良正寻思着起身做早饭,就听香桂道:“你快去灶膛里放一块大洋,等会我来生火做饭。”少良起身也就遵从指示办了。

    香桂起身,敛柴,刷锅做饭。少良只听到香桂在外屋叫道:“哇!发财喽!灶膛有金,家中定有聚宝盆,今日开火现金银,他日定是满堂皆子孙!”然后走进里屋道:“当家的,快把这意外之财收好。”少良看着香桂那煞有介事,天真无暇的样子,接过手来笑了笑,把这大洋放进了柜子深处。

    这一日,少良觉得身体不适,就决定去庄里的小药铺买点药来吃。当走到耿铁嘴家门口,就发现一群人正围着耿铁嘴闲聊。有人看到少良后就问道:“少良,你这是去做什么啊?”“身体不舒服,去买点药。”少良回答着,穿过了人群。

    此时就听到那耿铁嘴放低声音跟众人道:“你们看看,我就说了扫把星进门,家破人亡,这才结婚几天,他们这当家的就身体不适了,看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虽然耿铁嘴说话声音小,但也被少良听了个真真切切。少良一生气转身就往回走,药也不去买了。回到家里气愤地就把耿铁嘴说的话告诉了香桂。香桂听了哈哈大笑道:“那耿瞎子就会胡说八道。你这气冲冲地回来,是不是走了一身汗,现在是不是身体也舒服了?”说罢,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吃中饭的时候,香桂把老马夫妇也叫了过来。在饭桌上,香桂道:“爹、娘,我看了一下,我们现在耕种的地都是南山脚下开荒来的。这些都不是良田,极不平整还不说,土里都是大小碎石,同样种高粱就是收成比不过人家的。如果赶到天气干旱,灌溉也是极不方便。我看我们就像齐家租一些好田来种,也种点细粮谷子、黍子等。”

    “虽然山脚的地不好,但地块大,一年下来的收成也够我们一家人吃了。如果租地,按规矩,我们只能租来的田一半种粮食,一半种鸦片,粮食归我们,鸦片归齐家,况且这鸦片我们也不会种植。”老马答道。

    “爹,你的眼光太狭窄了。现在的收成是够我们吃,但你别忘记,地不会越来越多,但家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啊,等少良这里子孙满堂,少凯、少聪那里再子孙满堂,这些地还够吗?我们就租些好田来种,好田里的粮食一用来改善伙食,二用来卖米赚钱,等赚了钱我们就把好田买下来。你们不会种鸦片,别忘记我会种啊。哎!我虽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我从来就没过过一天大小姐的日子,就是因为跟那算命的耿瞎子赌气,我什么活都干,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我就不相信过不出个好日子!”香桂道。

    听香桂这么一说,老马夫妇非常开心。于是老马向齐宝升又租了十亩好田。按香桂的说法,一年下来还真是收入颇丰。香桂也真是能干,没有半点大家小姐的做派。白天跟着少良一起下地种田,晚上回来还要洗衣做饭,缝缝补补,一时把这日子过的有模有样。

    这一日,少聪从县城回来了,还带回了海芳玲。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香桂看了看芳玲,又看了看少聪道:“老四,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跟着岳父开烟馆,还有就你那烟馆不但供人抽大烟,还有招妓,真是害人不浅。我看你听嫂子的话,把烟馆交你岳父打理,你自己做点干净的行当。”

    “嫂子,我也想做点别的生意,可是一时也想不起来,要不嫂子指点一下小弟喽。”少聪道。

    “开茶馆吧!这年头有钱人都爱喝茶吸鸦片,这鸦片我看毕竟不是正经行当,早晚有一天政府会禁止掉。你就开一个茶馆,我看东西两个县城里茶馆基本没有。我也时常听我娘家爹说,他去关内做生意,发现关内的大城小镇里茶馆就很多,生意也很红火。”香桂道。

    少聪还真听进了香桂的话,回县城后在海舒文的帮助下开起了茶馆,芳玲也来到了茶馆里帮忙。不但茶馆里可以品茶休息,还售卖各种茶叶。人们都觉得新鲜,纷纷来茶馆喝茶。一时生意红火得很。

    香桂不但能干,还是个理财能手,只要赚了点钱就去买地,一时间马家已经拥有几十亩良田。这一日少良道:“现在家里的田不少,只是这田怎么个种法?父母年龄大了,我时常要做些木工的活计,都靠你来打理,我又担心你的身体。”

    香桂道:“你说的有理,如果也像齐家白家那样把地租给别人种,不合算。如果就我们自己耕种人手又不够。得让我想个办法。”

    晚上夫妻两个人躺在炕上休息,忽然香桂坐起身来道:“少良,你的木工手艺不错。你在做木工的时候也时常找人帮忙打下手。我看你不如就招几个徒弟,如今年轻人都爱学手艺,你招徒弟不必收学徒钱。这学徒嘛,平日里你有木工的活就叫他们跟着你学,活少的时候,就叫他们帮我们家里种地做杂务。”香桂这么一说,少良也是眼前一亮。第二日就把招学徒的信息放了出去。没几日就来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人拜师学艺。一下里,马家的人手多了起来。少良带领的徒弟们,即帮着少良做木工赚钱,又帮着马家种地收粮,日子过的轻松无比。

    一天少良正指着一个柜子,耐心的和徒弟们做讲解。香桂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就把少良唤进屋子里道:“你可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如果按你这样教,不出一年他们都可以自立门户了。凡是不要说的太细,你只管做你的,叫他们看着也就是了,日久天长才能学的真功夫呢。”少良领悟了香桂的意思,换了一番教授方式。

    这一日少良带着徒弟们收秋,由于田太多,人手还是紧张,就从庄里又请来了几个帮手。本来平日里是不管徒弟们的饮食住宿的,但今天因为还有几个庄里人来帮忙,中午就要安排了众人的伙食。香桂、少良娘忙不过来,就叫来了庄里香桂的姑妈张三婶儿和隔壁邻居李二婶儿。这李二婶儿心直口快,外号叫快嘴李。她还有点邪乎气儿,据说经常黄大仙(黄鼠狼)上身,一旦黄大仙上了身,她就能占卜算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于是向她询卜问命的人也不在少数,和那耿铁嘴不同的是,耿铁嘴是靠易经八字预测吉凶占卜命理,而这快嘴李是靠大仙上身,神仙下凡(俗称看香)来通晓是非,识人命理。

    单说这李二婶儿负责淘米闷饭。谁知道等众人开始吃饭的时候,李二婶儿一拍脑袋道:“这高粱米饭我淘少了,这么多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可怎么够吃啊!快快!再闷一锅!”

    只见香桂掀开锅看了一眼笑道:“够吃!够吃!这就不少了,我看都吃不完。”说着用铲子镗啷啷地搅动着锅里的高粱米饭,一边搅动嘴里还是不住地说:“够吃!够吃!”

    等众人陆续地吃完饭。李二婶儿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掀锅看时,谁知这米饭不但真的够了吃,而且锅里还有剩余,一时诧异无比。

    当晚李二婶儿黄大仙上身,他对家里人说道:“这马家少良媳妇可真是厉害,她一句家里的高粱米饭不够吃,弄得我们上下几百口,从凌城县找到了左旗县,翻遍了几千家的锅碗瓢盆,总算是把她家的高粱米饭补齐了,折腾的我们好辛苦啊!”家里人都知道李二婶儿口里的话就是黄大仙借她的口说出来的。没几日这个黄大仙显灵的事就传扬了出去。

    少良这一天从外边请来了一个神龛,上边写着:“供奉黄仙之位”。把牌位挂在了屋中,还摆上香炉,点起了香。香桂觉得诧异,就听少良道:“外边都说黄大仙在保佑着我们,上一次高粱米饭本来就不够吃,后来不但够吃了,还有剩余。那李二婶儿大仙上身,说了就是黄大仙在帮我们。”

    香桂听了哈哈大笑道:“什么黄大仙在帮我们啊。我来问你,那天中午你可曾吃饱?”“没吃饱啊,我听到外屋说米饭不够了,我就没敢多吃啊。”少良道。

    “那就对了,你没敢多吃,爹他肯定也没敢多吃,你那七个徒弟他们敢多吃吗?本来每个人吃三碗都不会饱,后来每个人只吃了一碗,你说这米饭能没有剩余吗?”香桂说完哈哈大笑。尽管她如此这么说,但少良还是把黄大仙的牌位供了起来。

    这一年香桂为少良生下了一个儿子,儿子的名字叫“根生”,这个名字还是老马特意请清源寺里的了尘师傅给取的。马家在香桂的苦心经营之下,日子过的蒸蒸日上,奈何桥里的大部分良田都归于了马家,一时间马家成了奈何桥里屈指可数的富户,香桂自然也就成了马家的核心,逐渐在马家说一不二,马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香桂商量,而香桂每一次做出的决定也是有理有据,无人反驳。与此同时,当年的“扫把星”说法逐渐被人淡化,却又有一个“金苗扫帚”的说法在庄里不胫而走。

    这一日,老马在庄里闲来无事,东走西看。正来到耿铁嘴耿瞎子家门口,只见一群人正围着耿铁嘴听他在夸夸其谈。有人看到了老马,就非得拉老马也过来坐坐。老马推卸不掉也就凑了过来。耿铁嘴知道老马来了,一缕胡须道:“老马兄弟,我耿铁嘴一辈子给人算命,不说是奇准无比,但也总能说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你家少良媳妇的命我是给算错了啊,严格来讲也不是算错了,而是有所疏忽。”老马听了并不做声。

    耿瞎子翻着白眼接着道:“常言道,这扫把星分铁扫、天扫、地扫,都是命属破财凶星,犯暴败煞,克偶破财,家宅不宁。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还有一种扫把星,那就是金苗扫把,此种扫把千年难遇,实属罕见,也难怪老夫把它忽略了。铁扫、天扫、地扫都是将家财外扫,而这金苗扫帚则是将外财往家里扫。你家少良媳妇自进门以来,治理的你马家人丁兴旺,丰衣足食,原本一穷二白,如今变得家趁人值,她就是此金苗扫帚的命,真是难能可贵啊。”耿铁嘴这么一说,众人都啧啧赞叹。

    老马回到家里,把耿铁嘴说的告诉了众人。香桂道:“这耿瞎子总算是为我平反了,当年他的一个“扫把星”害得我这个千金大小姐远近没人敢娶,最后还是我爹倒贴钱才把我嫁到了你们马家。”她这一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少聪道:“嫂子,你这金苗扫帚就再帮我出个主意吧,当年听你的,我开了茶馆。这茶馆刚开的时候,人们都觉得新鲜,一时生意不错。可这日久天长,人们都失去了好奇感,再加上县城里一夜多出来很多茶馆抢生意,我现在每天都是一筹莫展啊。”

    “老四,都说你聪明绝顶,可是我看你经商这方面还是不如嫂子。既然你问了,嫂子就再给你支一招。这茶馆不能太安静、单调喽。人们只是喝喝茶,聊聊天,还得让你赚钱,难道他们不会在家里喝茶聊天啊。我看你必须想一个办法,让人们在你茶馆里不但能喝茶,而且还能享受到在家里享受不到的乐子。”香桂道。

    “嫂子,你不会是让我在茶馆里也摆上烟枪吧?”少聪笑道。

    “有一个行当叫做说书讲古,也有打快板说的,也有打鼓说唱的。不过他们说的都是故事,都是那些引人入胜,百听不厌的故事,而且都是长篇大论........”还未等香桂说完,少聪插嘴道:“嫂子,我明白了,明天就照你的法子办,我看新鲜。”自从少聪的茶馆里引入了说评书、唱大鼓后,茶馆的生意一下又火爆了起来。

    这一年夏季,果真被香桂说中了,辽西闹起了旱灾,接连数日滴雨未下,就是山里的泉水也吐不出来了,弄得马家山脚的大片田地不得收成。少良眉头紧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香桂召集全家人讨论此事道:“南山脚下的十余亩田颗粒无收,我看大家也不要沮丧。这种事都是在意料之中,看天吃饭,难免有干旱洪涝之灾。如今家里有良田几十亩,也不差山脚那块的收成。我建议那块地我们就不要再种粮食了。我们把它都栽上树木,树木这东西根深抗旱,还不用打理,等几年之后,这树木成材,谁家盖房搭屋不用?况且我们家还有木匠,可以用这木材做些家具柜橱去卖。我看比种粮食合算。”

    “那如此说来,我们栽种什么树木呢?”少良问道。

    “以我看,我们就栽槐树。槐树比其他树木都抗旱,而且槐树浑身长刺,不容易被牲畜践踏破坏。”香桂答道。

    一直以来马家上下都已经习惯了遵照香桂的想法行事。此次也不例外,大家一致同意了。就在那一年的夏季,一场大雨过后,山脚下的那大片开荒田被密密麻麻地栽上了槐树。

    第二年的春末夏初,槐树林长势极好。雪白的槐树花开遍了山脚,槐树花的芳香浸透了整个奈何桥。老马望着郁郁葱葱的槐树林,对这少良媳妇赞叹不已,此时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值得他感激的人-------清源寺里的了尘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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