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祥云（上）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庄子·逍遥游》

    杨时雨看着画师画完画像，有些面部细节的部分她和白术一起帮忙修正，期间杨冬青和凌一舟在商量营救杨夏青的一些细节，李秋阳则去厨房给白灵和闪电找来些新鲜的鱼虾扇贝吃。凌一舟决定将白术留下，跟杨冬青说白术见过本人，让他帮忙在城里寻找更为合适。白术倒是一顿埋怨，说师傅丢下他，又说师傅武功不行，他担心师傅的安危，凌一舟便说：“我是跟着两位御风者过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时雨加入了李秋阳的喂鹤环节，与他轻声说：“虽然父亲嘱咐我来中原后不可过分依赖驾鹤，今日也算事发突然，相信他能理解。大阳，我们待会从后院走，尽量飞得高些，少让人看见吧。”李秋阳说：“话说我驾鹤还从没带过人，你可知如何带凌大夫一起飞吗？”杨时雨道：“这个不难，先用乘风术将他托起便可，稍难的只是一路皆得用术法护着他，所以多耗些灵气罢了。让他跟我同乘吧，我来照顾他。”李秋阳撇撇嘴说：“要耗损小雨的灵气，那不行，还是我来带他吧。”杨时雨又道：“好大阳，你想想，回来的时候还要带一个夏青，到时候你得留点力气带她。凌大夫还是交给我就好。”杨时雨无论修为还是灵力皆在李秋阳之上，此事也无甚争辩的余地，李秋阳只得放弃，一切听她调度安排。

    因驾鹤大大缩短了时间，杨冬青已没有原先那般着急，与凌一舟商量完后心下有定，她便安排下人将明州港及周边鄮县、翁山、慈溪、奉化四县地图打开，让管家将府里、祥云阁、两个祥云行四处的下人归置分配，以祥云阁为中心，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往外搜索，逐条街带着画像去找人。杨时雨看她从容有度的样子，心想这才是执掌一方的大家气度，果然是夏青那句“阿姐又能管事又能管钱”，不知自己何时才能有这般能力。

    杨时雨告别了杨冬青，说着“请姐姐放心，定把夏青带回”，便与李秋阳二人先带着仙鹤来后院等候，白灵和闪电许久未被驾乘，皆有点兴奋，振振翅表示保证安成任务。凌一舟担心杨夏青可能受伤，但带着整个药箱又太重，便只随身带了一些常用的药粉还有金针，收拾停当后来到后院与二人二鹤汇合。

    杨时雨开始嘱咐凌一舟：“驾鹤需乘鹤之人会御风术，这会情况紧急需带你一起，所以待会我会施术法助你，若感受到周身气流流动，可能有不适感，也不必感到害怕，但千万不要与这股力量抗衡、以免受伤。到时候用舒适的姿势靠着白灵就可以，它会带我们起飞。白灵是我的鹤儿，它很聪明……嗯白灵乖，这是凌大夫。”白灵听到主人唤自己的名字，就凑上来轻声唤了两声应和；见主人引荐身旁之人，便点头致意，长长的脖颈微弯，动作非常优雅。凌一舟听她说完，点头微微一笑：“杨姑娘放心吧，我知道。”杨时雨想着我说了这么一堆，你竟也没什么要问的，便问道：“难道凌大夫不是第一次乘鹤？”凌一舟沉默不语，不置可否，只是摸了摸白灵的后背，道了句，这鹤儿好生俊俏。杨时雨也未深究，心想时间不等人，还是救出杨夏青要紧，说那我们便开始了，凌一舟点点头，闭上眼睛，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她。

    杨时雨看他的神态，似乎又对自己非常信任，想起之前他教育自己说行走江湖不可轻信旁人，觉得好笑：这人真是有趣，嘴上说不能轻信旁人，心里倒是这般信任我；真不知是说一套做一套，还是已将我当作同伴？杨时雨手上已开始施展乘风术，心里还念着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其实她也是第一次驾鹤带人，也无万全的把握；但还是凭着从小的那份自信，觉得一定可以——这是天赋带给她的自信，自从她决定拥抱她的天赋之后，便再无小时候的纠结、反叛、抗拒，这份天赋便给她带来了强大的自信的力量。

    顺利起飞了，凌一舟坐在杨时雨的右后方，他还是略有一丝紧张，右手扶在白灵的背上，左手搭在杨时雨的右肩上，他不敢使劲，生怕打扰了杨时雨施术、白灵飞翔，但又忍不住紧张，所以手有一丝颤抖。杨时雨很体贴，并没有笑话他，而是用没有施术的左手轻轻拍拍他搭在自己右肩上的手，说放心交给我。虽然白灵飞得很快，但飞得很稳，凌一舟也逐渐摆脱了紧张的情绪，打起精神来时不时指引一下四明山的方向。飞到山区上空之后，他示意让杨时雨稍稍放慢一点速度，降低一点高度，让他们可以看清地面。凌一舟在出发前就跟二人说过，他们主要目标是寻找大面积晒着白术的农家院落，或者长得像山寨据地、院子里又晒着白术的地方，因为要同时满足能关押人质、人质能正常生活，又有晾晒白术的场地这两个条件。

    三人两鹤转了一会，锁定了一处最可疑的位置；李秋阳怕杨时雨长时间施展术法耗损太多灵气，便说先下去地面上观察看看，再做打算。于是白灵和闪电就在离那处可能藏人的院子数十米外的树林里落地，树林有一些坡度，能遮挡视线才不易被人发现。杨时雨看凌一舟从一封信便判断出杨夏青可能被困在四明山，便知他足智多谋、见微知著，又敬他是前辈，也就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先问凌一舟：“凌大夫有什么打算？冬青姐姐那边又是什么吩咐？”凌一舟道：“我刚在天上见了那处院子，明显不是正常的农家小院，院外有人站岗，高处有专人盯梢，院内有人巡逻，门口有人把守。事出反常必有妖，若只是晒个草药，何须如此？可见采药晒药只是他们额外的营生，赚点外快，主业可能是盗贼或者山匪。”李秋阳说：“那我们是先分头进去探探？还是直接进去抢人？”凌一舟道：“杨家大小姐只有一句吩咐，便是让你们二人不可逞强斗狠，倒不是为了杨家小姐，而是为了你们自己，她担心你们遭遇什么危险。她说了，等城里抓到了人，便是有了人证，届时去报官府衙门，自可带了官兵来围剿此处，不必二位少年来拼命。”李秋阳有点困惑，说：“那只需查证杨夏青是否在此处？人是抢还是不抢？”凌一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杨时雨：“杨姑娘，你有什么主意？”

    杨时雨想了想，问：“大阳，你的箭，确保能中的范围的话，射程有多远？”李秋阳从背后拿下弓，一边回道“百步没有问题”，一边一个“回头望月”将弓弦上上，振了振弓弦确保无误。杨时雨说：“好，那我觉得这样，先将白灵和闪电在此处安顿好，它们不用跟着；你和凌大夫，找一个方便你瞄准小院出入口的位置盯着，需有一定的遮挡，确保你能看见他们、他们看不见你。我独自进去，找到夏青之后迅速将她救出来，到你们俩的位置跟你们汇合。”李秋阳一听杨时雨又要去只身犯险，直呼不可，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进去呢，两个人一起不是更好吗，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杨时雨摇摇头说：“守好撤退的位置也很重要，如果你发现院内有异常就开弓，吸引一部分的注意力，这样才能帮助我更好地撤退。凌大夫你帮忙看着他，别让他擅离职守、也别让他冲动行事。”李秋阳气呼呼地涨红了脸，没再说什么。

    凌一舟觉得这个方案还不错，他从第一天见到杨时雨，就相信她的能力，也从来没有质疑过她能将人救出来；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三瓶药，说：“杨小姐可能被下了麻沸散之类使人昏睡的药物，这个白色瓶子可以帮助苏醒。黑色的瓶子是迷药，对着人洒就行，比如看门的守卫。这个红瓶子是金疮药，一般的外伤都可以临时处理。身上如果还有其他的症状就等带过来一起看吧，希望是没有。”杨时雨将药在怀中收好，安抚了白灵后，三人向小院的方向走去。

    临出树林之前，他们发现有一处土堆之后利于藏身，又在李秋阳射程之内，便约定了此处作为撤退的汇合点。杨时雨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估计已到申正酉初之间，她避开正门，从侧后方靠近，趁巡逻守卫换岗的间隙，施展御风术，整个人翩翩飞起，有如一只鸿雁轻轻落在屋顶，无人察觉。正值轮值放饭的点，人质无论如何也不会饿着，所以杨时雨在高处看着，就盯着哪里有人端着一人份的饭菜进出的，应该就是关押的地点，果然不一会儿就发现了。

    虽然杨时雨对中原武林的了解不多，也看得出这伙也就是打家劫舍的山贼水平，武功都稀松平常；而且这里不是山寨正寨，只是个从农民手里抢来的房子用来做晒药副业的分点，甚至有些就是被拉过来干活的壮丁，根本不会武功。要不是杨时雨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摆平这一伙人其实没什么难度。罢了，杨夏青还在他们手上，而且自己的实战经验也不丰富，还是遵循原计划，安安静静将人带出就好。

    杨夏青一看送过来的东西又是些清汤寡水，根本没胃口，正要发脾气，突然听见门口两声闷响，似是有人倒地的声音。门打开了，一个青衣女子的身影闪了进来：啊！是杨时雨！“终于可以回家了……”她别提有多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