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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晕头转向

    正阳镇,地处淮河、颍河、淠河三水交汇处,历史悠久,据说东周时便具雏形。此地属寿州府管辖,古名羊市,汉昭烈帝筑城屯兵于此。明成化元年在此设收钞大关,直属户部统辖,故而又称“正阳关”。正阳镇还是淮河中游水运枢纽,有“七十二水通正阳”之称,收钞大关年征税银高达六万两千四百多两,可见此地商贸之繁华。

    而此刻的正阳镇,却是一片死寂。镇南五里一处高坡上,赵燧眯缝着眼睛盯着眼前这座镇子,一言不发。身边一名头目等了许久,看还没动静,忍不住凑上来说道:“大都督,我看这地方也没什么玄机,冲一把就拿下了。这几日,弟兄们过得苦,也该是开开荤了。”

    赵燧撇了撇嘴,“你懂个屁。这地方可是交通要冲,又是个生钱的所在,官兵能毫无防备,由着咱们进出来去?二头,你如今也是个千户了,怎么就没点长进?你想想,自从那冯虞来到淮西,咱们占过一次便宜没有?”

    那被称作二头的头目给训了一顿,不敢再生事,只是私下嘀咕:“不就是个镇子,能容下多少兵马来打埋伏?怕个鸟来。”

    说起来,这响马贼西路军统帅赵燧,原也是个猛打猛冲的血性汉子,只是这一个来月着实是给冯虞折腾怕了,不由得不小心谨慎,或可说是谨小慎微起来。

    当初冯虞初到开封不久,响马们便发觉官军不再追逼得那么急迫,可以喘口气了。可没过多久,众人便发现官军比起以往更加难缠,大些的城镇皆有重兵分守,还时常有数百官军骑兵在大股响马周遭袭扰、阻截、伏击。大仗没有,小仗不断。各地军民也拉起团练,舞刀弄枪与响马对抗,还大行坚壁清野,不论是筹粮还是拉夫,不结结实实蹈死攻坚打上几个硬仗是没个念想了。

    不知不觉中,几股响马贼被逼到庐州以西一块不大的地方,就这一片还算是安宁,不曾见着官兵进剿。只是响马素来习惯了流动作战,专捡软柿子捏,如今这局面,却是不知所措了。

    也有不服气的,和新调来的侍卫亲军寻机干了一仗。上千精骑冲阵,结果连官兵的毛都没摸到,便给打得落花流水,随即遭合围,据说没一个活着出来的。那一仗之后,众响马都看明白了,便再队伍敢轻易对撼那些个怪模怪样的侍卫亲军了。官兵似乎也有所察觉,有些旗军、民团竟也打起侍卫亲军旗号,远远地那么一通挥舞,还真就将响马吓退过好几回。

    面对这等情形,赵燧、刘三等头目商议过几回,只能将原本分散征粮略地的各股人马聚拢起来,一来人多势众,与官军游骑干仗不吃亏,二来攻打村镇也得力。

    至于那些大些的城市就不用惦记了。响马流动作战,从无攻城器械之说。早先攻打州府,素来是联络罗教内应,里应外合,要不就是伪装官军诈城。可如今黄淮间各州府疯狂搜捕罗教教徒与响马探子,旬日间已有数万人人头落地,里应外合的路子走不通了。此外,如今官军调度有序,主军守城,客军机动作战,一般不进城歇脚。若有防军调度增援,也是行文先至,再执令箭、调令,缺一不可。响马即使劫了行文,也无济于事。强打硬攻又没这能耐,只能是望城兴叹了。

    不过人多有人多的麻烦。往日分头就食还不觉着,人马一多,地盘却收束许多,吃穿用度无不日渐窘迫。响马尚无军纪一说,这人马一聚拢起来,便不免滋事。连营之后,各路响马大小头目几乎每日皆要四下弹压乱局。

    看看实在不是个办法,赵燧请来刘三等人商议了一宿,最后决定分兵。刘三率大半新附人马坐守老营,赵燧率小半人马往北趟道。人虽少些,河北跟过来的老弟兄倒是大半编入其中。

    听说出来透风,赵燧部将个个欢欣雀跃,哪知好容易平安推进到正阳镇,首领却犯憷了。几个头目不甘心,看赵燧不吭气,又围拢过来。

    “大都督,那些侍卫亲军虽说难缠,却多在南边晃悠,未必就会抄到咱们前头来。再说了,这回咱们这一路马队居多。咱们留了步军压阵,先派骑手猛冲一回,见事不妙咱们拨马就走,也吃不着结实亏。”

    “是啊,大都督。咱们不打一下就退,弟兄们不得憋屈死。”

    赵燧气得一跺脚,喝骂道:“都闭了鸟嘴。你们懂个什么?嗯!你们仔细看看,一般官军守镇,必定是起木栅、设拒马、插鹿角丫杈,弓箭手铳炮手站成一坨。今日却是个什么情形?绕着镇子掘了一圈长壕。记不记得曹家河那一仗?”

    赵燧那一问,众头目都不言语了。只听赵燧一人自语:“当日也是这么一道长壕,弹如雨发,加上满地三角钉。冲了两回都冲不动,连人带马割草般一片一片往下倒。五百多人,那都是黄河滩上冲过来的老弟兄啊!娘的,撤!”

    看着远方数万流贼如退潮般唿哨而去。窝在镇里不敢轻动的百余边军游骑与数千百姓几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最南边一所大院里,几个镇上士绅一边抹着额角的冷汗,一边问人群中一员明军百户:“这位官长,你怎知绕着镇子挖道沟便能吓退贼寇?”

    那百户笑道:“这阵子,这帮流贼给侍卫亲军磨得没脾气。已有几路官军打着侍卫亲军旗号吓退过贼寇了。我之前在蓟州驻防,与侍卫亲军隔得不远,偶尔也合训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们的路数还是略知一二的。这回军情紧迫,只能做个大样,若是能再多一两个时辰,弄些沙袋摞起炮垒来,就更像了。”

    这时,旁边有个乡绅怯怯地问了一句:“那……炮呢?”

    那百户一愣,“啊?”

    这边是如释重负,那边赵燧却是如丧考妣。退出去二十多里地,迎面飞来几骑,两马错镫,几名响马滚鞍落马,抱着赵燧的腿哭叫道:“大都督,老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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