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手
伶俜山的山坳处，两抹身影淹没在畅茂的花草中，如风钻入葱茏林子，耳边尽是白爷爷强聒不舍的嘲讽：“那只狐狸又耍了你吧。”
该死的赤狐！
“银，我一定要送一顶狐狸帽给白爷爷。”破左耳咬牙切齿发誓。可天穹之上尽是狐狸的脸晃来晃去。鬼黠的眼睛挂在雾气里闪烁着戏虐，高而尖的双耳直立，纤长的身子拖着长尾巴，搔首弄姿从他眼前闲步走远。
遁入林子里的赤狐早已无影无踪，在林子里钻了几圈无果，破左耳便作罢。怒火难消，索性再度爬上悬崖，他躺在崖台之上的岩石隙口和银狼补充体力。可是，那一群人族却又在刚入梦之际闯进他的地盘。先前不想多管闲事，已绕道回避。反正是牛部落的野人，又不是他的族人。按规矩，与他无关。这次回头，原本打算捡些马肉给白爷爷果腹，却又再度碰见。
伶俜山何时变得如此狭窄！蜗牛都比他们敏捷，人族绕来绕去竟还在崖台上！
此时，雨珠连成线，势如针下。藏匿在两块岩石相交处避雨，两耳却被下方的喧闹声折腾不止。无心理睬阿敢的命运，挫败感如雾正笼罩着他。回石洞的路上，被赤狐戏耍的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竟然再度与那群人相遇，只好藏身草丛里任雨水浇熄。然而，岩石下的喧闹声像是故意至极，偏偏不让他安静地生个闷气。
直到阿敢的呼救声钻入耳朵。那是撕裂胸膛的嚎叫，每一声都弹打在心脏上，他再也无法继续充耳不闻。本就心烦意乱，此时，整个人就如一个火球烧得正旺，多少雨水都无法浇熄。
避不开那就......破左耳噌的站起来，猛然撕开雨帘，走出岩石，矗立雨中，右臂直指举着长剑的黑石，大声喝道；“闭嘴！”
喧闹，嘎然而止！
目光如雷劈向同一个方向，一群人纷纷转身望着突然现身的破左耳，无不一脸惊恐。然而这副表情转瞬即逝，转瞬换上欣喜神情。这种眼神他似曾相识，不，简直一模一样。满载而归刚要离开的猎人，转身又见狐狸或其他动物掉落陷进时，两颗眼珠子就会烧起来，并射出这样炙热的光芒。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回家路上还能再捡个宝贝。”男孩抬起头，一脸惊愕未消，黑瞳忽地发亮，问，“你也是小野种吗？”
“你才是小野种。”他回击。
“天啊，小野种居然会回答我的问题。”男孩跳了起来。
“你耳朵坏掉了吗？我是野人破左耳，我是野林之王！你现在脚下踩的就是本王的地盘，白萝卜。”破左耳反唇相讥，抬起眼皮，透过雨帘审视着地上的二少主。
那个叫二少主的，整整矮他一个头，像在溪水里泡了好些天，刚爬上来。余光打量水涧旁草地上站着的几个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表情皆惊恐，除了那根萝卜。有人忙着把野人绑上马，有人已经拔出剑对着岩石上方的他。
“你们不该吵醒我。”满腹怒气正愁无处可泄，有人偏偏送上门。树顶的雨水不断泼下来，如油助威，胸腔里的熊熊之火愈燃愈烈。“怪不得我！”
“放肆！我是铁城的二少主，才不是什么萝卜。”二少主眸色一沉，立即表明身份。“不管你是哪来的野东西，都不得对本少主无礼。你必须跪下俯首，以示臣服，等我处决。”
先前听过的对话，派上用场。“你九岁，我都十岁了。我比你大，是你跪下才对。”破左耳指着脚下。“伶俜山是我的地盘，我是此林之王，你们通通都该跪下以示臣服。”
哈哈哈哈，一阵爆笑响彻崖台，宛若他刚刚说了一个大笑话。
“小野种，不跪又如何？”黑石仰问他，竟又引得其他人笑得前仰后俯。“难不成你还有千军万马吗？”正忙活的士兵还在笑，无法停止。
“他、马、剑、衣物统统留下，或许本王还可以考虑放你们完整离去。”破左耳摸索着下巴，迟疑道，“否则......总之你们别不识趣。”他将每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否则如何？不识趣又如何？”黑石健步上前，“你问问它答应不答应？”长剑指着他。“不知死活的小野种。”唾沫在他脸上横飞。
雨势加剧，一大盆一大盆继续往下倒。“野林之王的晚餐还没有着落，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他留下，你们哪来哪去。”他说完，张嘴接雨水润喉，污水从他脚下向四处逃窜，朝岩石沟壑飞溅而下。
“小野种要吃了本少主，黑石，我好怕！你可一定要如实告诉我的父亲大人，本少主有多英勇，与野人王面对面都不曾有过丝毫退缩。”二少主躲进黑石胸下，抓着蓑衣，嘴角却扬起了促狭的笑容。
“黑石明白。”魁梧的身躯挺拔而起，脖子与岩石齐平，黑石冷笑道。“那得看你有多少能耐，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逞强？”黑石扬起脸，任凭雨水打在脸上，“不知死活的小野人，这可是你咎由自取。”长剑在雨水中熠熠发冷，直直朝破左耳穿过来。
二少主的左手从蓑衣下伸出来一挥，其余士兵立即上前，从岩石下将阿敢用麻绳困住，拖到马蹄下，推到在一旁，而后拔剑对着岩石上的他。
士兵将他团团围住，破左耳指着阿敢大喊：“放开他。”
“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逞能，那就看看老天爷肯不肯让你做英雄。”黑石粗声回击。“有闲情管他人死活，还不如想办法自救。”
阿敢在马腿边呜呜呜呀呀呀叫唤。
“闭嘴，别吵。”他喝道，随即对黑石说。“这不公平。”
“什么，公平？”二少主一脸惊愕。
“对，不公平。”他重复。
“哈哈哈，公平能吃还是能穿呀？”二少主扬声问。“黑石，这个小野种好可爱啊，他居然和本少主讨要公平啊。小野种居然知道公平，这真是真是太好笑了。”眼泪飚出眼眶，小斗笠小蓑衣下包裹着一个圆滚滚的身材，仿佛是几根萝卜窜了起来。
“哈哈哈，白萝卜，你真是白萝卜。”他也笑得不可抑制。
二少主抬起头，倏然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近乎迷惑了野林之王。恍惚之间，赤狐的小脸与白乎乎的胖脸竟然重叠在一起。
雨声伴奏，天穹垂落，就像老母狗的**。“你们应该站出一个人与他单打独斗。”破左耳建议。
“黑石，你听见了吗？”二少主的眼珠子近乎要蹦跳而出。
“小野种小心说话，当心你的舌头！”黑石恐吓。
“太好玩了！这个小野种不仅会说话，还会讨价还价诶。”二少主拍手叫好，原地直跳，然而脚尖却从未离开过地面。“黑石，我的战利品好特别啊！父亲大人定然会对我另眼相看，指不定还会允许我以后与大哥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军。”
黑石点头附和：“二少主聪明伶俐，这是早晚的事情。主人一直看在眼里，自然心明，想必只是想给二少主一点磨练，如此才能服众。”
“可是......可是家主的位置自古以来只传给长子。”二少主脸上的喜悦旋即匿去，阴冷氤氲其上。“我只是个二少主，再厉害，也只能是个二少主。”
“我是粗人一个，说不出道理。”黑石转身，右手手指点名另一个男人。“宿老，你来说。”
当即，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里钻出来，“能者居之，城主还是第三子且庶出。”宿老出声加入，五官细长，像从岩石缝隙里挤出来似的。“东西太旧了，就得换新的使，何况人。二少主，足够年轻，切不可灰心。”
“对哦！最初第一个家主可以是任何人，也没有人在乎长子次子。”二少主转而兴奋。
“什么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不过都是敷衍趋势的借口罢了。”宿老应和。
“剑在谁手里，谁说了算，别整那些没用。”黑石说。
他站在岩上淋着雨吹着风，看他们闲聊，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忍不住怒吼道：“烦死了，你们聊够了吗？白萝卜，看样子你是做主的人对吧？到底要不要决斗，痛快点？”转眼，他已经喝一肚子雨水。
“二少主，与一个野孩子废什么口水。这么冷，抓一个野人回去够交差了。”宿老斜眼瞥着野人一眼。“来日方才，不急在一时。山就长在这里，没腿子跑不了。”随即指着马匹和其余士兵说，“大家也累了。”
“放肆！”破左耳学着男孩的口吻训斥道，“我应该让你尝尝蔑视野林王的后果。”
无人理睬他的威胁，二少主似乎在思考什么大事，像白萝卜埋进了坑里一动不动，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
“宿老，小野种怎么办？会说人话的可是稀罕得紧。”黑石说出担忧。“但夜幕将临，恐怕会耽误回城的时辰，且山里雾重，容易困人。”
“养在笼子里的鸡，你还怕飞了不成？”宿老说，“迟早的事，何必急。”随即，弯腰扯下阿敢腰间的饰品。“他可是牛族的野人，且颇有来历。图腾牛角制成，能用牛角雕刻图腾之人必然是在部落中拥有一定地位。”接着走到二少主跟前解释道，“若是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信息，将整个牛族一网打尽。二少主何愁主人不另眼相看，只怕二少主以后没有时间斗蛐蛐了。”
“父亲眼里只有大哥。”二少主说。“根本看不到我。”
“那是因为主人疼爱有加，不愿二少主吃苦。”宿老解释。
“可是我太小了。”二少主仰望宿老。
“小的终究会长大，已长大的却只能老死。”宿老的安慰和他的脸一样尖细。
“对，大少主，离死不远了。”黑石附和。
“混蛋，那是我大哥。”二少主训斥。“同父同母的亲大哥。”
“黑石嘴臭。”
二少主怒目瞪着黑石，“两巴掌，以后不准胡说八道。”
啪啪两巴掌，黑石的左右脸上立即烙印十个指头。破左耳第一次见到有人自己打自己，嘴角都渗出血沫。人族果然是人族！
显然，等一个人死，是件很熬时间的事。“万一大哥长命百岁呢？”二少主的眼睛闪烁着困惑。
双手垂落在腹下，指头相扣。“除了老死，还有意外。”宿老提醒道，“二少主，安心等待，戒急戒燥。城主之位囊中之物，早一天晚一天，不碍事。”
忽地，雷电交织似两军决斗。天河裂了个大洞，浑浊如泥的水不断地冲刷着周围的一切，须臾便漫上了草丛。眨眼之间，他们的下半身已浸泡水中。
“可是这个小野种真的好有趣哦。他不仅会说人话，还异想天开。你们可见过讨要公平的野人吗？”二少主终于回魂，兴奋叫道。“带回去，给他做个漂亮的鸟笼。”
宿老劝说：“押送两个野人归城，途中若是有意外，我们的这点人手恐怕只够保护二少主，不如一个保险，回城路上也好掩人耳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姑且再放养几日，不急于一时。”
一颗雨珠子在黑色睫毛上坠落。“除了大哥想要掐死我，谁还会这么无聊啊！”二少主摆手回绝宿老。“您老就是太谨慎了，放在山上夜长梦多，何况城里哪天不是杀我的好日子。”
“小狐狸。”破左耳骂道，脚下所谓的二少主比他还小，黑色眼睛眯了起来越发和狐狸一模一样。
大步一跨，“大胆。”黑石怒喝一声，“找死。”长剑从岩石下劈过，破左耳轻轻一跳便躲过。
“小野种，本少主不是白萝卜也不是小狐狸，是铁城堂堂正正的二少主。你要记住哦，因为我是你的主人。”二少主宣布决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物了。”转头交代，“黑石，把我养的黑猫炖了，免得争风吃醋。”
“是。”黑石朝岩石上抛了一捆麻绳。“小野种，自己绑上吧。”
“放肆。看来你们从来没有见识过什么叫野人之怒！”破左耳环视着脚下的人们，嘴角都挂着蔑视，噙着雨水。
所有人都张嘴大笑，喝了口雨水立即闭嘴。他自然清楚，眼前这群来自人族的男人们可不是普通猎人，和蟒雾溪的村人更不可同论。
耐心随着雨水流走。“既然如此，你还与他废什么话。麻利点，速战速决。跑了这么远的路，二少主早疲了，大家不能再消耗体力，必须保证二少主的安全。”宿老插嘴，伸手捡起地上的麻绳一头，用力一扯，阿敢便往前移动，随后其余士兵立即把野人搬上马背。
阿敢的双腿虽然被捆，但仍然踢打着马肚。顿时马蹄扬起，一阵嘶鸣，直到剑贴上腰部，阿敢才噤声。
转眼，马在士兵的安抚下已安静。
夜色墨泼，天河的水再度倒了下来，把人的声音都吞噬殆尽，仰头张嘴都是咕噜噜之声。
“放开他，否则别怪我的拳头。”破左耳怒吼，耐心消失殆尽。“本王今天不想大开杀戒。”
其余士兵忙着手中的事，没有抬起头。“就你？”黑石环顾四周，冷笑道，“这年头野人的胆子倒是越来越肥，都喜欢独自行动。”黑石撸起袖子，摘下斗笠，脱下蓑衣交给身侧的一名士兵。“要不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原来真的存在。”
他抽了口冷气，此时才惊觉黑石的高大，斗笠和蓑衣不曾出力说谎。脱下蓑衣的黑石，比他想象的更加魁梧，简直就是他的两倍多。
一道银光自岩石后的雨阵中冲出，嚎叫撕裂静谧。当它站立在岩上，浑身毛发黏裹，然却难掩一身银色光泽，依在他身边抖擞壮威。“它叫银狼，是我的战斗伙伴。”他介绍。
“哇，好漂亮的银毛！今日真是本少主的良辰吉日。”二少主连声尖叫，“漂亮，真漂亮！相比之下，大哥的看门狗丑死了。”
“放开他。”破左耳发出警告，“这可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野人是我的战利品，你是我的宠物，他是我看门狗。”二少主嘟起红唇，手指头从野人、他、黑石身上横过，斗笠从头顶翻下，落在泥水里似浮叶。
真是愚蠢的萝卜。“你没有机会后悔了。”他直摇头。
“找死的小野种第一次见。”黑石冷笑。
一声仰天吼。“我是野林王。”破左耳纵身一跃，朝黑石直扑。一道银光紧随而下，凶水不断地冲上，淹至岩脚。
小溪汹涌，水漫崖台，狼嚎回荡！
该死的赤狐！
“银，我一定要送一顶狐狸帽给白爷爷。”破左耳咬牙切齿发誓。可天穹之上尽是狐狸的脸晃来晃去。鬼黠的眼睛挂在雾气里闪烁着戏虐，高而尖的双耳直立，纤长的身子拖着长尾巴，搔首弄姿从他眼前闲步走远。
遁入林子里的赤狐早已无影无踪，在林子里钻了几圈无果，破左耳便作罢。怒火难消，索性再度爬上悬崖，他躺在崖台之上的岩石隙口和银狼补充体力。可是，那一群人族却又在刚入梦之际闯进他的地盘。先前不想多管闲事，已绕道回避。反正是牛部落的野人，又不是他的族人。按规矩，与他无关。这次回头，原本打算捡些马肉给白爷爷果腹，却又再度碰见。
伶俜山何时变得如此狭窄！蜗牛都比他们敏捷，人族绕来绕去竟还在崖台上！
此时，雨珠连成线，势如针下。藏匿在两块岩石相交处避雨，两耳却被下方的喧闹声折腾不止。无心理睬阿敢的命运，挫败感如雾正笼罩着他。回石洞的路上，被赤狐戏耍的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竟然再度与那群人相遇，只好藏身草丛里任雨水浇熄。然而，岩石下的喧闹声像是故意至极，偏偏不让他安静地生个闷气。
直到阿敢的呼救声钻入耳朵。那是撕裂胸膛的嚎叫，每一声都弹打在心脏上，他再也无法继续充耳不闻。本就心烦意乱，此时，整个人就如一个火球烧得正旺，多少雨水都无法浇熄。
避不开那就......破左耳噌的站起来，猛然撕开雨帘，走出岩石，矗立雨中，右臂直指举着长剑的黑石，大声喝道；“闭嘴！”
喧闹，嘎然而止！
目光如雷劈向同一个方向，一群人纷纷转身望着突然现身的破左耳，无不一脸惊恐。然而这副表情转瞬即逝，转瞬换上欣喜神情。这种眼神他似曾相识，不，简直一模一样。满载而归刚要离开的猎人，转身又见狐狸或其他动物掉落陷进时，两颗眼珠子就会烧起来，并射出这样炙热的光芒。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回家路上还能再捡个宝贝。”男孩抬起头，一脸惊愕未消，黑瞳忽地发亮，问，“你也是小野种吗？”
“你才是小野种。”他回击。
“天啊，小野种居然会回答我的问题。”男孩跳了起来。
“你耳朵坏掉了吗？我是野人破左耳，我是野林之王！你现在脚下踩的就是本王的地盘，白萝卜。”破左耳反唇相讥，抬起眼皮，透过雨帘审视着地上的二少主。
那个叫二少主的，整整矮他一个头，像在溪水里泡了好些天，刚爬上来。余光打量水涧旁草地上站着的几个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表情皆惊恐，除了那根萝卜。有人忙着把野人绑上马，有人已经拔出剑对着岩石上方的他。
“你们不该吵醒我。”满腹怒气正愁无处可泄，有人偏偏送上门。树顶的雨水不断泼下来，如油助威，胸腔里的熊熊之火愈燃愈烈。“怪不得我！”
“放肆！我是铁城的二少主，才不是什么萝卜。”二少主眸色一沉，立即表明身份。“不管你是哪来的野东西，都不得对本少主无礼。你必须跪下俯首，以示臣服，等我处决。”
先前听过的对话，派上用场。“你九岁，我都十岁了。我比你大，是你跪下才对。”破左耳指着脚下。“伶俜山是我的地盘，我是此林之王，你们通通都该跪下以示臣服。”
哈哈哈哈，一阵爆笑响彻崖台，宛若他刚刚说了一个大笑话。
“小野种，不跪又如何？”黑石仰问他，竟又引得其他人笑得前仰后俯。“难不成你还有千军万马吗？”正忙活的士兵还在笑，无法停止。
“他、马、剑、衣物统统留下，或许本王还可以考虑放你们完整离去。”破左耳摸索着下巴，迟疑道，“否则......总之你们别不识趣。”他将每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否则如何？不识趣又如何？”黑石健步上前，“你问问它答应不答应？”长剑指着他。“不知死活的小野种。”唾沫在他脸上横飞。
雨势加剧，一大盆一大盆继续往下倒。“野林之王的晚餐还没有着落，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他留下，你们哪来哪去。”他说完，张嘴接雨水润喉，污水从他脚下向四处逃窜，朝岩石沟壑飞溅而下。
“小野种要吃了本少主，黑石，我好怕！你可一定要如实告诉我的父亲大人，本少主有多英勇，与野人王面对面都不曾有过丝毫退缩。”二少主躲进黑石胸下，抓着蓑衣，嘴角却扬起了促狭的笑容。
“黑石明白。”魁梧的身躯挺拔而起，脖子与岩石齐平，黑石冷笑道。“那得看你有多少能耐，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逞强？”黑石扬起脸，任凭雨水打在脸上，“不知死活的小野人，这可是你咎由自取。”长剑在雨水中熠熠发冷，直直朝破左耳穿过来。
二少主的左手从蓑衣下伸出来一挥，其余士兵立即上前，从岩石下将阿敢用麻绳困住，拖到马蹄下，推到在一旁，而后拔剑对着岩石上的他。
士兵将他团团围住，破左耳指着阿敢大喊：“放开他。”
“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逞能，那就看看老天爷肯不肯让你做英雄。”黑石粗声回击。“有闲情管他人死活，还不如想办法自救。”
阿敢在马腿边呜呜呜呀呀呀叫唤。
“闭嘴，别吵。”他喝道，随即对黑石说。“这不公平。”
“什么，公平？”二少主一脸惊愕。
“对，不公平。”他重复。
“哈哈哈，公平能吃还是能穿呀？”二少主扬声问。“黑石，这个小野种好可爱啊，他居然和本少主讨要公平啊。小野种居然知道公平，这真是真是太好笑了。”眼泪飚出眼眶，小斗笠小蓑衣下包裹着一个圆滚滚的身材，仿佛是几根萝卜窜了起来。
“哈哈哈，白萝卜，你真是白萝卜。”他也笑得不可抑制。
二少主抬起头，倏然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近乎迷惑了野林之王。恍惚之间，赤狐的小脸与白乎乎的胖脸竟然重叠在一起。
雨声伴奏，天穹垂落，就像老母狗的**。“你们应该站出一个人与他单打独斗。”破左耳建议。
“黑石，你听见了吗？”二少主的眼珠子近乎要蹦跳而出。
“小野种小心说话，当心你的舌头！”黑石恐吓。
“太好玩了！这个小野种不仅会说话，还会讨价还价诶。”二少主拍手叫好，原地直跳，然而脚尖却从未离开过地面。“黑石，我的战利品好特别啊！父亲大人定然会对我另眼相看，指不定还会允许我以后与大哥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军。”
黑石点头附和：“二少主聪明伶俐，这是早晚的事情。主人一直看在眼里，自然心明，想必只是想给二少主一点磨练，如此才能服众。”
“可是......可是家主的位置自古以来只传给长子。”二少主脸上的喜悦旋即匿去，阴冷氤氲其上。“我只是个二少主，再厉害，也只能是个二少主。”
“我是粗人一个，说不出道理。”黑石转身，右手手指点名另一个男人。“宿老，你来说。”
当即，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里钻出来，“能者居之，城主还是第三子且庶出。”宿老出声加入，五官细长，像从岩石缝隙里挤出来似的。“东西太旧了，就得换新的使，何况人。二少主，足够年轻，切不可灰心。”
“对哦！最初第一个家主可以是任何人，也没有人在乎长子次子。”二少主转而兴奋。
“什么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不过都是敷衍趋势的借口罢了。”宿老应和。
“剑在谁手里，谁说了算，别整那些没用。”黑石说。
他站在岩上淋着雨吹着风，看他们闲聊，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忍不住怒吼道：“烦死了，你们聊够了吗？白萝卜，看样子你是做主的人对吧？到底要不要决斗，痛快点？”转眼，他已经喝一肚子雨水。
“二少主，与一个野孩子废什么口水。这么冷，抓一个野人回去够交差了。”宿老斜眼瞥着野人一眼。“来日方才，不急在一时。山就长在这里，没腿子跑不了。”随即指着马匹和其余士兵说，“大家也累了。”
“放肆！”破左耳学着男孩的口吻训斥道，“我应该让你尝尝蔑视野林王的后果。”
无人理睬他的威胁，二少主似乎在思考什么大事，像白萝卜埋进了坑里一动不动，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
“宿老，小野种怎么办？会说人话的可是稀罕得紧。”黑石说出担忧。“但夜幕将临，恐怕会耽误回城的时辰，且山里雾重，容易困人。”
“养在笼子里的鸡，你还怕飞了不成？”宿老说，“迟早的事，何必急。”随即，弯腰扯下阿敢腰间的饰品。“他可是牛族的野人，且颇有来历。图腾牛角制成，能用牛角雕刻图腾之人必然是在部落中拥有一定地位。”接着走到二少主跟前解释道，“若是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信息，将整个牛族一网打尽。二少主何愁主人不另眼相看，只怕二少主以后没有时间斗蛐蛐了。”
“父亲眼里只有大哥。”二少主说。“根本看不到我。”
“那是因为主人疼爱有加，不愿二少主吃苦。”宿老解释。
“可是我太小了。”二少主仰望宿老。
“小的终究会长大，已长大的却只能老死。”宿老的安慰和他的脸一样尖细。
“对，大少主，离死不远了。”黑石附和。
“混蛋，那是我大哥。”二少主训斥。“同父同母的亲大哥。”
“黑石嘴臭。”
二少主怒目瞪着黑石，“两巴掌，以后不准胡说八道。”
啪啪两巴掌，黑石的左右脸上立即烙印十个指头。破左耳第一次见到有人自己打自己，嘴角都渗出血沫。人族果然是人族！
显然，等一个人死，是件很熬时间的事。“万一大哥长命百岁呢？”二少主的眼睛闪烁着困惑。
双手垂落在腹下，指头相扣。“除了老死，还有意外。”宿老提醒道，“二少主，安心等待，戒急戒燥。城主之位囊中之物，早一天晚一天，不碍事。”
忽地，雷电交织似两军决斗。天河裂了个大洞，浑浊如泥的水不断地冲刷着周围的一切，须臾便漫上了草丛。眨眼之间，他们的下半身已浸泡水中。
“可是这个小野种真的好有趣哦。他不仅会说人话，还异想天开。你们可见过讨要公平的野人吗？”二少主终于回魂，兴奋叫道。“带回去，给他做个漂亮的鸟笼。”
宿老劝说：“押送两个野人归城，途中若是有意外，我们的这点人手恐怕只够保护二少主，不如一个保险，回城路上也好掩人耳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姑且再放养几日，不急于一时。”
一颗雨珠子在黑色睫毛上坠落。“除了大哥想要掐死我，谁还会这么无聊啊！”二少主摆手回绝宿老。“您老就是太谨慎了，放在山上夜长梦多，何况城里哪天不是杀我的好日子。”
“小狐狸。”破左耳骂道，脚下所谓的二少主比他还小，黑色眼睛眯了起来越发和狐狸一模一样。
大步一跨，“大胆。”黑石怒喝一声，“找死。”长剑从岩石下劈过，破左耳轻轻一跳便躲过。
“小野种，本少主不是白萝卜也不是小狐狸，是铁城堂堂正正的二少主。你要记住哦，因为我是你的主人。”二少主宣布决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物了。”转头交代，“黑石，把我养的黑猫炖了，免得争风吃醋。”
“是。”黑石朝岩石上抛了一捆麻绳。“小野种，自己绑上吧。”
“放肆。看来你们从来没有见识过什么叫野人之怒！”破左耳环视着脚下的人们，嘴角都挂着蔑视，噙着雨水。
所有人都张嘴大笑，喝了口雨水立即闭嘴。他自然清楚，眼前这群来自人族的男人们可不是普通猎人，和蟒雾溪的村人更不可同论。
耐心随着雨水流走。“既然如此，你还与他废什么话。麻利点，速战速决。跑了这么远的路，二少主早疲了，大家不能再消耗体力，必须保证二少主的安全。”宿老插嘴，伸手捡起地上的麻绳一头，用力一扯，阿敢便往前移动，随后其余士兵立即把野人搬上马背。
阿敢的双腿虽然被捆，但仍然踢打着马肚。顿时马蹄扬起，一阵嘶鸣，直到剑贴上腰部，阿敢才噤声。
转眼，马在士兵的安抚下已安静。
夜色墨泼，天河的水再度倒了下来，把人的声音都吞噬殆尽，仰头张嘴都是咕噜噜之声。
“放开他，否则别怪我的拳头。”破左耳怒吼，耐心消失殆尽。“本王今天不想大开杀戒。”
其余士兵忙着手中的事，没有抬起头。“就你？”黑石环顾四周，冷笑道，“这年头野人的胆子倒是越来越肥，都喜欢独自行动。”黑石撸起袖子，摘下斗笠，脱下蓑衣交给身侧的一名士兵。“要不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原来真的存在。”
他抽了口冷气，此时才惊觉黑石的高大，斗笠和蓑衣不曾出力说谎。脱下蓑衣的黑石，比他想象的更加魁梧，简直就是他的两倍多。
一道银光自岩石后的雨阵中冲出，嚎叫撕裂静谧。当它站立在岩上，浑身毛发黏裹，然却难掩一身银色光泽，依在他身边抖擞壮威。“它叫银狼，是我的战斗伙伴。”他介绍。
“哇，好漂亮的银毛！今日真是本少主的良辰吉日。”二少主连声尖叫，“漂亮，真漂亮！相比之下，大哥的看门狗丑死了。”
“放开他。”破左耳发出警告，“这可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野人是我的战利品，你是我的宠物，他是我看门狗。”二少主嘟起红唇，手指头从野人、他、黑石身上横过，斗笠从头顶翻下，落在泥水里似浮叶。
真是愚蠢的萝卜。“你没有机会后悔了。”他直摇头。
“找死的小野种第一次见。”黑石冷笑。
一声仰天吼。“我是野林王。”破左耳纵身一跃，朝黑石直扑。一道银光紧随而下，凶水不断地冲上，淹至岩脚。
小溪汹涌，水漫崖台，狼嚎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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