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凶手
一场及时雨倾泻而下，浇熄了升天的烈火，熊熊之势转瞬冷静，化为一大片的焦黑。昔日山谷已不复存在，墨汁疯狂地寻找出口，从高处向低洼流逝。
“石头都烧成黑炭了。”一个肥胖的士军催道。“头，撤吧。”雨水从两颊流向下巴最尖一处。
“你懂什么？”领头兵训斥道，“这可是大少主的死令。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唉，都是家主的孩子，有什么好争。”胖士兵说。“好好的一个山谷，可惜了一片林子。”，说罢，从石堆里翻出一只母狗，用长矛戳穿肚子，提了起来正淌着墨汁。“幸好你肚子里没有狗崽子。”
“蠢货，将来二少主若是当家做主，你还有一口饭吃？”领头兵一边招呼胖士兵一边骂道。“哼，好好的一个山谷！那个野人，没族人没图腾，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是不是个野人都得斟酌斟酌。”
胖士兵捡起掉落在地的帽子。“听说是二少主住狩猎野人的时候，碰巧遇见的。”随即摇头。“说来也奇怪，凭黑石和宿老的能耐，是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指不定就是二少主故意养在山谷里的小眼线，只有住在山上的野人才会知道野人躲在哪？”
“一脚已埋入棺材的老人也用不上啊。”
“你懂个屁，演戏也得全套，野人族就没有要死不活的老人？把老人往这里一放，给点吃的就了事，总比一个大活人演野人老人更像野人老头吧。”
“那倒是。二少主真是聪明。”胖士兵咧嘴憨笑。
“呸，小聪明顶个屁用。家主的位置必然是大少主的，二少主就是个奶娃孬货。要不是他身边还有一两个人有点脑子，早就被大少主偷偷做掉，还能活到今天？”领头兵转身训道，“当狗也得睁大双眼寻个好主人，免得大火烧身时无路可逃。看看母狗，这就是下场。”他瞪了母狗一眼，对所有人嚷道，“给我翻个彻底，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还有没有漏网的野人。”
暴雨停歇，连绵起伏的树林终得天神庇佑，才幸免于难。
山谷外的暗绿簇拥着黑土，越发深沉，越发逼仄。
风声吹响树叶，仿佛是天地之间的哀乐。
“就算二少主没撒谎，我们这么折腾，绝对不可能还有活口。要是有活物不被压死也被烧死了，哪分得清是谁的肉是谁的骨头。头，还是别自找麻烦了。”胖士兵切开了母狗的肚子，翻开狗皮毛，从腿上撕扯下一大块肉。看也不看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直往外吐着细骨。“嘿嘿，熟了。”他又扯下另一块腿肉，递给了领头兵。“这母狗肉居然有酒香，指不定是老野人刚准备好的晚餐。”
“还指不定是真神准备好犒赏你的。”领头兵说，又抡起拳头。“准备你个鬼，准备喂你这头猪。”
“嘿嘿，就是就是，见者有份。”胖士兵招呼起来。“吃啊，兄弟们。”
“你个死胖子，连死狗也不放过。”领头兵接过狗腿，啃了起来，一口下肚后，“就是烤太久了。”接着也招呼道，“还愣着当木头使啊，吃啊。”
十几名士兵得了命令，一拥而上。不一会儿，骨头乱飞，母狗已经被丢弃在山谷的每一处。意犹未尽，士兵们舔着嘴，望了望废墟周围，依依不舍中下了山。
伶俜山的密林外，寒风吹着废墟里的石头，如珠子翻身滚动、不休不止，似从那山腹发出沉闷的愤怒。
树梢下一高一矮正推搡。
甩开了血迹干涸的手掌，破左耳气呼呼径直向前。“我不去。”他毫不犹豫就拒绝田老头的提议。“野人必须生活在野林里。”
“石洞没了，你要去哪？”田老头追问。“下山有什么不好？”
“山下的人都是狐狸，我不去。”他回答，态度坚决。“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是野人，野林才是我的地盘。”脚下踢着小石头泄愤，一个接着一个。“母狗一定是偷喝了酒，睡得太熟才没跑。她比银狼还凶狠，怎么可能乖乖被烧死再被吃掉？”
一个酒囊朝他砸了过来，他未伸手接。田老头见状上前，捡起来酒囊安慰他。“人终有一死，母狗也不例外。狗嘛，你喜欢再养一只咯。”
“我不喜欢。”他说。
“那还有什么好惋惜。”田老头捡起地山的酒囊，一腿置于石块上，手肘支撑在膝盖上。他拔掉塞子，灌了两口发出感慨。“啊，天下就没有喝酒解决不了的痛苦，一壶不行就一坛。总之喝醉了，飘飘欲醉，快活似神仙，天大的痛苦都会无影无踪。”
“我们各走各路。”他夺过酒囊，仰头咕咕喝了起来，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摇动空囊，甩了甩，没有一滴时才丢还田老头。“你下山吧.”
一只蚂蚁舔着地上的酒渍，狐朋引伴从四面八方赶来，转眼之间挤满了那块地，如碗大小的阵势。“你看蚂蚁都需要伙伴，老子将就一下，与你结个伴一同下山，尝尽天下美酒如何？”田老头抛出了诱惑。
长屏里美酒的滋味确实回味无穷。乍然一听，的确有些心动，然而他不愿意再踏入人族的地盘。“我要在这里守着白爷爷。”他终于挤出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尸体都没有，你守什么？”田老头不给他任何回绝的余地。“除非你怕。可野人天不怕地不怕，就连老虎来了都敢面对面，”鹰眼转窃笑，“那不会是怕山下老人小孩吧？”
“我才不怕。”
“那你为什么不下山？”田老头有些咄咄逼人。
“真神会送白爷爷回来。”他望着废墟，略有所思。真的会吗？一股复杂的味道从废墟里随风飘散而来，狼头山方向传来的狼嗥令他哀伤。毕竟在深夜里，梦神从未赐予他一个梦。“我要是走了，白爷爷回来，一定找不到家。”
“哪位真神这么厉害啊？”
“不用你管。”他一时之间也编不出真神的名字。
经验老者却索性坐在地上，靠着土堆暂得休息。好一会儿，田老头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将干瘪的酒囊收在腰下，低头问：“臭小子，老子离开山谷后，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那伙人不像是来抓老子的，看他们穿着打扮应该是和武的城卫军。老子就是纳闷，阴城的消息什么时候弃马换鸟来送达了？”
石头一块块地往树顶丢掷，落叶纷纷，小鸟们惊慌失措，连连啼叫，张开翅膀朝空旷处逃去。
“我就说鸟儿怎么可能送消息呢？”田老头仰头否定。
“那是你无能。”他说，“鸟儿是野林传递消息最厉害的动物。”
“野人会说鸟语？”连日未修的黑须已经蓬勃如杂草，田老头不禁一阵大笑，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问题。“荒极大陆确有信鸽替人们及时传递消息，但在荒山野林不可能，老子从来没有见过养鸽人。就连住在阴城城堡里的博赫努一都要使唤人马。一则消息来回，早点的已经是事故，迟点的就是故事啦。”
“博赫努一无能。”他判断道。
“对对对，就你最能。野人王，请问你如何让鸟儿传递消息呢？”田老头明显不相信他，头枕着双臂，似笑非笑望着他。“如果你说野人能传递消息，老子没有理由怀疑。可是你说鸟儿能替你传信，老子信不得。要老子相信，你得让老子亲眼目睹啊。”
对面山崖上，巨石从翻滚下来，一声巨响落尽激流中。隐隐绰绰之中，似乎有几抹身影在爬上爬下。他不由警惕起来，握紧了拳头，屏息眺望。
“别紧张，可能是采石匠而已。”田老头的腿挂在了树枝上，压弯成弓形的树枝时不时发出咔咔咔的声响。“这些混蛋没有千里眼。”
“我看见了。”他见崖上的一人伸手指指点点，几个人围着此人。“他们发现我们了，是你仇人还是我的仇人？”
“胡说八道，老子怎么可能有仇人？”田老头站了起来，眯眼远眺，“哪里有人啊，对边黑压压一片都是草木。野人怎么也像女人疑神疑鬼的？”
那群人从崖上跳了下去，他耸肩道：“我可没有得罪对面山林的人，看他们的衣服不是野人。”
“真有人？”田老头刚伸出头，就被他抓了回来。
顺手抓着树枝遮掩，他低声说：“在野林，我才是王，我才是经验老者。”
“野人王，有什么建议？”田老头两手一摊。“下山吧，他们一定想不到野人会下山。”
折回林中，他迅速分析路径，就速度而言，对崖上的人们来者不善，他可不能掉以轻心。“野林才是野人的地盘。”
“王到了哪里都是王，王八到哪里都还是王八。”田老头紧随着他脚跟移动，“或许也有王八王。”
“你下山吧。”他转身，再度拒绝好意。“在野林，虎王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老子相信。”老头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紧紧拽住，一个侧身，挡在他面前。“如果是刚才放火的那群蠢货，我相信他们没有人是野人王的对手。可若是来找老子的暗夜钢军，那......老子只知道双拳难敌众人，何况还有暗夜钢军之剑，那绝对不是废柴。乌龟都知道打不过，就要缩起脑袋，保住小命先。”
一个勾腿反击，他将田老头摔在地上，伸手准备锁喉时，望见那双升起愤怒的双眼，旋即放下，怒声警告：“我不是乌龟。”一阵劲风过，握紧的拳头冲到了田老头眼皮前，蓄满了力量待发。
红色和微黄的四目相对，“野人之怒。”田老头眼皮未动，额头上沁出汗珠子，冷抽一口气，伸出手掌缓慢包裹着他的拳头，轻轻推开。“吓得老子差点尿裤子。臭小子，以后能不能不要突然袭击。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寒风在打转，越卷越大。“来一个我杀一个，来多少杀多少。”他咬牙切齿道，拳头的力气将周围的风卷成漩涡。“就当老鼠。”
“那白爷爷呢？你不救了啦？”田老头为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旋即迅速从他腹下移出上半身，离开他的拳头。
眉头倏然打了死结，“他死了。”他肯定自己已经把伶俜山翻了数十遍。“别骗我，老狐狸。”
“有没有听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田老头连忙爬了起来，“看你呆样，就知道你肯定没有听过。尸体呢，真神只会带走魂魄，不会带走尸体。”
站在破左耳身边，田老头指着废墟说，“你看，母狗死了，真神没有带走母狗的尸体，我们眼睁睁看着母狗被那群蠢货抢个干净。你一直说真神带走了白爷爷，可是你翻遍了伶俜山，根本没有找到尸体，对不对？”
“老狐狸，你又想骗我什么？”他怒吼道，明明是田老头告诉他的。“白爷爷死了，被真神带走了。”
“白爷爷根本没有死......”
还没有等解释，他一个回臂抓住了田老头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在皮肤上摩擦，一字一字如箭射出，打在对方鼻尖上。“不可能。你是狐狸，之前说白爷爷住我胸膛里，现在又骗我。”田老头的脖子向后仰去，他一步步逼退，尽管有着身高的差距，然而丝毫不影响他的力道。
“放开老子，除非你不想救白爷爷。”田老头回答艰难，几乎窒息。“臭小子，记住了。真相才是唯一的真神，其他什么神都不如它好使，而且这个神还得随机应变。”
手即刻放开了，他在等待解释：“真相，从来没有听过，一定不厉害。”
“臭小子，无知就不要随便接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无知似的。你不出拳头，却能一眼瞧出你厉害的人才是你的敌人。”田老头揉着脖子，“是你自己一直说白爷爷死了。老子就奇怪，为什么人死了不见尸体？”老头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臭小子，以后不要再掐老子脖子，否则跟你没完。你找到尸体了吗？没有吧，有没有可能那些人先抓了白爷爷，然后才捣毁石洞，烧了山谷？用你的脑袋想想，没有找到野人，这些蠢货如何和他们的大少主交代？”
余光瞟了一眼废墟方向，哀伤汹涌。“我杀了他们。”他握紧了双拳。
“拳头再厉害，也救不了你的白爷爷。”田老头指着他的脑子说，“要靠自己。脑袋是个比拳头更厉害的武器，拳头只能杀一个人，脑袋可以杀成千上万。你的野人之怒对付几个还行，万一敌人像蚂蚁一样堆上来，你的拳头还有屁用。”
“撒谎，你就怕。”野人之怒在经验老者眼皮下晃动。
“想不想救出白爷爷？”
“废话。”
“只要你的白爷爷还活着，老子就能救出他。不过，你得跟老子下山，而且还得听话。”
“我不是小白！”
“狗是忠诚，不是听话！”
“石头都烧成黑炭了。”一个肥胖的士军催道。“头，撤吧。”雨水从两颊流向下巴最尖一处。
“你懂什么？”领头兵训斥道，“这可是大少主的死令。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唉，都是家主的孩子，有什么好争。”胖士兵说。“好好的一个山谷，可惜了一片林子。”，说罢，从石堆里翻出一只母狗，用长矛戳穿肚子，提了起来正淌着墨汁。“幸好你肚子里没有狗崽子。”
“蠢货，将来二少主若是当家做主，你还有一口饭吃？”领头兵一边招呼胖士兵一边骂道。“哼，好好的一个山谷！那个野人，没族人没图腾，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是不是个野人都得斟酌斟酌。”
胖士兵捡起掉落在地的帽子。“听说是二少主住狩猎野人的时候，碰巧遇见的。”随即摇头。“说来也奇怪，凭黑石和宿老的能耐，是不可能空手而归的。”
“指不定就是二少主故意养在山谷里的小眼线，只有住在山上的野人才会知道野人躲在哪？”
“一脚已埋入棺材的老人也用不上啊。”
“你懂个屁，演戏也得全套，野人族就没有要死不活的老人？把老人往这里一放，给点吃的就了事，总比一个大活人演野人老人更像野人老头吧。”
“那倒是。二少主真是聪明。”胖士兵咧嘴憨笑。
“呸，小聪明顶个屁用。家主的位置必然是大少主的，二少主就是个奶娃孬货。要不是他身边还有一两个人有点脑子，早就被大少主偷偷做掉，还能活到今天？”领头兵转身训道，“当狗也得睁大双眼寻个好主人，免得大火烧身时无路可逃。看看母狗，这就是下场。”他瞪了母狗一眼，对所有人嚷道，“给我翻个彻底，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还有没有漏网的野人。”
暴雨停歇，连绵起伏的树林终得天神庇佑，才幸免于难。
山谷外的暗绿簇拥着黑土，越发深沉，越发逼仄。
风声吹响树叶，仿佛是天地之间的哀乐。
“就算二少主没撒谎，我们这么折腾，绝对不可能还有活口。要是有活物不被压死也被烧死了，哪分得清是谁的肉是谁的骨头。头，还是别自找麻烦了。”胖士兵切开了母狗的肚子，翻开狗皮毛，从腿上撕扯下一大块肉。看也不看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直往外吐着细骨。“嘿嘿，熟了。”他又扯下另一块腿肉，递给了领头兵。“这母狗肉居然有酒香，指不定是老野人刚准备好的晚餐。”
“还指不定是真神准备好犒赏你的。”领头兵说，又抡起拳头。“准备你个鬼，准备喂你这头猪。”
“嘿嘿，就是就是，见者有份。”胖士兵招呼起来。“吃啊，兄弟们。”
“你个死胖子，连死狗也不放过。”领头兵接过狗腿，啃了起来，一口下肚后，“就是烤太久了。”接着也招呼道，“还愣着当木头使啊，吃啊。”
十几名士兵得了命令，一拥而上。不一会儿，骨头乱飞，母狗已经被丢弃在山谷的每一处。意犹未尽，士兵们舔着嘴，望了望废墟周围，依依不舍中下了山。
伶俜山的密林外，寒风吹着废墟里的石头，如珠子翻身滚动、不休不止，似从那山腹发出沉闷的愤怒。
树梢下一高一矮正推搡。
甩开了血迹干涸的手掌，破左耳气呼呼径直向前。“我不去。”他毫不犹豫就拒绝田老头的提议。“野人必须生活在野林里。”
“石洞没了，你要去哪？”田老头追问。“下山有什么不好？”
“山下的人都是狐狸，我不去。”他回答，态度坚决。“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是野人，野林才是我的地盘。”脚下踢着小石头泄愤，一个接着一个。“母狗一定是偷喝了酒，睡得太熟才没跑。她比银狼还凶狠，怎么可能乖乖被烧死再被吃掉？”
一个酒囊朝他砸了过来，他未伸手接。田老头见状上前，捡起来酒囊安慰他。“人终有一死，母狗也不例外。狗嘛，你喜欢再养一只咯。”
“我不喜欢。”他说。
“那还有什么好惋惜。”田老头捡起地山的酒囊，一腿置于石块上，手肘支撑在膝盖上。他拔掉塞子，灌了两口发出感慨。“啊，天下就没有喝酒解决不了的痛苦，一壶不行就一坛。总之喝醉了，飘飘欲醉，快活似神仙，天大的痛苦都会无影无踪。”
“我们各走各路。”他夺过酒囊，仰头咕咕喝了起来，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摇动空囊，甩了甩，没有一滴时才丢还田老头。“你下山吧.”
一只蚂蚁舔着地上的酒渍，狐朋引伴从四面八方赶来，转眼之间挤满了那块地，如碗大小的阵势。“你看蚂蚁都需要伙伴，老子将就一下，与你结个伴一同下山，尝尽天下美酒如何？”田老头抛出了诱惑。
长屏里美酒的滋味确实回味无穷。乍然一听，的确有些心动，然而他不愿意再踏入人族的地盘。“我要在这里守着白爷爷。”他终于挤出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尸体都没有，你守什么？”田老头不给他任何回绝的余地。“除非你怕。可野人天不怕地不怕，就连老虎来了都敢面对面，”鹰眼转窃笑，“那不会是怕山下老人小孩吧？”
“我才不怕。”
“那你为什么不下山？”田老头有些咄咄逼人。
“真神会送白爷爷回来。”他望着废墟，略有所思。真的会吗？一股复杂的味道从废墟里随风飘散而来，狼头山方向传来的狼嗥令他哀伤。毕竟在深夜里，梦神从未赐予他一个梦。“我要是走了，白爷爷回来，一定找不到家。”
“哪位真神这么厉害啊？”
“不用你管。”他一时之间也编不出真神的名字。
经验老者却索性坐在地上，靠着土堆暂得休息。好一会儿，田老头一边整理着衣物一边将干瘪的酒囊收在腰下，低头问：“臭小子，老子离开山谷后，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那伙人不像是来抓老子的，看他们穿着打扮应该是和武的城卫军。老子就是纳闷，阴城的消息什么时候弃马换鸟来送达了？”
石头一块块地往树顶丢掷，落叶纷纷，小鸟们惊慌失措，连连啼叫，张开翅膀朝空旷处逃去。
“我就说鸟儿怎么可能送消息呢？”田老头仰头否定。
“那是你无能。”他说，“鸟儿是野林传递消息最厉害的动物。”
“野人会说鸟语？”连日未修的黑须已经蓬勃如杂草，田老头不禁一阵大笑，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问题。“荒极大陆确有信鸽替人们及时传递消息，但在荒山野林不可能，老子从来没有见过养鸽人。就连住在阴城城堡里的博赫努一都要使唤人马。一则消息来回，早点的已经是事故，迟点的就是故事啦。”
“博赫努一无能。”他判断道。
“对对对，就你最能。野人王，请问你如何让鸟儿传递消息呢？”田老头明显不相信他，头枕着双臂，似笑非笑望着他。“如果你说野人能传递消息，老子没有理由怀疑。可是你说鸟儿能替你传信，老子信不得。要老子相信，你得让老子亲眼目睹啊。”
对面山崖上，巨石从翻滚下来，一声巨响落尽激流中。隐隐绰绰之中，似乎有几抹身影在爬上爬下。他不由警惕起来，握紧了拳头，屏息眺望。
“别紧张，可能是采石匠而已。”田老头的腿挂在了树枝上，压弯成弓形的树枝时不时发出咔咔咔的声响。“这些混蛋没有千里眼。”
“我看见了。”他见崖上的一人伸手指指点点，几个人围着此人。“他们发现我们了，是你仇人还是我的仇人？”
“胡说八道，老子怎么可能有仇人？”田老头站了起来，眯眼远眺，“哪里有人啊，对边黑压压一片都是草木。野人怎么也像女人疑神疑鬼的？”
那群人从崖上跳了下去，他耸肩道：“我可没有得罪对面山林的人，看他们的衣服不是野人。”
“真有人？”田老头刚伸出头，就被他抓了回来。
顺手抓着树枝遮掩，他低声说：“在野林，我才是王，我才是经验老者。”
“野人王，有什么建议？”田老头两手一摊。“下山吧，他们一定想不到野人会下山。”
折回林中，他迅速分析路径，就速度而言，对崖上的人们来者不善，他可不能掉以轻心。“野林才是野人的地盘。”
“王到了哪里都是王，王八到哪里都还是王八。”田老头紧随着他脚跟移动，“或许也有王八王。”
“你下山吧。”他转身，再度拒绝好意。“在野林，虎王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老子相信。”老头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紧紧拽住，一个侧身，挡在他面前。“如果是刚才放火的那群蠢货，我相信他们没有人是野人王的对手。可若是来找老子的暗夜钢军，那......老子只知道双拳难敌众人，何况还有暗夜钢军之剑，那绝对不是废柴。乌龟都知道打不过，就要缩起脑袋，保住小命先。”
一个勾腿反击，他将田老头摔在地上，伸手准备锁喉时，望见那双升起愤怒的双眼，旋即放下，怒声警告：“我不是乌龟。”一阵劲风过，握紧的拳头冲到了田老头眼皮前，蓄满了力量待发。
红色和微黄的四目相对，“野人之怒。”田老头眼皮未动，额头上沁出汗珠子，冷抽一口气，伸出手掌缓慢包裹着他的拳头，轻轻推开。“吓得老子差点尿裤子。臭小子，以后能不能不要突然袭击。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寒风在打转，越卷越大。“来一个我杀一个，来多少杀多少。”他咬牙切齿道，拳头的力气将周围的风卷成漩涡。“就当老鼠。”
“那白爷爷呢？你不救了啦？”田老头为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旋即迅速从他腹下移出上半身，离开他的拳头。
眉头倏然打了死结，“他死了。”他肯定自己已经把伶俜山翻了数十遍。“别骗我，老狐狸。”
“有没有听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田老头连忙爬了起来，“看你呆样，就知道你肯定没有听过。尸体呢，真神只会带走魂魄，不会带走尸体。”
站在破左耳身边，田老头指着废墟说，“你看，母狗死了，真神没有带走母狗的尸体，我们眼睁睁看着母狗被那群蠢货抢个干净。你一直说真神带走了白爷爷，可是你翻遍了伶俜山，根本没有找到尸体，对不对？”
“老狐狸，你又想骗我什么？”他怒吼道，明明是田老头告诉他的。“白爷爷死了，被真神带走了。”
“白爷爷根本没有死......”
还没有等解释，他一个回臂抓住了田老头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在皮肤上摩擦，一字一字如箭射出，打在对方鼻尖上。“不可能。你是狐狸，之前说白爷爷住我胸膛里，现在又骗我。”田老头的脖子向后仰去，他一步步逼退，尽管有着身高的差距，然而丝毫不影响他的力道。
“放开老子，除非你不想救白爷爷。”田老头回答艰难，几乎窒息。“臭小子，记住了。真相才是唯一的真神，其他什么神都不如它好使，而且这个神还得随机应变。”
手即刻放开了，他在等待解释：“真相，从来没有听过，一定不厉害。”
“臭小子，无知就不要随便接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无知似的。你不出拳头，却能一眼瞧出你厉害的人才是你的敌人。”田老头揉着脖子，“是你自己一直说白爷爷死了。老子就奇怪，为什么人死了不见尸体？”老头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臭小子，以后不要再掐老子脖子，否则跟你没完。你找到尸体了吗？没有吧，有没有可能那些人先抓了白爷爷，然后才捣毁石洞，烧了山谷？用你的脑袋想想，没有找到野人，这些蠢货如何和他们的大少主交代？”
余光瞟了一眼废墟方向，哀伤汹涌。“我杀了他们。”他握紧了双拳。
“拳头再厉害，也救不了你的白爷爷。”田老头指着他的脑子说，“要靠自己。脑袋是个比拳头更厉害的武器，拳头只能杀一个人，脑袋可以杀成千上万。你的野人之怒对付几个还行，万一敌人像蚂蚁一样堆上来，你的拳头还有屁用。”
“撒谎，你就怕。”野人之怒在经验老者眼皮下晃动。
“想不想救出白爷爷？”
“废话。”
“只要你的白爷爷还活着，老子就能救出他。不过，你得跟老子下山，而且还得听话。”
“我不是小白！”
“狗是忠诚，不是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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