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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古藤阵前(二)

    一条古藤缠绕一棵桫椤树,枝蔓与左邻右舍相互纠缠,一棵、两棵......一棵接着一棵,连绵不绝。

    无数的细长枝条如倒挂小蛇坠下,密密麻麻堆满了古藤之间的缝隙,树与树之间展开了一张张黑色网子,拼接而成一张巨型大网挡在前方,如同不可跨越的屏障。黑网上随意点缀着暗绿色的叶子,粗糙且锋利荆棘紧追在后。

    恐惧在骨头里滋长,这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林子。生活在野林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数量如此之多的古藤。

    藤蔓如狂风中夹裹的巨浪,狂躁不安正寻找出口,一浪倒下又起另一浪,在树林里肆虐。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布满了桫椤林深处,宣示了主权,仿佛警告此处是禁地,不得前进。

    “像个巨蟒窝,是吧?”田老头说出他的感受。“这居然只是一棵古藤,他娘的,难道成精了?”越过高草,蹲下又站起来,往前走去,折了回来......反复检查几番后,田老头站起身来到马旁,扭头告知他。“真邪了门。”

    从未见过如此景象,野人王也只剩下目瞪口呆。

    “不可能。”他不由惊呼,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颤栗在骨头里翻滚。“这怎么可能是一棵藤蔓?你看这里、左边、右边,还有那里,皆是古藤在站岗放哨。你看花眼了吧,少说也有几百几千棵古藤啊。”他指着肉眼能看见的却无法数清楚的藤蔓,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

    禁地里的秘密从小缝隙中泄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汇集成无数小钩子,引诱着他一探究竟。雾气如水养育着藤蔓根部,空气的味道却不似桫椤林中的陈腐腥臭。

    “这可是南方野林,有什么不可能的?银衫军还应该乖乖呆在荒极大陆呢,为什么跑到野蛮未开的地方,到此赏花赏树月亮吗?”田老头摇头道,眉头紧锁,好不容易蹦出来的一句话被鼻孔前的气吹散。“老子操他娘的......它他娘的......活的”。话未落,迅速抽回了搭在藤蔓上的手,好像那真是蟒蛇皮。“他娘的,活的,竟是活的。”

    “哈哈哈哈,你也有一惊一乍的时候啊!我以为暗夜钢军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有胆怯的时候。没有枯萎的藤蔓当然是活的啊。”破左耳忍不住嘲笑。

    一只手掌半曲在空中哆嗦了几下,迅速收回握拳在身侧。“它在呼吸。”田老头的脸色如脚下腐物深沉。“臭小子!不信,你来摸摸。”

    “树不会呼吸,何况藤蔓。”脸皮一烧,他说,“又不是昨夜才刚下山,休想再当我是三岁孩子。”

    “他娘的,骗你老子往后没酒喝,没女人可摸。这玩意真的在喘气。”田老头满目惊恐,双脚却像扎进泥土里一样,怎么瞧都不像作态。一手已经握住了剑,三只眼睛警惕四周,仿佛藤蔓尽处会突然跑出个吃人的妖魔鬼怪。

    两人一高一低并排而立,他隐约看见田老头的喉头在滚动。

    “别开玩笑,这时候不适合开玩笑。”他察觉到田老头的异样,绝非故意恐吓,严肃的表情下方双唇紧闭。“树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他在反驳田老头却是在说服自己。

    “臭小子,你来摸一下,便知真假。”田老头伸手邀请他下马亲自体会。“皮下真的在动。”一脸决绝,令人信服。“除了竹海,莫非野林还有古怪?”

    “老怪物的那一套,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他扬起声调,故作轻松。“别开玩笑。林子这么大,又湿又空,是不是迷路了?你那点伎俩只能哄骗生活在城里的人们,休想骗土生土长的野人。我是谁,野人之王,伶俜山上除了狐狸,从来只有我耍别人。”还有该死的那只猫,他的声音飘散出去,落在四处的树枝和藤蔓上,一会儿又回荡回来,久久不绝于耳。

    没有回击,没有冷嘲热讽。“拿好你的匕首。”田老头下了命令,脸色死黑。

    荧石奄奄一息,蜷缩着身体,无力作为。

    此时天应该打开,光线应该从伞形树顶射进千万道斜光,将树林照亮,揭开它的原始面貌。然而破左耳却惊觉,此处的光线较之先前更为幽暗,仿佛是夜幕来袭,越是往前越沉重。雾色迷住双眼,不黑却也看不见。风似乎也被命令不得擅闯此地,空气动弹不得,凝结在一起,每一口呼吸都仿佛是要将人噎死。

    于是他放弃了坚持,乖乖把匕首握着,不敢喘息,生怕惊动了蛰伏在暗处的敌人或是怪物。

    一阵恐怖旋即弥漫开来,似雾气一般升腾缭绕。无可依托的古藤冷静极了,它们不存在幻想,就像没有父母的孩子,独自相绕,直立而起,倒下再挺身。

    树顶处的狂风诉说着它们曾经受过的无尽痛苦,风雨剥蚀过它们,雷电轰鞭打过它们......也许安身立命在原始森林的缘故,它们似乎鲜少见过闯入林子的陌生人。除了陌生的气息,或许还有新鲜的血腥味。

    他将擦破皮的手指立即往袖子里藏匿,那是从暗道往外挖掘时候留下的伤口,不断摩擦大腿时加剧。

    要么活,要么死!他凝望着前方,看到了古藤坚毅、深刻的痛苦表情,布满了长长的身躯,无一处好肉。无数的沟壑蜿蜒盘旋,汇集的露水终于顺势流了下来,前方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针密集,雾罩子如锅盖和锅子将他们连同一马困住,什么都看不得。

    他们就像傻子一样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劈开,否则必须弃马。”田老头抹去脸色的雨水,比划着藤蔓之间的距离,就像企图从无缝隙木栅栏中间钻过去的老贼。“马可无法从烟囱大小的洞钻过去,人也够呛。”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又俯视了一眼田老头的身体。“它要是真活着呢?我可不想被缠死。”背脊一阵冷意,这类东西从来都不是他愿意乐意碰见的。“会不会真是蟒蛇?”现在,他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气息就在鼻尖缭绕。

    古藤的肌肉如岩石般突出,黝黑骇人,正随着呼吸而起伏。他不得不怀疑古藤一定长有血盆大口,又或许根本就是一条成了精的巨蟒,只是掩藏极好。藤蔓若年成精,巨蟒为什么不能?

    “年纪轻轻,双眼还不如老子亮堂。”田老头喷了他一脸怒意。

    “我不想拿自己祭祀。”记忆如河浪摔打,他只觉得脖子处越发紧张。

    “一个头却长了无数条身体的巨蟒吗,你见过吗?”田老头说,旋即艰难地拔起腿离开,好像那真长了颗头,他的手始终按在剑上。

    “它们像不像是卫士,正守护着林子深处,而我们是来路不明的侵略者。竹海深处的竹子也划了地界,要不是队长执意破坏誓言,或许你我根本没有几乎绑在一起。”脑海里浮了这种想法,破左耳闻到空气里的变化,一股原始的腐味越来越浓厚。“可林子里能有什么呢?”

    “别胡说八道。”田老头打断了他的奇怪想法,“桫椤林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树、草和藤蔓,还有腐烂的枯枝烂叶。”

    田老头的呼吸开始沉重而凌乱,当他翻身上马时,破左耳侧目直视他的丑脸,那是在面对危险时才有的神情,犹如第一次隔着高草丛将野人王从泥洞里逮住。

    “恐怕还有别的。”野人的目光死定这左边前方,“比如说这个。”他伸手,朝田老头指出了他新发现的骸骨。

    一副腐烂未尽的尸体正挂在藤蔓之间的小洞里,垂下的枝叶将它藏在帘子内,不仔细查看,根本不会发现。

    “老头,你别告诉我这是自然腐烂的尸体。”他驱马往左前方走了二十来步,用匕首的一端指着还有残余的动物。

    紧接着,他用匕首掀开了细蔓藤帘子,依据黑乎乎的皮毛和清晰可见的头部,迅速做出判断。“这可是一头野猪。老头,别告诉野猪聪明,特别挑了最大的缝隙钻。”说完了,他立即驱马离开古藤屏障,唯恐惊扰它们。

    “别他娘的疑神疑鬼。”田老头压低声音斥道,“这不是竹海界内,别自己吓自己。野猪的肉烤起来很香,可脑子却不灵光,空有蛮力,随便乱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马头掉进雾里,只剩下一截脖子在动腾。

    “那还劈吗?”他问,背部传来胸膛里的起伏使得他安定许多。“哼,还经验老者,刚才不知道是那个糟老头好一阵咋呼呼。”

    低声抱怨没有钻入经验老者的耳朵。

    “再琢磨一会儿。这地方诡得很。毕竟往里头就是老得不能再老的原始森林,没有妖魔鬼怪,可未必没有其他猛兽。你我两个人估计还不够它们塞牙缝。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往前或后绕道而行。老子就不信,古藤还能无边无际,断了前方。始终是在南林,再大都在脚下就没什么好怕。”田老头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随即小跑,轻跃上马,问道,“左边还是右边?”

    “有差别吗?”他无法判断,林子里的气体越来越沉重,他只想迅速逃离此处。野人第一次动了逃跑念头,却是对人以外,生于天地的东西。

    “听天由命,既来之则安之吧。”田老头迅速逐马朝黑压压的左前方前进。

    扭头回望,一缝隙细细走向他们的来时路。后方的黑暗更为深沉,只是被更为凶狠的灰白色阻挡在外,而他们选择了稍微明亮的左前方,依然也什么看不见。

    在原地逗留许久,他可没少左右相望,那时候根本没有区别出细致的差别。他不禁开始纳闷:从来没有想过要往浓雾里钻,更没有想过陷入古藤阵,然而冥冥之中仿佛有股力量逼迫他们如此。

    人的选择真的是随便率性,还是某些事物暗下驱使、习惯性的朝着更为有利的选择?哪怕只是看起来随心所欲,或者根本没有察觉的。

    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越发越多。“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故意引我们来这里?”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必然是女鬼,不是女鬼就是女妖精。”田老头回答。

    “就不能是个人?”

    “哪个野人喜欢住在这等地方?你喜欢啊,那就留下成家立业好了。”田老头叹气道,“老子好不容易逃出竹海,不会又要掉入另一个大坑吧?”

    才觉问了个愚蠢问题,他尴尬一笑,随即不忘顶嘴道。“要是真有女鬼女妖精那倒是好,只要够美够劲,是个女的,田老头都欢喜。”

    “老子这辈子什么样女人没见过,还别说,真就独独缺了女鬼女妖精。”田老头又得了缝隙,开始卖弄过往。

    “反正野人没有经历过,管不着牛皮怎么吹。”他摇晃了一下脖子,冷得发僵。

    随即无趣也无心情,两人都闭上嘴,不再胡说八道。

    滚滚浓雾消失,换上黑暗延伸,不知道尽头。

    他们已身在枯藤腹内,头顶上的呼吸开始凌乱,背后的胸膛随着起伏传来无序的心跳声,他听见了田老头的恐惧。荧石恢复体力,丑陋的脸上再也看不见田老头的任何自然表情,反正看起来都是不忍直视的深皱扭曲。

    也只有贴近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暗夜钢军不过是寻常凡人,并不比其他人更无畏。然而他们却生活在疾苦的长屏,隔着竹子就是竹鬼。他想起了那些透明的身体,在竹海里闪烁着幽幽绿光,仿佛置身在绿水湖中......

    真相就是暗夜钢军不比野人富裕。他暗忖。

    紧接着他看见了一张脸从古藤的缝隙里一闪而过......

    一张涂满五颜六色的小脸上镶嵌着布满惊悚的眼睛,那是属于女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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