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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古藤迷林(三)

    田老头语气轻松,仿佛烟囱里的一缕烟在微风中随行摇摆。简单的一句话往他双耳里一钻,事情顿时变得轻松,不再如山峰巍峨般沉重。

    “何况没有谁一出生就注定是勇士或英雄,也没有谁注定天生不能成为勇士或英雄。人有很多面,坏人好人并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人的两面,只是有时候人们只能看到他的好或坏,无法全面评价。其实一个人有很多面,每双眼睛看到的一个人,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生了分别。臭小子,你觉得博赫努一是什么样的人,好人还是坏人?”

    “树子认为他是坏人,因为他管着和武城,比城主还大......他毁掉我的石洞,白爷爷也被城卫军抓走或许已杀死了......而且,他还不放过你。”破左耳没有直接回答,两股力量在脑海里扭打成团,难分胜负。

    “但阴城的人们可不这么认为,各个享受过博赫努一给予福利的人们也不这么认为......”田老头停顿了一会喘顺气,才继续道,“暗夜钢军的确摧毁了马三及其族人的家园,然而并不是博赫努一的错。如果你作为几个部落的酋长王,又身兼暗夜钢军首领,得到确切报告,你的子民一夜之间横死满地,罪证确凿,他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野人冲进村落,肆意烧杀掠夺,就连老弱妇孺开膛破肚。你会如何?”

    “马三不是那种人。”他难以置信,族破家毁的马三曾经也是魔鬼?“他......他不是魔鬼,他的腿那么短。”

    黑暗浓烈,呼出的气体无法散去,一直在鼻尖打转。脚下枝叶腐烂已化泥层,淹没脚踝,皮靴摩擦,每一步都发出惊扰桫椤林的咔嚓声。

    一巴掌盖在后脑勺上,田老头怒骂:“臭小子,你歧视侏儒?凭什么指责人族歧视野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

    还没等他反击,田老头解释道:“近些年来,野林各地生存情况越发恶劣。气候如你所见,雨水四季不绝,阴寒白昼不分。活下去,是每个小部落必须面对的严峻问题。博赫努一及其他六子保证了各自子民的基本生活,对其他独立的小族自然无暇顾及,于是小族只好打起了那些安居乐业村民的主意。站在马三及族人的立场,这不过是一次抢食,也是小族间时常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冲突中,谁能保证自己是个好人呢?”

    他竖起耳朵。

    一声长叹后,田老头便继续道,“小族村民是无辜的,的确是博赫努一没调查清楚,就命令巡逻到此处的暗夜钢军屠村,一念之差就造成哀尸遍地的惨剧。此后,暗夜钢军人心慌张,唯恐二度违背誓言的惩罚即将来临。不过这就是野林,是每个部落都必须面临的生存危机,伶俜山上的动物何尝不是如此。就算没有那日,马三的部落往后依然要面对这样的悲剧,毕竟距离皮革店太近了。动物尚且要你争我夺,何况人呢?博赫努一首先要保护的自然是归顺于阴城的子民,而不是其无关紧要的人,然而,他忘记了自己在那一刻只是暗夜钢军首领,不是博赫努一。臭小子,要是有野狗上山谷来抢母狗食物,你是要保护野狗还是母狗?”

    “废话。”尽管母狗凶狠,但却能讨白爷爷欢心。

    “你想都不用想就做出选择,博赫努一也不过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猜测,那时博赫努一在想什么,谁知道呢?的确无真凭实据,虽然如此,但放眼四周只有马三的部落是最可疑的。有时候不能等有了确凿证据才行事,所以,人才懂得后悔二字。”

    “马三他们是人,不是野狗。”他嚷起来。

    “有区别吗?”

    脑袋里的两股力量简直就是两只母狗撕咬在一起,导致他无法腾出空地好好琢磨田老头的话。“我......我得想想。”

    “那天,你真的......”他想起了马三。

    “什么?”

    “马三的家人。”

    “哦,那日老子闹肚子,刚勒紧裤腰又解开蹲下,等老子虚脱归队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原来这是个误会。“你为何不和马三说清楚?”马三的眼神他记忆犹新。

    “说什么?”

    “告诉马三你没有杀害他的族人啊。”

    “老子是暗夜钢军,也的确在场,树子了解人性终究比你多三分。老子和马三这个心结,但愿将来还有机会可以解开吧。就算他恨透了老子,也是应该的。”

    究竟什么是错什么是对?

    他茫然了。

    似乎所有的观念都被田老头的一番话所颠覆,进而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脑海中,无法为自己的困惑抓住一个可靠的答案。扪心自问,他想为白爷爷报仇吗?他想!当然想!每时每刻都恨不得将剑刺入城卫军和博赫努一的胸膛里,然而可恨眼下他还没有能力,所以选择隐忍。但田老头的话明显是为博赫努一辩解,为何田老头要为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开脱罪行呢?

    他一直以来都坚持一个原则:任何动物凶他,他就十倍凶回去;任何动物咬他一口,他就吃了他的肉,穿它的皮;他的石洞,任何动物敢靠近,他就杀了它们,用血泡土。可田老头从来没有动念头杀了暗夜钢军或博赫努一,甚至都不恨那个告密的子金和树子.......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轻松松下山,轻轻松松窝在皮革店,轻轻松松进入桫椤林。

    每棵桫椤树及古藤似乎都在侧耳倾听,黑暗随着他们往前的脚步更是静谧骇人,仿佛听懂了田老头的话,正陷入深深的思考。

    偌大的林子,没有飞鸟盘旋,没有走兽踪迹,连只吸血为生的小虫子也躲了起来竖着耳朵窃听。除了凝结的黑暗,林子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此起彼落。

    心一直悬着,林子诡异,不同于他玩耍的任何一片林子。或许他疑神疑鬼,老觉得林子里藏匿着无数张脸,就像他幻觉里出现的那张属于女人特有的脸。

    一路畅通无阻,仿佛所有较为粗大的树干或古藤都纷纷让路,达成默契一般开了一条小径让他们通过。无需眼睛看路,他们都能顺利前进。他有一种错觉,似乎这是别人设定好的,他们正按着别人的计划前行。

    林子不该如此平坦顺畅,至少有深浅之分、凹凸不平。然而古藤群前方都被铲成平地,一人之高的野草也消失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从他的脸庞插身而过,就连大块的石头或树干枝蔓都统统钻入地下。

    太不可思议,甚觉得荒唐。只能凭借彼此的呼吸声,才能确定身旁有人。破左耳忍不住在黑暗中摸索着田老头的手,然而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

    “这不会是魔林吧?”思考良久,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将怀疑倾吐。“我不曾见过这种林子。老头你呢?脚下的感觉告诉我十分不对劲,还要往前吗?”左手抓住田老老头的臂膀,右脚用力拧着泥地,以确定自己站立在实地上,而不是跌入幻觉或其他什么诡异境地。竹海里的怪事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难不成还后退?恐怕想退也无路。”田老头并不是毫无察觉,“你没有感觉到我们一直在下坡吗?坡度很低很低,几乎感觉不到,但一路确实在缓慢地下坡,不知道低处尽头是什么地方。既来之则安之,有人邀请我们前去做客,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已经钻进设好的圈套,哪里还能全身而退。”

    又是些不清不楚的事情。

    “我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又不是犁地的牛。”他强忍不爽,却无计可施,忍不住打探,“谁这么大能耐,能命令林中的一切?除非尽头深处住着一个厉害无比的魔王。”

    脑海里霍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验证田老头说法的念头,只是还有些犹豫,毕竟太冒险。如果田老头错觉,最多滑稽可笑,被痛骂一番;可万一真如他所觉,轻则擦破点皮,重则摔个粉身碎骨。他张开腿,提着右脚朝地下画了个半圈,确定没有任何障碍物。于是用手指头,掰开眼皮,企图让眼珠子多露出一些,就能从黑暗里瞧见什么可疑迹象。然而一切都是瞎折腾,除了能看见田老头的眼珠子在半空中,再没有多余的。

    “或许我们又要认识一个能耐之人,像马三爷、老怪物、银斐然那样有期待的人......”田老头比他淡定从容,甩开他的手。“臭小子,把你脑子里的念头给我抹去,别自讨苦吃。”

    “你当然无所谓,我才是他们误认的目标人物。万一真有魔王,指不定已经生起篝火,准备烤我的肉作晚餐呢?”算算时间,已经接近用餐。肚子不停鸣叫,闷声发出的饥饿感属于晚餐的信号。“也许他们以为吃掉我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呢?”

    “就你干瘪的身材,啃骨头都嫌粗糙,还长生不老呢,野人王别在黑暗里做白日梦。何况魔王才不傻,要烤也是烤老子的肉,至少肥瘦相间,吃起来不柴不塞牙。特别是肋骨那......”田老头突然吧唧了一嘴,“真是想念烤猪排、羊排和牛排的味道,抹点油撒点辣椒碎,带着木柴独特的焦味。哎呦呦,那个香味四溢,油脂满嘴.......老子倒是希望他烤了老子的肉,然后给老子留块肋骨,老子都快饿死了,这一夜一天尽折腾......”

    “不会是个食人族吧。”肚里旋即翻滚酸液,当田老头把肋骨和食物混合在一起时,破左耳恨不得杀了他以绝后患。谁知道等经验老者饿极了,会不会饥不择食?

    他们的确是在下坡,这不是错觉。

    一个更为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不停闪烁,如果真是处心积虑,引他们入林,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坡去往一个深渊。那人会是谁?野人绝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随即当机立断,他立即抓紧田老的手,一个侧身上前,另一手臂环上他的腰,猛然用力,没等田老头反应过来,他们连人带马已经抱成团如一截木头滚滚向下。

    霎那,“破左耳,你他娘就是个脑子没有进化的野人。”田老头的咆哮撕裂他的耳膜。

    随着一声嘭的一声,后背似乎撞上了坚硬的物体,他咬牙忍痛,冲着压在他身上的田老头怒骂:“把你的嘴移开,熏死一条河的鱼毫不费力。”

    “你他娘的,脑壳被马蹄子踢坏了吧?”田老头隐忍怒气,扬起的手掌从他上方稍作停顿后移开,他双手撑地,勉强站了起来。“老子要是顶不住暴躁脾气,非把你的骨头磨成骨勺不可。”

    “就你疼啊,我还不是一样惨。”他觉得全身快要瘫痪了,不禁怀疑骨头是否都碎得差不多。“死老头,还不伸手拉我一把。”

    “田老头,你聋了吗?”他忍不住再次求助,该死的,他真的站不起来了。

    “老子看见你了。”

    “废话,你又不是瞎子。”睁开因痛苦而紧闭着的双眼,扯出一条缝隙时,他终于意识到田老头所说的意思。“我也看见你了。”

    “不仅是我,你看看四周。”田老头俯身,伸出一臂将他从地上拽起。

    当他环顾四周,光线充足,却不见光源,光与空气一样,没有出处。低头看见凶手,那将他撞的几乎支离破碎的物体,原来是一堵半人高的黑石而砌的水池。四块巨大的黑石围成水池,每块黑石足有四五人之长,溢满池子的黑水幽幽发亮,却没有因为他们这一猛撞而撒出。

    正当他在思考池子里的水为何发黑时,田老头突然惊呼一个结论:“他娘的,这是个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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