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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女族由来(一)

    将去何地?

    破左耳对此一无所知。

    前方地下,或深或浅的脚印似路标,一步步指引着踌躇不前的闯入者。他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一句具体的话。该问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知道。

    一幕浓郁的灰色弥漫在斜坡入口,刚抬起的脚后跟不禁犹豫,他抬头便看见一抹白色开始往下滑落。转眼,他与老祖母之间,已然拉开约莫有两人身长的一段距离。

    清晰的白色渐染灰黑,他急忙扶墙追上。苔藓在指缝和掌心里溜来溜去,腻呼呼的触感和棚屋里的油脂一样令人恶心想甩掉。再度开嘴,旋即一抿,又将腹内涌上喉头的诸多疑问顺着唾沫咽回。无论问什么,都越发显出他是个无知野人的事实。紧盯的白影缩小变暗,呼吸开始乱窜,他只能硬着头皮踩着老祖母的脚印紧随在后。

    左脚印一个脚印,右脚再印一个脚印,他小心翼翼地提防着随时出现的危险,一改往日的阔步向前,洒脱不再。

    下个霎那,火光也渐心生畏惧,缩起了火舌,蓦地止步不前,伫立在原地张望。随着脚印拉长,那原本旺盛的火光烈焰,已逐渐被他甩在身后空旷里。

    骤然,一道缝隙如闪电自山腹中劈开,不断撕裂向两旁撑出。刹那建,一条蜿蜒绵长的山体之道赫然在目。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使他轻易惊诧,或许是过度所致,又或许已见怪不怪。就算此时有道声音告知他脚下所在便是蟒蛇腹内,也不会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然而,这和他以前所经历过的暗道全然不同。相较之下,曾经走过的甬道山洞都显得不足为道,诡异似透明的蟒蛇纠缠不放。

    来不及惊呼,左脚尖倏地直立而起,接着他的身体向后倒下。

    还未喊出声,野人之怒已掐住两边石头的凹凸之处,绝对是求生的直接反应,根本无暇思考。腰腹猛然一挺,将倾倒的身子掰了回来,待身体站稳后,他立即抽回两手掌在衣摆随便抹了几下,一阵刺痛钻入心口。

    低头一看,他发现左手的大拇指指甲有些外翻,先前怀疑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就像他落进小东西的眼睛里那般不真切,然而大拇指上传来的疼痛击溃了怀疑。

    微微沁出鲜血的指头,一时之间他竟看得有些呆滞,上一次受伤是何时?记不得了。总之,已经很久不曾受这样的伤。直至现在,他依然坚信野人之怒坚硬如钢铁,夜里与树子攀墙证明了这点。而此时此时,疼痛过于乍然,他还无法确定是不是真实的伤口?他需吸几口干净的空气,好洗洗恶心的苔藓味道带来的晕眩后,再来琢磨这件事情。

    几个呼吸之后,气息稍微淡定。他咬牙强忍才将指甲压平归位,随即朝后甩去新渗出的新血。定然是适才胡乱一抓,用力过猛所致。这种伤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每经历过一次后,已愈合的伤口总会给指增加力量,宛若盔甲。毫无疑问,这是他的骄傲,就像勇士头发上系着的铃铛般,都是一种荣耀的象征。然而,该死的田老头却以做人必须修剪指甲为由,将他的野人之怒喀喀嚓嚓削弱,这才导致眼下指腹磨破、血迹涌出。否则,区区凹凸岂能让他狼狈至此。

    转眼脚下又生起滑腻,他不由踉跄了几步,看不见斜坡的面目,于是收起注意,绝不敢再大意。左手及时撑在墙上,一阵湿漉漉渗透进来如蚂蚁爬行。膨胀的胸口随着脚步继续起伏,转而渐渐干瘪,脚下滑溜愈发趋烈。他更是不敢放松分毫,野人擅长爬山,绝不擅长在洞中曲道里滑行。

    前方老祖母呼吸低沉缓慢,步伐轻快如风,似在平地散步。越来越小的白影,不断催促他必须加快速度前进。昔日野人王的那点尊严或许和经验老者的尊严一般,或许都一并留在竹海里,否则下山后,野人生活的经验何以越发变得轻忽无用?有个事实他极其不愿意承认,那便是胸膛下对人族生活的好奇和敬畏与日俱增。

    火光和黑暗在此交接换班,地上墨绿的苔藓,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将神殿拒绝在外。

    长老们的声音早远逝,已全然听不见。取而代之是山巅四处的寒风,似利箭疾驰往甬道里一阵乱射,甚是骇人,令人不敢松懈。

    他抬起头,拉直脖子仰视不可捉摸的头顶,空旷一路直至天穹,深邃悠远的暗色令他徒然敬畏。

    转眼,寒风纷纷,皆气势汹汹,从墙壁上刮过撞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又倔强地崛起身躯,不甘示弱地追赶其他风群。无数道尖锐声挤在十来尺高的通道里,似厉鬼无处可逃,噼里啪啦撞成一片,接着倏然消亡匿声。

    死寂骤然笼罩在山墙中,包裹着他的身体,不断地加重力气挤压他的骨头。一阵阵虚无猛然张嘴吞噬破左耳,正咀嚼之际,他用指尖从山壁一路向下划出一道细痕。尖锐声钻入耳朵时,他找到了存在感,迅速抽手,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陪他。

    接着,哗哗啦啦、淅淅沥沥之声回荡不休。小碎石在脚下倾泻,一阵飞奔狂追,终于闻见一抹熟悉的味道,他才放缓步伐。

    老祖母在前,他趋步于后,略差三四步,不敢贴近也不敢落下。

    没有火龙狂舞的甬道狭窄逼仄,只有放肆生长的苔藓淹没两壁,漫漫遍布不休不止。晃着黄绿色幽光如细碎沙子大小,汇集而成宛若荧光石照射,让人恍惚如置身在绿色光海中。

    前方老祖母的身体宛若冰雕,不断散发着清冽的气息,令人颤栗,不敢贴近。这样的女人是温暖不了任何男人的寒躯,破左耳为自己突兀的龌龊念头深深羞愧,好歹她也是老祖母。眼前之人就是古藤女族的真神使者啊,如果可以,他倒是想见见真神,看看神和人究竟有何不同?

    脚下之地趋平一小段路后,立即倾斜向下,像似一巨斧猝不及防砍下的陡峭。每一步都像镶嵌在墙壁上,脚尖如爪抓附,脚后跟紧紧地套入凹处宛如鞋套。野人之怒展开,横在两壁之间维持他的平衡,视线模糊,凭借感觉直下。每一脚抬起落下,都像在乱石箭之中寻找落脚点。

    眼下什么情况,他心知肚明,只要一个身颤一个趔趄,便能教他粉身碎骨。

    然而老祖母脚步声坚定且果断,令他不禁猜忌,除非和她所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条道。不,他压根儿不信,一个娇弱的女人能如壁虎一般自在。脑袋腾不出空隙琢磨老祖母,只能收起好奇心踏踏实实踩好每一步,除非他想摔成肉饼。

    不一会,平坦的感觉缓缓升上来,在脚下展开延长,他的身体才有重新站立的踏实和畅快。

    浓郁的霉味蜷缩在后,不再紧随,兴许是狂风吹干了潮湿。这里的味道干燥清新,没有滑不溜鳅的苔藓和腌制过度的腐烂味道。憋屈的紧张开始稍稍缓解,正当他感慨庆幸之时,脚下一滑,身子往前倒去,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啊!

    一声惨叫,脑子空白一片,他想不起什么勇士的尊严,甚至忘了自己的姓名。只觉身体轻乎乎向上飘去,绿光已从两旁疾速倒退而去,一幕景象骤然涌现,随即一闪而过。恍惚间,他看见自己摔个支离破碎,倒在血泊之中,惨不忍睹。

    这一幕真实逼人,他几乎信以为真。难道这就是他的下场?他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死了。他还要找到白爷爷,抢回匕首,成为勇士,成为南林野人王,绝对不能轻易死翘翘。

    不!绝不!

    就在此际,一只手扶住了他下沉的身体,一阵清寒立即透体,忽地唤回逃出身体的三魂七魄。

    在一片白光激流中,这只手及时将他的身体定住,轻轻向后扶起,紧接着一道银铃声在耳际响起:“稳住重心,别胡思乱想,集中精神,你的身体就能保持平衡。你已经做的很好,这里除了我之外,从来没有人能走下来。”

    空白一会儿,他方才记起这是老祖母的声音,比起神殿内,却少了一份老沉稳重。胸膛干瘪似风干已久,倔强如激流迸射而出。

    “不就是一条小通道,有何难?”他立即收回了飘散而出的精神,身体渐渐稳定,重新平衡迈向前方。

    “通道?”老祖母的惊讶转瞬即逝,淡然说道,“倘若你不是他,那也绝对是南方野林,甚至是荒极大陆不可小觑之人。”

    “我?”老祖母没由来的夸奖令他欣喜若狂,随即心虚骤生,却还是得意能够与那个谁并列,毕竟是他在经历这一切。

    终有一天,他相信自己定将超越他们心中的那个人。破左耳就是野人王,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而不仅仅是一个传说中的谁,他清楚自己不是“那个谁”。野人王破左耳真真切切地活在天地之间。传说能走竹海之人即是那人,却没有规定那人必须是谁,是什么样的人。那人可以是任何人,却绝对不可能是他。

    这个误会越滚越大,麻烦也越来越多,思及于此,他再度纠正道:“你们认错了人,全把我当作是他。我叫破左耳,伶俜山上野人一个,一个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弃儿,承受不起这样的赞誉和期待。”说完莞尔一笑,怕老祖母不信,于是继续澄清。“虽然也做白日梦,不过我连加入暗夜资格都没有,哪能扬名立万于野林,更别提荒极大陆了。抓抓田鼠,打打泥洞,和猛兽搏斗才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除此之外,我真的一无是处,恐怕让你们都失望了。”

    显然的一番谦虚,并没有撼动老祖母的想法。“你为何如此贬低自己?”

    老祖母的声音在此地听着,莫名有一股让人放松的力量,就像悬崖那棵老树能遮风挡雨。

    “真话。”他才不是贬低自己,只是不想和“那个谁”混为一谈。虽然这种区别,除了破左耳自己,谁也不在乎。

    “别妄自菲薄,能破了真神亲自设下的结界之人,纵然不是他,定然不同凡响,他日必有一番作为。在我眼里,你的确有些与众不同。这一点,几乎每个人都能看见,他们待你如此,大抵也是如我所见。人性之中鲜少有无缘无故的好。如果有,那一定有缘由,不论是不是真实。至少有人深信不疑。”

    “胡说八道。”虽暗下反击,他却没有控制住鼻孔下的冷哼,已来不及收回,显然老祖母听得清楚。听见就听见,猎户、田老头、老怪物、马三、大力,他们大可以不必如此对他。对于老祖母通杀的论调,他很不喜欢,除了黑色白色,还有灰色,灰色才是伶俜山的颜色。

    “如果你不是他,山下那个男人会一路相随吗?”老祖母一下子便戳中他的心口,此时声音坚硬锋利如长剑。

    “当然。我和田老头会碰见,纯属偶然。”对于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他守在入口,就不会被经验老者逮住;如果不是他闯入竹海,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情。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只该死的猫。至于其他人,也是随着下山才出现。若不是因为他是野人,碰巧没死在竹海里,或许这个误会就不落在他身上。

    “偶然?”老祖母沉默一会儿,才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做他?”

    我是我自己,为何要做别人。只是这句话,他没有吼叫出口。“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吗?”他有些难过,难道老怪物......每个人与他的相识都源于一个误会?那么田老头呢?不,他们认识时候,他还没有进入竹海。老头不会未卜先知,无法掐指算出他一定会闯入竹海并活着走出来。

    再思及于此,脚跟再次拔起,在脚尖还留在脚印上时,他失去平衡,朝前扑倒。她再度伸手,稳定了他的重心。

    “如果他存在,那必定是真神指定的人选,你说他厉害吗?”她问。

    此时老祖母的声音没有岁月的沧桑,淡然清静,那股能令人心静的力量愈发沉实。

    “我自然是厉害的,但我不是他。”

    “到了,你回头望望,你还觉得自己是个俗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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