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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都难接受 (一)

    惟有呼吸和心跳齐鸣。

    夜晚的森林甚是安静,双耳尤其敏感,任何细碎微弱的声响都难藏身。本该存在的风声、虫鸣鸟叫都消失匿迹,林子里氤氲着一股腐烂的腥臭。没有活物喜欢这里,正如田老头所说的鬼都不会来。突如其来的噩耗,仿佛是锤子不断地捶打他的头顶,没有脑浆迸裂,却昏昏噩噩难清醒。

    不信!一个字都不信。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臭小子......”

    寂静破碎。

    许久之后,劈里啪啦的骂声终于停了下来,林子里越发静谧。田老头说得口干舌燥,软硬兼施皆无效,眼瞅着阻止无用。“随便你,要死就一起死,老子陪儿子不吃亏。”

    见他铁了心,田老头只好硬着头皮舍命相陪。饮了一口水润喉,田老头将水囊递给他。

    还没有等他伸手,水囊突然扬高,旋即恶狠狠朝他砸下来。“嘭”重重一声响,摔在脚下,纷纷四溅的水洒落在脸上,他连伸手擦拭的力气也没有。水囊顺着他的脚背滚落,压在几片绿色叶子上,一根黑刺穿过囊口。

    一脚飞起,踢向近前无辜的树躯,树叶哗哗乱喊。“你怎么这么倔犟呢?老子看你不是什么榆木脑袋,根本就是石头脑袋顽固不化。”压抑的怒火从田老头的喉咙里喷射而出。

    如果唾沫有腐蚀一切的能力,此刻恐怕他只剩下个头骨。好言相劝一段,句句听来皆废话。人族的规矩,总是变幻莫测,让野人王不捉摸不透,不知何时该这样不知何事该那样。总之,人族最大的麻烦是人。

    “你这时候送上门,不是自寻死路吗?不说别的,单单那个族长一人张嘴就能将你生吞活剥了。”鼓胀的胸膛还在起伏,田老头转身直视他,剩余的怒气冲出鼻孔,旋即淹没在林色中。“还有女兵,她们可绝不是摆设。你就不怕有去无回吗?臭小子,老子可要提醒你古藤老怪只养了一只兔子啊。那老条条必然是十分宝贝的,还轮不到你瞎操心。”

    “让我下山勇往直前的人是你。现在叫我止步不前,缩头缩尾的人也是你。我就快像你手里的剑,随你摆布。”他尽量不吼叫,但这显然有些困难。

    第三只眼睛瞪着他,半响之后才皱起来,沉闷的抱怨随即从暗色的嘴唇里蹦出。“你要是死物倒是好了,老子一提溜就能离开这鬼地方。”田老头抹了一把脸上,语气有所缓和。“臭小子,眼下不是赌气的时候,会死人的。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在其他地方,就算他娘的阴城,老子大不了裤腰一勒,憋一股劲陪你杀出去,十八年后又是生龙活虎一条汉子。可你瞅瞅,脚下这块什么地方,根本不是人能施展身手的战场。好汉不吃眼前亏,勇士绝不做无谓的牺牲,我们不能让一堆老妖婆捏在手心里玩耍。”

    “离开暗夜钢军,你的胆子就和冰滴子一样融化。”他忍不住嘲讽,背脊越发挺拔,努力让肩线超越老头。

    粘附在食指上的污泥已经干涸,一股属于腐烂的气息在他鼻尖前缭绕。“你你,臭小子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显然,他的话并没有激怒经验老者,若是以往听到这话,田老头早就破口大骂,并上前一阵猛揍。

    “你真的不怕死?”田老头冷静再问,另一手握成拳头垂落在身侧不断加重劲道攥紧。

    他坐在斜生树腰上,揉搓着发胀的太阳穴,嘟囔道:“死,有什么可怕,反正最后都会死,早死玩死都得死。”为了确定老头能听清楚,他又大声重复一遍。

    “除了死,你还能说点别的吉利话吗?”田老头唉声叹气道。

    脏兮兮的脸像是未完工的土雕仰起,僵硬在老头面庞下两个拳头的前方。脑子里乱糟糟的,还在继续膨胀,等他想明白一个问题,无数的问题争先恐后涌了进来,而此前已经成型的答案一推就倒。他担心,迟早有一天,头会自内爆炸开。人族的道理啊,比伶俜山上的野草还多。

    不管田老头说了多少道理和规矩,总之必须弄明白藤女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惨烈?古藤老怪又在做什么?最重要是他想弄明白浓雾里一切。如若告诉田老头,梦境里浓雾中发生的一切,只会让他暴跳如雷,因为只有疯子才会如此。其实很多时候,他倒是希望自己是个疯子。疯子不需要和谁交代什么,也没有人去理睬疯子所作所为背后的意义。

    “疯了,你疯了。”田老头在他面前来回踱步。“臭小子,你他娘的就真的不怕死吗?人不是猫,没有九条猫,你只有一条命,能省点用吗?”

    “你已经问了好几遍,看来我还不够疯,够疯就该把你的嘴缝住,吵死人。”如果彻底疯了,他不会矛盾难决。“我不需要怕死!”怕死,在伶俜山上,他可从来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也不需要考虑。

    毫无意外,田老头食指又指着他的脑门痛骂,只是这次力气大得仿佛要戳穿似的。咆哮时,嘴巴张至极限,野人看见了最靠近喉头的四颗牙齿已经死黑。

    “死死死死,就知道死,你活着就是为了死吗?人死了连屁都不剩下。死有何难,活着才本事。”骂声嘎然而止,随即一声长叹。田老头再度胡乱抹了抹脸,一屁股坐在旁边木头上,咳出一口老痰啐在地上。“老子一路又当爹又当娘,可不是为了让你去死。”

    “活着就是为了死。”刚脱口而出,旋即就后悔了,他急忙闭嘴别过头,不敢正视田老头的脸。心口堵得难受,就像有一股热气被囚禁在胸膛下,随时准备发起最后的出逃。

    望着他一言不发,丑脸如夜晚下的岩石,黑得骇人。

    破左耳并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活着不就是为了死吗?所有的动物都会老去,只是大部分没有老就已经死了。除了意外之死,还可能饿死、冷死,也可能被打死、吃掉,更可能被人随便弄死。既然活着必须死,那为什么不能在这个时候死或那个时候死,非得等某个时刻死。

    果然!田老头从横卧在地的枯木上蹦跳起来,脸上皮肤的沟壑暴突如浮雕,指着他鼻子怒骂:“臭小子,要死你自己去死,随你便,老子不管你是摔死吊死淹死还是烧死,总之别带上老子。放着快活的日子不过,傻子才寻死。”说罢,像幼仔被叼走的母狗发疯,直朝他坐的那树腰踢打,一脚接一脚。

    赶在终不堪暴打的树腰喀嚓一声断裂前,他迅速跳了下来。然见树皮还连着树骨,已转身的老头又杀了回去,再踹了三四下,树皮终于彻彻底底地剥落,像死皮一样趴在林地上,压弯了刚刚抽出细细嫩芽的绿草。

    不知道为什么,没由来的一阵怒火倏然窜起,他跳了起来,扬下巴回嘴:“你根本不像暗夜钢军,胆小鬼才不敢死。”混沌的脑海里立即浮现第一次见到田老头。

    昔日马背上的男人果然死在竹海,挺拔的背脊、刚毅的脸、阴森的眼睛......他永远记得那双恐怖的眼睛。有一种唯我独尊的高傲区别于其他暗夜钢军,就像栖息在岩石上,发现猎物的苍鹰俯冲直下。站在及膝高草丛的远处,老头不顾别人的嘲笑,坚定地揪出藏身在洞穴中的他......那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勇士才有的气势,就像鹰在夜晚逮住逃命的田鼠。

    如今,一切都不复在,只剩下年迈的糟老头一个。

    “你侮辱了暗夜钢军!”这句话逗留在唇齿内,瘪瘪嘴,最后上下牙齿一咬合,他只好吞回腹中。

    “你给老子记住,”田老头揪住他的右耳,向上提起,“从这一刻起,牢牢记住,最好是刻在你脑袋里。活着最后必然都要一死没有错,但是怎么死才是最重要的。死本身没有意义,怎么活到自然死才有意义。”大脚猛然一侧,一只围观的老鼠被碾破了干瘪的肚皮,血在刹那喷射而出浇灌在较高的草叶上。“蠢货!”老头碎骂一句,将尸体踢到他脚尖前。

    他什么都不想听。又是道理,没有道理,从前他一样是逍遥自在的野人。

    这次,疼死他也绝不讨饶:“意义?那是什么东西?都死了,要意义做什么用?”他立即感到耳垂马上就要从耳廓上像肉块那样被撕下,于是拼命地贴近田老头。“它不被你踩死,也会被其他东西吃掉。只能怪它不够强大,活该!”

    “是吗?”田老头的眼睛就像俯瞰的大鹰盯着猎物时的专注。“白爷爷本就该死,你有什么理由怪子金、博赫努一、城卫军、暗夜钢军......他们不过是随脚一踩。”

    “白爷爷还活着!”他抓住了田老头的衣领,却没有全力以赴。

    “但愿他还能活到你到达阴城。”田老头说冷笑一声。“原来你还在乎那个老头。莫不是花花世界早就将你变得鬼迷心窍,人族的一切令你流连忘返,此时此刻你已经去往在阴城的路上。”猛然一个反制,老头挣脱了他的手。“老天保佑那老头下辈子能捡个心志坚定的孩子,而不是管不住腹下这根肋骨的野人,白忙一场。”

    胯下传来一阵生疼,他踉跄向后蜷缩,即刻避开攻击。刚抬起脸,唾沫如水雾扑面涌来,来不及张嘴怒骂,一道暗夜钢军誓言般铮铮之声传来。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哪怕立即就要死去,也绝不苟活……而不是把死当作借口,死不是勇士行为,那是懦夫逃避的乌龟壳。”田老头神情肃穆,仿佛在宣读神圣的誓言。

    忍住疼痛,野人之怒恨不得将眼前人撕裂。“你就是个胆小鬼,不敢前进的懦夫。你的胆子已和你一起老死。”他骂道。“连女人都怕,难怪和你一起的人都丧命在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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