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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所见不同

    从骨洞钻出来,影子贴在脚后跟而行,就像忠诚的哑巴士兵不离不弃。

    比起先前的零零落落,此时影子有了更多变化,高矮胖瘦一一应俱,聚集在地上墙上顶处如乌黑云块变幻多端。

    破左耳瞟了一眼老头,看了一眼骨头人,随即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头,似乎有个脑门正瞅着他的影子,最后索性叠加在一块商量。

    鸡皮疙瘩即刻席卷全身,环顾四周,前方清波漾漾人影绰绰,有一种诡异的美感顺着水流流进他胸膛里。他发誓,有些影子一定不是他们所有,那分明是女人。

    斜边十几步远的地方,一座拱形小桥已在脚下,却没有看见或浓或淡的影子。难道影子到此,已经完成了忠诚?

    仔细观察,他发现桥上的光更像入口进来时那条道里的光,因为同样没有影子,似乎有一种光可以将影子逼得无所遁形。

    “影子呢?”他提出发现。“所有的影子都不见了?”

    闻言,田老头脸色徒然一变,快速步入桥面,第三只眼睛揪成一条缝隙切开两眉头,走下桥面,再度走上桥面站在他对面。“臭小子,没事找事,哪来的影子啊。从进来到现在,除了你的毛,老子就没看见一点黑色。”

    “你看不见影子!”骨头人的语气甚是惊诧,近乎用空洞的鼻孔贴着田老头的拳头嗅着,好一会儿才重新分开,空出半臂的空间。“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田老头皱起眉头,歪着脑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回答。

    为何独独老头看不见影子,连骨头人都诧异此事,而老头却不明所以然。他顿时窒息,莫非老头即将要死?棚屋里的伙计曾言:人要死前,灵魂离体,就会失去影子。

    潺潺流水倏然淹没他的下巴,从耳边流过。他深深吸气,映入眼帘却是歪脑袋,近乎贴着肩膀。一切甚是平静,根根白骨如石条般造出可供三四人并行的桥面,水流缓缓从桥下穿过去,清冽的水气涌进鼻子里,即刻唤醒沉睡的五脏六腑。

    他的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

    骨头人循声,弯腰把耳朵贴在肚子上,他低头正好看见毫无遮蔽的天灵盖,这个姿势十分诡异,有许多相似的记忆一幕幕浮现,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覆盖在天灵盖上。

    “还不带路!”他伸手推开骨头人,将心跳声淹没扬高的命令中。

    两人一骨走了很长的路,行至于此,极目所及几乎大同小异,都是白骨堆砌的各种建筑,并无骨头人再出现。此时,田老头已开始喘气,略落后在他和骨头人身后。

    时不时得回望,他必须确定没有饿鬼将老头生吞果腹。老头看不见影子这件事情如细蛇盘在心头上,破左耳不得丝毫轻松。

    偌大的地狱就一个白骨鬼奴可供使唤,比起牛扒皮,鬼王简直就是寒碜至极,还不如寻常一个老头!

    “你们鬼王竟然是个穷鬼!”他道出新发现,直摇头哀叹。

    冷哼从背后射穿他的胸膛。

    “野人王一个奴仆也没有,还不是到处得瑟。”田老头单手撑在桥栏上,摇晃着酒袋子,迟迟没有发出声响,索性拔掉塞子,倒下对着嘴巴猛力抖动酒袋子,却一滴酒也没有落进硕大的喉头。“闻起来真甜哪。”望着桥下的流水,老头的喉头在不停滚动。

    舌头如烤焦似的肉条躺在牙齿内,发出阵阵干涸的苦涩味,朝喉头灌入。他舔着嘴唇,恨不得跳下去,咕咚咚喝个饱。

    还没等野人王行动,“那水是用来泡澡的。”骨头人就嚷叫起来。

    “水!水在哪里?”田老头嚷起来,双眼瞪大如牛。

    “就在桥下。”他指着流水望着老头,只觉得喉咙简直要烧了起来,影子看不见,水也看不见。紧接着目光移动,快速攫住骷髅头的腮帮,“你们?”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泡澡是什么意思,他最清楚不过。小扒皮鬼最大的嗜好就是泡在热水里,为此他来来回回提了无数桶水。“鬼也喜欢泡澡?”

    “有何不可?”骨头人的脑袋又歪在一边,仿佛他问了个很无知的问题。

    “这水是冷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冷水也能泡?”伶俜山的泉水好歹热气腾腾,能把阴寒从骨头里驱逐。

    骨头人伸出右手食指戳着他的脸颊,依旧保持歪脑袋,一下接一下,数十来下之后,终于说:“皮囊真是碍手碍脚,骨头多好啊。也就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族才喜欢穿皮囊,尽给自己找麻烦,还乐此不疲。”

    “那是因为你的皮囊早就腐烂成泥,不知道和哪里的污泥屎尿搅成兄弟。”他在忍耐,竭尽全力地忍受一个小鬼对他冷嘲热讽。接着,他揪起自己的脸皮炫耀。“这身皮肉你想要也没有。嫉妒?对,你这个小鬼就是嫉妒。可惜你已经变成鬼,再也不可能做人。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好好做个安分守己的鬼。”脚尖提起,破左耳心想:如果我踢一腿,这副骨头架子必散无疑。

    该死的,他只看到了一个骷髅头的脸,除了骨头什么表情都没有。

    没有了皮囊,也就没有了脸皮,那诡谲多变的表情,也不再从毛孔里渗透出来被锐利的眼睛所攫。失落如浪淹没了他,泄气如风干的菜叶子粘附在污泥上。

    “这是你人族的想法,并非所有族类的需要啊。你觉得皮囊很重要,是因为你们人族需要寄生在皮囊里才能活着,如果没有了皮囊,人族也就不存在了。”骨头人回答。

    他张嘴欲要反驳,开口却憋不出一个字,只好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咽下去。瞥了一眼老头,好斗嘴的经验老者此时却悻悻然,完全没有斗志,或许还沉溺在看不见影子的困惑中吧。

    “你没有皮囊,自然这么说。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堂堂野人王怎么可能让一个骨头人怼得哑口无言,无论如何都必须说点什么。

    “人族都是这么想的?”骨头人边问边继续咔咔咔支着身上的每根骨头,与他并肩而行,速度始终保持与他持平。

    至此,他仍然无法将白骨当作“一个人”来对待,毕竟人应该有皮囊。事实上,他更无法将其当作“鬼”,人族甚至不敢拿来开玩笑。然而,本该凶神恶煞的“鬼”,却是一副说话稚声稚气的骨头架子,真教人不知所措。眼前的骨头人有几分萌态,和传说中的“鬼”截然不同。不得不承认,骨头人刚才所言也直接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安,教他再也难开口。

    显然,经验老者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不安里。“水在哪里!”田老头再度吵嚷起来。

    他才想起刚刚被转移开的疑惑:老头为什么连水也看不见?难道人之将死,影子全无,视线渐盲?悲从中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接受一次失去的滋味。

    “快到了!”他说,口吻像极敷衍白爷爷时使用。

    “小鬼头,哪里有水喝?”田老头把脖子从桥边缩回来,依靠在桥栏上,无比期待望着骨头人,仿佛骨头人的手指头随即就会指出一个确定的位置。

    “鬼不喝水。”骨头人回答,似乎在思考,脑袋换成另一边继续歪着,好像骷髅头不歪着就没法安在脖子上。“不过以前有些鬼也喝点血吃点肉。”

    两眼随即黯淡,田老头垂头丧气问:“总有可以润喉的东西啊,只要人能喝就行。”

    “水源很远啊!较近的水几乎都是泡澡用的。”

    那骷髅头继续歪着,他真的担心会滚落下来。失望至极的,何止田老头一人,他的喉咙也越发干涸。

    就在田老头的屁股朝下滑落时,骨头人说:“不过有酒,你们可以喝吗?”

    鹰眼即刻归来,他也忍不住舔舐空气。

    “可以,当然可以,非常可以,太可以了!”田老头噌得站起来,立即恢复昔日暗夜岗军之士的风采,死灰复燃的眼睛放出熠熠之光,直接射进高草丛里,将野人挖出土洞。“小鬼,在哪呢?”

    “到处都是啊。”骨头人回答,“你们又不早说,已经路过好几个酒肆。最近的一个,走过这桥,都快到鬼使的住所了。”

    “老子真想掐死你。”田老头咬牙切齿道,“经过好几个酒肆?小鬼,你说地狱里居然有酒肆,而我们一路刚好错过好几个?”

    老头的拳头越攥越紧,他及时安慰:“马上就到了。”

    只是颇为费解,一向以既来之则安之安慰自己的老头为何突然失去了耐性?

    “最好如此,否则老子就当劈柴练臂力。”田老头说。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他摇摇头。

    “这事决不能开玩笑。”田老头转头问他,表情严肃,来回踱步,偶然视线相对,问,“你确定这小鬼不是在胡说八道?”

    “到了那时,再掐断也来得及,不就是根骨头。”其实,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攥得更紧。

    “好,老子就信一次鬼话。”田老头挺起身子,走上前,摸了一把骨头人的枕骨,“小鬼啊,带路咯,好好带路啊。”

    骨头人看了一眼四周,骤然警惕道:“你们得加快速度,尤其是你。”骨头人伸手点了老头的额头。“天黑了,我可不敢保证你们一定能喝到酒,并见到鬼使。”

    四目相对,两人瞪大的眼睛里充满同样的困惑不解,不约而同抬头望了一眼光亮。他看见老头眉头深皱,发问:“地狱还有白天黑夜之别?”

    “这世界,又不是因为你们人族存在才长出来的。”骨头人回答,“为何事事都要你们同意?”

    紧接着,骨头人告诉他们鬼使住在地狱的最南边,他们必须赶在黑夜前到达,至于为什么要尽快到达,骨头人却没有说下去。

    生存本能的直觉告诉他这话不寻常,野人王似乎嗅到危险的味道。

    过了拱桥,他们站在一处空地之上,分别有三条路在等待他们选择。貌似差异不大,只是左边的路最常走动看起来更像一条正常的路,其他两条都显得荒芜,最右边那条完全没有踩踏的痕迹。

    “左边这条前往酒肆,右边这条去往你们要找的水源,中间这条是去往鬼使的家。”骨头人转身面对他们介绍。“你们要走哪条,要尽快决定。”骨头人稚气的声音里混着某种不安。

    或许是他多疑,毕竟这是地狱。“哪条最近?”他问。

    “鬼使家。”

    “酒肆。”田老头毫不犹豫做出选择。“肠子已干,老子快死了。”

    “酒肆最远?”他望着骨头人。

    “最远是水源,最近是酒肆。”骨头人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了,夜晚即将来临,按你们的脚程度来看,黑暗来临前刚好可以到达水源。不过,若是你们再这样聊下去,我也就不敢做任何保证。”

    “酒肆!”田老头坚持。

    骨头人问他;“确定?”

    “这时候,有口酒水润喉咙真是带劲。”他必须承认热酒过喉的滋味令人怀念。“走吧。都到了地狱,好歹尝一口。”

    “知老子者还是臭小子。”田老头拍掌道。

    前往酒肆的路,宽敞倒是宽敞,较之其他路,显得有些老旧,铺陈的骨头都有些破败,仿佛有很久的历史。看来鬼也喜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知道从何而来一阵风过,路上的白亮倏然摇摇晃晃起来。“快点!”骨头人在前方催促。

    “酒肆要关门了吗?”田老头最关心这件事情,自问自答道,“砸门的力气,老子还是留有。”说罢,老头立即追上骨头人,将他丢在屁股后。

    他嗅到之前出现的那股危险的味道更加浓郁。

    “这不是砸门的事情。你们若是不加快速,黑夜一旦来临,黑暗笼罩地狱之际,鬼的嗅觉就会苏醒。”骨头人说。

    “你是鬼,有什么好怕的?”他嘲笑道。

    “臭小子,八十岁的老太婆走得都比你快。”田老头在前,转头对他催促,“要是耽误老子喝酒,老子就把你吸干。”

    “黑夜来了,那会如何?”他确定这股越发浓烈的危险味道不是胡思乱想,骨头人的慌乱似乎并不是故意吓他们。随即他问,“你不就醒着?”

    “但愿你们不会遇上,”骨头人说,继续在前引路,“要是真遇到了,你就知道我所言何意。”

    闻言,他揪住眉心,看着已经被酒迷去了心智的经验老者,把警惕提到了每个毛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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