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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赤裸的秘密

    人族的五脏六腑一定有别于野人和动物的天赋,有话永远不直接说,非得背书。

    越听越困倦,脑袋嗡嗡作响,沉稳的风铃声变得尖锐刺耳,心绪乱入麻,他险些难以自立。而此时此刻,他还必须忍受人族这一恶习,否则坏了田老头大事,非把他当柴火劈了不可。

    老者与田老头欲言又止,言之含糊,纯属胡说,分明无聊。难怪人族执念于长生不老,天天这样说话浪费时间,长生不老顶个屁用。再说,谁不会几个字啊,有何可稀罕!

    怒焰在手无物可烧,他只好左手握住右手,相互蹂躏,目光在地上肆意凿洞。

    或许地板坍塌了,才能阻止这上瘾的俩人继续几个字几个字断着说。旋即,雨水对他发出了最大音量的嘲笑。

    “当真无惧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精神万古不灭;功名富贵,逐世转移,气节千载如斯。”

    “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人生苦短,死而无憾。”

    听了田老头的保证,老者才依依不舍地将扫帚横着递送到他手心里,仿佛是个族长权杖交接仪式一般郑重。不就是个扫帚!长屏的竹子要多少有多少。他虽有想法,却不敢说出来,但脸上的表情想必一览无遗,因为鹰眼越发犀利。

    一眼就看穿了野人王的心思,田老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在转头面对老者时才堆砌出笑容。翻了个白眼后,他便自觉站在一旁,咬紧牙门背对着老者,不打扰经验老者套消息。

    人族规矩繁琐,所有的故事都如许多蜘蛛网叠加在一起,分不出具体。目测了一下三个脑袋,也不见野人逊色。难道自己脑袋里真塞满了枯草?他不由自主地挠起头。

    老怪物言之有理;人嘴多了,世界就复杂了。可一个老者加上他们也才三张嘴,然而听这段对话分明在听天书。公开的秘密,就独独野人听不懂。

    树子老说;人多了,就必须有悲剧。悲剧看多了,也就是平常事。他无法苟同,却也没有反驳过树子,毕竟此时此地只有三个人,他的鼻子已嗅见了悲剧的味道,且他就是那个悲剧。刚才老头脸上决绝的表情,令他忧心不已。难道这就是老头进林的理由?老头要去哪里?为何一定要来南方野林问路?

    大块头对此有另一番说辞;世界本无路,但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路。

    野林的人显然没有荒极多。有什么路,非得在野林走不可?想到这里,他再次走进了死胡同,脑袋里的谜越长越大,只能等人来解。

    究竟事实如何,他是琢磨不明白的,也无需琢磨,有闲工夫琢磨,不如替老者扫好地。至于其他,等他走过许多路了,自然就会知道。就如是脚前扫帚,一堆竹枝捆绑在一起,怎么分辨是哪一根多扫了一点呢?若没下山,他对人族的了解一直停留在猎人和农村身上,然而人有千百种,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偌大的天地之间,也只有一个野人从破左耳到破卓尔;若真有第二人,那便只是同了一半姓名。

    收回思绪,老者的声音即刻钻了进来,比起刚才松弛许多。

    既然为人,要就好好说话。他在心底给了个建议。

    一口长气,还未飘进雨阵里,就被嚼碎。“岁月催人老,曾经美少年。如今这个糟老头,此时全身上下最硬的还余有牙齿一副。可见老天总算待老朽是不薄的,近百时,还能嚼一嚼你的花生米。”老者感慨。

    不知何时何地得来,田老头竟从怀里掏出了一壶酒,两个一口小杯子,还有一包花生米。刚炒过的花生米还散着热气,直勾肚子里馋虫乱窜。但他必须继续忍着,只是困惑如浓雾解不开,到底这陌生的老者和天老头哪来瓜葛?难道是以前,不!老头还是经验老者时,能陪伴日夜的只有暗夜钢军和长屏。

    “老哥哥,别说笑了,您瞅着不过长我十来岁,哪来的近百啊。”田老头说着就给老者杯里添了酒。

    老者听了,竟大笑起来,晃着右手食指,比划着红房子营生方向,说:“老朽以为只有那里的姑娘们,嘴上才天天抹蜂蜜,岂料你一个长胡子的老爷们竟也有此嗜好啊。父子俩,又是酒又是花生米又扫地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开门见山说吧,想知道什么?今日,老朽不能白白吃了你们的好,兴许拖不到明日一并还了,趁今日还有些精神头撑着,你们就问吧。只是人老年衰,脑子啊那真是大不如从前咯,该记得都忘了,不该记得也忘了差不多,剩下那些陈年芝麻也糊了,但愿不是你想打探的,那老朽真是爱莫能助咯。”

    “老哥说笑了,就是见您亲切,想多听您絮叨絮叨呗。瞅瞅,您的须子长这么多,我这还是个渣,他连渣都没有。”田老头手指划过他的下巴,不给他开口的缝隙。“您吃过的盐巴绝对比我们吃过的粮食多。我呢打小就爱看个书听个故事,臭小子也喜欢,可是都没福气啊。只好天天祈祷,但那老天爷比姑娘绝情啊,嫌我面丑,楞就是不赏赐我个又耐心的长辈。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说着我们听着,便算是上了西天取着了真经。要是您说累了,明日醒来,吃饱喝足继续便是。您老看着比臭小子都活力,明日何其多,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哟,你脸丑得很,嘴倒是死甜,比起老朽果园里的蜜还腻乎。只是这些话究竟都是从哪偷来的,说得磕磕巴巴,还不如老朽的鹦鹉真切。有些话,实在不应该是从你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老者摸着胡须,又嘬了一口酒。“难为人,人难为,为人难啊。”

    “边做边瞎学呗。”田老头挠挠头道。

    经验老者不会说人话?这老者是不是听不懂荒极的人话?他一回头,竟破天荒地看见经验老者也会难为情,犹如一个脸皮单薄的男孩,真是天越阴沉人越妖怪。

    一个响雷,震耳欲聋,天穹骤然翻了个身,朝钟楼倒下了天河之水。这才算是野人王所熟悉的天穹,从来不讲道理,也不做任何解释,只管做好天穹便是。这回,倒是灵验,天穹何时起也喜欢偷听别人的心底话?

    “好几十年,没听见马屁响咯。”老者举起酒杯,一抿而尽。“你的力气节约点使,万一落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老朽就要睡棺材板了,能醒来也就扫个地,能告诉你什么呢?别赔本咯!“

    “马屁贵如油,吓得雷雨流,笑倒老钟楼,乐坏丑老头。”田老头越发卖力。“人生难得快活,千金难买一笑。和您说说话啊,我这心里踏实。”

    “小心被老人味给熏死咯,没人给你送终。”

    “那您老可得提防汗臭,老子这好歹是父子俩。人多,味自然重些,没试过熏死人,倒是常常能熏死蛇虫蚁。”

    老者听罢,摆摆手,叫了停,劝道:“看你博老朽一笑,几十年了,也总算找到点做人的味道。”感慨完毕,老者指着那风铃说,“听了一辈子的风铃声,料想也多听不了几声响了。你是想知道钟楼的故事吧?”

    他立即望向那钟,除了大些,只剩下老和破。偌大红房子,老头为何独独好奇这样的一座老钟?里里外外瞧了好几遍,他愣是没瞧出奇特之处。且来钟楼登高望远,是他的建议,田老头何时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决定不去琢磨,竖起耳朵听。雨越下越大,索性就把扫帚依在一旁,在两个老头斜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

    庄稼如草丛,最低处已被泡没。幸好钟楼的屋顶飞檐走壁,倾盆大雨根本无法淋进来,三人才免去做落汤鸡的下场。然而雨声震耳,话刚出口就被吸了大半,风铃狂歌,老者的声音只剩下个模糊,听故事变得越发艰难。于是,他把屁股往前挪动了好几回,膝盖几乎抵在田老头小腿肚,才算听得清晰。

    在不可考究的年代,这里便有一座古老的青铜钟,大如水缸,悬挂于石楼之上。空旷的四野,茫茫草地,并无一村落屋舍,只有零零散散的古树作伴,度过漫漫阴寒岁月。

    那时候,还没有铁城,没有阴城,野林也没有七子,只有暗夜钢军,昼夜巡逻。有传闻,这石楼就是瞭望台,可将周遭都锁在视线范围里;也有传闻,此楼乃是暗夜钢军的驿站;还有传闻,此楼是地标,却不是为了原林野人所用,而是为了莽莽深处其他生命所标识。至于真相,早已无人知晓,只是自古以来,只是一代接一代始终坚守石楼,不知为了什么。没有人去问意义,也没有人去问缘由,就像这是他们之所以成为人的使命。除此之外,他们的一生一片空白。

    不知轮替了多少代,就轮到了此时此刻,老者就是这一代的石楼人。老者琢磨了一辈子石楼,也就是最近二十来年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口钟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曾经的野林,有过一个阴冷的黑暗时代,自身没有一丝光亮,那时老者的先祖已守护着石楼。

    老者并没有违背对祖先的誓言,直至曾孙女的出生,改变了磐石一般的坚持。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应该有一个热闹的未来,若埋葬在石楼,实在太暴殄天物了。可惜,老者这辈子瞎忙活就得了一个儿子,不曾走出过方圆三里地,也就快到了断根的田地。好在儿子争气,生出两个孙子,大孙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后,就去陪血崩而亡的妻子了。

    而那红房子的主人便是老者的曾孙女,女娃和男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眼瞅着女娃娃半根胳膊长的小身子慢慢地长出一寸又一寸,干瘪如猴子的小脸儿也日渐丰润起来。老者那颗石头坚硬的心啊,就随着女娃娃的长大,一寸又一寸地柔软,当女娃娃第一次牙牙学语,叫了一声别扭的“爷爷”,他的天石心肠就彻底崩塌了。

    于是老者开始日日夜夜琢磨,如何才能平衡,既不违背祖先定下的命运,又能让别人看看女娃娃这张小脸有多可人。这样的小脸宛若花骨朵,实在不应该关在石楼里啊!问过天,问过地,问过风,问过雨......天地万物没有给老者一声回应。既然没有回应,那么老者想,这该是天地都不管的事了,他有权利做主。

    “难道你们族里从来没有女娃吗?”田老头打断老者。

    “记忆里没有。从前那些先祖有没有生下女娃娃,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没有人告诉老朽。若是有,老朽也不至于不知道要拿这个女娃娃怎么办?”

    “男人不可能一个人生孩子。”他说。

    哈哈哈哈,老者笑了起来。“你也是该到年纪了吧。”紧接着老者便替他解了疑惑。

    野人一族,因为生活过于原始,人口凋零的小族很难生存下来,于是常有女野人来到石楼附近的田地果园里偷食。一来二往便熟悉了,无处可去的女野人自然就留在石楼里,毕竟比起野林里的猛兽,还有其他大族,石楼算是一个世外桃源。

    不知是否有规矩,只要女野人进入石楼,无论什么样的过去,野人再也不会来骚扰她,所有的野人都将止步于石楼地界之外。

    “这才是真真地捡到一个婆娘啊!”田老头露出羡慕,“老哥哥,难道你的祖祖辈辈都靠老天爷送媳妇上门吗?”

    “是。”老者甚是肯定,一脸坚定,反而望向田老人,仿佛经验老者问了一个多么出乎意外的问题。

    “老哥哥,你再回忆回忆,难道没哪一代赶巧了,就碰上老天爷喝醉,没记这茬?”

    “没有。老朽的媳妇也是老爷天送来果园里的。她要是不吃老朽的果子,那自然就不会成为老朽的媳妇。”老者的神情实不像在胡说八道,宛如老天爷就应该送一个媳妇给他。“老朽的儿子在菜地里捡到他的婆娘。”

    “老哥哥,你家果园能借给我溜达吗?”田老头问。

    “借给你也没屁用,你又不是石族后代,老天爷不会平白无故送你一个媳妇。”老者说。

    “那你们凭什么呢?”他问。

    “守老钟。”老者回答。

    美梦眨眼之间就破灭,丑脸耷拉了下来,野人王禁翻了白眼,别过脸不去看老头。“这钟,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他实话实说。

    “臭小子!”田老头喝斥。

    “无妨。”老者指着钟说,“老朽都看了一辈子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辈子,一双眼睛从炯炯有神看到今日黄浊黯淡,每条纹路皆了然于胸,就是没看出其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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