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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大嘴巴,喉咙像是弯曲了一般,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吸一口气,再呼一口气。

    “笑笑!笑笑你怎么样了?”梅梅在哭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问题不大,“我没事妈妈,这草是软的,我没事。”

    听声音来了好些人,应该都是周围务农的,正商量着要拖车斗。

    梅梅哭着问我,“笑笑,现在要拖车斗,你要不要紧?受的住吗?”

    我鼻子里充斥着冰草的辛辣味道,整个人反而清明起来,觉得自己还能再扛一车斗,“我没事妈妈,一点儿事都没有,拖吧。”

    “丫头,你吸口气憋着。”是隔了三个庄子的大爷,前天还给了我一个大西瓜吃,人很好。

    “哦,好。”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车斗很快被拖开,然后再是拨开草,我终于得见天日,我利落的从地上蹦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觉得精神无比。

    梅梅眼睛都哭红了,抓着我左看右看,“哪里伤着了吗?哪里疼吗?”

    “没有没有,好的很。”为示无妨,我跳了几下,没觉得哪里疼,“大爷,你家西瓜还有吗?能不能卖我一个?”

    大爷爽朗的笑了,将锄头往肩上一抗,雄伟的像个扛着枪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有有有,一会儿大爷给你两个。”

    我开心的笑了,看向红着眼睛的梅梅,“怎么车斗会翻?”

    梅梅吸了吸鼻涕,“我把拖斗铁闩忘插了。”

    天啊,幸亏是务农用的拖机,要是装满货的货车,我估计得重伤。我一拍大腿,莫名的激动起来,撸起袖子,“那还等什么,快把草再装进去。”

    说罢弯腰开干,抱起一大捧,可怎么的?怎么脑瓜子晕沉沉的?怎么右腿这么疼?怎么胸闷闷的又喘不过气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快要袭来的眩晕感,尝试着调整自己快要倾斜的身体,但是我不转天转,最终还是斜斜的摔倒在了地上。

    我意识还算清明,但视线是模糊的,努力撑起上半身,鼻子里涌出湿热,跟月老的两根红线似的。

    天啊,我是不是要死了,肾上腺素在作怪?

    耳边很吵,我被人背了起来,急匆匆的跑,我被颠的快要完全昏迷了,也不知道背我的人是谁。

    我最终被送往医院,脾脏破裂,断了两根肋骨,右腿小腿骨裂,住了近一个月的院,我是开心的,暂时告别了毛毛虫。

    后来得知,背我的人是采蜜的小哥哥,出院后,我特意去道谢,很腼腆的男孩子,甚至会脸红,慢慢地混的烂熟,放假期间看他们采蜜,虽然每天都要被蜜蜂蛰几下,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那是二零几几年的第一场霜,比以往时候来的早了一些,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被风卷走,也卷走了两个采蜜的小哥哥。

    奇妙的友情死在了厚厚的枯叶之下。

    “噢,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栎栎抱着团子道。

    这场激烈的家庭会议,最终在大家的跑题碎嘴下拉上了帷幕。

    “你又在想什么?”安先生一把夺过我含在嘴里的勺子,“你为什么总是走神?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你总是神游吗?”

    我诚实的点头。

    “你这样不行,你要努力把控自己的思维,不要总是陷进回忆里,联想太多,思绪太乱太杂脑子会受不了。”

    “噢~说的有道理。”我恍然大悟。

    安先生知道是对牛弹琴,瞪了我一眼,收走了我的盘子。

    还有半块鱼肉和那个番茄没吃完,不过正好,我也吃不下了。

    饭后的时间总是懒散的,我有些撑,已经靠在沙发上再不想动了。医师用投影仪放电影,没有中文字幕,我是一句也听不懂,抱着靠垫昏昏欲睡。

    安先生推醒我的时候,时间只过去了二十分钟,我没有睡的太沉,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混着电影的声音,隐隐闪过一些画面,也没有记太清。

    “玩塔罗牌吗?”

    塔罗牌?我来了精神,“怎么玩?”塔罗牌只是听说过,听说很神奇,国内似乎很少玩这个。

    医师拿出牌,手指很巧妙的洗了三次,然后在桌子上像长龙似的推开。

    安先生很贴心的做翻译,“心里默念一遍你想要问的问题。”

    还用的着想吗?这个问题已经充斥在我心中很久了。

    “现在,凭你的第一感觉,从中抽出三张牌。”

    我开始郑重起来,心跳略微加快,看着塔罗牌背面的多棱形图案,一种诡异的情绪涌了出来,我舔了舔嘴巴,从中抽出了三张。

    医师将三张牌翻开,我是看不懂的,第一张牌是一个人盘腿坐在树下,第二张,双手持宝剑,交叉在身前,第三张,这张是反方向的,一个人,四把剑。

    我眨巴眨巴眼睛,试图从这三张牌中看出点意思来,但看着五颜六色的牌面,无奈的发现自己看不懂。

    “说出你想要问的问题。”安先生的声音已经呈机械化。

    我张开嘴巴,大脑却突然死机了一般,到了嘴边的问题却没了勇气说,我看着安先生,弱弱的问,“可以换一个问题吗?”

    “你说呢?”

    好吧,我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争取将这个悲哀的问题说的豪横一点,“我一直爱着的那个人,他到底有没有真心的喜欢过我?”

    安先生静静地看着我,像要在我脸上戳出一个洞来。我有些不自在,他有时候确实挺吓人,我都不敢说话,可我不想任何时候都在他面前显得懦弱,所以我也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们女的总是喜欢问一些废话?他喜欢你又能怎样?你和他还能有结果吗?他自始自终都身处在虚空里,这一切难不成还能改变你的命运吗?”安先生语气很冷。

    “会。”我坚定的说,“改变我死不瞑目的命运结局。”

    安先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将我的问题告诉了医师。

    他们的交谈我听不懂,可我也不敢看他们的神情,只能默默看着电影。

    画面是一个女人在海上漂,虽然大睁着眼,可却像死了一样,仍由海浪卷着她往深处飘去。

    “不喜欢。”

    我耳边像是炸雷了,“轰”的一声,激出了耳鸣,脑袋里嗡嗡的,电影画面变了,是十九世纪冒着黑烟的破旧工厂。

    我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安先生,“你说什么?”

    安先生对上我的眼睛,再一次清晰的说,“他不喜欢你,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我默默地看着他。

    安先生的声音异常冰冷,“第一张牌,是圣杯四正位,暗示因被动而呈现冷漠,感到索然无味,错过,无奈,沮丧。第二张牌,宝剑二正位,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状态,宝剑四逆位,代表逃避,深陷,不安,恐惧等,暗示打断了美梦,进入新的阶段,是死亡的含义。综上所述,参考感情层面,可以看出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你要承认现实。”

    我很认真的在听,每一句都听清楚了,再配上讲解员淡漠的脸,我的双手开始发颤,准确的说,是心脏,类似于一种震动,卷起滔天的情绪,一路传到喉咙,变的微不可闻。

    我张张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向播放着的电影,一个男人开着车,一路七拐八拐来到海边,在沙滩上徘徊,可是女的早已不见了踪迹。

    我垂下眼,“我困了,我住哪一间?”

    安先生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我带你去。”

    我站起来,默默地跟在安先生的身后。

    一路来到卧室,安先生开了灯,我又关掉,摸黑走到床前扑了上去,我需要尽快睡着。

    安先生走了又来,手里提着包,端着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你要吃药。”

    我心里骂了一声,很不乐意听他的话,但为了能让他快点出去,我只好爬起来。

    安先生从包里翻出药,将水杯一起递给我,我接过,默默吃下。

    “出去,我要睡觉。”

    安先生没有出去,反而在床边坐了下来,“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容时吗?”

    我心里一抽,没有理他,脱掉鞋子,拉过被子躺了下来。不是容时,我看到的那个人....他没有脸,没有五官。

    安先生不耐烦了,“说话。”

    我侧过身背对着他,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寻思着要不明天跑路吧,跑不掉就跳楼,看病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看了也很久了,什么用都没有,干脆算了,这辈子也没指望能活出个人样来,与其每天在各种医学专家中徘徊,不如就这样活着。

    我现在心里是这样想的,可紧接着又意识到,他们不顾一切的说要治好我,其实就是想要让真正的杨玉茕回来,因为我不是她,哪怕我再乖再听话他们也不会承认我,哪怕主体再恶劣再差劲他们也喜欢。

    蒙着头的被子被拉开了,我侧着的身体也被扳平,安先生压住我的胳膊,力气很大,我感觉胳膊快要断了。

    “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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